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存景散會的時候，特地跟余澤說了一聲。

    余澤回了個表情包，然后略有心虛地搓了搓手指。他隱約還能聞見手指上那股子yin靡濕黏的氣息，那是那個小人被玩弄之后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沾染在余澤作亂的手指上，留下了顯而易見的證據(jù)。

    余澤匆匆跑到衛(wèi)生間，又用洗手液徹徹底底地洗了手，這才回到辦公室，若無其事地躺在那兒，甚至點開了一個游戲直播的視頻。

    這位UP主正在玩恐怖游戲，余澤看著彈幕，說是在一個廢棄醫(yī)院里探險。醫(yī)院里滿是病人和醫(yī)生化作的怪物，游戲主角不僅得逃生，還得找出這個醫(yī)院背后隱藏著的秘密。

    UP主雖然妙語連珠、幽默風趣，但時不時也會被游戲里突然跳出的畸形怪物嚇一跳，余澤也跟著一驚一乍，甚至鐘存景進來的時候，余澤都差點尖叫起來。

    鐘存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余澤尷尬地呵呵一笑，手機也不關(guān)了，直接一翻，蓋在桌子上，然后說：“你開完會啦？”

    鐘存景瞥了瞥余澤的手機，體貼地并不詢問。他說：“等久了嗎？”

    “還好，我玩了一會……咳，玩了一會兒手機?！?/br>
    好險，余澤心道，他差點說成“玩了一會兒你”。

    已經(jīng)下午兩點多了，鐘存景擔心余澤上午受了驚嚇，就說：“你要不要睡一會兒午覺？”他指著邊上的一道小門，“里面有床……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沒事沒事，正好我有點困了。”余澤擺了擺手，“你忙吧。晚上一起吃飯呀?！?/br>
    鐘存景笑了一下：“想吃什么？”

    余澤眼睛一亮：“火鍋！”

    不出所料。鐘存景心想。

    他家小男朋友對火鍋的熱愛，已經(jīng)超過其他所有的食物了。

    想到余澤剛才還叫囂著糖醋排骨過于美味的樣子，鐘存景忍不住在心里笑起來。

    余澤去睡覺了。

    鐘存景去工作了。而常左棠也去工作了。

    他回到了特局中區(qū)的總部。一棟外表看上去并不特殊的辦公樓。

    他走進電梯，按下了十六樓的按鈕。按鈕下方一點微弱的流光浮現(xiàn)。指紋驗證通過，電梯并沒有任何的動作。

    常左棠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手插進褲兜，若有所思地盯著地面。

    隔了十秒左右，電梯忽然打開了。電梯外并不是正常的辦公室景象，而是一片開闊的、空曠的大廳。燈光是純白色的，里面空無一物。

    機械又冷淡的聲音忽然響起：“開啟消毒程序。”

    “行吧，消毒?！背Ｗ筇淖哌M去，站好，嘴里吐槽著，“我就當是消滅病毒了?！?/br>
    他有些不爽每次進辦公室都要走這么一遭，雖然他知道特局的總部是世界上“病毒”防御等級最高的地方，但是這不影響他對這些繁瑣程序的膩歪。

    十分鐘之后，他終于從白色大廳走出去，似笑非笑地慢吞吞走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非常不爽了。

    沒人在這種時候過來觸他霉頭。

    常左棠自己脾氣陰晴不定是一方面，他和方照臨兩個人關(guān)系好也是一方面。這兩個滿肚子壞水的人湊到一塊的話，顯而易見，令人聞風喪膽。

    余澤一直覺得特局的前輩們都不錯。

    當然了，在他面前是都挺不錯的，畢竟他還是嫩綠的小甜菜。

    常左棠進了一個房間。房間在他走進之后就咔擦落了鎖。常左棠抱臂，面無表情地坐在會議桌的一角。

    他的邊上還有其他三個椅子。

    很快，復(fù)雜的光線凝聚，在燈光逐漸暗淡的同時，其余三個虛構(gòu)的身影也慢慢顯示出來。

    常左棠說：“好啊，又讓我見識一次高科技?！?/br>
    沒人理他。

    其余三人，除了方照臨，還有兩個常左棠不認識的人。

    常左棠這話自然是對著方照臨說的。方照臨表情嚴肅，說：“這次是為了耳天公司的事情，才開這個會的?！?/br>
    “不介紹一下這兩位？”

    方照臨微微頓了一下，最終只是簡單地介紹道：“連之歌、鵲如影?！?/br>
    “名字聽上去怪怪的啊……”常左棠撐著下巴，瞇著眼睛打量這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人是連之歌，女人是鵲如影。

    連之歌西裝革履，笑容溫柔。他自我介紹說是一位轉(zhuǎn)行的心理醫(yī)生。

    鵲如影是位笑容甜美的女士，眉眼間溢滿了一種開朗的情緒。她自我介紹說是幾年前編號U9908C特異事件的親歷者。她是特局的編外人員。

    特局中特異事件的編號只有兩種。S和U，Solved大類，以及Unsolved大類。末尾的字母指向區(qū)域。

    U9908C

    常左棠想起來了。

    他曾經(jīng)在接手耳天公司的事件時拿到過相關(guān)事件的材料，這個特異事件就在其中。他對余澤說謊了。特局沒有風險評估，所有調(diào)查某個特異事件的調(diào)查員，目的只有一個，解決它。

