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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別念了?!奔驹客崎_穿衣鏡走進香煙繚繞的小暖閣,“楚尉霆有消息了。明日早朝,他會出現(xiàn)?!?/br> 她震驚地看著他,手中的佛珠都掉了,“你是說,他找到了……” “對?!奔驹繐炱鸱鹬椋八⑾麓蠊?,我會冊他為王?!?/br> “……” 穆凝湘怔怔地咀嚼這些涵義豐富的句子,覺得腦子里全是亂哄哄的念經(jīng)聲,無法理清思緒。 “早朝之后他有無數(shù)事務(wù)要忙,可能好些天都不能陪你?!奔驹康暮陧W著柔光,“湘湘,你急著見他嗎?” “是的?!?/br> “即使他不一定有空和你說話?” “是的。”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你今晚在暖閣住下,明日早起,扮成宮女陪我上朝。屆時楚尉霆御前聽旨,你能看到他,清清楚楚?!?/br> …… 穆凝湘站在了那金光閃閃的御座旁,身邊只有玉蓮、初一十五,以及穿戴齊整的季元湛。 她對著那扇寬大而細密的珠簾出神。這是季元湛特別吩咐垂掛的。 季元湛說,他會先宣旨,楚尉霆就跪在珠簾之前。宣讀完畢,楚尉霆冊封江州王。然后,她和玉蓮負責(zé)把珠簾支起來,楚尉霆面向群臣,讓大家目睹晏宗唯一后裔的風(fēng)采。 季元湛總是辦妥一切之后才告訴她。她都不知道楚尉霆會封王,這是親王,有重大軍功的皇子方可有幸得賜的王爵,遠不是毛孩子九王爺十王爺那種空頭銜。 那么,她會怎樣呢,做他的王妃? 胡思亂想間,她渴盼的那人被孔瑞帶進來了。 楚尉霆穿得很華麗,這是覲見天子的禮服。他恭敬地跪拜,她立在季元湛身側(cè),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他那么陌生。 也許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楚尉霆?她的十四舅舅,舉手投足間總帶著一股獨有的高華與霸氣,仿佛天生的王者…… “平身?!奔驹扛呗暤馈?/br> “謝皇上?!背决鹆?,依然恭敬地垂頭。 穆凝湘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她緊緊抓住一旁的玉蓮才穩(wěn)住身子,雙眼圓睜,死死盯著季元湛。 楚尉霆是站起來了。 但他的聲音,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潤而鎮(zhèn)靜的三個字,發(fā)自她身邊這位金冠龍袍的天子 第96章 對, 她沒有聽錯, 季元湛在發(fā)出楚尉霆一樣的聲音! 穆凝湘腦海中浮現(xiàn)出初次見他的那一幕。 去年的花朝節(jié),她在慶怡王府的紫竹林,窺見他的側(cè)影。 他被許鉉等眾多年輕公子簇擁在正中,快速走著,步履矯健,笑聲爽朗, 嗓音清越有力。 “紅鷲最勇猛也極有靈性,熬熟了, 帶去打獵或打仗, 都是主人的好助力?!?/br> 傳說中多病多災(zāi)的,在她前世記憶里年少殞命的季元湛, 那時就以這種截然不同的面貌出現(xiàn)在她眼前。 記憶模糊起來。腦海中那箭袖輕袍的挺拔人影還在說話,聲音卻漸漸變幻,改為楚尉霆的聲音。 這聲音就回蕩在她耳邊, 那是一連串齊整雅麗、恭謹有加的句子, 透過密密匝匝的珠簾, 傳向手持朝笏、肅然靜聽的百官。 沒有人看得出季元湛在用兩個不同的聲音, 自己與自己進行著君臣對答。 他就用這種獨特的方式, 把楚尉霆晏宗遺脈的身份公之于眾。 