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挑了挑眉，微笑不語，似是默認(rèn)了。

    燕兆青不覺心中一動。近來不少人炒作黃金，有人一夜暴富，更多人把家底都輸光了。他前兩日聽說霍廷佑也陰溝里翻船，做黃金買賣套進(jìn)去一大筆錢，這才問了適才那句話，想不到歪打正著，竟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件有趣的事。

    他已經(jīng)聽明白霍芙烈的聲音和葉琬并不像，霍芙烈的更為低沉，語速也要慢些。他現(xiàn)在感興趣的是另一件事：霍廷佑在炒作黃金失敗后，怎么會突然冒出一個“女兒”，子承父業(yè)？

    燕兆青又問霍芙烈，幾時去美國的，幾時回來?；糗搅已院喴赓W，只答問，不衍伸。燕兆青東拉西扯了一通，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說：“澳門這里地方不錯，外海島嶼星羅棋布，內(nèi)陸桑田交叉縱橫。日本人多次向葡萄牙政府施壓，甚至親自過來監(jiān)管，對我們這兒的私人船只仍是毫無辦法?！?/br>
    霍芙烈仍不正眼看他，卻微微牽動嘴角，說：“有這等好處么？我倒不知?！?/br>
    燕紀(jì)來一直豎著耳朵緊張地聽燕兆青和未婚妻的對話，這時忙不迭地插話：“芙兒從沒來過澳門，她怎么會知道？而且，她是做正當(dāng)買賣，又不是走私黃金，說這些沒意思。”

    燕兆青本來還不肯定，但燕紀(jì)來這么竭力撇清，反叫他心中有了底，想：“此地?zé)o銀三百兩，這女人果然在做走私黃金的買賣?，F(xiàn)在香港和大陸都被日軍封鎖，歐洲和東南亞的物資不少要經(jīng)過澳門轉(zhuǎn)到那兩處。我目標(biāo)過大，被政府和鬼子盯著，難以有大動作。她若是另有渠道，倒不妨與她合作，既方便了別人，又便宜了自己?！?/br>
    霍廷佑假裝不在意地夸著盤中馬介休，心中卻暗罵燕紀(jì)來：“真是個沉不住氣的笨蛋?！钡搀@異：燕兆青直覺過人，難怪他這兩年混得風(fēng)生水起呢。

    餐桌上，只有霍真真一個人是完全不明白他們話里乾坤，她還在糾結(jié)她jiejie為什么不跟他們住一塊兒。

    忽然，她看到葉琬拿出懷表瞄了眼時間。她愣了愣，隨即喜說：“我也有一塊懷表，和這塊一模一樣。”

    霍芙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燕兆青打趣她：“你一個小孩子，有什么懷表？我不信?！?/br>
    霍真真急了：“是真的。我去年生日，爸爸買給我的。”她向霍廷佑求證，霍廷佑想了想：“似乎有這回事?！?/br>
    霍真真怕霍芙烈懷疑她撒謊，她一頓腳，解下餐巾，一頭沖上樓。不一會兒功夫，她手里抓了只金表，飛一般跑回來。

    霍廷佑皺眉笑說：“看把她急的。這么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毖嗾浊嘁舱f：“別跑，仔細(xì)摔跤?！?/br>
    霍真真最后兩步才慢下來?；糗搅液脱嗾浊噘N隔壁而坐，中間空開一個人的位置?；粽嬲嫱麄冎虚g一站，先沖燕兆青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再拿表給霍芙烈看。

    霍芙烈湊頭仔細(xì)看了看，笑說：“是同一家瑞士廠家生產(chǎn)的表，雖然不同款，但粗看，的確很像。”

    霍真真有些失望：“不是一款么？我看著一模一樣?！?/br>
    這時，底下人將眾人的魚片冬菇湯端上來，他走到霍真真身后，霍真真正拿起霍芙烈的表比對，動作過大，手肘打到后面人的托盤。那人叫了一聲，一盤熱湯全傾倒下來。

