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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賣逼的美人在線閱讀 - 第1418章

第1418章

    近段時間生意倒是好了,阮宋按月還款,時而也會給自己放會兒假,有時候在家里睡覺,一睡就是一天。

    中途,他不愿意見任何人,偶爾因為身體酸痛,會去一家廉價的推拿中心去做個推拿,當然,會碰見一些自己的客人,他們偶爾會來調(diào)戲他,或許也想要免費干他。但這不是上班時間,就算是娼妓也有幾分火氣,置之不理加一頓臭罵,阮宋也樂得清靜了不少。

    做推拿的是個視神經(jīng)萎縮的盲人,只省下光感了,不過收費倒挺失在,不貴,所以也有很多人喜歡去。阮宋躺在按摩床上大打哈欠,他覺得累得慌,骨髓里生出強烈的戰(zhàn)栗感,像是即將破土的幼苗。推拿師的大手摁在他xue位上,所用的指法是剝,速度特別快,那即將破土的幼苗被立即掐滅了芽尖兒,扼死在了溫床里。

    阮宋卻總是覺得郁悶,身體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尤其是下腹處,老感覺脹得慌,他把這種酸脹感命名為高潮后的“脫陰紊亂癥”,他想變得柔軟一些,要是可以不這么堅硬,不好嗎?但他發(fā)現(xiàn)他不能,有些東西在變本加厲,總感覺有些不講理,他苦惱極了,有幾分鐘,他甚至發(fā)現(xiàn)他害怕長著jiba的雄性生物,他想,這應該是廣大性工作者共同的PTSD。

    做完推拿,阮宋在按摩床上小憩了一下,后頸上、腰上都放了熱鹽熱敷,他迷迷糊糊地把眼睛閉起來,后來,竟睡著了,醒來后一看手機,發(fā)現(xiàn)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娼妓管理所打來的電話,阮宋一想,壞了,今天是娼妓體檢的時間,后頸和腰上的熱鹽袋都變溫了,他忙從床上爬起來,穿上外套,耳尖的推拿師聽見聲響,順著聲音看向阮宋——他的聽力很好,雖只有光感,但沒像其他盲人一樣戴著副大墨鏡,阮宋起身穿鞋子,他看見了推拿師的眼睛,但那雙眼睛沒有光彩,這是很平常的一雙盲人的眼睛,阮宋想了半天,都描述不出盲人眼睛和健全人眼睛之間的差異,直到在店門口微信付款的時候,他才猛地明白,目光啊,盲人的眼神是渙散的,要是盲人的眼睛有目光,那該是多么明亮的眼睛,但被這種太明亮的眼睛注視是讓人懼怕的,有時候有目光也不是什么好事。

    “剛才有電話打過來,你怎么沒有叫我醒來接電話呢?”他嘟囔著抱怨道,跺了跺腳,盲人聽見音響傳出一聲“微信收款,40元”后帶著笑回答他的問題,“我看你睡得太熟了,就沒忍心叫醒你?!?/br>
    好吧,真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走出盲人推拿室立即回撥了電話回去,娼妓管理所已經(jīng)關門了,朝九晚五,現(xiàn)在都快到飯點了,定點醫(yī)院早就結(jié)束檢查,逾期未檢的娼妓除了要全額交付補檢費之外,還要多交五百元罰款,他租住的房間住一個月都只要四百塊錢,就因為這個小事兒稀里糊涂地掉了五百塊錢,這應該是他做的最貴的一個推拿了,他在心里怒罵,發(fā)誓再也不去這家店。

    補檢日在每星期周二,他只能用手機先把罰款給交了,再預約了補檢日的體檢。交了罰款,他哀怨地嘆了口氣,點開了微信和支付寶的余額,反復地查看,他的手指汗津津的,他很疼,是心在疼,他慢慢地蹲下來,抱著手機,反復地檢查那兩串數(shù)字,腹部的疼和心臟的疼不一樣,他沒辦法表述出來,rou體和靈魂交織在一起痛,說不出來,就只有哭,蹲在路邊,蹲在路燈下面哭,淚流滿面,他哭,不是因為他為自己的疼痛而哭,他是為了他的錢而哭,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從來沒有在自己身上感覺到的賤和屈辱,在為錢而哭的更深層次里,他在為自己是如此的廉價而悲傷不已。

    彭影在家門口看到阮宋的時候,就是看到他這副淚流滿面的樣子,那樣子要多難堪就有多難堪,他已經(jīng)放棄了作為一個人應有的體面和尊嚴,他從彭影的店門口過,彭影叫他,他也不回話,彭影就跑去攔他,看見阮宋露在外面一雙通紅的眼睛,這雙眼睛,任由哪個男人看見都會心生憐憫。阮宋看見他的臉,看見他下巴上沒刮的胡子,他看見了夕陽投射在彭影臉上的紅光,但這紅光是冷的,根本就沒有溫度,他聞到了彭影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種特屬于水產(chǎn)的咸腥味,順著他的臉往下看,他就看見了彭影略微有些發(fā)福,鼓起來的肚子。

    啊,幻想破滅了,彭影也變了啊,之前在他看過的影片里,彭影還很年輕,肢體間還有著纖細和專屬于青年的半熟半澀的風韻,蓄著長發(fā),眼睛半瞇著,享受著各種男人給他帶來的快樂,臉上的笑也帶著十足的媚意;但在他的面前,他看到的是個胡子拉碴,有著肥肚子的中年男人,穿得很隨意、寬松,臉也有了雙下巴。阮宋立即從自己的悲傷里驚醒,他感覺到了彭影的體溫,他很羨慕彭影,但又很嫉妒他,他嫉妒他現(xiàn)在有老婆有孩子,但他還要過這種低賤的性奴生活。

    這就是比較,這就是變化,阮宋咬著嘴唇,停止了哭泣,突然從彭影從美人變成普通中年男人的一系列變化中找到了令他也匪夷所思地快感,他高興的是彭影這種人也會變老、變丑,他找到了一個令自己心情愉悅的平衡點,誰他媽逼的都干不過時間。

    “你怎么了?怎么哭成這樣?”彭影問他,他瞇著眼睛看彭影的臉,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下,剛才那五百塊錢給他帶來的悲傷煙消云散了,他從彭影的臉上找到了令他快樂的能力,看著彭影的臉,他突然有一陣快感,這種快感叫幸災樂禍,他蹲在地上,現(xiàn)在不是哭了,而是笑,笑得前仰后合,止都止不住。

