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拿出你的紅衛(wèi)兵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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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檢查!拿出你的紅衛(wèi)兵證書! “檢票!檢票!有證的趕緊掏出來,沒證的下一站自覺下車!剛才都看見沒有?外頭的小同志們?yōu)榱藬D進來,差一點打破頭!那些個渾水摸魚的,你是在破壞革命的團結(jié)你知不知道?這種人就算到了天安門,也是沒臉見毛主席的!”女列車員一邊嚷,一邊在人群里艱難移動。她的身體可不像她的嗓門那樣,能穿梭自由。 武小文紅著臉,把手偷偷伸進了腰側(cè)的斜挎包,攥著那個薄薄的紅本本,不停地冒汗。 被手汗?jié)裢傅募t封面若是一打開,就能看到左側(cè),赫然題著林副統(tǒng)帥手書的蒼勁大字——“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做毛主席的好戰(zhàn)士”,然而右側(cè)照片上的那位“好戰(zhàn)士”,卻生著比武小文更剛毅一些的臉。 希望吧,希望那jiejie不要認(rèn)出來。其實,我跟哥哥長得還是有點兒像的……武小文這樣安慰自己道。 “你看我這身軍裝,颯不颯?為了拍這張照片,我娘叫我對著鏡子練眼神,練了好幾百遍吶!像這樣……瞪眼,要表現(xiàn)出無產(chǎn)階級不畏任何艱難險阻,建設(shè)新中國的氣魄!你看看有沒有那感覺?” 武小文悄悄抬瞼,朝郝愛國晃在手里的照片,快速掃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郝愛國確實很颯。那眼珠子里,燃燒的全是對反革命走資派的怒火,就像自己在畫報里,看到的那些背著槍的英雄。他也想像郝愛國那么颯,那么爺們兒。 “武小文同志,你怎么了?想聽你夸我一句,很難嗎?”郝愛國將紅衛(wèi)兵證書,鄭重地收進軍裝口袋里,這才騰出手來扇了下風(fēng),“這車子里熱得快燒起來了,再不聊聊天解解悶子,感覺悶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br> 不過掃興歸掃興,他還是伸過手來,在武小文的臉頰邊幫著也扇了扇。 這下,武小文的臉更紅了。 “讓我看看你的?行不行?”郝愛國是真的執(zhí)著于解悶子,“我就不信了,你的照片能比我颯到哪兒去!” 武小文苦瓜著臉,正在猶豫之時,旁邊起了另一道催促音:“快拿出來,我也一塊兒看看?!?/br> 是女列車員,她終于穿到武小文身旁來了。她的聲音就像一把鉗子,下一刻就會把渺小的自己給夾起來,毫不留情地丟到車外去。 抖抖霍霍的手,攥著那個假冒的紅本本,向那姑娘遞去。 女列車員盯著那張照片研究,又抬眼比對了一下顯然稚氣許多的武小文,嘴里發(fā)出了“嘖”的聲響:“這是你么?……你是武大文?怎么看著不太像呀……這照片上頭是個大蒜鼻,你的鼻子呢,是個小高粱鼻……” 武小文急得快哭了。他緊捏在手里的石膏片碎了。他當(dāng)不了哥哥的腳,去不了天安門了!他仿佛看到哥哥失望的眼神,坐在床上,朝他歇斯底里扔石膏筒的樣子。 與此同時,郝愛國的眼神也粘在了那張照片上。幾秒后,從他嘴里爆發(fā)出了一陣憤怒的斥吼:“喂!你他娘的干什么呢你個臭流氓!你瞧人家列車員姑娘長得好看,眼神就不知道該往哪兒探,那賊豬爪,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了是不是!毛主席早就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一樣是為社會主義做貢獻,你往人家脖子里頭看,屁股上頭摸,你那是男權(quán)主義封建思想,在新社會里頑固作祟的余孽!” 列車員警惕地轉(zhuǎn)過頭,順手就把本子合上,無意間還給了武小文。 武小文像得救一樣,趕緊收好了能被趕下車的證據(jù),隨后與車內(nèi)的其他人一起,踮著腳,在一個又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頭間,尋找著郝愛國所厲聲斥責(zé)的“臭流氓”。 郝愛國朝武小文眨眨眼。 武小文心領(lǐng)神會:臭流氓并不存在。一股暖流,自心底涌了上來。 列車員姑娘像受驚的麻雀,捂著領(lǐng)口,快步離開了這片區(qū)域,朝著下一片待檢證的人群里去了。 沒人主動承認(rèn),她當(dāng)然不好意思問郝愛國,剛才是誰想偷摸她的屁股。她只想離那個“臭流氓”越遠(yuǎn)越好,至于“武大文”到底是大蒜鼻還是高粱鼻,與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謝——謝——啊——”武小文將雙掌捂在嘴邊,以口型對郝愛國無聲道謝。 “不——客——氣——”郝愛國以同樣的方式回應(yīng)。 兩人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