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真兇
洗澡的時候,哥哥拿著一套睡衣給弟弟,新的,白色的。弟弟斟酌了一下,沒有問出來想問的。弟弟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哥哥剛把床單換完,看見弟弟任由頭發(fā)滴著水準備躺上床,拿出吹風叫住了他“小寒,吹頭發(fā)”。 弟弟平靜地走過去,很自然地坐到了哥哥面前。 哥哥愣了愣,沉默地打開了吹風,他實在看不懂現(xiàn)在的弟弟,明明言辭間全是疏離,偏偏又可以這么自然地做出這么親密的舉行。但撫摸著弟弟比以前粗糙許多的頭發(fā),想到上次給弟弟吹頭發(fā)是什么時候呢?那最后半年,弟弟有時候也撒嬌讓他幫忙吹頭發(fā),但他很少理會。而那之前,一方面因為公司事情多,另一方面因為他們關(guān)系日益疏遠,別說吹頭發(fā),連好好吃頓飯都沒有過了。 他又想到弟弟的日記里面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哥哥,救救我”,但就是這個冷漠的,愚蠢的哥哥將他推向了地獄。 吹得差不多后哥哥收了手,輕聲道“不吹干就睡覺會頭痛的”。 弟弟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他現(xiàn)在就在頭痛中,坐上了床,看見哥哥站著不動,問“不睡覺嗎”? 哥哥抿了抿嘴,局促地說“你……” 弟弟想了想,明白了,平靜地說“愛人應(yīng)該是睡在一起的吧?”頓了幾秒接到“還是你……”。 “沒有,是睡一起?!备绺绱驍嗔说艿?,定了定神,走了過去,說“只是想提醒你要吃藥而已”。 弟弟沒說什么,看著哥哥拉開柜子,認認真真對個不同藥物的說明開始拿藥,每倒出一種藥,哥哥就覺得自己被割了一刀,又想起弟弟失蹤幾個月后打開這個抽屜發(fā)現(xiàn)里面擺滿了藥瓶,每查一個,心就下沉一寸,查完全部藥名,只剩下喘不過氣來的絕望感。 哥哥拿著小巴掌藥片,端過桌上的水一起遞了過去。 弟弟接過去,分成三次吞了進去,然后咽了口水,朝哥哥笑了笑說“謝謝”。 哥哥從放在桌上的一個盒子上取了個有點像電子手表一樣的東西,拉過弟弟的手說“這是穿戴監(jiān)測計,一些數(shù)據(jù)會實時傳到我這里,你身體……”哥哥抿了抿嘴“狀況一般,我白天要去公司,家里只有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弟弟看了兩眼,似乎不太在意,隨口說“挺好看的”。 哥哥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本來想說自己還有點工作要處理去書房,但對上弟弟的視線,最后說出來的是“睡吧”。然后走到床右邊,僵硬地躺了下去,這一夜個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倆人平靜的同居生活過了一個月,每天哥哥出去上班,弟弟待在書房看書,早餐晚餐由哥哥在營養(yǎng)師的指導(dǎo)下親自動手,午餐由專業(yè)的私廚負責。 弟弟的身體慢慢往好的走,兩人相處得還算融洽,但感情似乎沒有什么實質(zhì)進展。 相處了一個月,哥哥對這個弟弟仍然感到陌生,心中的慌亂絲毫沒有減少,甚至愈演愈烈。每天晚上對著弟弟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哥哥內(nèi)心復(fù)雜到自己都不懂是什么感覺。這個平靜的,淡然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弟弟讓他非常不安,總是讓他想起三年來完全找不到任何弟弟蹤跡的日子,如果這次不是出了意外,他仍然不可能找到他的吧?三年來無數(shù)次的教訓(xùn)告訴他,只要弟弟想離開他,他就永遠找不到他。 如果是三年前的弟弟,也許,他可以用身體,用請求,用很多東西留住弟弟,但這個沒有過去的,過著虛假的現(xiàn)在的,對未來毫不在意的,對他沒有絲毫感情的弟弟,只要他想走,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攔著他。這期間他試著去做些更親密的舉止,甚至昏了頭試圖“色誘”弟弟,最后總是在弟弟玩味的笑容中落荒而逃。 這一個月,他甚至不敢讓弟弟出門。 今天是弟弟復(fù)查的日子,他特意把今天空了出來跟弟弟去了醫(yī)院,檢查完回家,哥哥看著靜靜地望著外面的弟弟,想到今天醫(yī)生說具體情況還要過幾天,但是看著狀況還是不好。 哥哥掙扎了許久,終于說“小寒,你想去逛逛嗎”? 弟弟扭頭看了哥哥一眼,沒什么特別反應(yīng)地問“逛逛”? 