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通敵對得起百姓的厚望,對得起列祖列宗的打拼嗎
北雎愈發(fā)接近的身影就像是鬼魅一樣令宇云公心慌。 他明明看到北雎身上已經(jīng)受了不少傷,那滿身鮮血也昭示著她抵抗之艱難??杉幢闳绱?,那一抹早已變成紅色的身影也依舊一點點往他這邊移來。 “你們都給我上!快上啊!連個人都攔不住,一群廢物!” 饒是宇云公平日里裝的深沉,此時看到北雎這完全抵擋不住的攻勢也亂了心神。慌亂之間,只知道指揮身邊的人都往北雎那邊蜂擁而去,卻沒注意到原本站在他身邊的小兵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沒了蹤影。 就在北雎還有四分之一的路程就要殺到宇云公面前之時,原本一股腦往北雎那邊沖去的大軍突然sao亂起來。 本來應(yīng)該在廝殺之外的后方地界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了一支軍隊,硬生生將大部分橫沖直撞的士兵都攔了下來。 不僅如此,高墻下用來防護的城門不知何時也被打開,驍勇善戰(zhàn)的將士們沖到血rou池中,用地上散落的弓箭阻攔那些正在爬尸體堆的士兵。 宇云公還沒有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之中緩解過來震驚之意,就覺地脖頸間多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 刺鼻的血腥味猛然間一股腦竄入宇云公鼻中,直讓他眉頭緊皺。 “我是真沒想到,主公你竟然這么急?。 ?/br> 終歸是經(jīng)歷了一番廝殺,北雎說話之時的氣息有些不穩(wěn)。只是那周身的氣勢卻并沒有變化,依舊是泰然自若,風(fēng)輕云淡,似乎一切在她眼里都不是變故,而是尋常。 宇地大部分兵力都被宇云公調(diào)出去跟在彥冽身邊,在京師之中留著的也不過就是一些其他沒什么名氣的將軍訓(xùn)練出來的禁衛(wèi)軍罷了。 此時那些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在這里折損了大半! 而且—— 而且,還是僅憑北雎一人之力! 此前宇云公自然也聽過不少關(guān)于北家軍的傳聞,只是他宇地也有聲名在外的彥冽在,再加上后來岑地覆滅,他根本沒將北雎放在眼里。 今日正面廝殺,他這才得知北雎究竟是怎樣一種恐怖的存在! “你——!” 宇云公的氣勢才剛上來,就驀的被脖頸間的疼痛給壓了下去。 不過一個字而已,北雎架在宇云公脖頸間的長戟已經(jīng)移動了幾分,依舊帶著鮮血的溫?zé)岬睦衅破ざ?。刺痛傳來,及時止住了宇云公還沒說完的話。 “你這么做,就不怕天下人嗤笑么?” 被北雎那么一嚇,宇云公的氣勢矮了不止一節(jié)。剛剛還趾高氣昂的語調(diào),此時已經(jīng)帶上了幾分顫抖和面對死亡之時的怯懦。 聞言,一直面無表情的北雎反而大笑起來。 她手上的長戟隨著她的笑意而抖動,宇云公的目光也隨著那長戟來回掃視,生怕北雎一個激動直接將他頭顱從脖頸上取下來! 待到北雎平復(fù)了心中的笑意,這才輕蔑地看了宇云公一眼,唾棄道:“我北雎也不是不講道義之人,不過主公在想要與我說什么天下人嗤笑之前,不若想想您自己做過什么好事?” 一手持著長戟,北雎傾身,往宇云公面前湊近了些許。 她雙眸微瞇,嘴角那抹笑意就像是從地底深處延展上來的深淵一樣,讓宇云公一顆心失去了立足的支點,再沒有找回希望的余地。 “若是如今角色互換,主公覺得僅憑這兩句忽悠天下人的話,就能收回主公為北雎準備的萬箭么?” 言罷,北雎看著已經(jīng)失神了的宇云公,嘴角輕蔑的笑意又大了幾分,毫無留戀地就要收回長戟,順便帶下宇云公那顆在脖頸上呆的時間有點久了的腦袋。 只是這動作還沒有做出來,恍然間似乎聽到高墻之下傳來一聲呼喚,讓北雎的手停了下來。 “阿雎!” 抬眼望去,竟真是彥冽從遠處策馬而來。 一同前來的,還有肖空、姜奕,以及姜奕身后跟著的一小波精銳部隊。 “阿雎!” 又是一聲呼喚,這才讓他們幾人的身影顯得更加真實了些許。 不待北雎做出反應(yīng),長戟還架在脖頸上的宇云公已經(jīng)先一步動了起來。 他努力往高墻下方招手,生怕下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身影?!