    彭影將他帶進店里,店內(nèi)的燈正開著,兩個扎著小辮子的女孩正伏在餐桌上寫作業(yè)。阮宋進了他家,兩個小女孩抬起頭,脆生生地對他說了句“叔叔好”。

    這下他可找不到自己悲傷的理由了,甚至有些病態(tài)地覺得剛才的哭泣很好笑,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有了一種讓自己立即開心起來的能力,眼下越是窘迫,他就越有希望,他就是有這種本事,他沒說話,彭影給他遞了根煙,兩個人走到水產(chǎn)庫房里抽煙,面對面站著,庫房里的燈是節(jié)能燈,顏色慘白,彭影的臉也被這燈光照得慘敗一片,庫房里的窗戶正開著,外面已經(jīng)暗了,路燈在外面發(fā)著光,是黃光,但也是沒有溫度的黃光,就好像是從一具正在腐爛的尸體里淌出來的黃色油脂。

    煙頭忽明忽暗,彭影突然開口問,“為什么哭了?”

    “因為忘記今天是娼妓檢查的時間,逾期未檢,交了五百塊錢罰款?!?/br>
    阮宋如實相告,他在慘白的節(jié)能燈下看見彭影若有所思的眼神,彭影沉默了十幾秒,彈了下煙灰,“可以理解。”

    “那兩個是你女兒?”阮宋問。

    “是,在寫作業(yè)呢,雙胞胎。”

    說起自己的女兒,彭影的臉上帶了笑,兩個男人在庫房里抽煙,也是怕影響到小孩,阮宋抽完了煙,將未滅的煙頭扔出窗外,看著外面冷冷清清的路面,突然一聲嗤笑。

    “你做水產(chǎn)生意幾年了啊?”

    “也不長,十二年?!迸碛白チ艘话咽惩哆M水箱里,防止明天要售賣的貨物餓死,“店是我爸開的,他做了很多年生意了,當年我上岸,從新京過來找他,從跟我爸住開始就幫忙了?!?/br>
    “得心應手嘛?!比钏紊埔獾爻靶?。

    彭影不說話,阮宋又問,“我沒猜錯的話,你在新京應該有資產(chǎn),當時來南洋市沒有考慮過資產(chǎn)的問題?”

    “有資產(chǎn)啊,拍八年色情片,不搞點東西肯定不現(xiàn)實嘛,其實也就是套小房子,也沒賣,本來想著要賣了,后來想還不如留給我兩個女兒,就一直留在那里,今年是第十三年沒住在那里,但物業(yè)費還是按時交,他媽逼的?!?/br>
    彭影往窗外吐了口痰,其實阮宋是羨慕他的,他的手有些冰涼,但不是那種僵硬的冰涼,就是發(fā)冷。

    “那你賺了多少錢呢?”彭影問他,“做這個生意應該很賺錢的吧?”

    “都是賺辛苦錢。”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加糾纏,簡直丟了魂了,窘迫如他,要是真的賺了很多錢,怎么會因為這稀里糊涂就要多付的五百元,蹲在路邊嚎啕大哭呢?

    “你很喜歡錢?”彭影問?

    阮宋立即以一種嚴肅且老氣橫秋的語氣反駁他,“每個人都很喜歡錢。”他指著剛才彭影投了食的水產(chǎn)箱,彭影湊過去,看見食物正漂浮在水面上,蝦米們正努力地浮上水面追逐食物,甚至大打出手,自相殘殺?!斑?,你看?!?/br>
    “你想表達些什么?”

    “我不想表達什么,但人和水產(chǎn)是一樣的,人是動物,再高級再會偽裝也是動物,動物性是擺脫不了的。”他淡淡地說。

    他不知道其他的性工作者是怎么樣的,但是對于他來說就是不一樣的,首先,他入行這一行為本身就是違背其意向,他是被強迫的,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接著干這件事情也是他無法決定的,因為這個職業(yè)實在是來錢太快了,他需要錢。可是錢來得太快,居然讓他的心態(tài)開始失衡,他想,沒錢也不算什么了,有時候居然有墮落的想法出現(xiàn),不過不想自己動手,那就躺下,把腿張開嘛。這念頭讓他狠狠地唾棄著自己,可細想想,也是對的,他為什么要糾結(jié)錢是怎么來的,只要有錢不就行了。

    這是個很危險的念頭,阮宋一直在打壓著這種墮落的想法,他想要償還父親欠下的巨款,又控制不住自己越來越大的貪心,這種欲望已經(jīng)無法壓制住了,拐點就是從拋棄信仰開始的,就此,他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他在被欲望控制,他開始自我放逐,但他追求這種被滿足的欲望,他想從被欲望控制轉(zhuǎn)而征服欲望,他以靠征服欲望來征服全世界。

    ?

    彭影啞口無言,似乎有些尷尬,一直在微笑著撫摸自己的后腦勺,直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有人在鎖大門門鎖,彭影下意識往后看去,是陸熠孜下班回來了。她在門口換鞋,他就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想自己得救了。

    “回來啦,寶貝,來親親mama?!?/br>
    她蹲下身攬住兩個女兒,讓兩個女兒在他的臉頰上親吻,又回吻了兩個女兒,她問,“爸爸呢?爸爸在哪里?”

    “在這里?!?/br>
    彭影轉(zhuǎn)身向外面揮了揮手,陸熠孜看見了他,忙走進去,她看見了也站在倉庫里的阮宋,先是吃了一驚,馬上反應過來,跟他打招呼,“哎,你好?!?/br>
    “你好?!?/br>
    阮宋向她問好,陸熠孜抱歉地看著他,“我不知道家里有客人,所以剛才把大門鎖了。”

    “沒關系的。”阮宋立即向她解釋,要她不用擔心,他這才細細地看清楚了這個女人的臉,其實她長得并不好看,她是單眼皮,眼睛有點腫,有很濃的黑眼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穿得不怎么好看,甚至于有點土,頭發(fā)也顯得有些凌亂,他也不知道彭影年輕的時候為什么會和她結(jié)婚,他覺得陸熠孜在外貌方面配不上彭影。

    “我是陸熠孜,陸地的陸,熠熠生輝的熠,孜孜不倦的孜,是這家伙的伴侶?!彼团碛伴L得差不多高,很自然地將胳膊搭在了彭影的胳膊上,彭影轉(zhuǎn)過頭微笑著看她,用手指輕輕地刮了刮她有些發(fā)紅的鼻子。

    他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用詞,“伴侶”,用的不是老婆,不是妻子這樣的詞匯,她為什么要用這樣一個詞語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呢?他覺得很疑惑。

    “阮宋,唐宋的宋?!彼戩谧挝⑿Γ笆悄愕陌閭H的朋友?!?/br>
    彭影噗的一聲笑了,他瞪了彭影一眼,“笑什么?!”

