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師尊說合籍
到了春蕪君洞府前,卻見守門的童子并非侍劍的霜泠與奉琴的雪紜中任何一個,而是換了一副青珩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那童子雙眼蒙著白布,卻似并不影響視物。青珩方一降落山頭,那童子便迎了上來行禮,自稱是春蕪君新點化的侍奉童子,名炎靈,并朝青珩問好。 既是師尊點化的,又名炎靈,難道是鳳炎草化形?可鳳炎草分明是火系靈草,與木系不說相克,也是相沖的,師尊怎會特意點化一株火屬性的靈草作為侍奉呢?如霜泠與雪紜兩個,同樣也是草木化形,便一個是水屬性的銀霜草,一個是木屬性的云雪松,一水一木正與木靈根的春蕪君相合。 青珩心中稱奇,這眼蒙白巾的童子,自己前世分明從未見過。雖則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守門童子,卻不知為何令青珩莫名地有些在意?;蛟S是身為修士的直覺在提醒他,這一種相異之處可能暗藏著某種玄機。 這么想著,青珩便問了:“霜泠和雪紜兩位小師弟呢?” 炎靈恭敬地拱手回了一句“不知”。 青珩又道:“我看炎靈小師弟雙目不似有瑕,不知為何卻以白布覆眼?” 炎靈答:“小童乃鳳炎草化形,炎火之精聚于雙目,與木靈根修士屬性相沖,久視于主人多有不利,故以白布相覆。” 青珩若有所思,不再問了。 待炎靈通稟過后,青珩便跟著踏入了春蕪君洞府。 炎靈一路將青珩領(lǐng)到了春蕪君閉關(guān)之處,便退下了。 春蕪君背對著青珩坐在一面青玉蒲團上,白衣曵地。此時一甩長袖,從容回過身,淡淡睇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微一擺手免了青珩行禮之勢。 “過來說話。” 清冷的聲音如冷泉擊石。分明是坐著,那淡漠神態(tài)卻予站立的青珩居高臨下之感。這便是高階修士遠(yuǎn)勝于低階修士的境界所帶來的不可抗拒的威壓。 青珩按下心中的悸動,依言上前。不待執(zhí)禮說話,便被春蕪君突然捏住了手腕,隨著對方手指肌膚抵觸時帶來冰涼的觸感,一股木靈力隨之探入青珩經(jīng)脈,以極快的速度在青珩體內(nèi)游走起來。 心知師尊是在察探自己的傷勢,青珩便壓下本能的抗拒,安下心來任其施為。 不一會,春蕪君便收回了手,斂目垂眸,神色淡淡道:“經(jīng)脈恢復(fù)得不錯,丹田還有些暗傷。天靈根的水木雙修,果然有奇效?!?/br> 青珩面皮一熱,硬著頭皮道:“是,多虧了云師弟?!蓖A送#值?,“弟子有愧?!?/br> 春蕪君抬起眼皮,瞥了青珩一眼,將青珩滿臉窘迫盡收眼底,不以為意道:“既是有愧,待合籍之后好生相待便是?!?/br> 青珩茫然道:“合籍?” 春蕪君仍是一副淡漠神色:“為師已為你二人算過,下個月初五便是黃道吉日。你既然心中有愧,又是師兄,不妨多費些心力,好好籌備一番?!?/br> 青珩如墜云里霧里,半晌才將春蕪君一席話消化完畢,頓時目瞪口呆!師尊的意思是,讓他和云瀿結(jié)為道侶?!可云瀿他分明,分明—— 春蕪君見大弟子半天不吭聲,一臉不可置信,頓時生疑:“怎么,你不樂意?” 青珩心中大叫:當(dāng)然不樂意!云瀿就是他自己?。∧涿詈妥约弘p修了兩回就已經(jīng)夠出格的了,再要和自己諦結(jié)永世道侶算怎么回事?更何況,云瀿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心系之人,那個人,那個人便是師尊你??! 青珩思及云瀿此時已然對師尊動心,紛亂激動的心緒頓時被苦澀淹沒。他當(dāng)真不欲云瀿再走上他的老路,止步于化神心劫。可師尊修煉無情道,斷不可能回應(yīng)于他,這一世不可得若成執(zhí)念,執(zhí)生妄,妄生障,心魔之劫豈非不可避免? 若要阻止,必須將他的執(zhí)念掐死在萌芽階段。 青珩心思飛轉(zhuǎn),卻忽略了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他所以為的執(zhí)念,他自己是沒有的。