叔齊，一塊兒餓死不成？

    “可你們做的事卻與圣僧們背道而馳。婦孺何辜？”學(xué)子又何辜。供養(yǎng)一位讀書人需要耗費多么大的代價。

    季元湛望了望精舍。方才沒看見杜輝王裕出來。他們一定還陪著她。他來得快，這些人本意也不是大開殺戒，不過為了逼他交出名單。

    黑臉男人沉默著。句句都話中有話。這個世子，不一般！

    玄慈又念了聲佛。季元湛接著說：“英雄已逝，悠悠天地間，徒留勇義二字，百姓刻骨銘心，不會讓他們白白地流血的?！?/br>
    侍奉君側(cè)、做朝廷命官就是走狗了？躲在梅州區(qū)區(qū)之地痛惜嗟嘆才最徒勞。該記住的，做了官兒也一樣不會忘！血腥報復(fù)，實在是消極又低級。他已將自己的棋子安插在內(nèi)。

    黑臉男人低下頭，雙眼卻發(fā)亮。

    “如果你們就此罷手，”季元湛碰了碰身邊的楊都尉，“放無辜百姓一馬，我們也可放過你們，誰也不想在追思節(jié)這天見血光。你考慮考慮，所有后果，本世子一力承擔(dān)?！?/br>
    府兵中的弓.弩手己蓄勢待發(fā)。真的殺了女眷們，他們也別想活著走。

    “阿彌陀佛?！毙葒@道，“貧僧勸施主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br>
    “你說話當(dāng)真？”黑臉男人沒有理會方丈，兩眼盯緊季元湛，“不會我們前腳走你們后腳就放箭吧?！?/br>
    “當(dāng)真?！奔驹繉疃嘉拘÷曊f了幾句，楊都尉轉(zhuǎn)身打個手勢，弓.弩手放下弓箭轉(zhuǎn)身后退，一直不停。

    房頂上的人對黑臉男人點頭。弓.弩手們已退得很遠(yuǎn)。

    黑臉男人打聲唿哨。所有漢子都跳上房頂，越過圍墻不見了。黑臉男人自己在跳墻之前回頭望了眼季元湛。這飛快的一眼，目光極復(fù)雜，無人留意。

    “世子，”楊都尉急忙道，“是不是現(xiàn)在就派人追？”

    季元湛搖頭，“他們隱在暗處，出爾反爾會招來更可怖的報復(fù)。救人要緊。楊大人，回去囑咐下屬，此事就此揭過罷?！?/br>
    楊都尉點頭如搗蒜。出了這樣的事，倒霉的是他，他巴不得沒人追究。

    府兵們退了下去，禪院只留了部分王府家將，躲出去的仆婦們回來了，哭喊著沖回精舍晃醒自家主子。

    錢慧雨和許青嬋也急忙拉著穆凝湘出來，杜輝王裕早就奔向季元湛了。

    穆凝湘震驚地看著大踏步走來的季元湛。三言兩語就退敵，每句話都蘊涵深刻，不明白的人絕對品不出言下之意，她是因為聽說過謙益黨人才往那方面想。難道季元湛也知道這個黨派？這樣的話，他放了這些人，實在不符他的身份。

    換做季元洪乃至慶怡王爺，恐怕寧可藍(lán)姨娘她們被燒死也要把不擁護(hù)皇帝的人射成篩子。

    “穆姑娘?！奔驹縼淼搅四履婷媲?。

    第56章

    三個女孩子連忙一起向季元湛行禮, 口中稱謝。季元湛虛扶一把讓她們起身, 眉宇間已斂去焦急。

    “快進(jìn)去找夫人吧。”他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向楊都尉和玄慈方丈。

    錢慧雨站直后踉蹌了一下，原來剛才躲藏的時候腿腳都軟了。她心里惦記母親和嫂子，季元湛一走開就急忙跑向精舍，“小七、凝湘，回頭見?！?/br>
    “我也要去找藍(lán)姨娘。青嬋，你不來？”穆凝湘問。

