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之下－9

    顧淵澤可不知道剛才自己差點就要喂魚了，滿眼都是神廟里的各種材料，專心致志往背包里塞樣品，根本沒注意到人魚越來越黑的臉。

    等人類塞夠了，塞滿了，奧拉斯也早就用回聲找到了離開的通道，然后一轉(zhuǎn)頭就差點撞上顧淵澤的大背包。

    “怎么了？”

    奧拉斯又吐泡泡了。

    “澤……你都好長時間不理我了……”

    “……”

    顧淵澤總覺得自己是真的養(yǎng)了個小孩子，動不動就委屈撒嬌的那種，但是絕對不會撒潑打滾，顧淵澤還就真的吃這一套。

    他當然不覺得奧拉斯是裝出來的，一個在海底生活了一千多年的人魚，對人類的了解僅限于傳承記憶，怎么可能騙過他這個混了好多年社會的人。

    “我沒……我們回家吧，這里水太咸了，”顧淵澤背上背包，主動攬住人魚的腰，“還有水嗎，我有點渴了?！?/br>
    奧拉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托著伴侶的后腦，吻上溫熱的雙唇，人類第一次主動管他要水，甭管是真渴還是不好意思直說吻他，都讓他激動壞了。

    甚至久違的感受到體溫異常升高，心臟的跳動比平時快了將近一倍，全身的肌rou都因為興奮而顫動不已，哺進顧淵澤嘴里的清水都比平時要溫暖一些。

    這次喂水的時間格外長，久到顧淵澤嘴唇被啃紅，都要喝水撐到的時候，奧拉斯才戀戀不舍的松開人類。

    顧淵澤正色到：“奧拉斯，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清楚?！?/br>
    “什么事？”

    “你把我當作唯一的伴侶，但你要知道，人類想要認定一個伴侶，會經(jīng)歷一段時間……可能還是不短的一段時間才會接受那個人成為伴侶，所以……”

    奧拉斯：“可我不是人類呀。”

    懷里的人類瞬間忘詞。

    “你不是人類……那我也得花點時間好嗎！”

    人魚帶著他的伴侶向家的方向進發(fā)，顧淵澤需要時間，那他就等著好了，反正他們還有很長時間，等上一兩年他完全能接受。

    “那你要快點呀，我真的好喜歡澤啊，你什么時候能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

    顧淵澤覺得自己真不應(yīng)該跟人魚談這個問題，人魚心思太單純了，甚至，他不認為奧拉斯懂什么是愛什么是喜歡，雖然他自己也不懂。

    一路上顧淵澤都沒再提這件事，跟奧拉斯聊起了海底世界和人魚的歷史。奧拉斯對領(lǐng)地內(nèi)的一切了如指掌，卻對咆哮西風帶以外的海域一點概念都沒有，顧淵澤從大學開始就跟著導師四處采樣，連北冰洋都去過不下五次，熱帶水域更是年年都要走一趟。

    奧拉斯驚訝于人類的博學，卻也在慶幸，還好他的伴侶以前沒有墜海，不然被別的人魚搶走了可怎么辦。

    還有，聽顧淵澤的話，似乎很喜歡熱帶海域，尤其是生長著珊瑚的地方，他的伴侶形容那里用的全都是美好的詞匯。

    “那咆哮西風帶是什么樣子的呢，在人類那里?！?/br>
    顧淵澤解釋：“古時候算是地獄吧，畢竟那會人類的航海技術(shù)還不足以抵御幾十米高的巨浪，也沒辦法在這樣的天氣里保暖，很多海船誤入西風帶之后就沉了，你家里不久有好幾艘沉船嘛?！?/br>
    雖然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意外，但是奧拉斯還是暗暗下定決心，等他再長大一點，能更好的掌握力量了，一定要去熱帶海域挑戰(zhàn)那里的人魚，然后把那片海域搶過來！

    他的伴侶喜歡的地方，他一定要弄到手。

    “不過……”顧淵澤繼續(xù)說道，“我覺得西風帶的海底還挺好的，安靜，沒有過多的人造物，比珊瑚海干凈多了，而且你的領(lǐng)地里樣品也很多，反正我挺喜歡的。”

