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只有這個了
林商只穿了一件T恤,露出細細的胳膊和筆直的腿——是典型的男孩子的身體,青澀而誘人,在天氣轉(zhuǎn)冷的十一月顯得格外刺眼。 看見他這樣,邵衍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不可抑止地聯(lián)想到自己畸形的身體,拉住陳知的手也松了開來。 他本來對林商是不至于有這種覺得他面目可憎的強烈妒忌的,陳知關(guān)照過的小明星遍布整個娛樂圈,他林商充其量不過是多上了幾次床。 就算他不明白陳知對林商另眼相待的原因——或者說他明白,只是不想承認——他其實只需要等到林商不再天真、變成跟他一樣一潭死水的時候就好了。 反正陳知遲早會厭煩的。 可是嫉妒心這種東西總是會不合時宜地冒出來,明明是他才是這些年陪在陳知身邊的人,可她潛意識里需要人陪伴的時候還是選擇了林商。 就因為林商身上有他這輩子都沒法擁有的天真和直率,他就成了永遠也不會被愛的落敗者。 他有什么錯,又不是他想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又不是他想多出一副女性的生殖器官,想因為缺錢被迫踏入演藝圈,想被人當做玩物一樣輪jian。 邵衍把頭埋進膝彎,試圖遮蓋住自己的rufang和脂肪分布明顯更接近女人的大腿,哪怕看起來并不明顯,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的女性特征是被男人滋養(yǎng)出來的,這身體就叫他覺得百倍的惡心。 陳知詫異地看了邵衍一眼,一時之間站在原地沒動,她下意識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回答林商:“酒醒了就出來看看,沒什么不舒服?!?/br> 眼見林商朝她走來,她干脆在邵衍身邊坐下:“怎么了你們這是,今天晚上一個都不睡?” 林商跪坐在她身邊,順手給她倒了杯水:“陳知jiejie,你今晚那樣喝酒,我怎么敢睡著嘛?!?/br> 只是速度快了一點,酒其實還剩了小半瓶,陳知接過水啜了口:“抱歉,讓你擔心了,我自己心里其實有數(shù)。” “衍哥才是最擔心你的,”林商將水杯擱到茶幾上,“陳知jiejie,不開心的話可以跟我和衍哥說說的?!?/br> 他小聲湊近她耳朵:“或者……要做嗎,我任憑jiejie發(fā)泄哦。” 陳知好笑地掐了一把他的臉:“我算是發(fā)現(xiàn)了,你剛睡醒的時候是最浪的?!?/br> “沒有,才不是,”他黏黏糊糊索吻,“只是能夠跟你相處的時間太少了嘛?!?/br> 會哭會撒嬌的孩子才有糖吃,邵衍看了一眼快要騎到陳知身上的林商,起身勉強朝陳知笑了一下:“jiejie,我有點困,就先去睡覺了?!?/br> 沒有鏡子都知道自己臉色實在是難看,心里還在自嘲自己可能是唯一一個敢給金主甩臉的人,沒能走出兩步,理智在聽見林商飽含情欲的一聲“jiejie”的瞬間猛地斷了弦。 等他反應過來,林商已經(jīng)被他摜到了地上,因為驚恐或者窒息,漂亮的面孔變得丑陋不堪,雙手無助地拍打自己扼住他脖子的胳膊。 他一時之間什么聲音都聽不見,盯著林商痛苦掙扎的臉,滿腦子都是殺了他算了,反正自己沒有陳知也活不下去了。 然而感知力被拉到了最細微,他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卻能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在手上流逝的過程,林商臉色由白轉(zhuǎn)紅,掙扎的幅度漸漸微弱下去。 意識到他真的有可能會死在自己手上,邵衍下意識松了力氣,林商爆發(fā)出猛烈的咳嗽,帶著泛紅的眼眶,第一反應是去看沙發(fā)上的陳知,他咳得撕心裂肺,眼神卻有一種惶然的堅定。 那點隱晦的“愿意為她死”的心情沒能成功傳達給陳知,陳知目光落在邵衍身上,臉色陰沉得有點嚇人。 他視線很快轉(zhuǎn)回來直視著邵衍,眼里是毫不掩飾的敵意:“怎么了,衍哥要一起來嗎?” 他心里一直對邵衍獨有一份陳知的破例保護這事耿耿于懷。 邵衍掐在林商脖子上的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他這時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陳知什么反應也沒有,沒有暴喝制止他,更沒有伸手拉開他。 做出這種事,他這次是真的要被丟棄了。 看著邵衍單薄的背脊不住地發(fā)抖,坐在沙發(fā)上的陳知終于有了動作——她足尖輕飄飄抵住了他的臀縫。 幾乎是立刻他尾椎骨就酥麻了,然后這種令人顫抖的電意爬上他的脊梁,每往上爬一寸,他的腰就更彎一分。 最終陳知足掌心踏在他肩頭,迫使他的臉貼向林商臉側(cè)的地面:“道歉,邵衍?!?/br> 他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眼淚滲進地毯,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水漬,咬著牙拒絕:“不?!?/br> 像一個守著最后一點財富的吝嗇鬼,誰來搶就要跟誰拼命:“誰也不能喊您‘jiejie’,我只有這個了,只有這個是我的!” 被壓在他身下的林商跟陳知對視,在陳知眼里看見了邵衍看不到的興味。 誰也想不到向來乖巧的邵衍會因為一個稱呼暴起傷人。 “行,”陳知收了腿,“現(xiàn)在收拾東西,給我滾回錦市,鬧成什么樣了,是打算在我面前殺人?” 