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瀾！阿瀾！”

    方瀾窩在林晚晟懷里迷迷糊糊地接受一個早安吻，眼還沒睜開便聽到紅杜鵑快要竄上天的喊聲，他被嚇得一激靈，裹了外衣連忙起身，生怕她又闖進(jìn)一回。

    門被嘩的一下打開，他開始考慮要不要上把鎖比較好，林晚晟替他揉著酸軟的腰，方瀾回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年輕就是好，一晚上能把他折騰掉半條命。

    “阿瀾不好了！啊林少你也在……李大哥剛才跟我說，孟虎那傻子被抓了！”

    這姑娘急得連鞋都給脫了下，踩著一雙白襪就跑來，方瀾一聽就愣了，連忙看向林晚晟，卻見他悠悠哉哉地穿著鞋，方瀾眉頭一皺，上前揪住他的耳朵，林晚晟迎著他的動作，連忙求饒。

    “輕點(diǎn)輕點(diǎn)，呼……夫人這架勢真有一家之主的風(fēng)范了?！?/br>
    “說，你們又在搞什么名堂？”

    林晚晟被他擰疼了往床上倒，方瀾到底是舍不得就順勢跟他坐下，躲閃不及就被他摟住了腰，方瀾氣的往他頭上一拍，轉(zhuǎn)頭又對著紅杜鵑輕聲細(xì)語道，“他還能耍貧賣乖，證明孟虎那應(yīng)該沒事，你先坐下……”

    紅杜鵑捂著心口有些懵了神，方瀾見她稍稍平息下來才又轉(zhuǎn)頭對著林晚晟怒道，“你還不快”

    “好夫人，你這不是都猜到了嗎，孟虎那有梁春望看著，顧家或者警局動不了他的……事已至此，我也有件事要和夫人商量?！?/br>
    “……小杜鵑啊，你到外邊叫傳芳和招娣過來?！?/br>
    “嗯？好?！奔t杜鵑和林晚晟對視了一眼，下意識地皺眉。

    等到她離開了，方瀾才施施然轉(zhuǎn)過身，拍開了林晚晟攀在他腰上的手，“我不去?！?/br>
    “誒？夫人啊……我都還沒說話呢?！绷滞黻勺鹕碜颖е鰦桑^大金毛似的往他頸間不停蹭著，方瀾被他的頭發(fā)扎的一陣煩躁，毫不客氣地在他腰上撓癢癢，林晚晟當(dāng)即就投降叫苦。

    “別，我說我說……就想夫人去避兩天風(fēng)頭，過幾天風(fēng)波過去了我再去接你。”

    “你要去做什么？”

    “夫人覺得我演技好不好？”他突來的話把方瀾弄懵了。

    “爛?！?/br>
    “這可是關(guān)乎身家性命的事，夫人可得公正些?！?/br>
    “你又想去搞什么？一身傷還不夠嗎？”方瀾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當(dāng)下就怒火攻心，甩開袖子揮開他的手，任憑著林晚晟喊他也不回應(yīng)，走到門口他突然回了頭，一雙鳳眼瞪得發(fā)亮。

    “出去，你不要命就給我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br>
    話到后頭，他忍不住拔高了聲調(diào)，林晚晟似乎被他嚇到，愣愣地起身游魂似地飄到他面前，方瀾把手背到后頭，林晚晟抬手的動作倏地僵住了。

    “夫人，我很快回來的……不會像上次那樣了無音的?！彼囍鴵嵘戏綖懢o繃的雙肩，卻被無情地躲開，一雙手向前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要走就走，別和我廢話?！?/br>
    “阿瀾……”

    方瀾的腳步緩了下來，林晚晟連忙迎上前去，給他揉肩捶背，“我也不想離你而去啊，但這剛好是個機(jī)會，若是成功了我便能回去做我的林少，你也不用成天窩在這小院子里?！?/br>
    方瀾被他說的心里一動，但斂下眼又是另一副光景，“要是沒成功呢？”

    “就勞夫人幫個忙，英雄救美咯?！?/br>
    “哼，你真是膽肥到不知天高地厚?！狈綖懫策^頭去想藏起嘴角那一絲笑意。

    “那夫人就是答應(yīng)了？我已經(jīng)讓大哥備好馬車了，待會收拾好了就走吧?！?/br>
    方瀾聽他的話起了幾分疑惑，“你這話的意思，不管我答不答應(yīng)都要我走了？我要是說不，你想怎么樣？”

    “哎呀，夫人要是不走，我就只能把你打暈了再送?！痹捯宦洌请p美目就瞪向了他，林晚晟只好嬉笑著糊弄過去。

    時至夜半，半山腰上亮起點(diǎn)點(diǎn)燈火，隱匿在山林中更像是一雙雙獸類凝望獵物的瞳孔，晚風(fēng)呼嘯而過，不時帶著幾聲狼嘯。

    梁春望與顧升正舉著西洋的望遠(yuǎn)鏡觀望著那燈火通明的小村莊，或者說，是他們正要攻入的土匪窩。

    “梁上校做事雷厲風(fēng)行，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從那小子嘴里挖出地方了，厲害厲害?！?/br>
    顧升放下手里的望遠(yuǎn)鏡，轉(zhuǎn)身跟梁春望說著，雖是敬佩之詞，但話語中卻聽不出半點(diǎn)真情實(shí)意，梁春望整理了下腰上的槍套子，“顧少說笑了，這種匪徒本就貪生怕死的很，再加上點(diǎn)利益交換，什么秘密也藏不住?！?/br>
    “這么說來，你不讓我進(jìn)去倒是對了啊?！鳖櫳p笑了幾聲，梁春望不好搭話，他知道顧升是故意找茬，起因就是孟虎被抓后，顧升每番想進(jìn)審訊室都被攔了下來，他這火氣從那時候就沒降過。