    “沒笑什么,晚上留下來吃飯吧?我去做飯。”

    “不用啦,我等下就回去,也不打擾你們?!彼笸肆艘徊?,“幫我去開個門唄,就不麻煩你們啦?!?/br>
    彭影爽朗地笑了,“沒事的,就吃個飯而已啦,多大點事兒,我去做飯,讓你也嘗嘗我的手藝!”

    他說完就往閣樓上的廚房跑,這下,就只剩下阮宋一人和陸熠孜呆在一起,他覺得有些尷尬,本想著說要走,但陸熠孜很熱切地貼過來,和他聊天。

    “沒關系啦,就在這里吃飯嘛,彭哥做飯可是很好吃的,你也嘗嘗他的手藝。”她率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她接著說,“你知道嗎?其實他跟我說起你好幾次,我也想見見你什么的,今天終于見到你了?!?/br>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細紋,說話的聲音也很平和,阮宋聽她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頭皮都有些發(fā)麻,他的耳邊仿佛回蕩起一種噪音,刺耳的噪音,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也在腦海中尋找著能夠概括這種讓他頭皮發(fā)麻的噪音,搜盡了腦海,他突然想起這聲音和指甲刮在黑板上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當他回想起這個聲音,回憶里的聲音和幻想里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他突然反胃,打了個嗝。

    “你怎么了?”

    “沒怎么?!彼麛[擺手,頭皮仍然是麻木的,他聽見陸熠孜接著說,“你談戀愛了嗎?”

    這個問題讓阮宋吃了一驚,他看向陸熠孜,陸熠孜也看向他,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隨后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這無可奈何中還帶著一絲渴望,他說,“沒有。”

    “為什么沒有?我看你長得這么好看,總會有人追的吧?”她吹了一聲口哨,“有沒有男人對你這樣吹口哨?”

    阮宋臉紅了,他說,“還真的沒有過?!?/br>
    他驚詫于這么多年來對于這些在他身上用力耕耘過的男人一絲感情都沒有,他驚詫自己這幾年來的心如止水,只奔著一個目標去,其他的什么都不去管,某種意義來說,這倒是一種純粹的心態(tài)了,但當陸熠孜問起他這個問題,他有沒有談戀愛呢?他還真的沒有,對任何對他懷有目的的男人都十分敷衍了事,不過他工作起來還是非常認真負責。

    “為什么沒有過?”

    為什么沒有過呢?阮宋沉默了,在沉默之下,在他的內(nèi)心當中,翻起了十分洶涌的波濤。他在這幾年中也遇見過一些很優(yōu)秀的客人,高知,亦或者是富商,又或者是普通男人,但是這些男人在他的心中都沒什么好印象,能到外面來招妓的男人,料想著本性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其中,也不乏有些客人向他提出想要包養(yǎng)他,他們可以幫他償還債務,但他都拒絕了。對于阮宋來說,出來賣也是要講原則的,他的底線就是不和客人談愛,所以他對他所有的客人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他的確喜歡他的客人,但喜歡的不是客人這個人的主體,而是客人的錢幣,他喜歡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紅色的人民幣,淺灰色的美元都是他的心頭之好。沒有了錢,男人和男人之間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關了燈都一樣,不過是誰的jiba長,誰的jiba短的區(qū)別。阮宋很實在,他還是想要靠自己賺錢,雖然賣逼給各種各樣不同的男人,和被包養(yǎng)只賣逼給同一個男人,都是從男人的身上賺錢,但這是有區(qū)別的,靠自己的身體賺各種男人的錢,他的身體是自由的,但被包養(yǎng)就不同了,雖然是一種較為安全的穩(wěn)定性性關系(其實也并不穩(wěn)定),實際上又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長期地售賣,他的rou體不自由了,那靈魂又怎么會自由呢?

    為什么沒有過?一種難以言說的沮喪裹挾了他整個人,他憂傷了起來,用一種輕飄飄的、宛若浮在空氣中的聲音輕輕地說,“因為我不配?!?/br>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有說出來,就是他在心里產(chǎn)生的自輕自賤,賤這個突然闖進了他的腦海里,他的精神迅速地萎靡下去,他無法對任何人產(chǎn)生過多的感情,到最后,他又莫名其妙地再次興奮,但這種快感已經(jīng)不是剛才對于彭影的幸災樂禍,而是一種報復,沒錯,報復的快感,不就是賤嗎?做婊子做妓賤不賤?他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賤,呈現(xiàn)自己的賤,他用做婊子做妓的方式報復自己的賤,他在報復自己。但這種報復,不僅僅只是報復自己的賤,他是用這種方式報復自己對愛的無能。

    日。

    陸熠孜囧了,阮宋盯著她的臉,突然笑了一下,接著,他又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很奇怪,但陸熠孜從這個笑里看見了自嘲,已經(jīng)無可奈何的絕望。她說,“不會的,一切都會有的?!?/br>
    阮宋在猜,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出來賣的,如果知道他是出來賣的,會不會對他避之不及,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自己就是見不得人的老鼠、臭蟲,一般人不會歡迎他們,甚至還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不過,阮宋想,她對自己應該沒有什么敵意。

    “你不嫌棄我?。颗碛案阏f起過我,應該聽說過我是什么人吧?”他故意用一種很輕佻的語氣說話,想引起陸熠孜的反感。

    “當然知道啊,那又怎么樣?!?/br>
    她向阮宋遞出煙盒,阮宋不知道她也會抽煙,也有點吃驚,畢恭畢敬地從煙盒里抽出一根,叼進嘴里,然后幫陸熠孜點煙,再點燃自己的,一種親近感油然而生,他突然找到了彭影離不開這個女人的原因。

    “可是……我……”

    “你和彭哥有什么區(qū)別嗎?我連他都沒有嫌棄,怎么會嫌棄你?”