邵衍保持著匍匐在地上的姿勢,聞言整個背都僵住了,制住林商的手立即松開,身子轉(zhuǎn)向她跪好,聲音發(fā)抖:“jiejie……我不要、我不是故意的,您、您不能不要我,求您了——” 他手指無助地攥著陳知腳踝,陳知從他手中抽開小腿,踢了踢他膝蓋:“抬起頭來,把話說清楚?!?/br> 邵衍規(guī)規(guī)矩矩跪著,一張臉上到處都是眼淚,聲音還算平靜:“我不是故意的……jiejie,我只是一時半會沒法接受有人跟我一樣喊您……” 他眼里含著搖搖欲墜的水光,抬手擦了一下又不斷地冒出:“您又沒有弟弟,也沒包養(yǎng)過其他人……對不起,是我貪心了……” 說到“是我貪心了”這幾個字的時候,他聲音不可避免地抖了起來,他咬著唇:“您別不要我成嗎……給我一點時間,我想辦法適應……求您了……” 他只是害怕,不是認錯。陳知沉默著,眼神落在坐起來的林商身上,看著他朝自己露出一個柔順的笑,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沙發(fā):“我挺后悔的?!?/br> 邵衍心提到了嗓子眼,后知后覺地產(chǎn)生了悔意,視線一片模糊,拼命搖著頭:“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吃醋,我聽話還不行嗎,jiejie求您了,不要對我失望——” 比被厭棄還要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了,厭棄是一時的厭惡、是新鮮感的消磨,日后想起來舊日的好,總還是有回轉(zhuǎn)的機會。 可是失望不一樣,他被判了刑,這輩子都等不到赦免的那天。 陳知朝林商招了招手,他很乖地跪坐到她身邊,小聲道:“陳知jiejie。” 她摸了摸他頭發(fā):“回房間可以嗎?我想跟邵衍單獨聊聊?!?/br> 林商抿了抿唇,不是很情愿的樣子,陳知很快又改了口:“算了,待在這吧,今天晚上把這事解決了?!?/br> 她前傾身子,摸了摸邵衍腦袋:“別緊張,寶貝,不是后悔把你帶出來?!?/br> 她煙癮犯了,手指在他因為哭過而冰冷的臉頰上捏了捏:“我只是覺得,我對你不夠好是不是?” 邵衍眼淚不斷往外涌,抿著唇不說話,一個勁地搖頭。 陳知很輕地笑了一下:“我知道自己挺糟糕的,只打算在床上把你調(diào)教成我喜歡的樣子,其他的一概沒管過?!?/br> “性癮,缺乏安全感,作息顛倒,抗拒社交,是不是還有厭食?我這幾天稍微注意了一下才知道,你怎么會有這么多問題?” 她拉了他一把,沒能拉動,轉(zhuǎn)而捏了捏他耳垂:“到我懷里來?!?/br> 邵衍順從地鉆進她懷里,頭埋在她脖子,眼淚直接洇透了她衣領(lǐng),陳知聽著他小聲的抽噎,給他順氣:“你覺得我更喜歡林商是不是?” 林商突然被點名,一雙含羞帶怯的眼又驚又喜地看著她,邵衍模模糊糊吐出一聲底氣不足的“沒有”。 陳知笑了聲:“抱歉,我沒辦法,我覺得自己真的挺像因為自己弟弟不爭氣,所以碰見別人家的乖巧弟弟就不由自主移情的那種jiejie。” “甚至還要更糟糕一點,因為你是我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你有哪里不好只會更讓我意識到自己有多失職?!?/br> “但這不是你的錯,寶貝,你明明已經(jīng)很乖了,我還總是讓你乖一點,聽話一點。” 她垂下眼,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邵衍露出來的小半邊臉,語氣溫和:“是我不好,是我遇到你的時候沒什么耐心,還想要一個完全順著我心意的人,我很抱歉?!?/br> 邵衍是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折射出她對生活的漠然和粗暴,所以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才需要去從外部來汲取力量,去解決內(nèi)部的需求,林商不過是恰好出現(xiàn)的一小團螢火。 邵衍哭聲愈演愈烈,像是要一晚上哭盡他這么多年所有受的委屈,陳知試圖用一個輕松一點的句子結(jié)束這場單方面的對話,拍了拍他的劇烈起伏的后背:“……明天去組里找妝造幫你修一下頭發(fā),好嗎?” 他冒出一小聲鼻音濃重的“嗯”,湊在她耳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含糊不清地表白:“jiejie,我愛你?!?/br> 陳知搭在他背上的手指不明顯地顫了顫。 她實在沒想到會收獲邵衍的愛意。 像是于無聲處聽驚雷,她陡然意識到她想要許昂然、陳行、程子謙的愛,無非是因為她付出了,想要索取回報,她之前下意識因為林商跟邵衍僵持不下,也不過是僅僅因為林商在表達愛意時要更直觀一點。 可是邵衍……她知道自己對他不好,女媧造人一樣隨心所欲地捏造出他又不管他,一味地放縱他,只要他不做一些出格到她無法擺平的事情,就不負責任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百般撒嬌賣乖,擅長說進退有度的漂亮情話,是因為什么想留在她身邊?金錢、寂寞、沒法獨立生活的依賴,這些她都假設(shè)過,但從來沒放在心上,她只在乎占有,遑論考慮愛意。 陳知緩慢地眨了眨眼,把他又往自己懷里摟緊了一點,她垂下頭,尋著他的嘴唇,很輕地吮了一下。 咸的、苦的、潮濕的、柔軟的。 她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被他哭濕了,心里想的卻是,臨海的雨季真的要到了。 不然她為什么感知力一下子細微了起來,能察覺到溫熱咸膩的海風,空氣里風雨欲來的潮意,還有植物對飽滿舒展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