    “恕我直言，顧少對這些人恨之入骨，我只是怕顧少太過沖動，若讓他吃多了苦頭怕是會懷恨在心算計我們……所以，還請顧少見諒啊?！?/br>
    顧升轉(zhuǎn)過頭去，又望著那安適祥和的小村落，“我當(dāng)然想將那群人大卸八塊，一點(diǎn)點(diǎn)將他們折磨至死才能慰藉我失去妻兒的痛。”

    “把他們都抓到后，就任由顧少處置，這也算是我對顧少的一點(diǎn)賠償?！?/br>
    約摸著半個小時過去，那燈光才逐漸熄滅，只留下圍繞村落的幾盞，梁春望見時機(jī)成熟了，轉(zhuǎn)身對顧升說道，“同之前說好的，我?guī)б_注意，顧少帶幾個人去救那些人質(zhì)，在西邊最里頭的小屋里，還有幾個是關(guān)在隔壁的別院。”

    趁著夜色遮蔽，一行人沿著山路齊齊而上，此時正是換崗的時間，梁春望帶著兩三個人翻過外墻，只聽得里頭幾聲悶哼，靠著顧升這邊的墻傳出幾聲敲打聲，他便帶人從大門入內(nèi)，側(cè)頭一瞥，梁春望的手下正拖著幾個人往隱匿處走。

    顧升帶著幾人沿著圍墻走，一路向西，他注意到越往里走越是安靜，只留著幾聲樹上的蟲鳴鳥叫，那小石路也突然的斷開，但他看到不遠(yuǎn)處有座院子，心想這大概就是關(guān)押人質(zhì)的地方了。

    院里有兩間紅磚房，一大一小，他讓幾人去到那間更大的，自己轉(zhuǎn)身走向偏小的房屋，房門上了鎖，他舉起匕首往窗戶上戳了個洞，月光照入一條直線，里頭黑燈瞎火的，只有角落的一盞油燈隱約透著微弱的光。

    他試著敲打了窗子，似乎有幾個人影動了下，他們漸漸地爬起身，有一人湊了過來，顧升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本不應(yīng)在這的聲音。

    “顧少？”

    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看不清那人，但他確信那是……

    “林晚晟……你怎么在這？”

    “說來話長，顧少是來救我們的嗎？”

    “我，里頭還有其他人嗎？”顧升知道現(xiàn)下也不是和他“敘舊”的時候，不說林晚晟知不知道是自己害了他，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有，有幾位小姐和我一塊?！?/br>
    “好，你們離門遠(yuǎn)點(diǎn)。”

    他繞到門口，退了幾步找個合適的距離，掏出槍往門鎖上開了兩槍，鎖落地，門咯吱的一聲開了，顧升四下張望了下，確保沒人因這槍聲而來，連忙進(jìn)了屋內(nèi)。

    這破屋里只有一張床和桌子，床上蜷縮著幾個人，顧升徑直走向了蹲坐在地上的林晚晟，“叮鈴”他踩到了一樣硬物，仔細(xì)低頭一看是條鎖鏈，順著鎖鏈一看，林晚晟的腳上被帶了個腳銬，他抬起頭來望著顧升，一向清澈的眼此刻黯淡無光。

    “顧少，再不來人我們可都得死在這了?！彼筛傻匦α藘陕?，顧升才注意到他裸露的四肢上都是傷，新舊交替，一道又一道的。

    “你怎么會在這？你不是……報道上都說你是和白惠私奔了，還惹惱了吳江漢?！?/br>
    他斟酌了下用詞，不打算透露自己知道的。

    “哈，我和白小姐清清白白的，顧少也知道方先生那事吧？畢竟是顧老爺子授意方先生的，我和白惠只是打算幫個忙而已，討點(diǎn)好處……誰知道是哪個走露了風(fēng)聲，吳江漢約我出來，把我贈與白惠的一樣禮物扔到我面前，他說那是我與白惠私通的證據(jù)，二話不說就要我命……我本以為我福大命大，被他開了幾槍還能逃，可一逃進(jìn)山里就落入那些土匪的陷阱里……他們認(rèn)得我，以為能從我這拿點(diǎn)錢……結(jié)果后來又說我半點(diǎn)用處也沒了，就把我關(guān)在這……時不時過來折磨我?guī)紫隆沂钱?dāng)真苦得不想活了顧少……太苦了……”

    他說著便小聲啜泣起來，顧升原本的一點(diǎn)疑慮也逐漸打消，他蹲下身子拍了拍林晚晟的肩膀，他瘦的可怕，比顧升之前見他要憔悴的多。

    “顧少我求你一事，若是回去能否替我洗清冤屈？我是當(dāng)真沒做過這事啊。”

    顧升斂下眼思考著，林晚晟是余先生的學(xué)生，又是梁春望的同期，多他一個自然是好的，但若是讓吳江漢知道了向他要人又得怎么辦？

    他正猶豫著，就看到林晚晟突然瞪大了眼，那放大的眼孔中隱約映著兩道黑影。

    “顧少！”

    刀光落下。

    那些欣喜于獲救的姑娘們只覺臉上一熱，纖纖細(xì)指沾上了溫?zé)岬囊后w，一股鐵銹味闖入她們的鼻中。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隨之而來。

    從窗戶破洞偷入的月光，照映著一只蒼白，逐漸冰冷的手，鮮血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