    許青嬋挽住了她, “今兒個我和哥哥是單陪祖父進(jìn)香，我?guī)Я藗€丫頭, 她爬山的時候崴了腳, 我就讓她留在下面看車子。大雄寶殿里碰見慧雨我才跟她一起來禪院的?！?/br>
    “哦，那你要不要去找老太爺和六哥？他們應(yīng)該沒事兒, 方才我聽方丈說只這里遭賊?！?/br>
    許青嬋道：“好啊?；塾臧盐移蚕铝?，我怕落單，索性跟著你。哎, 剛才真是嚇?biāo)辣竟媚锪?。?/br>
    兩人一起來到藍(lán)姨娘歇息的房間。

    藍(lán)姨娘和她的丫頭都剛醒, 一臉迷茫, 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聽完穆凝湘和許青嬋的解釋才大驚失色。

    這間房只她們主仆倆, 她睡下前讓丫頭守門，丫頭卻也睡了, 醒來告訴她, 聽見有人敲門，她開了條縫, 就被一道黑影蒙住臉，之后就不省人事......真不敢想，太可怕了。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藍(lán)姨娘顧不得頭上假髻松脫，后怕地將腕間纏繞的佛珠捧在心口，“天可憐見，一定是佛祖顯靈，消弭了那些人的心中戾氣?！?/br>
    穆凝湘也撥弄著腕珠，這紫檀佛珠是藍(lán)姨娘送的。藍(lán)姨娘說，那些頭扎白布巾的惡人，心中有戾氣。當(dāng)時府兵未到，他們想要傷害個把女子真是易如反掌。

    但沒人這么做。下藥為的是迷倒大家不節(jié)外生枝，黑臉男人嘴上說得刻薄，依然是不傷害女流的。這真是楚奕鈞口中殘酷血腥的謙益黨人？

    如果是，只能說明謙益黨人與傳言并不一致。

    “哎呀姨娘，是世子爺勸服的他們?！痹S青嬋說。她近來常去行署找穆凝湘玩，與藍(lán)姨娘已熟稔。

    “也對。不過，如果他們不是惦念著英烈圣僧們，如何勾得起心中善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br>
    大家重整妝容，藍(lán)姨娘打算下山，又不放心許青嬋獨自一人，便先送她去找許老太爺和許鉉。

    “老太爺一把年紀(jì)了，還親自進(jìn)香?！彼{(lán)姨娘邊走邊感嘆，“真是虔誠的老人家。”

    許青嬋回答，“是啊，祖父年年如此，雷打不動、風(fēng)雨無阻。父親勸他他哪里聽，還說，他離駕鶴歸西早著，哪怕下冰雹下刀子，他老人家也要頂著石臼爬山?！?/br>
    大家都笑了。藍(lán)姨娘笑道，“石臼多沉哪。真下刀子，姑娘讓下人架口大鍋倒扣過來抬在老太爺頭頂，老人家必定滿意?！?/br>
    “好主意?！痹S青嬋一本正經(jīng)地道，“回去就叫他們打制?！?/br>
    穆凝湘忍俊不禁地?fù)u頭，“看你皮的。剛才嚇得只會哭，這會兒又活蹦亂跳了?！?/br>
    她注意到了，古早世家這次來的不多，也就許錢兩家。其余像白家、楚家、趙家等，或聯(lián)姻或追隨，紛紛站在了皇室一邊。今日的追思節(jié)，說到底，敏感的安佑帝是不喜的，所以他們識趣地沒有露面。

    有道是，人往高處走。執(zhí)拗地堅守對舊主情感的老輩人，比如許錢兩家的老太爺，這樣的人是越來越少了。錢老太爺和許老太爺一樣做過東魏末年的翰林，算是同僚。

    許老太爺脾氣古怪，只帶了他格外喜愛的許鉉兄妹外加一些心腹家丁。而那半舊掉毛的象牙翠毫筆，類似的東西，只怕錢老太爺也有吧......

    “祖父在那里?！彼妓鏖g聽見許青嬋歡叫，“姨娘，不用再送我了。凝湘，回家別忘記給我寫信，有好玩的也一并寄來哦?！?/br>
    穆凝湘搖著帕子，“還用說？幾日前你就開始念叨這話，我都能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