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快叫醫(yī)生過來！”

    醫(yī)院的走道上幾個醫(yī)護(hù)人員抬著擔(dān)架小跑著往手術(shù)室里沖，后頭還有幾個穿著軍裝的人跟著，等擔(dān)架被抬入了室內(nèi)，護(hù)士關(guān)上了門，幾人才停住了腳步。

    梁春望從口袋里掏出根煙，只是叼在嘴里，干干地含著。

    “梁上校，這顧少的手……保不住了，送來已經(jīng)太遲了?！?/br>
    過了會從里頭出來個護(hù)士，對著梁春望搖搖頭，她雙手還沾著血，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命還在就好，讓林醫(yī)生只管安心做手術(shù)，這手的事，顧少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了?！?/br>
    那小護(hù)士點點頭，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手術(shù)室。

    “……我去外頭走走，透透氣，等醫(yī)生出來了再叫我?！?/br>
    副官明了地點點頭，梁春望轉(zhuǎn)身就出了醫(yī)院，醫(yī)院外頭是一片空曠的庭院，陽光灑滿大地，綠草如茵，微風(fēng)徐徐吹來，帶著一點淡淡的青草香，離他不遠(yuǎn)處的長椅上坐著個人，破爛的衣裳和雜亂的長發(fā)就像往這幅風(fēng)景畫上劃了一刀。

    “林子。”

    路過中庭的人好奇地瞧著林晚晟一身的血污，那點臟亂也遮不住他英俊的容貌，引得一些小姑娘不經(jīng)多看了幾眼，梁春望笑笑，坐到了他旁邊。

    “人還活著？”林晚晟伸展雙臂搭在椅背上，仰著頭閉上眼，接受陽光的沐浴。

    “大出血，保住了條命?！绷捍和麎毫藟好遍?，瞇著眼看著人來人往的醫(yī)院門口。

    “大哥那下子砍得還不夠啊?！彼行┛上У卣f道。

    “李欽沒事吧？”

    “沒事，他砍完人我撿了顧升的槍假裝射了幾槍，頂多擦破點皮……他跑的可快了。”

    梁春望無奈地?fù)u搖頭，遞了根煙給林晚晟，對方擺擺手，“不抽，我戒了好幾年了?！?/br>
    梁春望一聽就發(fā)現(xiàn)了什么，“為了方瀾？”林晚晟沒答話，算是默認(rèn)了。

    林晚晟這心心念念的人很早以前就被他惦記著，時常被家里人調(diào)侃著他就是猴子撈月，撈了半天一場空。

    可誰知道呢，“我想起來以前大家都愛拿這事笑話你，夢里什么都有……不過誰能想到呢，你還真給辦到了?！?/br>
    “方瀾很好?！边@么一提到，他便有些想他了，想他臨走前的吻和軟玉似的身子。

    “我看他只對你好，他這人……我說了你可別生氣，我與他雖是認(rèn)識不久，但也看得出來，他這人心思重……不是那么容易信任別人，同樣的，他的小心思可有點多了?！?/br>
    “你想說什么？”

    “……他要是能因為和顧升不合而背叛他甚至借你之手要他命，那么，遲早有一天他也能對你如此?！?/br>
    他本以為林晚晟會生氣，甚至是揍他一拳，但他卻意外平靜，沉默著，正當(dāng)梁春望想多說兩句時，林晚晟低頭笑了起來，聽上去愉悅卻讓人不寒而栗。

    “我的好夫人就是這點討人喜歡，他愛我是一心一意的，他的心都在我身上，壓根沒興趣搭理顧升……他多善良啊，只想和我離開這……可我不是，斷手這事，哈……他差點廢了方瀾一條腿，只斷一只手已經(jīng)便宜他了?！?/br>
    他似是魔怔般的喃喃自語，語氣越到后面越顯得愉快高昂，梁春望點著了手里的煙，大口地吸了一口。

    “我還想你這幾年跟在余先生身邊總該有點樣子了，倒還是沒變啊這一身匪氣……假惺惺的，你倆確實絕配?！?/br>
    “是先生教導(dǎo)有方。”

    “你是想氣壞他吧。”

    “他不是人在土里嗎，總不能來尋我討命吧？”林晚晟揮揮手，散去飄來的煙霧。

    “他有的是時間，一個一個討，先找作孽最多的……你就慢慢等著吧，趁這機(jī)會要想贖點罪就來幫我給他料理后事?！?/br>
    “分刮他的家產(chǎn)嗎？”

    梁春望朝他腦袋上胡了一把，“顧升有問你什么嗎？”

    林晚晟摸摸腦袋，搖搖頭，“還能問什么，不就是我為什么在那，我解釋了他看起來是信了。過幾天他要是能起來，指不定就要來拉攏我。”

    “那批玩具到了嗎？”

    “快了，再一兩天吧，你知道顧家的倉庫在哪了？”

    梁春望點點頭，“之前跟他要了一批，我說要看看以后的合作價值，他就帶我去看了……就在城南的港口……我聽說他要把那批貨賣給吳江漢?！?/br>
    “行，詳細(xì)的地點寫給我，我到時候讓大哥帶人去換掉那批貨。”

    “嗯……你身上這傷是怎么弄的？”梁春望沒忍住問出口，林晚晟這一身的傷怎么看都不像是最近才添上的。

    “找老林頭要了點膠和血弄上去的?！?/br>
    梁春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兩人又多閑聊了幾句，就見遠(yuǎn)遠(yuǎn)的跑來一個小青年，站到梁春望面前和他報告，“報告，手術(shù)完畢?！?/br>
    兩人對視了一演眼，由著前頭的人帶路進(jìn)了顧升的病房，剛一進(jìn)門就聽到一聲聲瓷具摔落破碎的聲音，林晚晟剛跟上就撞到個手里抱著玻璃碎片的小護(hù)士，女孩眼圈泛紅，十足的委屈。