    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一句,也不多說,阮宋卻很感動,他從這個女人的身上得到了理解和包容。

    “不過,我感覺你做這一行也有你自己的難言之隱,我不想刨根問底,但是希望你把我和彭哥當作朋友?!标戩谧瓮w樓上看了一眼,“你有空就多來玩玩,嗯……好香啊……我上去看看做了些什么菜?!?/br>
    “我也去幫忙?!?/br>
    阮宋也跟著上去,彭影已經(jīng)把飯菜做好了,閣樓上還住著他父親,不過,彭影的父親今天晚上去找朋友玩牌,今天晚上在朋友家吃飯,還要再晚點才回來。

    “怎么好意思讓客人來幫忙呢?”

    彭影擦了把手,摘下自己的圍裙,這么多年來家里一直是彭影做飯,手藝也大有長進,阮宋幫忙盛飯,弄得陸熠孜和彭影很不好意思,“還讓你來幫忙,太不好意思了……”

    “沒關系,我喜歡做家務?!?/br>
    他端著飯菜下樓,兩個孩子也收拾好了桌面,彭影招呼他下來吃飯,五個人坐在一起,彭影還熱情地幫他夾菜。

    “來,吃塊魚?!彼麏A了一大塊魚背上的rou給阮宋,但魚眼卻挑給了他的妻子。

    這原本是彭影最喜歡的食物,但陸熠孜也喜歡吃魚眼,所以他都讓給了她。

    “謝謝?!?/br>
    他輕聲道謝,五人一同進餐,他也發(fā)現(xiàn)了彭影夫婦之間感情甚篤,他想,多么美好的兩個人啊,他覺得自己碗里的飯,都明顯地變得索然無味。

    家里的活兒都是彭影一個人做,彭影是男人,但主內(nèi),陸熠孜主外,在他們家,陸熠孜簡直就是個甩手掌柜,孩子的功課輔導也是全部丟給彭影,但彭影樂在其中,他沒有感覺過累。

    這或許就是一個發(fā)福的中年男人的興趣,老婆孩子熱炕頭,阮宋在心里無比羨慕這種田園牧歌式的生活。

    臨走前,彭影給阮宋打包了一些水產(chǎn),叫他帶走,阮宋推脫了幾下,最后還是接受了,他提著水產(chǎn)往回走,突然內(nèi)心瞬間被悲傷淹沒。他加快了腳步,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小跑著起來,喘著粗氣,眼里含著熱淚,沖動之下,他跑著回到家,打開窗戶抽了好幾根煙都無法平息自己的心情。在一種神奇的驅(qū)使下,他打開抽屜,在草稿紙上寫了一封遺書,可寫完后,他并沒有選擇去送死。他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定位——膽小、沖動,且無能。

    ?

    一早,老女人敲響了阮宋的房門。

    進入冬季,南洋市的氣溫也慢慢下降,阮宋開始賴床,他聽見了敲門的聲音,根本就不想去開門,蒙住腦袋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他把頭蒙在被子里,突然聞到了一種氣味,這種氣味來自于他的身上,他抽動著鼻子,聞出這是一種腥膻的味道,遲疑間,他用手往自己的私處摸了一把,湊到鼻子邊聞了聞,之后確定了這氣味的來源——這是他的下體的味道。

    這味道還真夠下流的,阮宋睜開了眼睛,但沒起來,他在等自己在床上清醒。后來,他清醒了,仰躺在床上,雙眼死死地盯著已經(jīng)開裂的天花板,腦子里一片空白。

    半小時后,他起床了,穿好衣服,個人衛(wèi)生需得處理好?,F(xiàn)在,他和彭影夫婦的交往也過從親密了,仔細數(shù)數(shù),也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幾個月,導致現(xiàn)在,他都只敢在手機上和兩人聯(lián)絡,不敢經(jīng)過菜市場買菜,因為做水產(chǎn)生意的彭影總能夠看到他,留他在那里吃飯,還送他水產(chǎn)讓他帶回家,他覺得尷尬極了,其實彭影是好意,他只是不想欠他太多而已。

    為了報答彭影對他的好,他常常會在網(wǎng)上購買一些水果以快遞方式送給彭影,這樣,彭影也沒辦法不接受,他很喜歡彭影的兩個女兒,那兩個女孩很可愛,長得像彭影,大大的眼睛亮亮的,見到他就叫叔叔好。

    多年來,阮宋一直無法理解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結(jié)婚,組成家庭,直到現(xiàn)在,他也想不清楚彭影為什么要結(jié)婚生子,他覺得家庭是一種痛苦的來源,這種痛苦從一出生于這個家庭就埋入心中,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會被這種痛苦牽制住,無法擺脫。當然,每個不同的家庭中,痛苦也不一致,兩個人結(jié)婚,兩個人所帶來的兩種痛苦在初期會互相抵消,但慢慢地,兩種痛苦可能會漸漸融合,成為另外一種痛苦,或許在不遙遠的以后,這種痛苦會產(chǎn)生變異,再根植于這個家庭的新成員中,再和下一種即將遇到的痛苦融合、抵消、分裂。

    阮宋盯著天花板,突然就想到一句話,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不過,在中國也有一句相似的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樓下響起一片嘈雜的聲音,阮宋探頭往下面看,什么都看不到,他沒什么湊熱鬧的心思,他抽了幾根煙,有些沉悶,就打開了窗戶,出了門。

    樓道內(nèi),他迎面碰上暗娼南枝,她剛從外面回來,她比往常更瘦了,兩個顴骨高高地凸出來,臉頰卻深深地凹陷下去,他覺得她越來越像個骷髏,那兩塊凸出來的骨頭像是要把她的臉皮撕開,全部顯露在外面,她跟他打了個招呼。

    “這么早?!?/br>
    “我回來休息,你去哪里嗎?”

    “去外面逛逛?!?/br>
    簡短寒暄后,阮宋離開了,他覺得這個女人最好別招惹,總感覺她也不是個什么正常的人。他去超市里買了點吃的就回來了,也不想吃飯,就開電腦看電影。阮宋很喜歡看電影,電腦也不是什么很好的電腦,但足夠他在家里用。

    雖然是看電影,但阮宋從來不看和婚姻愛情沾邊的電影,要是有,也不喜歡有什么好結(jié)局的愛情電影。阮宋并不相信愛情,看電影,總覺得虛妄得很,很不真切。他很喜歡看悲劇,但不會為了任何人物哭泣嘆息。

    阮宋的生活很簡單,平時也不喜歡出門,這天突然很想去外面逛逛,就去商場里買了兩個小兔子玩偶去找彭影,這是送給彭影兩個女兒的禮物,女孩子應該喜歡這種小玩意兒。

    很不湊巧,彭影這天不在家,阮宋只好拿著玩偶回來,外面天都暗了,樓道最里面是本樓層的公共廚房,他看見有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在那里煮面條,他之前記得老女人跟他抱怨,放在公共廚房里的面和米總會少。租客們買的米面糧油都放在旁邊的木柜子里,每個柜子都分了格,貼了房號,有時候忘了把柜子鎖好,就會有幾個愛貪小便宜的人從里面偷偷拿東西煮著吃。

    阮宋不想去打斷他,因為他很少在公共廚房里做飯,他不認識那個男人,也不想知道他是誰。他進了家洗了個澡,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接著是一陣跑到他房間門口瘋狂地捶著房門的聲音,是那個暗娼的聲音,她尖叫著捶著阮宋的門,“救我!快救我!”