季元湛解釋了楚尉霆的身世。楚振、君薏和秋馨的事,他都說了。但沒有提衛(wèi)縈。 他告訴大家, 楚振是晏宗季瀟綸的暗衛(wèi)之一, 還出示了獨特的金牌。金牌正面鐫刻神勇的麒麟,背面是六字篆文:“扈駕守衛(wèi)楚振。” 這圖案史料是有記載的。麒麟和篆字都出自季瀟綸筆下。季瀟綸的書畫是一絕, 誰也無法模仿。拿出金牌的時候,穆凝湘聽見珠簾外響起一陣唏噓。 “眾所周知,親者血氣相通?!奔驹坷事暤?。 楚尉霆尋來晏宗頭骨,將自己的血滴在上面,血很快沁入。這叫血骨認親,有太醫(yī)院和宗人府多位官員見證。 至于楚尉霆千辛萬苦找來的頭顱是否真屬于晏宗,也是有據(jù)可循的。 關(guān)于這一點,有段復(fù)雜的內(nèi)情。 在皇宮遭血洗之前,季瀟綸曾給楚振看過一樣?xùn)|西。一封旻金密信。 安佑帝聯(lián)合各藩王對抗旻金,卻私底下與旻金勾結(jié),以割讓北疆廣袤領(lǐng)土為條件,欲迅速結(jié)束戰(zhàn)爭。 安佑帝這么做完全是為了個人野心。后來,他成為抗虜有功的英雄王爺,得以逼迫侄兒讓位。 這密信是一位戍邊武將偶然截獲的。戰(zhàn)爭結(jié)束得太快,隨之而來的就是晏宗火速禪讓。信輾轉(zhuǎn)送到季瀟綸手里,為時已晚。 楚振怒不可遏。季瀟綸長嘆,知道真相又怎樣?他已交出玉璽虎符,身邊稱得上專屬武將的,只剩楚振這些為數(shù)不多的暗衛(wèi)。 季瀟綸知道自己已陷入重重監(jiān)視之中。他遲早會像歷史上那些“廢帝”一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僅僅靠著十幾名誓死護主的暗衛(wèi),又能逃多遠、逃到哪兒去? 但是季瀟綸沒有惶恐無助地等死。他利用自己的才華,布下了一份隱秘而久遠的局。 季瀟綸是筆墨大家,不僅僅是寫寫畫畫。他制作的毛筆、雕刻的印章,外形普通,內(nèi)里卻蘊含巧妙,是中空的。 他將前因后果寫成檄文,選取極薄、韌性極強的玉版紙,以蠅頭小楷親自謄寫,制了好幾份。 檄文和密信被裁剪、折疊,放入一支支毛筆和印章里。 季瀟綸周圍還有一批衷心的臣子,如許老太爺、錢老太爺?shù)鹊?,他一一賞賜給他們,包括幾名他最信任的暗衛(wèi)。楚振得到的是一枚印章。 個中玄機,季瀟綸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一向醉心文墨,做這些再常見不過了,誰都沒在意,包括那些安佑帝派來監(jiān)視的人。 他大勢已去,性命難保。時局不利,這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當真不是賢君——就算他氣數(shù)盡了吧。他不想徒勞掙扎,那豈不是又要犧牲一批衷心的衛(wèi)士。 但他要讓百姓知道真相,不管那要等到多久之后。 太上皇遣散了所有朝臣,命他們各自歸家,等候新主。他做得非常及時。幾天后,江州迎來了血腥暴.亂。 季瀟綸服下了自備的毒.藥。事先他亦讓嘉鸞皇后分給了那些妃嬪和皇子公主。不肯或來不及服毒的,都毫無例外地遭到旻金士兵踐踏…… 珠簾外哭聲一片。這不堪回首的往事描述極盡凄慘,季元湛是高聲朗讀的。 他讀的是翰林學(xué)士錢東樓剛編寫的草稿。錢東樓耗時數(shù)月,遍訪江南鄉(xiāng)野,多方求證,寫下這份翔實的文字,還原了那段被篡改、其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歷史。 穆凝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