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檀香和雪茄后，莊莊帶著許恒去吃晚飯。

    ＂你從市區(qū)坐車過來的？那肯定很累吧。＂下人們都是分批吃飯，莊莊替許恒領了一個飯盒，兩人坐到房間的角落，一邊吃一邊聊天。

    許恒笑了笑：＂路上剛好睡一覺。＂

    莊莊用奇異的目光看著他：＂我感覺你一定是個適應能力特別強的人。＂

    ＂……?。浚?/br>
    莊莊吞了一口飯，才說：＂你看剛剛咱們去老爺房間，你一點也不打杵——我特別怕華管家，＂他見許恒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解釋道，＂華管家是王管家的上司，專門伺候老爺?shù)?，就是在房門口守著的那一位。＂

    許恒懵懂地點頭：＂哦，哦?。⑺X得自己應該說點什么，于是又絞盡腦汁地想了想，冒出來一句，＂我也挺害怕的……＂不過他害怕的不是守門的華管家，而是屋子里的那個人。

    當他站在門外的時候，即使脖子上貼著信息素抑制貼，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劇烈翻騰的alpha信息素。他是d級omega，omega中最低級的生物。作為omega，許恒對信息素的敏感程度實際已經趨近于beta，他從被診斷為omega開始就沒有經歷過一次發(fā)情期，亦從未切身體驗過被alpha信息素控制的感覺。

    但是在那一刻，他的膝蓋劇烈地、無可抑制地開始顫抖。他知道自己想要跪下去。

    他想要在一個上位的alpha膝下臣服。

    華管家把盒子拿進去，待alpha檢查完畢后他們才能離開。alpha床上的人替他披上了睡袍，應該是絲綢質地的，因為許恒看見那長袍在昏暗的光線里潔白、柔軟，如同月光一般婉轉。

    alpha坐在床邊，背對著門。雪茄盒被打開，管家將它遞到alpha鼻側，過了幾秒又收回去。許恒看見男人伸出了纖長素白的手，也許是要拿煙了。他不知道。因為下一秒莊莊就拉了一下他的手腕。

    他轉頭看向莊莊，對方蠕動了一下嘴唇，好像在說：＂走吧。＂

    他點頭，跟著莊莊離開了這幢房子。

    ＊＊＊

    吃完晚飯后，許恒和莊莊又回到大廳。果然，少爺和未婚妻仍舊沒有開始用飯，仆人們都安安靜靜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莊莊帶著許恒走到餐桌邊，這個時候，不知從哪里響起了音樂聲。

    許恒眨眨眼睛，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他以為有誰在放音樂。莊莊在他身邊小聲說：＂是少爺在彈鋼琴。＂

    許恒微訝，與莊莊對視。莊莊朝他擠擠眼睛，又說：＂每次少爺和徐小姐吵架，少爺都吵不贏她；為了讓徐小姐消氣，少爺只好彈鋼琴哄她開心了。＂

    許恒恍然大悟，聆聽起了鋼琴的樂聲。鋼琴聲是從二樓傳出來的，聲音十分洪亮，足以響徹一樓整個大廳。靜謐的屋子被樂聲籠罩，琴鍵跳動孕育的音符跳動在許恒耳側，令他有一種置身于交響樂廳的錯覺。他不知道此時少爺正在彈奏的是什么曲子，音樂的旋律和節(jié)奏都很簡單。許恒站在餐桌邊，想象著一位穿著芭蕾舞裙的女孩伴著這音樂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內翩翩起舞。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鋼琴聲悠揚地響了半個小時才停下。莊莊對許恒說：＂你第一天來，就不要靠近餐桌了，先看看我們是怎么做的。＂

    許恒依言退下。三分鐘后，陳俊程與未婚妻一前一后下樓來了。英俊的alpha青年一邊走一邊捏著手腕，大聲抱怨：＂這臭女人真的沒有心的，讓我彈這么久的琴……＂

    徐雅杰將手搭在女仆手背上，走路時像一個天生的模特。她的五官十分精致美麗，仔細看來有些刻薄相。她跟著陳俊程款款地走到餐桌前，說：＂再多說一句話，今晚你也別上床了。＂