    阮宋剛走到門口,想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就聽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別跑啊,你跑什么,你給我過來?!?/br>
    他趕快掀開貓眼查看門外情況,外面是南枝,她被揪住了頭發(fā),還在用力揮動著手臂,想要敲開阮宋的門;另一邊站著個男的,男的也很瘦,也是病態(tài)的瘦弱,男人揪著她的頭發(fā),用一種苦口婆心的語氣對她說,“別跑了,我愛你啊,你不去賣,怎么能養(yǎng)我?你再賣一年……就一年……我們還了錢就不干了,我就娶你……行嗎?”

    “你給我滾!給我滾!”

    南枝瘋狂地和男人扭打在一起,阮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平時最討厭的就是多管閑事,一直都保持著一種明哲保身的狀態(tài),此時,一種沖動下,他突然開了門,那對扭打在一起的男女看見了他,南枝手腳并用地爬到了阮宋的身邊,男人看見了他,也馬上站起來,對他威脅道,“你別多管閑事,給我讓開。”

    “再鬧我就報警了!”阮宋瞪了那人一眼,其實那個男人心里也心虛,他沒想到有人會真的開門,阮宋用一只手把南枝從地上拉起來,她哭得很厲害,男人看了阮宋一眼,慫了,在離開前也威脅一般地說了一句,“你等著?!苯又w快地逃離了現(xiàn)場。

    南枝松了口氣,身體卻像是脫了力,順著墻壁滑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阮宋扶她起來都起不了,南枝攀著他的手臂,阮宋只能一點一點地將她挪回她的房間里,在她臟兮兮的房間里找到了她的茶杯,幫她倒了一杯水。

    “先喝水吧?!?/br>
    “謝謝?!?/br>
    南枝的手抖得厲害,阮宋只好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她的房間里很亂,還散發(fā)著一股怪味,地板上都是垃圾和被掀翻的擺設。阮宋簡單地幫她清理了一下,讓房間看上去不那么亂,她房間里的氣味讓他作嘔。

    “說說吧?那個人怎么一回事?”

    阮宋也覺得那個男人很奇怪,當然,南枝這個女人也很奇怪,他想弄清楚這到底是什么回事,南枝抖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她的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臉頰也干梭梭的,好像只剩下一層皮,裹在骨骼上。

    “……”

    她無言了,阮宋以為她不想說,就補充道,“不想說就算了,我該回去了?!?/br>
    “他一直在控制我,我逃出來了,沒想到他又找到我?!?/br>
    阮宋回頭看她,南枝把身體都蜷縮在一起,看得出,她很害怕,“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就跟他一起出來,結(jié)果他跟我說,要我去賣,賺錢養(yǎng)他,我不愿意,他就控制我,強迫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我不想再回去了,可是他找到我了……他要把我?guī)Щ厝ァ摇?/br>
    “你逃出來,為什么還要做這個呢?”

    按理說,如果真的是逃出來,那她現(xiàn)在逃離了對方的控制,不應該再繼續(xù)這種皮rou生意才對,畢竟做這種事情也不道德,他想這個女人自己也知道,而且暗娼的危險系數(shù)更大,對身體的損害也更嚴重,她完全可以轉(zhuǎn)為合法娼妓,這樣不是更好么?

    “我不想說?!?/br>
    南枝對此事似有難言之隱,阮宋也不想深究,這是對方的私事,其實,對于突然幫南枝出頭一事,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這么多年,他一直謹小慎微,就是不想要給自己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幫南枝出了頭,也不知道以后會遇見什么事情,不過他也沒有害怕。

    “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br>
    阮宋跟她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還幫她把門帶上,他天生就沒有什么共情能力,也感覺不到別人的悲傷,反正他覺得很多人都挺吵鬧的,就連自己的情緒都很流于表面,變臉太快。

    ?

    晚上八點,彭影在家,阮宋去找他,他還在家里做家務,幫兩個女兒輔導作業(yè),阮宋來,彭影很驚訝,還是很快地擺好了果盤招待阮宋,阮宋送給他的兩個女兒一人一個小兔子玩偶,還帶了一些巧克力過來。彭影讓他隨便坐,閣樓上傳來老男人的咳嗽聲。

    “我爸最近感冒了,一直在喝藥?!彼o阮宋倒了杯水,阮宋坐下來,看彭影在家里做家務,他的動作很麻利,堪稱賢惠,阮宋歪著頭看他,又朝著兩個小姑娘招招手,讓她們到自己的身邊來。

    “你們叫什么呀?”阮宋問她們,“誰是jiejie,誰是meimei?”

    “我是jiejie?!北е⊥米拥男∨⒄f,“我叫陸翊揚。”

    jiejie顯得有些羞澀,一直抱著小兔子不撒手,也不敢太靠近阮宋,很文靜的一個小姑娘;但meimei不一樣,meimei最近換牙,門牙缺了一顆,還有點漏風,她撲過去抱著阮宋,在阮宋的懷里拱來拱去,“我是meimei,我叫彭羽斯,今年八歲了?!?/br>
    阮宋不敢抱小孩子,她們顯得那么柔軟,他不敢觸碰她們,怕把她們碰傷了。平時,他對小孩子無感,但這兩個小女孩,讓他的心突然變得柔軟起來,他把兩個孩子都拉過來,“給叔叔抱一下?!?/br>
    “叔叔,你叫什么呀?你多大了?”