也許曾經(jīng)可能有過,但重生為青珩之身后,顯然是一星半點兒也不剩了。既如此,他又憑什么認(rèn)定,作為另一個自己的云瀿,就一定會因情生執(zhí)呢? 如果他足夠警醒,反倒要好好反思一下,對于重生前的那個自己而言,所謂的執(zhí)念究竟為何?它真的存在過嗎? 畢竟執(zhí)之所以為執(zhí),就在于它的不可輕易超脫。上一世云瀿兵解,然后重生為青珩至今,未曾有過大徹大悟,何以那一份要了他命的執(zhí)念,卻就此消失得一干二凈了呢? 青珩此時沉浸于對如何改變云瀿此世命運的心結(jié)里,未及他顧,卻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春蕪君見大弟子久久不言,又兼一臉糾結(jié)苦相,卻是誤會了:“你既如此不情愿,雙修療傷也就罷了,又何必非要在他的金丹之上刻下專屬于你的印記?” 雙修之時以魂力在道侶的金丹上烙印,不僅是一種來自雙方靈魂的認(rèn)可,同時也是一方對另一方主權(quán)的宣示。 青珩愕然怔住,竟有這回事???他不知道??!他什么時候—— 不對!金丹烙印只可能存在于心意相通、互相認(rèn)可的兩個靈魂之間,云瀿分明心系師尊,又怎可能被自己單方面打上印記? 轉(zhuǎn)念一想,他與他不過是不同時段的同一個自己,論契合度,這世上恐怕不會再有哪一對靈魂能與之相比,互相標(biāo)記只怕是一種本能,便又釋然了。 “弟子并非不情愿,只是云師弟已然心有所屬,合籍之事恐怕不妥?!?/br> “胡言亂語!”春蕪君斥道,神色驟冷了幾分,“若心屬他人,又怎可能被你印記!你當(dāng)金丹烙印是什么!大丈夫敢作不敢當(dāng)!?” 青珩有苦難言,自己這是被師尊當(dāng)成了吃干抹凈卻不愿負(fù)責(zé)的負(fù)心漢了么?掙扎道:“弟子并非……弟子只怕委屈了云師弟,如果云師弟愿意與弟子合籍,弟子豈敢不愿?” 云瀿當(dāng)然不會同意,師尊這里先緩一緩也就過去了——青珩如是想著。 春蕪君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青珩暗暗松了口氣,急于轉(zhuǎn)移師尊注意力,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將萬年木靈髓奉上。 春蕪君漠然道:“此物于你正可修復(fù)根基暗傷,你自用便是?!?/br> 青珩懇切道:“弟子的傷勢已無大礙,可師尊您正需要——” “廢話恁多!”春蕪君一拂長袖,似是極其不耐了,“無事便退下吧,為師要暫時閉關(guān)了?!?/br> 青珩無奈告退。心道這又是一與前世相異之處。真奇怪,師尊為何拒絕用這木靈髓療傷呢?只因為這一世的“青珩”還活著,不欲搶了徒弟拼死得來的機緣嗎? 青珩一邊暗暗琢磨著,一邊轉(zhuǎn)身離去。眼角余光似是瞥見師尊身后擺放著一樣極其眼熟的物事——仿佛是一只白玉花盆的一角,依稀可見一兩片青中透紅的葉片。 青色的葉片,葉脈卻是暗紅色的,有如分布著纖細(xì)的血管一般——對了!這不是木極草嗎! 這木極草,便是春蕪君碧靈池里養(yǎng)出的一棵變異的無根青荇草。那青荇草能將水靈氣轉(zhuǎn)化為木靈氣,而這變異種就好比青荇草之王,其轉(zhuǎn)化之效一株堪比一千株。 那盛裝木極草的白玉花盆也并非普通的白玉花盆,乃是具有提純靈氣作用的凝雪玉制成,且并非一般的凝雪玉,而是一整只千年的凝雪玉精。而盆中之水自然也不是普通的靈液可比,而是千年凝雪玉精所分泌的玉髓液。 這一盆木極草,青珩為何如此了解?因為這是上一世與師尊閉關(guān)療傷之后,師尊送給自己的禮物!直到自己進(jìn)階化神失敗兵解之時,這一盆小小的木極草都陪伴在自己身邊。 這一世,師尊還會將這盆木極草送給云瀿嗎? 青珩走出春蕪君洞府之時,似有惆悵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