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被爐下的柔情
第三十章 被爐下的柔情 傍晚六點多一點的時候,送走了店內最后一位顧客,青山雅光整理了一下物品,便熄燈鎖了門,回家里去了。 一般來講他是不會這樣早關店的,畢竟書店開門做生意是從早到晚,他現(xiàn)在沒有那樣的條件如同公務機構的上班族一樣,每天黃昏五六點鐘準時下班,書店平時都是開門到晚上九點,這樣才能夠擴大營業(yè)額,有的時候何坤晚上會過來陪他,兩個人坐在簡單的柜臺后面一起看店,雖然打開來的店門對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然而即使只是如同朋友一般,輕輕笑著說上幾句話,也是很貼心的感覺。 不過每當何坤的休息日,或者是天氣不好客人很少的時候,青山雅光都會早早地關了店門,回到家里與何坤共度夜晚的時光,無論何等濃厚稠密的感情,都是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來培養(yǎng)的,否則便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消磨,即使并無爭執(zhí),仍舊會日益變淡,就如同一幅花色艷麗的綢緞,每一天褪色一點,最終成為陳舊暗淡的脆弱絲織品,展開來在那里,圖案依稀可辨,只是那華美的往日圖景已經(jīng)成為一種令人傷感的回憶。 這一天是何坤的假日,青山雅光便早早關了門,今天連晚飯也不必在外面買,可以回到家里與何坤一起吃。 六點二十幾分的時候,青山雅光推開房間的門,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隨同他一起進入客廳的還有外面那如霜一般的空氣,廚房里有烹調食物所發(fā)出來的聲音,青山雅光對著廚房里說了一聲:“ただいま”。 何坤從廚房里探出頭來,笑著說道:“おかえりなさい。晚飯很快就做好了,請稍等一下?!?/br> 青山雅光脫掉鞋子和外套,來到廚房里,洗了手將湯碗放在木盤之中,端到了餐桌上,何坤兩手端了一個大托盤,盤里是兩碟青菜,兩碗米飯,米飯上雖然沒有腌梅子,卻有兩條剖開的藍紫色的腌茄子。 說了一聲“我開動了”,青山雅光便夾起了一條細細的茄子送進嘴里,“啊,原來是糠漬,自從離開了日本,就很少吃到糠漬,雖然有福神漬,可是與糠漬畢竟是不一樣的味道,沒想到在這里也能夠吃到糠漬??!” 何坤一笑,說道:“是竹中夫人送來的?!?/br> “原來是竹中夫人啊,真的是多謝她?!?/br> 竹中家與青山雅光何坤的關系也是不錯的,隨著暴亂事件的處理,大批日軍日僑加速返回日本,然而也有少數(shù)日本僑民留了下來,比如說竹中一家,竹中賢二是一位電子技術人員,而他的妻子惠美子則是醫(yī)院的助產(chǎn)士,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們兩個人才不必如同其她日本人一樣,匆匆拋售物品,整理行裝,然后如同難民一樣擠上大船,回到如今那不知已經(jīng)變成什么樣子的日本,她們已經(jīng)定居臺灣十幾年的時間,孩子也是出生在臺灣,對于小小的竹中千枝來講,臺灣比起日本,更像是她的故鄉(xiāng)。 當年在青山雅光的中隊里有一些老兵,他們在昭和十二年的時候就已經(jīng)來到了中國,參加奪取天津的戰(zhàn)斗,自己雖然是中隊長,但是卻沒有日軍內部那種極端嚴苛的等級意識,對下屬并不粗暴,因此有時候有幾個比較坦誠的老兵會和自己說一些心里話。 