    顧淵澤永遠放不下自己的課題。

    而就算人類說的是喜歡這片海域，奧拉斯還是特別自豪，他的伴侶主動說了喜歡，甭管賓語是什么，反正四舍五入就是喜歡他了。

    一路邊游邊玩，至少在人魚眼里是這樣的，兩人花了不短的時間回到海溝。這次下潛，顧淵澤明顯感覺輕松了很多，大概是身體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海中的生活，只不過大腦還并能領(lǐng)悟到快速的游泳方法。

    有時候顧淵澤真的很羨慕人魚，可以自由的在大海中探索，不被水壓和大魚威脅困擾，想上哪就上哪去，要是他也能長個魚尾就好了。

    奧拉斯感受到一道一直停留在自己尾巴上的目光，他并不能理解人類現(xiàn)在的情緒，只好停下來，把華麗的魚尾纏在人類腰上，遞到人類眼前：“要摸摸嘛？”

    “……不了吧……”雖然嘴上這么說這，顧淵澤還是摸上了人魚水藍色的鱗片，喜歡漂亮的東西是所有生物的天性，他這一定是被誘惑的，這事不怪他。

    人魚的尾巴與上半身的皮膚完全不是一種觸感，看起來柔韌靈活，實際上手的感覺卻是非常堅硬。想想也是，在深海中生活，除了讓身體變軟以外，就是用極端的堅硬來抵抗水壓了。

    水藍色的鱗片在深海的微光中顯得更為凌厲，這要是在夏天，屋里開著空調(diào)，床上抱著這么個玩意，那肯定是太享受了。

    顧淵澤對這條大尾巴稱得上愛不釋手，真的太好摸了，今天之前，他一直不能理解毛絨控，今天算是體會到了那種感覺，手感這么好的尾巴，他也不想放下了。

    “……嗚嗯……澤，回家再繼續(xù)好嗎……”

    奧拉斯被伴侶摸的渾身發(fā)軟，尾巴本就是人魚身上除了交接器意外最敏感的地方，被伴侶這么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又摸又摟，再不放手他都要發(fā)情了！

    顧淵澤：“啊……抱歉?！?/br>
    一人一魚相視無言，奧拉斯繼續(xù)帶著人類下潛。

    半晌，顧淵澤說：“奧拉斯，能帶我去馬里亞納海溝嗎？我需要一些……”

    “不行，”奧拉斯打斷他，“那里是別的人魚的領(lǐng)地，雖然我很想去挑戰(zhàn)他然后把領(lǐng)地搶過來，但是……我還年輕，不一定能打得過?！?/br>
    “這樣啊，可是人類的雷達技術(shù)發(fā)展至今，并沒有在其他海域發(fā)現(xiàn)人魚啊，馬里亞納海溝算是現(xiàn)在無人潛水器最常去的地方了，按理說如果有人魚的話，應(yīng)該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br>
    “不可能，沒有領(lǐng)主的允許，人類制造的東西不可能進入深淵……那片海域的領(lǐng)主，大概是已經(jīng)沒有傳承了?！?/br>
    “那……”

    奧拉斯還是拒絕：“那也不行?！?/br>
    “好吧?！?/br>
    又是一陣沉默，奧拉斯沒學過怎么讓伴侶開心，不過顧淵澤卻是沒跟他計較馬里亞納的事，他只是在整理樣品而已。

    奧拉斯左看右看，覺得好想自己在這確實有點礙事，他的伴侶聞起來也沒有不高興，那還是去做個午飯好了，今天時間還挺充裕，可以去抓點蝦子來煮。

    等人類從一大堆樣品中抬起酸疼的脖子的時候，奧拉斯已經(jīng)端著煮熟的各種蝦子回來了，打眼一看除了兩只特別大個的龍蝦以外，竟然還有皮皮蝦和基圍蝦，這些都是淺海才有的物種。