氨宾滤旆?,你們回來的正是時候,就快把寡人救下來,將這亂臣賊子就地正法!” 一瞬間,似乎是找到了靠山一樣,宇云公身上那股上位者端著架子氣勢又出來了。 不僅如此,激動之下,就連脖頸上的傷口已經(jīng)因為他的亂動而又深了幾分都毫不在意。 北雎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落在高墻下的彥冽身上,一點點確定他是否依舊是當初分別時候的模樣。 直到彥冽他們?nèi)隧樦_階走到高墻上與北雎面對面,北雎這才有了一些反應(yīng)。 她沖著彥冽笑了一下,輕聲問道:“小冽這一路可還安好?我聽聞小冽被困在辛地,正打算去把你撈出來呢!” 北雎整個都成了血人,而高墻之后的斷肢殘骸則更是駭人。 若是讓那些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人見到了,不知要幾天幾夜睡不著覺。但是對于他們這種上戰(zhàn)場即為日常的人來說,這等場面雖然令人震撼,卻并不能撼動他們心中的那一抹強行構(gòu)建出來的平靜。 那一份平靜,是留下來以臨危不懼,虎口脫險的! 高墻上那一抹血色映入彥冽眼簾的時候,他還不敢認北雎的身形。只是此時站到近前,北雎開口,那熟悉的聲音傳來,卻是再也掩飾不住對面人的身份。 他上到高墻上之時已經(jīng)往墻內(nèi)掃了一眼,高墻里那慘烈的情況入目,已然讓彥冽將他沒有看到的場景還原了九成。 “我……” 彥冽本想說他其實沒事,他并沒有被辛地所困,辛地謝霄那邊一切都在按照計劃前行…… 只是話到嘴邊,卻是什么都說不出來。 多年不見的,彥冽的話語聲中有些哽咽。 被北雎挾持的宇云公依舊在叫囂,讓彥冽跟姜奕將他從北雎手上救下去。彥冽一直以為在他心里宇云公才是第一位,只是此時兩人站在一起,不知不覺間北雎已經(jīng)霸占了他所有的目光。 不光是目光,就連所有的精力,都不愿意分給宇云公分毫。 “大軍就在幾公里之外,北將軍覺得,若是北將軍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還能安然無恙地從這里離開么?” 姜奕的話將好容易見面互通有無的兩人的神志拉回現(xiàn)實,拉回這個漫天血光的情景里面。 他極力壓制住心中的震驚,話語之中還帶著沉穩(wěn)。 只是那死死盯著搭在宇云公脖頸間那根長戟上的眼神卻出賣了姜奕的心思,將他對于宇云公現(xiàn)如今處境的緊張暴露的徹徹底底! “你猜?!?/br> 北雎淡笑,長戟又在宇云公脖頸間沒入了幾分。 姜奕腳下的步伐差點隨著宇云公面部表情的扭曲而往前邁出去。只是還沒任何動靜的時候,就被他狠狠用意志力壓??! 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慌亂,否則這局面就完全挽救不回來了! 姜奕雙唇緊抿,盯著北雎不愿作答。 北雎也沒有在他身上再浪費什么時間, 轉(zhuǎn)而沖著彥冽笑道:“不如這樣,本來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去救小冽出來。既然小冽現(xiàn)如今完好無損站在這里,那我就把這個選擇權(quán)交給小冽。如何?” 最后那兩個字看似疑問,卻并沒有絲毫讓他們選擇的跡象。 彥冽聞言,目光從北雎身上脫離,淡淡從宇云公身上掃過,轉(zhuǎn)而看向姜奕的方向。 “宇地與我有生養(yǎng)和知遇之恩,冽往日征戰(zhàn)沙場,無不有報恩之意?,F(xiàn)如今主公遇險,想來已經(jīng)可以一命抵一命了?!?/br> 便縱是這種關(guān)頭,彥冽對上姜奕之時的語氣依舊平靜。 即便姜奕與他乃是發(fā)小,此時也無法從彥冽的神色上揣度出來他內(nèi)心的意思。 或者說,當北雎這個人步入彥冽的生活,并且一點點改變了他的思維之后,姜奕就再也猜不透彥冽的心思了。 聽到這話,姜奕還沒有做出什么反應(yīng),身后的宇云公就已經(jīng)氣極。 “彥家一向都是宇地的忠臣,難不成彥冽你要讓你家祖祖輩輩的英明都在你手上毀于一旦嗎?你就算不想著自己,也要為你的胞弟想想。他身體不好,如何能經(jīng)受得住這種刺激?” 宇云公的話愈發(fā)激動,聲情并茂,倒還真是生出了幾分發(fā)自肺腑的味道。 