    “別用手拿，當(dāng)心傷到了?！绷滞黻蓴r住了她，從一旁的柜子下拿出個臉盆，“沒簸箕么，怎么用手拿呢？用這個裝出去扔吧?！?/br>
    護(hù)士不好意思地抹抹臉頰，低聲道了句謝謝，林晚晟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尋思了幾秒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

    “廢物！全都是廢物！”

    他一繞過屏風(fēng)就看到顧升用僅存的一只手指著他身旁的醫(yī)生護(hù)士罵個沒完，梁春望尷尬地看了他一眼，顧升順著他的視線一瞧，林晚晟就站在拐角處。

    “林少?！鳖櫳穆曇衾淞讼聛?，沒了先前的暴戾卻是聽不出半分感情。

    “顧少，我……抱歉，我……哎，我欠顧少一份人情?！彼麖堊彀胩熳詈蠖蓟癁橐宦晣@息，顧升聽著卻有幾分受益，但那雙眼卻是獵食的野獸掃過立在病床旁的林醫(yī)生。

    “……林少說笑了，哪有什么欠不欠的，我本就是去救人的……是我失了警覺，這事怨不得你，倒是林少這被折磨的一身，可找醫(yī)生看過了？要不就讓林醫(yī)生給你看看吧，斷手?jǐn)嗄_他救不來，這點小傷他還是可以的?！?/br>
    他話中的嘲諷，在座的人都聽得出，林醫(yī)生臉色僵硬卻是不好發(fā)作，林晚晟感激地笑笑，“我這點傷要是有林醫(yī)生在定是能好的更快。”

    “林少要是有需要只管到診室來找我，我還有幾個病人要看，先走一步……顧少請好好靜養(yǎng)。”

    顧升愣是沒看他一眼，林醫(yī)生碰了一鼻子灰，默默地帶著護(hù)士走開了。

    “我也不打擾顧少了……”

    “等等?！?/br>
    他剛要告辭離開就被顧升叫住。

    “林少現(xiàn)在有地方住嗎？”

    “嗯，我之前租了一間公寓，付了一年的房租，正打算過去看看?！?/br>
    “這樣啊，我還想說請林少到家里住段時間……說起來，林少被囚禁那段時間可見過方瀾？”

    林晚晟故作驚訝地回道，“方先生也在那？我未曾出過那屋子，確實不知啊。”

    顧升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他已經(jīng)…慘遭毒手了?！?/br>
    “這……那群土匪實在泯滅人性啊，顧少還請節(jié)哀順變，保重身體要緊?！彼麚u搖頭嘆息了一聲。

    “……那日他本不想去的，只是告訴我，他想借機(jī)去廟里拜一拜，向觀音祈求洗凈自己的惡果?！?/br>
    林晚晟聽的一愣，“惡果？什么惡果？”

    “這，我本不該說的，但方瀾既然生前已經(jīng)被這愧念纏身，我做丈夫的，更應(yīng)該為他求得原諒，好讓他早日解脫。”

    梁春望不解的眼神在兩人身上徘徊，就聽到顧升語帶凄涼，“出賣你和白惠的是方瀾，林少先聽我說……他本意只是想幫我在父親面前做出點成績，那日我邀請吳江漢前來談生意，我中途離開了一段時間，本沒什么的，但吳江漢突然匆匆告辭……隔天我便聽說了你和白惠的事，那時我也沒做多想?！?/br>
    他瞄見林晚晟攥緊的拳頭和沉下的目光，心中暗自竊喜。

    “后來我從顧嫂那聽說，我離開時方瀾曾找上吳江漢還讓下人們離開了，之后吳江漢就怒氣沖沖地離開……我對此抱有懷疑，直到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常半夜驚醒，還想去觀音寺求佛……我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深，便去問他，他也是撐不住了便向我托盤而出，這一切都是為了我，都是我的錯，我讓他感到壓力，才使他錯到這種地步。”

    他神色哀慟，無奈地嘆息一聲，“如今他也離開了，也算是因果報應(yīng)，老天對他的懲罰已經(jīng)夠多了……我求林少原諒他吧，我會盡我所能為你洗脫罪名?！?/br>
    林晚晟沒有回應(yīng)，在許久的沉默過后，他才緩緩開了口，“我當(dāng)方先生是朋友……但，我實在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讓我想想吧顧少，白惠被吳將軍帶走也不知是生是死……方先生對不起的何止是我啊?！?/br>
    顧升知道眼下不能再逼，“你放心，吳江漢那我會去說明的，他對白惠有情，不會傷她的…我只希望林少能走出這陰霾，你若有需要顧家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br>
    “我，多謝顧少好意……讓我回去考慮考慮吧，先告辭了?！?/br>
    他說著便轉(zhuǎn)身快步離開，梁春望目送著他出門，轉(zhuǎn)頭看向病床上的顧升，“這些都是真的？”

    “我本不想說的，但我救了他一命，或許他能原諒方瀾?！?/br>
    “……我去和他說說?！?/br>
    梁春望邁開腿，快步出了房門，只留下一臉扭曲笑意的顧升。

    “林子！”

    梁春望小跑著，在院門口看到了停下的人影，林晚晟轉(zhuǎn)過頭來看他，掛著一絲冷然的笑。

    “林子……”

    “我的好夫人，連‘死‘了也不得安生啊……春望，你過一兩天再去答復(fù)他吧，就說我看在他救我一命的份上原諒方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