    所以人魚這是，去了趟淺海？這也太遠了吧。

    “澤好想很喜歡吃蝦，這次我用辣椒煮的，不知道澤會不會喜歡。”

    顧淵澤當然喜歡，他也很意外，愛吃蝦這件事他從來沒說過，就連以前他家里人都不清楚，人魚竟然能注意到……還真是個驚喜呢，不僅發(fā)現(xiàn)了他的喜好，還跑去近海找食材，不說食材是否罕見，做法復(fù)不復(fù)雜，單是這份心意就讓顧淵澤很感動。

    有些甜蜜的種子在心底慢慢發(fā)芽，混合著微酸微辣的養(yǎng)料，很快破土而出。

    “欸，你怎么哭啦？是我……”

    “不，我很高興，奧拉斯，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因為我喜歡吃的東西奔走，雖然對于你來說，近海也不算很遠……謝謝，一起吃嗎？”

    奧拉斯使勁抱住伴侶，蹭了蹭顧淵澤的臉頰，一大包辣煮蝦子被放在熱板上，奧拉斯轉(zhuǎn)頭將洞口的巨石推開，抓過半死不活的巨大海魚拽進洞中。

    “澤快吃呀，這是我的晚餐，你怎么啦？”

    顧淵澤目瞪口呆。

    剛醞釀的什么情緒都沒了，那只被拖進來的怪魚，至少有兩個人魚那么長，一個他那么寬，這得是幾頓晚餐啊……

    奧拉斯幾下割掉魚頭和亂七八糟的鰭，技術(shù)好到一滴血都沒出，然后顧淵澤就看著他手法非常熟練的將大魚開膛去骨，然后分割成一塊一塊的魚rou漂在水里。

    新鮮的魚生散發(fā)著顧淵澤都能感受到了鮮甜和殘存的生命活力，嘴里的大龍蝦它突然就沒那么香了，已經(jīng)被人魚去殼的皮皮蝦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澤要嘗嘗嗎？”奧拉斯當然注意到人類的目光了，“但是這種魚很容易被小蟲子寄生，我去給澤煮一下吧?！?/br>
    說罷，奧拉斯帶著幾大塊魚rou一個閃身鉆出洞口，快速消失在顧淵澤視野中。

    “我沒說要吃啊……”顧淵澤在洞口自言自語，順便解決掉最后一只蝦，幽藍的深淵中似乎傳來了魚rou的鮮味，他輕笑起來，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不過，我大概知道什么叫喜歡了?！?/br>
    一頓晚飯吃的兩人都很滿足，奧拉斯解決了剩下的所有魚rou，顧淵澤雖然被魚rou吸引，但人類的胃容量并不允許他把奧拉斯煮的魚rou全部吃完。

    其實不只是身體的滿足。

    顧淵澤抱著滑溜溜的大尾巴倚在貝殼里，人魚吃飽了之后開始昏昏欲睡，懷里溫暖的軀體也是撫慰心靈的良藥，長久的暴躁就像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絲毫不會吵醒人魚。

    “奧拉斯，你睡了嗎？”

    回應(yīng)人類的是大尾巴輕輕的抖動。

    “嗯……那你就當睡前故事聽吧，我想跟你講講我的故事?！?/br>
    顧淵澤撫摸著那條在月亮石下熠熠生輝的魚尾：“其實對于你來說，三十年的故事也只能算是個小故事吧，但是對人類，真的太久了……”

    “你知道嗎，我也沒怎么見過我的父母，他們工作忙，也不知道在外面弄些什么，反正是不怎么管我，我也樂得清閑，就是……我好想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有人寵著，”顧淵澤收緊手臂，緊緊抱住快睡著的人魚。

    “從來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喜歡吃蝦，其實我也挺喜歡貝類的，就是以前被硌到牙，現(xiàn)在不怎么吃了。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奧拉斯，你……”

    顧淵澤抵著人魚額角，奧拉斯已經(jīng)睡著了，掛在嘴邊的小泡泡上上下下，就是不愿意漂走。

    “睡吧……或許，在戀人之前，我可以先讓你做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