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他才剛把“賣屁股”三個字說出來，妙色小和尚便扭了扭眉毛，舉起手里的金剛降魔杵叫了一聲：“田施主，你怎么又——”

    田一刀立刻黑著臉辯駁：“‘賣屁股’三個字又不是老子先說的，明明是這小子他們說的，不止說你的令狐大哥到處賣屁股，還要他師父岳老兒自己去上東方尋的床，比老子說得下流多了，你怎么不去捶他們，就知道打老子？！”

    他似對“令狐大哥”耿耿于懷，抱怨得咬牙切齒。

    小和尚皺起眉，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竟泛起一絲委屈，“所以貧僧當(dāng)時才上前去勸阻啊——”

    “你上去對著他們念經(jīng)有屁的用！”田一刀立刻虎著臉哼道，“你勸他們，他們就說下流話罵你，還動手打你，你也不曉得好好還手！老子生氣宰了三個大的，你還反過來怪老子不該殺！”

    這田一刀大概是真的十分生氣，且已憋屈了許多天，終于拉開嗓門嚷嚷出來，頓時驚天動地。

    小和尚約摸是沒想到田一刀竟有這天大的怨念，整個人都愣住了，呆磕磕望著田一刀，沒有立刻應(yīng)聲。

    田一刀倒是氣得發(fā)抖，愈發(fā)哇哇大叫著罵：

    “你可真是想得好，以為你勸幾句，這些人就會聽了？你以為老子不宰他們，就屁事沒有了？這一個老子就沒宰，結(jié)果臭小子扭頭還不是傍上這些所謂正道俠士來殺人？這伙子什么狗屁掌門大俠的要找茬，無論你犯沒犯錯殺沒殺人，總是有辦法找的。要老子說，就該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宰了，天下才太平！”

    他三言兩語已是殺機大盛，在場眾人無不為之色變，有許多甚至已亮出兵刃想要搶個先手。

    小和尚也怔怔望著他，眼中一汪盈盈說不上在想什么，只見得神色漸漸肅穆。

    如若這田一刀當(dāng)真立刻就和各派高手廝打起來，再加上一個出人意料實難揣測的小和尚，死傷姑且不論，師父身為武林盟主，怕是很難就這么視若無睹抽身而走……他雖然想要田一刀鬧上一鬧，卻也沒想鬧到動手混戰(zhàn)的地步。

    令狐羽見狀忙上前一步，把還嗷嗷喊殺的田一刀按在妙色小和尚身邊，就自己擋在兩人與一眾面色不佳的武林高手中間。

    他又看了那仍跌在地上的少年一眼，問道：

    “小兄弟，你的那三位兄長雖不是我親手殺的，但田兄之所以出刀殺了他們，卻是因你們四個在那酒肆里大聲議論我的是非而起，是不是？”

    方才田一刀與小和尚好一番旁若無人言語，早已把那酒肆中究竟發(fā)生何事說得清楚明白，眾人都心知肚明這少年是添油加醋避重就輕來誣陷令狐羽的，卻也沒臉承認。而那少年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面如土色，垂著頭不敢再多嘴半句，也算是默認了。

    令狐羽見他不回嘴反駁，便點點頭接著說道：

    “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三條人命就算在我令狐羽頭上也可以。你因求生之念而投奔蘇夫人，說了些無中生有的話，我也不怪你。你若真要為兄長報仇，現(xiàn)在就可以來殺我?！?/br>
    他說著一步走上那少年面前。

    少年卻嚇得連連后退，拼命搖著頭哭喊“不敢”，倒像是令狐羽真欺負了他反要殺他一樣。

    這模樣看得令狐羽不由一陣搖頭皺眉。

    “你這會兒才不殺我，豈非叫這些剛才還為你張目的英雄好漢里外不是人，你又要如何向他們交待？”

    少年聞言呆得連啼哭也忘了，瞬間面如死灰。

    他方才站在蘇白蓉身邊說的那些話真真假假，其中許多虛言，在場都是江湖名流，各個聲威在外，未必不知他撒了謊。之所以都順著他的說辭，不過是樂得多一個生事的借口罷了。

    但此時謊言揭穿實情敗露，這責(zé)任各路英雄卻是絕不肯承擔(dān)的。倘若不能一口咬死了令狐羽，要被咬死的自然是他這個妖言惑眾欺騙群雄的無名小卒。

    而令狐羽偏偏要把這一點當(dāng)眾拆穿。

    一時間，氣氛尷尬至極，人人面上無光。那少年更是覺得自己已是個死人了，嚇得止不住抽泣。

    令狐羽冷眼掃視全場，直把這群人都臊夠了，才再瞥了那少年一眼，慢悠悠咧嘴一笑。

    “你我二人，總有一個得給交待?？赡氵€是個半大孩子，這交待自然只好我來給?！?/br>
    他言罷側(cè)身看向一旁的小和尚，眼角眉梢竟溢出三分張狂邪氣，就伸出手。

    “小師傅，你給田兄的那三把戒刀可否借我一用？”

    早晨上山以前，小和尚把田一刀打扮成游方行者，恐他被傍身兵刃露了身份，便收走了他慣用的白刃，另給了他三把戒刀，謂之：戒貪，戒癡，戒嗔，叮囑他不可妄行妄言。

    所謂戒刀，是用來持戒的，不用來殺人。

    而今令狐羽卻要借這三把戒刀來用。

    妙色小和尚臉色微變，便即明白令狐羽是打算做什么，一副為難猶豫模樣。但他到底還是嘆息一聲，雙手推出兩掌，將田一刀腰間挎著的三把刀擊出刀鞘，便站在一邊合十誦了聲佛號。

    三把戒刀以此并排落在地上，刀尖倒立，長約六指，鋒芒隱隱生寒，映著在場眾人各異神色。

    一直守在令狐羽斜側(cè)的岳鳴鹿?jié)M臉焦急擔(dān)憂，終于忍不住伸手拽了師兄一把，低聲輕喚：“大師兄……！”

    令狐羽扭頭看小師弟一眼，安撫地伸手在岳鳴鹿頭頂摸了摸，將之往身后輕推一把。

    而后他就孤身負手立在那三把戒刀前，平靜看了看已然面色僵冷的中原群雄，喟然嘆息。

    “諸位都是各大門派的頭臉人物，其中不少更是我的前輩尊長，勞師動眾地來問我一個毛頭豎子的罪，無論究竟是為的什么，想來都是自認占理的。既然如此，小子也不敢出言不敬頂撞長輩。按著江湖上的規(guī)矩，我令狐羽甘愿自罰，三刀六眼，生死有命，只求大家各退一步，息事寧人便好。卻不知道諸位前輩英雄肯不肯就此罷手揭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