有一個叫做大島的滿臉胡子的三十歲老兵和自己講過,當年他們進入天津城的日本街,本以為這里的日本人會熱情洋溢地揮著旗子,站在街邊歡迎本國的軍隊,哪知那些在日本做生意的商人們卻十分冷淡,甚至連一個因為好奇心較強而出來看熱鬧的人都沒有,頓時讓他們這些滿腔熱血的人如同給霜打了的樹葉,感情上受到了很大的挫折。 許多戰(zhàn)友都很憤然,覺得這些商人簡直太沒有日本品格了,在國內的時候,民眾是何等熱情地歡送軍隊出征,雖然她們不只是歡送過一次,然而激情并未減退,她們感覺到自己與軍隊是一體的,雖然內地的人并沒有直接接觸到戰(zhàn)爭;而天津城內的僑民們卻如此淡漠,難道她們忘記了自己不久前還在中國人的威脅之下而顫抖?為什么對于來解救和保護自己的日本軍隊如此冷淡?商人可能天生就不具有武士道精神,所以日本絕不能以商立國,也難怪中國人將商人階層列為四民之末,天津城里的這些日本商人,她們不如干脆改為中國國籍好了。 大島君還說,他曾經(jīng)遇到一個年輕的日本姑娘,這位姑娘帶他去當?shù)氐乃幍辏毡拒婈犛械臅r候藥品不足,自備一點藥物還是能夠令人安心的,路上他與那個姑娘搭話,問對方家鄉(xiāng)何處,那個女子說道:“我不知道自己的故鄉(xiāng),我也不了解內地,一次也沒去過那里,沒有什么印象。我出生在天津,我是在這里長大的?!?/br> 那個女孩子作為一個日本人,對于日本卻似乎沒有什么興趣,并不過問日本的情況,連“將來真的很想回日本看一看啊”這樣一句禮節(jié)性的、令人稍稍好受一點的話都不肯說,當時就讓大島十分詫異,聯(lián)系日本人的那一條緊密的紐帶啊,在某些地方似乎稍稍地疏松了。 聽大島君訴說這些的時候,青山雅光也微微地有一點難以理解,主要是不太明白為什么那個日本女孩對于故鄉(xiāng)沒有太多眷念,后來在臺灣看到了竹中千枝,青山雅光恍然間似乎能夠體會到對方的心情,對于從沒見過面的人與地方,要產(chǎn)生真切的感情確實是很難的,一個出生成長于臺灣的孩子,對于日本這個國家的認同更多地是認同臺灣。 青山雅光吃了一勺米飯,又喝了一口湯,何坤是將番茄去了皮煮在鍋里,大火煮開又用勺子將番茄rou搗爛,當湯煮成之后,已經(jīng)很少能嘗到番茄顆粒,那柔軟起沙的番茄rou已經(jīng)完全成為流質,湯汁喝在口中,有一種粘稠的口感。 何坤坐在矮幾的側面,輕輕笑著問:“好喝嗎?” 青山雅光柔和地一笑,點了點頭,何坤很擅長燉湯,冬季的夜晚,這樣一碗熱熱的濃湯,感覺就像是將整個人都浸泡在溫泉之中,簡直有一種融化的感覺。 尤其是罩在暖桌上的棉被蓋在了人的腿上,桌面下的炭爐正在散發(fā)出熱力,熱氣給四面的棉被封閉在空間之內,形成暖烘烘的一團濃霧般的熱量,雙腿放進被爐之下,熱氣逐漸溫暖了下肢,然后通過下肢傳到上身,整個人很快便暖和了起來。這是日本冬季里的雪鄉(xiāng)特有的至福呢,寒冬雖然嚴峻,但是假如房間內有足夠的取暖設施,尤其是有被爐,那么冬季也就不再顯得嚴厲,甚至是一種特別的幸福,這種溫暖柔軟的感覺只有在冬天才能夠感受得到,因此在京都的時候,對于冬季,青山雅光總是有一種特別的喜愛,每年都盼望著第一場雪的降臨。 “從前在京都的時候,每當天氣冷下來,全家人就圍坐在被爐前,大家一邊吃橘子一邊說話,jiejie是很喜歡聊天的,哥哥在外面說話不多,但是與jiejie總是有許多話說,母親則常常靜靜地看書,那種時候真的是感覺是世上最美的畫面,尤其是下起雪來的夜晚,雖然房間里jiejie的話語聲十分清亮,也仿佛能夠聽到外面雪花簌簌落在地面上的聲音,周圍好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那種時候就會想起小時念過的歌謠,‘貓咪蜷縮在被爐里’?!?