    陳俊程翻了個白眼，真不說話了。

    仆人們訓練有素地上了飯菜。徐雅杰叫來王管家，問他：＂陳叔叔今天也不來吃飯么？＂

    王管家欠身，回答：＂徐小姐，老爺說今晚身體有些乏了，就在偏宅用餐。＂

    徐雅杰撇撇嘴，小聲地＂哼＂了一下。

    陳俊程不在意地擺手：＂把老頭的餐具都撤下去，不想看。＂

    莊莊走上前來，熟練地收拾好餐碟和刀叉，轉身進了廚房。許恒默默地看著。

    貴族用餐顯然是很講究的，光是用晚飯就足足換了三道菜，吃完一道再換下一道，每道菜都要配上不同的佐料。主人吃得悠閑，仆人們忙得要命。后來莊莊向許恒介紹這是＂前菜＂＂主食＂以及＂甜點＂。

    用完餐后，徐雅杰說要去散步，要陳俊程陪她一起。陳俊程卻死活不答應了，他說他剛騎完馬，想喝個蘋果雞蛋羹她都不給他做，還讓他彈鋼琴，現(xiàn)在又讓他陪她散步。他才不要。這倆人先前在樓上吵架，這次干脆在客廳便吵開了。許恒被驚得目瞪口呆，感覺他們不像情人，像仇家，吵起架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你罵我＂死男人＂我罵你＂臭娘們＂，就差沒動手了。他躲在角落都感覺耳朵里嗡嗡的，全是加倍噪音。

    最后陳俊程沒吵贏，不過他也沒妥協(xié)，氣急敗壞上樓去了。徐雅杰甩手一句＂誰稀罕＂，叫上四個女仆陪她出門去散步。許恒圍觀完這場鬧劇，滿腦子只有四個字倆詞兒——一個＂神奇＂，一個＂佩服＂。

    ＊＊

    晚上九點就可以回房間休息了。許恒排隊洗了個澡，帶著換下來的臟衣服回到房間，準備休息的時候再洗。

    十點多的時候莊莊來他房間問他住得習不習慣，有沒有什么需要的，兩個人聊了半個小時的天，莊莊就走了。許恒累得要命，躺在床上五分鐘都沒有就睡死了。

    他這一覺睡得還算踏實，半夜他醒了，想上廁所，于是就穿上外套迷迷糊糊地出了門。然而他一時間想不起廁所在哪里。

    走廊只開了幾盞昏暗的夜燈，到處都是靜悄悄的。他還算聰明，抬頭記下了自己的房間號，又下意識扶穩(wěn)脖子上的貼紙，才試探著往前走。走廊里沒有暖氣，一到半夜就冷得人直打抖。許恒裹緊外套，往前走了大約一百米，隱約見到前面有光亮，他揉揉眼睛，繼續(xù)往前走。

    一陣冷風緩慢地吹過，仿佛裹挾著帶過幾絲幽暗的響動。許恒費力地眨一眨眼，他以為自己睡得太迷糊，出現(xiàn)幻聽了。

    ＂——＂

    他又往前走了幾十步，感到隱隱約約的小響動更大了。

    ＂嗯？＂他回頭看了看身后——沒有人。他又看前面，有亮光的地方離他很近了，不過那不是廁所，而是樓梯口。

    他皺著眉頭，抓抓頭發(fā)，小聲嘀咕：＂走錯了……＂

    他轉過身，預備原路返回。

    ＂過來。＂

    有人在說話。

    許恒嚇了一跳，趕緊停住腳步，屏著呼吸瞪大眼睛。他傻傻地應：＂……啊？＂

    他左右探頭，沒看見人。四周靜悄悄的。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了。

    可是馬上又有人說：＂過來。＂這聲音有些熟悉，許恒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聽過。

    他往聲音來的地方走，其實他有些害怕，所以他走得像一只老鼠一樣謹慎，背還微微弓著。

    他走過轉角。一個人站在燈光下，腰背挺得筆直，幽暗的眼睛在燈光下覷他。許恒瞬間感到睡意沒了大半。

    陳俊程穿著睡衣，在樓梯正中央居高臨下地看著許恒，暖黃色的頂燈打在他漆黑的發(fā)頂，猶如天使頭上的光環(huán)。

    omega睜著眼睛，清清干燥的喉嚨。他頂著沙啞的嗓子，猶豫道：＂少、少爺……＂

    alpha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不過他依舊看著他，就像幽靈注視著自己的獵物。

    過了半晌，陳俊程微微啟唇，一字一句、正經無比地說：

    ＂我要吃蘋果雞蛋羹。＂

    冷風從走廊里穿過，吹過他的腳踝。

    許恒感到自己完全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