    燕兆青一把將霍真真拖到自己身后，他自己卻躲避不及，被濺了一身湯汁?；糗搅胰棺由弦脖粷姷搅?。

    霍真真一臉歉意。燕兆青抖抖袖子上的魚rou、冬菇和菜葉，笑說：“真是飛來橫禍。”

    霍廷佑也覺好笑，說：“你去我房間隨便挑件衣服換上。臟的脫下來讓他們洗了，改日我讓真真親自給你送去。芙兒，你自己帶著衣服吧？”霍芙烈點(diǎn)點(diǎn)頭，站了起來。

    霍家管家親自帶他們兩個去樓上換衣服。

    霍真真也想跟去，被她父親阻止。她自知闖禍，不敢再違背父親，眼淚汪汪看著燕兆青和霍芙烈他們上樓。一回神，又碰上燕紀(jì)來忿忿的目光。她心中更過意不去，卻也為霍芙烈高興，想：“這叔叔對jiejie還真好。”

    燕兆青在霍廷佑臥室中洗了手，換好了衣服，出來時，管家已不見了。

    他對霍宅的熟悉堪比對自己南灣的別墅。他也不叫人，踩著綿軟的土耳其地毯，一邊欣賞著走廊墻壁上掛的油畫，一邊向通餐廳的樓梯口走去。

    走了幾步，他覺得背后有點(diǎn)異樣，一回頭，看到霍芙烈正低頭跟在他后面。

    霍芙烈換了一套裝扮，上邊是草綠色和白色相間的棋盤格子襯衫，高立領(lǐng)，荷葉邊袖子。下邊是白色齊膝百褶裙，黑色絲襪。

    燕兆青不由地想：“她才潑到一點(diǎn)湯，何必連襪子都要換過？”

    他側(cè)身讓到一邊，等霍芙烈上來，和她并肩而行。他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縹緲神秘。他知道那種香水，他曾買來送給朋友的太太過，似乎叫“香奈兒5號”。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霍芙烈似乎十分緊張。

    她忽然深吸了口氣，說：“對了，我想拜托你件事。”

    “啊?！?/br>
    “我想在外面找房子住，最好是獨(dú)門獨(dú)棟的，不受人打擾。租金不拘。”

    燕兆青稀奇地看看身邊這位霍大小姐，她也鼓起勇氣看向他。燕兆青心中想：“這事，你爸爸剛才問過我了，你明明也在場?！彼砬楣殴?，拖長聲音說了個“好”字。

    霍芙烈完全沒想起來，她的面孔隱藏在厚厚的脂粉之后，惟一對大黑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燕兆青。聽到他答應(yīng)，她放心地笑了一笑。

    燕兆青的心忽然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片刻茫然后，有不可名狀的感情連續(xù)沖擊著他的胸膛。他臉上掛著的看好戲似的半縷笑，也被震得土崩瓦解。

    霍芙烈已經(jīng)當(dāng)先走下樓梯，回頭看他。燕兆青臉色蒼白，他虎著臉跟在她后面下了樓，重回餐廳。

    燕兆青對自己的突然動情很是不滿，接近痛恨。他不去看霍芙烈，但是眼前全是她剛才的微笑。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燕兆青再一次告誡自己：“琬兒，她已經(jīng)命喪大海了，無論你怎樣欺騙自己，她不在了就是不在了。無論是霍真真，還是誰，都不可能真正代替她，來到你的身邊?！?/br>
    他心情惡劣，等不及冰淇淋上來，就找了個借口，告辭回家。

    霍真真很失望，戀戀不舍地將他送到門口，看著他上了車。她一個勁向他揮手，揮到他的車子離開了她的視線，她才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返回。

    她重新在桌前坐下的時候，霍芙烈突然說：“真真meimei，好像很喜歡他？”伴隨著霍廷佑無奈的笑聲，霍真真的臉紅成了蘋果。她不小心一抬頭，與霍芙烈的目光相遇，她的心又重重一跳。她疑惑地想：“jiejie的眼神，為什么這樣悲傷？有人惹她不高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