    彭羽斯抱著阮宋的脖子問他,對于小孩子,阮宋顯得更加有耐心,“我叫阮宋,你可以叫我阮叔叔,或者小宋叔叔,我嘛,當然比你們大了,比你們大十幾歲呢,我已經(jīng)滿了22歲,下一年就是23歲了?!?/br>
    “那我們叫你小宋叔叔吧!”彭羽斯嘻嘻地笑著,甜甜地叫他,“小宋叔叔,以后多來找我們玩可以嗎?我想要你給我買更可愛的小熊?!?/br>
    “好啊,下次叔叔來就買來送給你們。”

    彭影洗了手,終于做完了今天的家務,他和阮宋坐在一起,溫聲警告兩個女兒,“你們啊,可不許跟小宋叔叔提不合理的要求,斯斯揚揚,到爸爸這里來?!?/br>
    兩個小女兒很快又爬到了彭影的身邊,湊過去親爸爸的臉頰,彭影給她們親了好幾下,又親了女兒一大口,還溫柔地問,“作業(yè)寫完了嗎?”

    “寫完了,我想爸爸陪我們玩?!?/br>
    “好吧,只準一會兒,等下爸爸要去接mama回家,你們就在家里乖乖睡覺,知道嗎?”

    阮宋這才發(fā)覺陸熠孜沒在家,“你去接陸姐?。克趺礇]在?”

    “今天是她的晚自修,她要給學生講題目,這一屆學生要高考了,不過,她每年都教畢業(yè)班,所以每年都很累。”彭影說起陸熠孜,眼神柔和了起來,眼睛里是一個丈夫?qū)ζ拮拥男湃魏完P心,對親人戰(zhàn)友的愛,“我希望她能輕松一點,但她是個工作狂,怎么都舍不得慢下來,她不僅僅只有我們的孩子,學校里她有一百多個孩子,以后她還會有更多的孩子。我只能尊重她的選擇,但我永遠會追隨她,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伴侶,我希望她一直都好?!?/br>
    “上次我想來找你,可是你沒在家。大概六點多,敲你店里的門敲了好久你也沒開?!?/br>
    “因為那個時候我通常會帶著兩個女兒去給她送晚飯,所以你那個時候你一般看不到我,我不在家?!?/br>
    “一直都是你給她送飯嗎?她不在學校食堂吃?”

    “沒有啊,自從我和她認識之后,三餐就是我做,中午和晚上就幫她去送飯?!迸碛敖忉尩?,“我和她認識十幾天就結(jié)婚了,從看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沒辦法分開了。”

    “挺浪漫的。”

    阮宋輕輕地說,彭影聽見他的話,也笑了,“是啊,夠浪漫的,簡直是太羅曼蒂克了。羅曼蒂克到我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彭影爽朗地笑了,現(xiàn)在,他的笑容變得很自然,不再那么勉強刻意了,他和阮宋坐在一起,懷里抱著兩個女兒,看樣子,他很喜歡這種生活。

    “好女,別捏爸爸的肚子了,可以嗎?”

    兩個小天使往爸爸的懷里拱,彭影胖了,肚子已經(jīng)鼓了起來,兩個女兒用手輕輕捏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很有彈性,女兒很喜歡捏,就好像玩橡皮泥一樣,把他的脂肪捏成各種各樣的形狀。

    “爸爸又胖了。”

    兩個女兒天真地說出實話,彭影佯裝生氣,把肚子縮回來,不給她們捏,兩個女兒就趴在他身上使用粘人絕招,彭影沒辦法,又只能把肚子放回去,隨便兩個女兒揉捏。

    “想捏爸爸的肚子也可以,給爸爸再香一個?!?/br>
    兩個女兒立即湊到他的臉頰邊,一邊一個吻,啾咪一聲同時親在他臉頰上,彭影哈哈哈地笑個不停,別說給女兒捏肚子了,就算是給女兒騎大馬他也愿意。

    “不過,你也是該減減肥了,小肚子都很大了,簡直油膩?!?/br>
    “我喜歡自己這樣呢,這樣,我女兒可以捏我的肚子,我可以隨便她們捏。把爸爸的肚子當蹦蹦床也可以。”

    現(xiàn)如今,彭影有了女兒之后,人好像就跟傻了一樣,完全變成個傻爸爸了,但彭影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智商變得比較低。該寵女兒的還是接著寵,該被女兒欺負還是被女兒欺負,已經(jīng)徹徹底底變成女兒奴了。

    “你很愛他們啊,之前,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結(jié)婚呢,更別說還養(yǎng)了兩個女兒,看到你過得這么幸福,我也為你高興,真心的高興?!?/br>
    阮宋說的是實話,他很羨慕彭影有兩個女兒,羨慕他有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彭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跟他說,“也不是,你以后也會碰上一個對你這么好的人,跟你一起生兒育女?!?/br>
    “我不配?!比钏蔚卣f,他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向彭影告別,“好啦,我就坐坐,先走啦,不打擾你了?!彼f完就往外走,彭影跟著過去,送他送到大門口,阮宋朝他揮揮手,離開了,身影在路燈下拖得很長,從彭影的角度看過去,他覺得阮宋的背影有些落寞。

    彭影不知道,阮宋害怕家庭是小時候就留下的弊病,他害怕家庭,是因為從小被打到大,自認識彭影前,他一直以為世界上的每一個父親都面目可憎。他害怕家庭和承擔責任,這是小時候被打多了的原因。阮宋的父親是個粉鬼,毒癮很深,讓他最高興的事情,莫過于父親被抓走強戒,這樣,他就有兩年時間能夠不挨打。他父親一回家,阮宋的噩夢就來臨了,他從三歲時就開始記事,記憶最深刻的,除了父親的毒打還是毒打,夾雜著母親的嚎哭。簡直就是人間地獄,無論是沒錢了,還是毒癮犯了,都會換來一頓毒打,阮宋怕毒,也怕賭,他曾經(jīng)有過晚上去賭場里找父親的經(jīng)歷,他只能夠把自己的感情全部收斂起來,做一個沒有感情的婊子。其實婊子本來就無情嘛,他們只是看得太通透了,男人和女人,婊子接觸得夠多了,他是優(yōu)秀的婊子,婊子就應該是沒有感情的,因為男女之間的事情,婊子經(jīng)歷過太多了,往往是逢場作戲。

    但目睹了彭影的家庭,阮宋那干涸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渴望,他突然想要有個家庭,就像彭影和陸熠孜一樣,有沒有小孩也并不重要,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家庭。至少,在家里有個人等著自己,而那個人是男是女也并不重要,兩人之間可以類似友情,忠不忠貞也并不重要,他就想要個人陪著。

    賣逼的婊子不配。張開腿挨cao的活計,做吧,就這樣做唄,離開這個職業(yè),沒有技術,沒有學歷,他媽逼的拿什么掙飯吃。

    直到手機鈴聲悠然響起,他咽了口口水,接通了電話,那邊傳來佳佳的聲音,她的聲音聽起來帶了點哭腔,“宋哥……我……我和家里吵架了……我沒有地方去……可以到你家里住一晚上嗎?”

