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梅涿1
淡淡的白霧在房間里涌起,俄而又倏然一收,滄浪般盡數(shù)涌進了房間床榻上的男人的身體中。男人氣息悠長,呼吸間有似乎有金色光點從四面八方飄來,接著慢慢被吸納接受。 少頃他睜開眼睛,淡淡金光從那雙黑色的眼睛中一閃而過,透出一股鋒銳之氣來。 “大人,我能進來嗎?”竹懷的聲音在外間響起。 束簡神色一斂,又回到了平時溫和的樣子,他揚聲道:“進來吧?!?/br> 青衣青年推開房門進來,手上端著一個玉碟,里面的果子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淡淡的果香。 束簡無奈道:“同你說過好幾次了,我只是修煉而已,不必照顧得那么仔細的?!?/br> 竹懷將盤子放在桌上,又幫他倒了杯茶:“我早就習(xí)慣了,不做這些事的話我反而感覺奇怪?!?/br> 束簡只能隨他。他從床榻上起來,坐到竹懷對面,猶豫片刻,略有些不好意思:“這個月的時間快到了,到時候還得麻煩你……” 他遮遮掩掩的,竹懷反應(yīng)片刻才想明白束簡的意思,他啊了一聲,看了看束簡,謹慎問道:“您……您能和梅哥哥雙修嗎?” 束簡一頓:“為何?”說實話他其實不想換人,盡管好容易適應(yīng)了一個,但他還暫時無法接受自己rou體關(guān)系對象過多的事實。 而相比于梅涿,他和竹懷相處的時間更多,彼此之間也更了解,而且畢竟兩人之前做過一次,第二次再來無論是心里還是生理上都會容易得多。 更何況……他現(xiàn)在還沒從現(xiàn)代人的身份中完全轉(zhuǎn)換過來,對于自己純男性且大部分成員未知的后宮接受度并不高。 一個月,我才見過他五六次!這跟剛認識也沒有區(qū)別吧! 竹懷明顯心里有點掙扎,但許久后還是坦白了:“梅哥哥的身體撐不住了,他現(xiàn)在衰弱的速度越來越快,如果還得不到治療,可能很快連人形都難以維持了。” 束簡一驚,他已經(jīng)知道妖靈修成人形后,可以憑借自身本源長時間維持人形,不再需要耗費靈力。而現(xiàn)在聽竹懷的描述,梅涿的妖靈本源已經(jīng)持續(xù)流失了許多了…… “怎么會這樣?”束簡道。 妖靈本源來自于妖靈本體修煉的積累,在消耗后會隨著時間緩慢恢復(fù),并且不受自身狀態(tài)影響,因此一般情況下這東西只會增不會減,就算現(xiàn)在竹懷他們靈力全失,妖靈本源也能維持在一個相對平穩(wěn)的水平,甚至極緩慢地增加,絕不可能像這樣飛快流失。 霎那間束簡突然想起之前見到的被塞進竹懷手里的小盒子:“是因為配藥?” “嗯,此前您渡劫失敗后,我們從修真界過來的路上受到圍堵,我根基受損,您本體有傷,梅哥哥就一直在幫忙調(diào)理……但他如今沒有靈力,凡人藥草又對我們沒有作用,只能抽取本源和本體制藥?!敝駪汛怪?,難過又愧疚,“他的本體本就是極好的靈物,血瓣玉蕊梅百年一開,一次只開十朵,花蕊可生死人,rou白骨,也只有這種程度的靈藥能對我們的身體產(chǎn)生效果?!?/br> 他相當于一直在用自己的血rou維持束簡和竹懷的性命。 束簡想了想問道:“如果我與他雙修,通過引動雙方靈氣,可以讓他恢復(fù)?” “不,不是直接恢復(fù),”竹懷說,“您可以讓他恢復(fù)一定的修為,然后梅哥哥就可以自己修煉療傷——之前您與我雙修時,雖然沒有刻意運轉(zhuǎn)功法,但我依然憑借與您的血契恢復(fù)了到了練氣中期的程度,而隨著您這段時間的修煉,我已經(jīng)到了筑基初期了。如果您現(xiàn)在去與梅哥哥雙修,那幫他提升的靈力應(yīng)該足夠維持本源不再流失了?!?/br> “我明白了?!笔唶@了口氣,又有些想不明白,“但既然自己出了這么大的問題,為什么不來向我尋求幫助呢?”他問竹懷,“不是說你們曾經(jīng)連每年的發(fā)情期都是我?guī)兔κ杞獾膯???/br> “梅哥哥性子素來內(nèi)斂……您如今沒有曾經(jīng)與我等共處的記憶,是以他可能是有點擔心被您拒絕吧?”竹懷想了想,又盡力解釋道,“但是梅哥哥真的很好的,他以前就很喜歡您,現(xiàn)在只是……只是太害羞了!” 束簡失笑,前一句還有些道理,后一句就是胡言亂語了。 如果他們過去是那樣親密的關(guān)系,那現(xiàn)在怎么可能因為害羞不來尋自己?先前在梅涿的房間,那個青年可是及其熱切地抱住了自己——就算那只是內(nèi)斂之人一時壓抑不住的情感外露,那也表明了他并不是羞于與自己接觸的人。 而且他談及雙修時的態(tài)度可比自己自然多了!簡直比我還開放!束簡默默吐槽了一句。 但他確實很喜歡自己啊……束簡手指蜷了一下,像是在回味那個擁抱的觸感。 —— 第二個月圓夜在幾天后到來。 束簡敲響了梅涿房間的門。來開門的梅花妖靈穿著一件紗袍,看上去和第一晚他在竹懷身上看見的那件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什么固定的情趣或者儀式嗎? 