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她走出酒店的時候天還沒亮，整個世界灰蒙蒙的，飄著層霧似的。她渾身上下都很疼，腿更是酸軟地站不住，但是這些都是值得的，她拿到了一張數(shù)目不小的支票，她緊緊地攥著這張薄薄的紙條，低著頭疾步往家走著。她必須要走快一點，要趕在母親醒過來之前把支票藏起來，還要注意躲避街上的男人，因為他們很有可能把她拉進骯臟的小巷，說不定還會搶走她的支票，所以她必須走快一點。

    幸運的是，她一路上都沒有看到什么人?？斓郊业臅r候她看到了住在隔壁的賀大哥，他穿著一身暴露的衣服，一副喝酒熬夜后疲憊的模樣，她猜他不是喝了一晚的酒，就是陪了一晚的客人。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凌亂的頭發(fā)還有雜亂的裙子上停頓了一下，接著就轉(zhuǎn)過了頭走進了家門。

    她也打開了自家的門，母親的呼嚕聲透過木板穿了過來，還沒有醒，她松了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走進母親狹小的房間，看著床上的女人。

    她睡得很熟，頭發(fā)亂蓬蓬的，臉上還帶著廉價的妝，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在床上，衣衫凌亂，露出大半個胸脯，白花花的胸脯上有好幾個牙印和掐痕。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就這樣殺了她，廚房里就有菜刀，這很容易，因為她毫無防備。

    但是很快她就打了個寒顫，驚恐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想到了棍子和鞭子，它們曾經(jīng)狠狠地落到她的身上過，緊接著刺骨的疼痛就出現(xiàn)了，毫無預(yù)兆，昔日的噩夢攥住她，粗啞的笑聲突兀地出現(xiàn)在她的耳邊——她知道這些都是幻覺，但是，但是——她不由自主地發(fā)起抖來——這簡直就像是該死的生理本能一樣！

    不能就這樣退縮，她對自己說，這是非常難得的逃跑的機會，她必須要逃離這里，帶著支票遠(yuǎn)走高飛，她必須要這么做！

    一邊鼓勵著自己，她一邊伸出手去摸床板底下的鑰匙——家里有一個保險箱，她很確定自己需要的東西就在那，而鑰匙就在床板底下，被膠布粘著——這是她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摸到的那一刻她心如擂鼓，她死死地盯著床上的女人，緩緩地將鑰匙緊緊地握在手心。她找到保險箱，顫抖著將鑰匙對準(zhǔn)鎖孔，試了好幾次才把保險箱打開，里面放著一本薄薄的戶口簿和一些現(xiàn)金。

    她一把拿起那些東西，把保險箱藏好，然后墊著腳尖離開了房間。關(guān)上門的那一剎那她立刻拔足狂奔，心臟劇烈地在胸膛里跳動著，她手里攥著戶口簿和那幾張紅色的鈔票，覺得自己攥住了希望。

    戶口簿上只有兩頁紙，一頁是她的母親，另一頁就是自己，姓名的那一欄端端正正地寫著：“余溫”兩個字，她撫摸著這里，扯著嘴角想要笑，眼淚卻先一步掉了下來。

    她都忘了自己是有名字的，輟學(xué)之后就沒有人喊過她的名字了，他們都喊她“婊子”“賤人”“蕩婦”和“死丫頭”，她有沒有名字都不重要，　只要躺在床上會叫就好了。

    突然，她意識到了自己沒有身份證。

    余溫一下子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要往家走。

    等一等，她想起來了，她確實是沒有身份證的。

    沒有人給她辦過，她沒有身份證，那就取不了支票了。

    那怎么辦？

    那該怎么辦？

    她的腦袋好像被狠狠地錘了一下，一下子眩暈起來。

    怎么辦？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求救？找誰求救？誰會愿意來幫她？

    就在這時，她想到了隔壁的賀大哥。

    憑心而論，他們之間不熟，只是恰好住在一起而已，說過的話用一只手都可以數(shù)得過來。不過她的母親曾經(jīng)試圖勾引過他，但是被拒絕了，從此她就經(jīng)常倚在門上有意無意地對他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像什么“同時能做兩門生意可不得發(fā)財么”這種，大多是諷刺他賣屁股的。

    余溫就莫名覺得，或許被母親討厭的賀大哥能幫她。

    還沒等她細(xì)想，她就已經(jīng)下意識地跑到了賀大哥的家門口，敲開了門。

    賀大哥站在門后，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你有事？”他問她。

    “賀大哥，你能不能幫幫我？求求你了?！庇鄿匦÷暤卣f，仰著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賭一把吧，她想，哪怕被要走了所有的錢也沒有關(guān)系，能夠逃走就好，只求眼前的這個人不要再把她送回她母親的身邊了！

    賀昳皺著眉，往后退了一步說：“你先進來?！?/br>
    “賀大哥，我想逃跑，你能不能幫幫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有這點錢和戶口本，我把錢全給你，你幫我逃走好不好？”

    “你想逃到哪里去？”

    余溫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彼f，“越遠(yuǎn)越好......不，不對，母親找不到我就好，我不想再被捉回來了......”

    賀昳想了想，“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如果錢不多的話，就算你去了市里也會活不下去的?！?/br>
    “我......我......”余溫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豁出去一樣，決然地說：“我還有一張十萬的支票，我，我可以把它也給您，求您幫幫我——”

    “不，我不需要你的錢。”賀昳打斷她，輕輕地敲擊著桌面，認(rèn)真思考了一會，然后說：“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你去求她幫你，哭得慘一點，越慘越好，她會幫你的，到時候你記得要配合我，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