    “可以,告訴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比钏屋p松地說。

    佳佳說了個地址,阮宋趕到那地點,找了一兩圈才看見了佳佳的身影,她坐在地上,穿著一件短袖T恤,背上背著個老土的背包,佳佳也看見了他,她蹭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跑到他面前,她應該剛哭過,眼睛還是濕的,阮宋擦擦她的臉,讓她用手挽著他的手臂。

    不知為什么,阮宋突然覺得心曠神怡,神清氣爽。

    ?

    佳佳在他家里睡了一晚上,房間里只有一張床,不大,女孩子也占不了什么地方。阮宋明天去跟她一起上班,佳佳什么都沒有帶,阮宋提供了他的T恤,給佳佳用來做睡衣。

    那件T恤穿在她身上像裙子,都到她大腿處了。她洗完澡后爬上阮宋的床,占據(jù)了其中的一半空間,阮宋失眠了,他聞到佳佳身上的奶香味,他故意側(cè)著睡,兩個人就隔得遠遠的,不想感覺到另一個人的體溫,迷迷糊糊間,女孩翻了好幾個身,像是小樹袋熊一樣將雙手雙腳都放在他身上抱著他,輕輕地打著呼嚕。

    佳佳的身體有點涼,阮宋想要把她推開,又不敢用力,怕把她弄醒,只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閉上眼睛試圖入睡。很久后,他終于有了睡意,迷迷糊糊地睡了幾個小時后,定時鬧鐘響了,他關掉鬧鐘,頭疼得不行,佳佳已經(jīng)趴在了他的胸口,還在愜意地打著呼嚕。

    阮宋看著女孩的臉,看著她緊緊閉著的雙眼,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樣垂下來,投下一片密密的陰影。他有點恍惚,又睡意正酣,閉上眼睛又睡了好幾個小時,再次醒來,佳佳已經(jīng)不見了,他摸了摸自己身邊的床單,床單已經(jīng)涼了。

    阮宋立即起身穿好衣服,他想去找佳佳,突然瞥到一邊放著雜物的桌子,她的包還在,應該沒走太遠。阮宋剛把門打開準備出去,正端著早餐的佳佳和他迎面撞上,面湯從碗里撒了一些出來,好在沒燙到兩個人。

    “你去哪里了?”

    佳佳嚇了一跳,阮宋忙讓出路讓她進來,她把買來的早餐放在桌子上,招呼著他一起吃飯,“我去外面買了一些早餐,看你睡得那么香,不想把你弄醒來,就沒有叫你醒來告訴你,我還在外面買了菜,因為比較難提,菜就先放在樓下的老板娘那里,等下再去拿。”

    “你會做飯?”

    “是啊,我當然會做飯了?!奔鸭研Σ[瞇地說,“今天我來做飯吧,也算是報答昨天你收留我!我在家里每天要幫家人手洗衣服、做飯、做家務,晚上還要上班,你收留我一天,我今天就可以多休息一會兒了。我們快吃吧!不然都要涼了?!?/br>
    “好?!?/br>
    阮宋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互相摩擦幾下,夾起面條送進嘴里咀嚼,吃了幾口,阮宋問,“你為什么要跑出來?怎么和家里人吵架的?”

    佳佳沉默了一會兒,眼圈有點紅,阮宋見狀忙補充,“不想說的話就算了吧?!?/br>
    “沒事啦,就……其實這種事情天天發(fā)生。我弟弟想要換手機和電腦,但是我mama要我出錢,我不怎么愿意,我的工資都交給mama,mama都拿去打麻將了,我哪里還有什么閑錢……她就跟我說,要我出去賣……弟弟也在家里鬧……”

    “cao?!?/br>
    “所以我就跑出來了……還好,有你愿意收留我一晚上……”

    阮宋聽到她說的話就很生氣,他就想起了他父親,這些家人都是一樣的自私,只想著自己,從來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子女。他記得佳佳跟他說過,自己是輟學出來打工,還是父母要求她去夜場工作,因為這樣來錢快,用女兒賺的錢來養(yǎng)兒子。阮宋很厭惡這種行為,他很可憐佳佳,從見到這個女孩的第一眼,他就很想要在夜場里保護這個女孩。佳佳也從來不在夜場惹事,在夜場里單純的人并不多,阮宋希望她離開夜場,不要再在夜場里工作,只要夜場里自己還在工作一天,那么他就保護佳佳一天。

    “在夜場里工作不長久,你也早點辭職吧,去哪里工作都比去夜場工作強啊?!?/br>
    阮宋苦口婆心地勸說她,佳佳低著頭,淡淡地說,“我知道……但是我現(xiàn)在真的很需要錢?!?/br>
    “你家里人在把你當提款機啊。”阮宋一針見血,不過,自己的家庭沒有把他當作提款機嗎?他賣了這么久,在別人眼里應該是賺了很多錢了,過得應該要很風光才對??墒侵灰タ此你y行卡,就會發(fā)現(xiàn)那上面最多就500塊錢,很不得一毛錢掰成兩半花,所有的錢都去填他父親那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去了。

    好在近段時間生意好,客人們送他的東西也比較多,雖然他并不喜歡被包養(yǎng),也拒絕了很多人包養(yǎng)的請求,但在別人的眼里,這個sao貨玩這套欲迎還拒的花樣還玩得挺出色。無數(shù)人想要征服他,阮宋無所謂,只要有錢,價格高,他就都能接受。

    一個月靠逼賺個什么二三十萬已經(jīng)很不錯了,阮宋為了錢天天在發(fā)愁,有時候也會想象,如果自己的父母不是這樣的人,如果自己的父親沒有吸毒,沒有賭博,那他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是不是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只有痛苦和絕望?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不想離開你的家庭?你的家人這樣對你,你有沒有想過放棄你的家人?”