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指向,梅涿笑了一下:“這是您之前喜歡的打扮……”說到這里他忽然一頓,想起束簡沒有記憶,有點擔心這種“曾經(jīng)的喜好”讓他不喜歡,好在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束簡并沒有那個意思,反而有點奇異的尷尬。 束簡確實有點尷尬。在這種時候被告知他曾經(jīng)的喜好而自己卻沒有任何相關(guān)印象的感覺,就像是要去睡的是個有夫之夫一樣,還有種自己綠了自己的詭異感。 但是蜜汁刺激。 他僵著臉將人從門口帶到床邊,一時不知從何下手。他不說話,梅涿摸不清他的想法也沒有開口,兩個人坐在床邊就像是兩個逼真的木偶。 過了許久,絞盡腦汁想了個不那么糟糕的開場白的束簡終于率先開口:“為什么你之前不來找我?” 梅涿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歪著腦袋:“啊?” 他一歪頭,那種溫和穩(wěn)重的氣質(zhì)瞬間被破壞殆盡,透出一股懵懂茫然的可愛來。就連束簡都忍不住因此緩和了表情,他又問了一遍:“你本源流失的事情。既然我能幫你恢復(fù),為何之前不來找我?guī)兔??要不是竹懷告訴我你的事情,你就打算這樣一直隱瞞下去直到變成本體沉睡嗎?” 說到后面,語調(diào)已經(jīng)有了嚴厲之意。 梅涿垂下眼睛:“屬下的事情,怎好勞煩主人?” “你們是我的妖靈,奉我為主,曾經(jīng)也與我……靈rou相合,那便也該學(xué)著信我、依賴我,”束簡有些生氣了,“更不必說你身體崩潰的根源在我,又助我恢復(fù)舊傷,我理應(yīng)回報。你這樣隱瞞傷勢,自行承受,是不信我還是因為我曾經(jīng)就是個知恩不報的人?” 他盯著青年的眼睛,對方直到最后一句質(zhì)問才倏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不!屬下絕無此意!” 束簡心里松了口氣,看來曾經(jīng)的自己還沒自己想的那么渣。只聽梅涿道:“屬下只是……擔心您不喜歡?!?/br> 他聲音很輕,束簡眉毛一挑,有點意外,想不到竹懷說的竟八九不離十。 “如果你是因為此事的話……對不起,我之前確實本不想接受你的?!彼麌@了口氣,道:“不只是你,其他的幾位我也……我不知道曾經(jīng)自己是怎么平衡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的,但目前的我還沒辦法一心多用,所以也許只能幫你恢復(fù)修為,保證你的性命無憂,其他的我無法承諾?!?/br> 這話其實束簡是覺得很傷人的,誰知梅涿卻搖搖頭:“屬下?lián)牡牟皇悄切??!笔営悬c意外,梅涿說:“之前屬下去問過阿懷,他說您剛恢復(fù)的那天晚上,其實對他的觸碰很是不適應(yīng),是后來大致知道了事情原委后才接受了他,勉強穩(wěn)住了元神。所以我就猜測,您的主體元神先前去往的世界應(yīng)當與這里大不相同。加之您其實不太接受修煉的要訣,我想您此時的想法應(yīng)當更接近‘凡人’一些——您也說過,您會覺得頻繁與不同人交合混亂、放蕩,應(yīng)該也不喜歡和太多人保持關(guān)系。 “……而我若是在此時還請求您用雙修的方式助我療傷,那您就算迫于‘道德’答應(yīng)了我,也會覺得我實在放浪不堪,更不喜歡我吧?!?/br> 然而歸根結(jié)底,還是繞不開這個問題。 梅涿覺得自己這樣真的很卑鄙。他用最直白的方式,將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說出來,暴露在主人的視線中,不也是想借著束簡的愧疚心得到自己想要的嗎? 說到底,再怎么偽裝,再怎么讓自己像人,他終究還是個追逐本能的妖。 話都到這份上了,梅涿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兒道:“其實主人您不必幫我的,我如今雖然本源流失得快,但一旦我回復(fù)到本體,它也會隨著時間慢慢恢復(fù),并不會令我喪命……”他話音越往后越輕,最后落到一句輕飄飄的“所以您不要因此覺得我放浪而討厭我”上。 “不會令你喪命,但會讓你陷入不知多久的沉睡中,與尋常植物無異,對吧?”束簡摸摸他的頭,梅涿只能誠實地點點頭。 束簡很輕地嘆了口氣,他心道,原來如此。這株梅花看著溫和持重,但其實也是個癡情的家伙,他始終在意的只有自己而已。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的習(xí)慣喜好,自己對他的看法…… 束簡在這一刻想道,我的那種想法也許真的不適合這里。 他朝青年張開手,將人攏進自己懷里:“對不起,是我不好?!?/br> “不會讓你就這樣沉睡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