哥哥抿著嘴,過了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說“去給你買手機,你以前的……可能出事的時候壞了,我明天要出差,有手機方便聯(lián)系”。因為以前弟弟也不太用手機,他都忘了這件事了,說完又快速地轉(zhuǎn)了個話題“還可以買幾套衣服,家里的都舊了?!比缓髮λ緳C說了個商場名。 弟弟莞爾,手機嗎?好像一直沒想過那玩意兒,又想起柜子里那些“舊”到只拆了吊牌的衣物,沒多說什么。 到了商場,哥哥帶弟弟去了幾家以前弟弟之前留下的舊衣的品牌的店,導(dǎo)購非常熱情,將倆人的身材顏值夸上了天,在給他們推薦兩套設(shè)計有些相像的衣服時,說“弟弟適合穿這套淺色調(diào)的,哥哥穿深色一點的,穿出來保證一看就是親兄弟”。 弟弟一直保持微笑,時不時禮貌地回應(yīng)一下熱情的導(dǎo)購,但全程沉默的哥哥聽到這話突然開口道“我們不是,兄弟,是……情侶”。 導(dǎo)購笑容凝滯了一秒,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她立刻回過神接到“情侶就更合適了,穿上不就是情侶裝嗎”? 哥哥點了點頭,對同樣愣了一下的弟弟說“試試嗎?” 弟弟很快回過神,說好。 穿出來后導(dǎo)購將倆人夸得好似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聽得本就有點不自在的哥哥越發(fā)局促,雖然面上沒表現(xiàn)出來,卻頻頻往弟弟那邊看。 弟弟倒是神色自若,看著哥哥身上那套深藍色和自己身上灰白色的,突然說“你要不要考慮穿下我身上這件”?又彎了一下眼角補充“應(yīng)該就不會有人認為你是我哥了”。 哥哥沉浸在弟弟這笑容中,從重逢到現(xiàn)在,弟弟幾乎一直掛著微笑,但只讓哥哥感到陌生和疏離,甚至還有一點害怕,但剛才那個帶一點調(diào)侃的笑,終于讓他在這一個多月以來,首次尋到了一縷他以為像記憶一樣消失在時光盡頭的弟弟的影子,他幾乎是恍惚地說“我本來就是你哥”,然后自己被這句話驚醒了,接上“我比你大,你本來就應(yīng)該叫我哥”。 弟弟看著從回憶的幻夢中醒來,因失言而驚慌失措的男人,神色不變地朝更衣室走去,說“嗯,那哥你要不要試試這件”? 買完衣服后帶著弟弟去看手機,哥哥有一點心不在焉,他不知道這個“愛人”的謊言可以持續(xù)多久,甚至開始后悔那時的回答,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為什么要撒這個謊…… “你的是這個嗎”? “嗯”?弟弟的話打斷了哥哥的思緒,他看向弟弟指的那個,道“嗯,是同一個品牌,不過這是最新款”。 “那就這個吧”?弟弟拿過那個手機,隨口問到。 “你以前也用的這個”哥哥脫口而出,覺得有點心神不寧,又接了句“我去給你買張卡”轉(zhuǎn)身走去了另一邊想讓自己冷靜一下。 “那就這個吧。” 店員問了一下是要這個白色的嗎? 弟弟想了一下,問“有黑的嗎”? 哥哥買完卡回來看見弟弟拿著剛看的那款手機,但不是剛才那個白的,是黑的。他心里涌上來一種奇怪的感覺,又想到幾次弟弟拿過他準備的衣服時欲言又止,忍不住開口道“你,是不喜歡白色嗎”? “嗯,可能是在醫(yī)院看多了,覺得刺眼”弟弟漫不經(jīng)心地答到,有些生疏地擺弄著新買的手機,想到用電腦的時候似乎沒什么障礙,本想收進去,想到什么隨口道“是不是該存一下你的電話”? 本來因為弟弟說自己不喜歡白色覺得心情復(fù)雜的哥哥想起現(xiàn)在被他藏在自己房里的那臺弟弟的手機,聽到這話報了自己號碼,看見弟弟似乎不太熟練的cao作,猜測可能弟弟這三年都沒有用過手機,不由說“你一直不太喜歡用手機,除了必要的時候很少用”。 弟弟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哥哥因為幾個小插曲心情變得有些低落,在結(jié)完賬后弟弟適時提到“買完了,回家吧”。 好戲開始前,總有一些序章般的預(yù)兆。 在回來的路上思緒萬千的哥哥發(fā)現(xiàn)弟弟似乎有點不對,問他說是有點頭疼,嚇得哥哥差點要打道回醫(yī)院,弟弟說只是逛累了,回家休息就好了。 開門的時候哥哥半攬著情況不太好的弟弟,怎么也沒想到,打開門看見的是偶爾會回別墅小住的meimei,頓在了門口。 本來窩在沙發(fā)上等著哥哥回來的meimei叫出“哥哥”后看見了一個更想不到的人,一時間呆住了。 頭疼耳鳴,甚至有些反胃,心情極差的弟弟不知道為什么哥哥愣在了門口,也不知道沙發(fā)上的女人是誰,心里翻騰的壞情緒總是讓他變得十分惡劣,一句“這小姑娘是來捉j(luò)ian的嗎?”脫口而出。 聽到這話再加上剛才看到的倆人的親密舉止,meimei瞬間炸了,尖叫著扔了個抱枕過來,砸在了下意識擋在弟弟身前的哥哥臉上,然后聽到meimei的罵聲“你個惡心的死變態(tài)趕緊離我哥哥遠點,滾出我家啊”! “白苒!