/br> 何坤含笑靜靜地聽著,耳邊除了青山雅光那滿含深情的追憶,還隱隱的響起了日語的童謠,幾個孩子用清脆的聲音唱著:“貓咪蜷縮在被爐里……”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圖畫,寧靜恬淡之中帶了一種別樣的鮮明艷麗,充滿了東瀛風情,讓自己想到了色彩鮮妍的浮世繪,精神層面的超凡超越固然令人敬仰,然而這種現(xiàn)世的享受則是與凡人最為切近的。 晚飯之后,何坤將一杯熱茶放在棉被之上的厚木板上,青山雅光正在讀著母親與meimei的來信,看著那信上的字跡,他不由得便想到了自己的雙親與jiejie,尤其何哲英是很能推己及人的,因為女兒的懷孕,便想起了王玉齡,張靈甫將軍這位年輕的夫人今年不過二十歲,剛剛有了孩子,卻遭遇了如此重大的變故,如果是平時倒也罷了,作為“殺身成仁,為黨盡忠”的名將妻子,王玉齡一定會得到很好的撫恤,日本未戰(zhàn)敗前,對于陣亡和傷殘軍人的撫恤關照也是很周到的,然而現(xiàn)在國民政府前途未卜,假如青天白日旗最后降了下來,這個年輕的母親便不知是何處境了。 青山雅光放下信,拿起茶杯默默地喝著茶,茶水的溫度透過瓷杯傳入他的指尖,被爐內雖然溫暖,室內的溫度卻并不是很高,因此手指便有一點發(fā)涼,這種時候茶杯就充當了暖手的用具,堪稱一物二用。 何坤看著他的臉色,輕輕地問:“雅光,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有一次急行軍,傾盆大雨從早晨便開始下,附近河堤決口,華中五月本來已經(jīng)算是夏天,但那時天氣異常,到了晚上氣溫接近零度,齊膝深的水寒冷刺骨,讓人感覺仿佛水里滿是碎冰,那一夜行軍,淹死凍死的人有幾十個,天亮之后可以看到那些滿身包裹住泥漿的士兵倒斃在路上和洼地里,有一些人身上灰黑色的泥漿已經(jīng)開始發(fā)硬,好像博物館里繩文時代的土偶,死去的人全都是部隊中給人使喚得最厲害的新兵,還有照顧馬匹的士兵,沒有一個是軍官,他們完全是死于過度疲勞?!?/br> 何坤點了點頭,他能夠想象到當時的情形,假如藍春生在這里,聽到青山雅光這一段話,雖然當面不說,但是背后可能要悄悄地說“好像叫花雞啊”,其實中國的軍隊無論正規(guī)軍還是地方武裝,情形只會比日軍更糟糕,日本軍史提到這件事,或許會有一兩行字,雖然很可能不會詳細寫明當時的情形,然而中國無論軍隊還是平民,很多死亡事件甚至根本難以統(tǒng)計。 何坤看了看青山雅光的茶杯,說了一聲:“再給你斟一杯茶吧?!比缓筇崞鸩鑹?,又給他倒了一杯茶。 青山雅光仿佛感覺到很冷似的,右手緊緊握住了茶杯,讓里面熱茶的溫度傳到自己的手心中,以此溫暖自己的手:“作為一名軍官,我感到很愧疚,那么多的士兵,他們并非死于前線的槍炮下,剛剛從內地來到中國,就倒在冰冷的泥水中,而我如今卻坐在這里喝茶?!?/br> 青山雅光的聲音并不高,仿佛喃喃自語,發(fā)音有一些含混,然而卻可以聽得出十分痛苦。 何坤伸出手來握在他那輕輕顫抖的手腕上,十分溫柔地說:“對于這些日本士兵,你已經(jīng)盡到了自己的責任,應該受責怪的是戰(zhàn)爭的發(fā)起者。” 雖然有何坤如此安慰,然而青山雅光的心卻仍然刺痛,一場巨大的災難之后,幸存者往往有一種負罪感,如今的生活越是溫情美滿,對于不幸死去者就愈發(fā)的內疚,許多人都死了,而自己居然還好好地活著,雖然失去一條手臂,但是在這樣低溫的天氣里,卻可以平靜地坐在溫暖的被爐旁喝著熱茶,而且還有這樣一個英俊體貼的情人在一旁撫慰,然而那些死去的人,她們什么都沒有了。 