    常左棠還記得這個案子。

    一對雙胞胎姐妹。相貌不同、性格不同，都想擁有對方的外表，同時又保留自己的性格。于是去醫(yī)院接受了整容手術(shù)。

    手術(shù)很成功，但當她們從醫(yī)院出來之后，她們開始混淆彼此。家庭、事業(yè)、愛情、朋友。誰都分不清她們，連她們自己都開始遺忘自己的身份。

    這件事情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稱之為心理疾病，但是這對姐妹是在耳天公司旗下的醫(yī)院接受的手術(shù)，這就不由得引人懷疑了。

    耳天旗下的這家私人醫(yī)院，名頭很響亮，但其實更像是療養(yǎng)院。雖然耳天會將公司的一些新問世的醫(yī)療器械在私人醫(yī)院中進行實驗，但是很少有人會真正去這里看病。

    ……因為特局正不斷關(guān)注著耳天的情況。

    這家醫(yī)院……本來是不應(yīng)該存在的。

    耳天本身，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物。它的身體里有很多個組成部分，有耳天的母公司、子公司，有這家醫(yī)院，有耳天的職工，有曾經(jīng)接受過耳天治療的病人……

    這些或正?；虿徽５囊蛩?，混雜在一個巨大無朋的“病毒”之中，在漫長的時光中被洗練熔鑄，時至今日，誰都不知道在解決了耳天這個病毒之后，誰會消失，誰會留存。

    在這些年間，有無數(shù)與耳天直接或間接相關(guān)的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病毒”而死亡。特局內(nèi)部曾經(jīng)出過一個報告，對比與耳天同體量的其他企業(yè)，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況。

    就比如常左棠和余澤這一次遇到的莊如艷被殺案，在二十幾年間屢見不鮮。

    特局的調(diào)查員們甚至將耳天稱之為絞rou機，因為有無數(shù)和這家公司扯上關(guān)系的人，因為各種各樣或故意或無意的事件死亡。

    ……明明從事的是救死扶傷的行業(yè)，但是實際上卻偏偏適得其反。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的cao蛋。

    想到這一次遇到的案件，常左棠就頗為不爽地把身體靠在椅背上，沉著臉說：“開會的目的？不要告訴我這是碰頭大會。”

    方照臨看了常左棠一眼，然后挪開視線。他平靜地說：“我認為，我們找到了耳天事件的源頭。”

    常左棠說：“源頭？源頭不就是二十幾年前的那場醫(yī)療事故嗎？”

    方照臨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是指，病毒的源頭。”

    也就是所謂的，第一個感染上病毒的人。

    常左棠沒有說話，攤了攤手，示意自己洗耳恭聽。

    鵲如影說：“我和我meimei當初的主刀醫(yī)生，姓鐘。年紀大約在五十歲左右。當時我們并沒有多想，直到剛才，我無意間看到一篇八卦，說是耳天公司死人了，然后里面介紹了鐘家的幾個上層人士?！?/br>
    常左棠哦了一聲，問道：“那位主刀醫(yī)生是其中的誰？”

    “鐘凱先。鐘家的上一代掌門人?！?/br>
    鵲如影用了掌門人這個稱呼，極為符合她這個略有武俠氣息的名字。

    鐘凱先？

    常左棠稍稍吃了一驚。

    在此之前，他同樣關(guān)注過鐘家人。鐘家是耳天公司的實際掌權(quán)者，要說鐘家和耳天這么多年來古怪的情況沒有關(guān)系，常左棠是不信的。

    但特局內(nèi)部曾經(jīng)對鐘家進行過反復(fù)的調(diào)查，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任何一點鐘家的問題……二十幾年前那場醫(yī)療事故，完全與鐘家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除非……

    除非病毒和被感染者無比契合，契合到這個人在被感染之后都沒有出現(xiàn)任何的異樣，也因此才沒有在調(diào)查中被發(fā)現(xiàn)。甚至，病毒都可以蒙蔽世界意識。

    常左棠眉頭一皺，說：“你的意思是，鐘凱先是源頭？”

    方照臨說：“我沒這么說。”他并沒有明確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這讓常左棠頗為不滿地嘖了一聲，“這里還有一位沒有說話?！?/br>
    常左棠將目光移向連之歌。

    連之歌說：“我今天同樣是看了那個耳天公司職員死亡的八卦……”

    “行了行了，直接說發(fā)現(xiàn)吧?！背Ｗ筇拇叽?。

    連之歌好脾氣地點了點頭，然后說：“我發(fā)現(xiàn)我和鐘存景，也就是鐘家現(xiàn)在的掌門人，是同年同月同日?！?/br>
    常左棠沉默片刻。

    方照臨一眼就知道這家伙沒聽懂，不得不解釋說：“連先生是二十幾年前那場醫(yī)療事故的親歷者，雖然那時候他才剛出生……”

    常左棠恍然。他說：“所以，你們認為鐘存景是源頭？這么多年之所以他還沒被發(fā)現(xiàn)，是因為他在嬰兒時期就被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