閉嘴!”哥哥怒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弟弟,急忙到“小寒,你先去樓上休息一下,這是我妹,我們有點誤會,你別在意,先上樓”。 弟弟這個時候其實聽不太清哥哥的話了,他耳邊回蕩著尖銳的辱罵聲,極速跳動的心臟似乎在敲擊大腦,胸腔里有一股急流要噴涌而出,口中嘗到了腥味,舌尖被咬破的疼痛喚醒了他一點神智,他咽下口中的血沫,說著“我去喝口水,你們慢慢談”朝廚房走去。 哥哥覺得弟弟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對,meimei在那邊哭得驚天動地,不停咒罵著,不能讓她說出什么,哥哥走過去不顧meimei哭得打嗝,扯著meimei朝外面走去,壓低聲音呵斥道“白苒,別哭了”! meimei上次聽到哥哥這種語氣還是在白寒失蹤快一年,見過爸爸的下場,她也不敢對找人找到快發(fā)瘋的哥哥說太難聽的話,最多偶然抱怨幾句。 那次,她放假回來看著又一次收到假消息找尋無果的哥哥疲憊地躺在沙發(fā)上,實在太生氣了,對哥哥說可能白寒都死在某個垃圾堆里了……哥哥狠狠地叫她閉嘴,說不要再讓他聽到這種話。 也就是在那不久后,哥哥突然給她在外面買了房,用她16歲了,該學(xué)會獨立了的理由將她趕出了這個別墅,無論她怎么哭著跪著求哥哥都沒能讓哥哥心軟。 她被嚇著了,一下不敢再出聲。 “白苒,把別墅鑰匙給我!我讓司機送你回去,當做今天什么都沒看到,以后沒我同意不要來這邊”哥哥臉色非常難看,語氣急促,邊給司機發(fā)了條短信邊往外面走。 meimei完全不能理解哥哥這些話,什么叫把鑰匙交出來,什么叫什么都沒看到,又什么叫不許來這邊! “哥,你為了白寒那變態(tài)不要我了嗎?你是被那個變態(tài)傳染了嗎?哥,他是個瘋子,是個神經(jīng)病啊!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嗎?他不但是個死同性戀,還是個想跟自己哥哥上床的變態(tài)啊!” 三年前那些事發(fā)生的時候白苒還不大,每次哥哥弟弟對峙的時候她都因為發(fā)病暈過去了,她一直以為哥哥不知道白寒的那些惡心想法,何況這三年哥哥瘋狂地找人,她覺得肯定是因為不知道才會這樣,她也一直以為白寒應(yīng)該不敢回來或者真死在什么地方了,所以更不想說出來惡心哥哥了,但今天,她被突然出現(xiàn)的白寒和“被蒙騙”的哥哥的怒火逼得她說了出來。 哥哥聽到這話臉色鐵青,手都在抖,拉著meimei盡量遠離了別墅,“閉嘴!白苒,再讓我聽到這種話我就當沒你這個meimei!我說了,你馬上回你自己那去,當做今天什么都沒看到,當做小寒沒有回來!” 白苒完全被哥哥驚呆了,她不知道為什么知道了這種事的哥哥居然護著的是那個變態(tài),她還想說什么,卻被哥哥打斷了。 “白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時候?qū)π『闪耸裁?!?/br> 白苒這次真被嚇得不敢說話了,她沒想到哥哥居然知道了這件事…… 那年,她因為討厭白寒以及想給自己喜歡的男生送雙球鞋,所以,她從哥哥那里偷了白寒書房的鑰匙隨便拍了點白寒的稿子賣了出去,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翻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知道了白寒對哥哥的心思。 至于那稿子,她本來以為那是白寒不要的,不會出版的,畢竟那里可能有幾百個。但是她沒想到,后來白寒真的把那個故事出了,還拿了獎。 出事后,白寒很容易就查到了證據(jù),知道大禍臨頭的她拿哥哥的事威脅了白寒,她本來就只是病急亂投醫(yī),沒想到白寒居然真的答應(yīng)擔了那事。 怕被發(fā)現(xiàn)的她裝病住進了醫(yī)院,哥哥來電話的時候她怕哥哥知道,她只能先告白寒的狀,讓哥哥不會相信白寒。后來,哥哥和白寒都沒提過這事,也沒人找她麻煩,她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永遠不會被哥哥知道了…… “那是,白寒,因為白寒,白寒他…… 哥哥出門前深深地望了meimei一眼,低聲道“白苒,是我沒教好你,讓你永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不會教你了,因為,那件事徹徹底底毀了我弟弟”,事業(yè)上,夢想上和心理上,但白苒只能算幫兇,而他才是真正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