何坤將身體挪到他的身邊,伸出手臂來摟住了青山雅光,何坤知道當一個人正處于事件的進展之中時,因為情緒緊張,往往難以興起太多感受,然而當重大的事情平息下來,置身于安寧場所的人卻往往陷入巨大的沮喪之中,就如同青山雅光此時這樣。 撫摸著青山雅光的面頰,何坤慢慢地親吻起他的嘴唇,隨著接吻的深入,青山雅光拿著杯子的手漸漸地放開了,大半個身體都躺在何坤的懷里,彎曲了手臂緊緊抓住何坤正摟抱著自己的右臂。 何坤親吻了一會兒,見青山雅光原本略有些蒼白的面色已經(jīng)變得紅潤起來,微微一笑便伸出手去撫摸他的下身,在襠部那一塊突出物處細致地揉搓著,青山雅光的兩條腿很快便絞動起來,忽而微微分開來,忽而又并攏在一起,彼此不住地摩擦,喉嚨深處發(fā)出粗重的喘息聲。 何坤溫柔地笑著,五根手指靈活地解開了他的皮帶,青山雅光沒有說什么,手放了下去,開始褪自己的褲子,何坤也脫了衣服,赤裸的身體側躺在青山雅光旁邊,將那一團衣服折疊了一下,塞在青山雅光的腰下,被爐的棉被只能蓋到腰部,何坤又拉過一條被子來,將兩個人的上半身遮住。 做完了這一切準備工作,何坤戴了安全套,潤滑了之后伏在青山雅光的身上,慢慢地進入了他。 青山雅光的身體給何坤緊緊地摟抱住,他的兩只腳伸在被爐下面,炭盆發(fā)出的烘烤的熱力不住地的傳遞到他的腳掌,這個平時很容易受涼的部位此時輕微地冒出汗來,連帶小腿也非常溫暖。何坤那灼熱的性器插在自己的身體里,熱能從那個地方傳導出來,讓自己連腰部也暖了起來,身上的棉被蓋得嚴嚴實實,何坤那強健的身體散發(fā)出來的熱量讓這個小小的空間很快升溫,青山雅光感到自己的整個身體如同一尊蠟像,正在被一簇滿含溫情的火苗所熏烤,很快就變得又熱又軟。 何坤下體有節(jié)奏地動著,極其溫存地撫慰著他,青山雅光身體輕輕發(fā)抖,抬起手來撫摸著何坤那清爽俊美的面頰,何坤的兩條腿平伸在地面上,夾在自己的兩腿之間,他的腳不時地輕輕碰觸自己的腳,這樣小小的動作透露出一種略帶頑皮的親昵。 青山雅光只覺得渾身的血流都向下方的那個地方涌去,與此同時自己大腦則變得輕飄飄的,仿佛有人將腦漿替換成了棉花,又白又軟,似乎假如有人輕輕吹一口氣,自己殘存的思維便會隨之飄走。 “啊,啊……”青山雅光克制不住地呻吟了起來,身體抽搐了一陣,便渾身都癱軟下來,見他已經(jīng)發(fā)xiele出來,何坤微微一笑,卻沒有立刻停止,在這已經(jīng)綿軟無力的軀體里又抽插了一會兒,這才輕輕吁了一口氣,在被爐桌下小心而輕巧地翻了個身,躺在了青山雅光的身旁。 青山雅光仰面躺在那里,大概過了七八分鐘,身上這才漸漸有了力氣,這時候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撓自己的左腳掌,青山雅光眨了眨眼睛,這才分辨出原來是何坤側著身子,將右腳伸了過來,正用腳趾搔著自己的腳心。 青山雅光咯咯地笑了起來,蜷曲了腿躲閃開來,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與何坤就像兩只貓,正躲在被爐下方調皮地嬉戲。 青山雅光摸索著握住了何坤的右手,輕聲說道:“從前我也曾經(jīng)有過很浪漫的設想,未來與自己所愛的人冬季在被爐下zuoai,那一定是格外有趣的,不過……” 何坤一笑:“不過沒有想到會是我,對嗎?” 青山雅光笑了笑,自己那個時候怎么可能會想到作為一名日本軍官,會與敵方中國的男性軍官相愛,而且不但發(fā)生了rou體上的關系,還一直持續(xù)了這么久? 何坤伸出手臂,又將青山雅光緊緊抱在懷里,張開雙唇纏綿地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