只是可惜了…… 可惜他身為主公,彥家身為宇地數(shù)一數(shù)二的貴族世家,竟不知彥家的真實情況! 姜奕眼睜睜看著宇云公無視他使過去的眼色,一個勁兒的用什么忠孝的理念去與彥冽論述,終歸也只能長嘆一口氣。 “我答應(yīng)你?!?/br> 姜奕上前一步,擋在宇云公與彥冽之間,阻斷了兩人之間愈發(fā)焦灼起來的氣氛。 及到此時,姜奕的內(nèi)心倒是真的平靜下來了。 他抬眸,盯著彥冽那雙微微泛紅的眸子,認真說道:“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今日能祈求北將軍放主公一條生路,以后天各一方,互不相識?!?/br> 彥家的情況宇云公不知道,不代表姜奕也不知曉。 彥冽胞弟之死,甚至可以說是宇云公一手造成的。 那是在彥冽出征的一個盛夏,下人們帶著彥小公子外出游玩,不慎讓人從山坡上滾了下去。彥小公子本來身體就不好,如此一來,更是受傷臥床不起,終日為傷痛折磨。 下人們祈求宇云公昭告天下,尋求名醫(yī)為其治病,卻因為宇云公生怕彥冽聽說此事之后丟下戰(zhàn)場上的攤子直接跑回來照顧胞弟,加之彥小公子臥床不起也是常事,將此事輕飄飄壓了下去。 不久,彥小公子的病情更是加重,已經(jīng)到了昏迷不醒的程度。 此事一出,宇云公這才發(fā)覺問題嚴重性,當即將彥小公子送到一處偏僻的道觀中茍延殘喘。于世人,他還編織出一個彥小公子去道觀修行的謊言以蒙蔽真相,并將所有知情的下人都給處死。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掩蓋那一樁罪過,又豈知這天下哪里有不透風(fēng)的墻? 彥冽保家衛(wèi)國,彥小公子也樂善好施,在百姓們心中的地位非同尋常。即便宇云公已經(jīng)明確下了封口令,卻依舊擋不住仁人志士們的嘴。 沒過多久,此事便傳到了彥冽耳中。 恰值當時得勝歸來,彥冽從夾道的百姓們眼中看出了擔憂,不愿讓百姓們再為他擔心,這才裝作不知情。 只是這能騙過宇云公,能騙過百姓,卻騙不了當時還能看懂彥冽心思的姜奕。 待到彥冽找到機會去看望彥小公子之時,昔人早已乘風(fēng)而去。 彥冽不愿讓那些愛戴彥小公子的人跟著擔心,這才制造出彥小公子身體恢復(fù),下山重新回到彥府的假象。 而這個假象,正好給了宇云公一個忘掉那樁虧心事的理由。 此時宇云公偏生在這個關(guān)頭提起此事,無異于火上澆油。便縱是彥冽之前可能還有那么一些心思去為宇云公考慮一下,現(xiàn)如今也只剩半顆心還在宇地。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br> 彥冽淡淡看了宇云公一眼,隨后沖北雎笑道:“阿雎,我們走吧?!?/br> 從這里離開,遠遠離開宇云公這個給他帶來不悅的人。 北雎將選擇權(quán)放在彥冽手上,本就是有意讓彥冽送給宇云公一個人情,好從宇云公手里擺脫干凈。 此時目的達到,北雎也不必非要挾持這個猜忌心極重的主公。 揮手將宇云公推到姜奕身邊,北雎沖著彥冽伸出一只手,一聲口哨給高墻下的兄弟們傳達了撤退的命令,這才笑道:“走吧,我?guī)汶x開這里。” 夕陽的余暉與北雎的身影融合在一起,其中散發(fā)出來的令人安心的氣息讓彥冽不由得有些眼熱。 或許他早就有這樣的想法,只可嘆沒人能拉著他走出第一步。 而現(xiàn)如今,北雎就是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人! “好?!?/br> 輕聲應(yīng)答之后,彥冽將手放在北雎手上,轉(zhuǎn)而跟著北雎的腳步往高墻下走去。 去往臺階的路途需要經(jīng)過宇云公與姜奕身邊,就在北雎以為宇云公應(yīng)當已經(jīng)看清現(xiàn)如今的局勢,知道暫且先茍活為上之時,卻在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被耳邊響起的一句話炸沒了耐心。 “彥冽你與岑地狗賊狼狽為jian,對得起宇地百姓對你的厚望?對得起你列祖列宗積攢下來的聲名嗎?你這么做,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死不瞑目!” 與此同時,rou眼可見的,跟在北雎身邊的彥冽身體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