    “當然想過啊?!奔鸭衙摽诙?,又遲疑了,“可是……爸爸mama把我養(yǎng)大,我不想離開他們……”

    阮宋冷笑了一聲,笑佳佳也笑自己。

    “好啦,其實我也沒什么要勸你的,因為我自己也跟你差不多,處境甚至比你還要差,但我希望你能安好。”

    這話是真心的,阮宋很希望她能好,希望她有一天能夠想通,鼓起勇氣脫離自己的家庭,不再和討厭的家庭糾纏在一起。他也希望自己能夠盡快還清父親欠下的巨額債務,他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

    他想跑,但是,他放心不下自己的母親,就算是她瘋了,她也依舊是自己的mama。阮宋還記得之前和母親在一起所有的美好的時光,她是越南人,聲音很嗲,很長時間里都不會說漢話,她會編草繩,教他說越南話,她說自己是西貢人,那里有一條很長很長的河流,那是越南人的母親河,它叫湄公河,她在越南的家就在湄公河的岸邊。她說,她還想要再回一次故鄉(xiāng)。

    阮宋只知道她的越南名字怎么讀,可是不知道怎么寫,母親曾經(jīng)教過他怎么書寫越南文字,他嫌太難了,不想學,他父親也討厭她,她在中國沒有名字,父親一般叫她母豬,對她的態(tài)度很惡劣,因為她生了個怪胎,丟了家里的臉,后來生了幾個都是賠錢貨,所有人對她都像對待一個奴隸。

    但mama永遠不會在他面前抱怨,她永遠都很溫柔,即使母子倆的身上永遠都帶著深深淺淺的傷痕,meimei們被帶走后,她的精神越來越差了,但她還是會溫柔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小宋啊……

    Nguy?n Th? H?ng,這是她的名字。阮宋想了很久,推測她的名字應該叫阮氏香,他突然覺得很悲哀,所有人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連自己的兒子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讀,怎么寫,代表著什么中文意思。

    現(xiàn)在,她瘋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你哭了嗎?”

    佳佳盯著他的眼睛,她看見了他眼底浮著一層水霧。阮宋淡淡地說,“沒有,面太辣了,你想喝水嗎?那邊水壺里有涼白開,你要喝就去倒一杯吧?!?/br>
    “我覺得還好啊,面很辣嗎?我去給你倒點涼白開吧。”

    佳佳很體貼地給他倒了杯水,阮宋輕聲道謝。白天,佳佳和他一起在房間里看動漫,佳佳是女孩子,喜歡看少女動漫,阮宋不是很感興趣,佳佳看動漫的時候喜歡抱住他的脖子,像是只胖嘟嘟的無尾熊。中飯和晚飯都是佳佳做,她穿著阮宋的拖鞋去樓道最里面的公共廚房里做飯,煲了一鍋海米排骨粥。

    阮宋覺得生活最好是這個樣子,他不想把生活過得太復雜,但佳佳也是要走的,他留不住佳佳。幸運的是,他可以以同事的身份和佳佳在一起,可以保護她。他真的把佳佳當成自己的meimei看。

    剛吃完午飯,阮宋想要午休,佳佳用他的電腦看肥皂劇,小臉哭得都花了,阮宋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不去看她,門突然被擂得震天響,睡意全無,阮宋心里很憤怒,佳佳不耐煩地從床邊下去開門,剛開門,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就撲進了阮宋的屋子里,佳佳嚇得尖叫一聲,小臉煞白,阮宋也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女人是誰,女人驚恐地尖叫起來,“救我!救我!有人要殺我!”

    “誰?!誰要殺你?!”

    聽見她的聲音,阮宋立即知道了她是那邊房間里住著的南枝。佳佳看見她背后藏了把刀,驚慌地跑到阮宋身邊,“快走,快走?。∷械?!她帶了刀!”

    “有鬼!有鬼啊!它們要殺我!要殺我!”從頭發(fā)的縫隙中,阮宋看見了南枝的那雙灰暗的雙眼,現(xiàn)如今還帶了癲狂,她果真帶了一把尖刀,在空氣中胡亂揮舞?!肮碓谶@里!在這里!我殺了它!”她一刀劈向屋里里餐桌,尖刀的刀刃砍入木料極深。

    佳佳嚇懵了,阮宋立即反應過來,他一腳狠狠地踹到南枝的手腕上,那把刀應聲落地,阮宋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兩只手,將她摁在地上,雙手反扣在她背后。佳佳愣在那里一動不動,阮宋急了,忙朝她叫了一句,“快拿繩子來!”

    佳佳立即在房間里搜索了一圈,可沒看見繩子,她急中生智,從自己的牛仔褲上把裝飾用的皮帶抽出來遞給阮宋。阮宋麻利地將她的手捆起來,佳佳趕緊跑過來幫忙。

    南枝在拼命掙扎,兩個人忙將她抬到她自己的房間里。房間里的怪味越來越強了,房門虛掩著,阮宋還沒進門就聞到了那股氣味,他推門進了南枝的房間就一眼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個礦泉水瓶,上面插著幾根吸管。

    阮宋震驚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佳佳一眼,立即將她扔到了床上。他沖出南枝的房間,去樓道另一側(cè)的雜物間里找了一根布繩,走回去把南枝的雙腳也給死死綁住,他累得出了一身汗,佳佳站在原地發(fā)愣,直直地看著他,直到阮宋停下了動作,兩人的視線相接,佳佳看著他的臉,突然哭了起來,一頭撲進阮宋的懷里。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阮宋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安撫她,其實他自己也被嚇得不輕,做完這一切后,他馬上拉起佳佳的手,反復查看她的身上有沒有傷口,“快看看,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流血……”

    佳佳反復給自己檢查了幾遍,又給阮宋檢查了幾遍,所幸沒有傷口,兩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南枝在床上翻滾,束縛了雙手雙腳動彈不得,嘴里吐出的全都是咒罵,后來又開始呻吟,佳佳問他,“她到底怎么了啊……”

    “吸毒了?!比钏慰聪蛄四莻€已經(jīng)使用過的礦泉水瓶,上面插著吸管,做成了一個簡易的吸食冰毒的冰壺。

    佳佳又說,“可是她的窗臺上還放著個盒子,里面好像是一些針管?!?/br>
    阮宋連忙去那兒瞧了一眼,果真看見了一個小盒子,里面有一些針管,有一些粉包,阮宋立即看向床上扭動著的南枝,她還在呻吟,還在顫抖,她開始流鼻涕、嘔吐,阮宋厭惡地往后退了一步。

    現(xiàn)在他知道了,眼前這個女人是個海洛因和冰毒的雙重成癮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