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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沈行剛由烏托邦回來，便去安府見老師。

    他到的早了些，安笙還在餐廳，管家?guī)^去，進門就聽見安宇繪聲繪色地正在說，“不過后來他說，等再過兩年，我用他解四色問題就不需要三天，可以更快啦?！?/br>
    沈行“咦”了一聲，路過時揉了揉小朋友的頭，“你怎么在家？”又立即恍然，自問自答了一下，“哦，對，春假。”

    安宇朝他皺鼻子，“行哥！為什么你這個電腦，連論文排版都不會！我室友那個花4萬塊買的都會！”

    沈行在安笙另一邊坐下，“那你有沒問過你室友，教他那個4萬塊的排版花了多長時間?。俊?/br>
    安宇眨了眨眼，果然答不出來。田真笑著看了眼沈行。自從他從小朋友這里敲了一個億的竹杠，每次見面就總被他當(dāng)著安笙的面花樣投訴。

    他把話題拉回了先前的四色問題上。這個問題的解法當(dāng)年也曾令他十分好奇。

    “為什么現(xiàn)在慢，將來就快了？”

    安宇忙忙咽下口中的牛奶，信心滿滿地回答，“因為我看題的速度和傳輸速度有關(guān)。C2沒具體說，不過我覺得他一定是認為我那個‘主電纜’還會繼續(xù)長大！”

    安笙正在喝茶，差點嗆到，咳嗽了幾聲，忍了又忍，還是起身拿紙卷敲了下小朋友的頭，“胡說八道?！?/br>
    安宇捂著頭委屈，“哪有胡說？我個子都又長高了一厘米了！”

    天氣漸暖，他只穿了一件白襯衫和背心，看起來青春勃發(fā)。沈行忍笑道，“你說的很是。對了，春假你打算做什么？要出去踏青么？”

    安宇警惕地看他，“不，我準(zhǔn)備去實習(xí)。已經(jīng)跟小滿哥說好了，就去他的公司?！?/br>
    沈行反應(yīng)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小滿哥”指的是何小滿，“嘖”了一聲。這孩子管何正弦叫“正弦哥”，管何小滿卻也叫“小滿哥”，輩分可是早就亂七八糟了。

    他故意逗安宇，“去他那里實習(xí)做什么？你一個學(xué)空間物理的，應(yīng)該去我那里才對?！?/br>
    安宇一臉見鬼的表情，“才不要。你又會忽悠我去喂超大個的蟲，還非說那是異次元生物?！?/br>
    安笙起身，“行了。早飯吃好了？你不是要實習(xí)么？快走吧?！?/br>
    安宇這才起身，依次跟父親、真叔告別，對沈行卻只做了個鬼臉，跑了。

    時近清明，天氣和暖，安笙提議出去走走，沈行便陪著他沿著園中水脈散步。

    他出發(fā)去烏托邦時，柳樹還只剛抽芽，如今回來，卻已一片楊柳依依。

    他將此次去烏托邦所行的見聞大略說了一遍，安笙聽了，微微點頭。

    他們繞了半圈，又回到主樓，安笙在樹蔭之下，一株山茶花前停了下來?；ㄒ验_過，此時只剩綠油油的葉子，安笙伸手撫摸著葉片感慨。

    “當(dāng)年你還擔(dān)心派出去的太多，如今可就只剩下碩果僅存的這一個了?！?/br>
    沈行搖頭，“也是沒想到，他們內(nèi)部清洗的這么厲害?！?/br>
    烏托邦計劃初起時，沈行派進去的臥底，如今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碩果僅存的只剩了一個。

    安笙看了他一眼?！半y為你了。”

    沈行笑道，“哪里。當(dāng)年老師以精神力控制和聯(lián)絡(luò)外派的侍子，那才是難。”

    他這一句說的自然而然，又真情實意，連安笙聽著也覺得很是受用，微笑地看了眼這個學(xué)生。

    “我還只是精神涉險，你這卻是親身犯險了?！?/br>
    他說著，從枝上掐下一枝嫩葉，放在手上把玩。沈行陪著他往主樓走去。

    “老師也許知道，祖父去世不到一年，我就出生了。父親為此頗受了一番杯葛，若非他當(dāng)時在軍中已站穩(wěn)，搞不好連位置也會被影響。”

    安笙略微點頭。當(dāng)年他年紀(jì)和現(xiàn)在沈行差不多大，情報的負責(zé)人還是他的老師湯天風(fēng)。這件事情雖不屬軍政要務(wù)，在某一層面而言卻也十分重要。

    沈行繼續(xù)，“生我的侍子名叫阿寧，溫婉美麗。在我年少時，一直與他關(guān)系親密。直到我自己會查資料了，算一下我出生的日期，與祖父去世的日子不滿十月。而他，之前本是侍奉祖父的侍子。”

    安笙雖早隱約知道此段，卻沒想到沈行竟然會直接說出來，一時心中也難免震都動。

    以沈軒之風(fēng)格，行事難免不密。他自己固然對流言蜚語不屑一顧，但想當(dāng)年沈行尚是少年，察覺身世之秘，心中紛亂，可想而知。

    他當(dāng)即溫言道，“君子不問姓。后稷傳說是踏巨人腳印而孕，連圣人孔子也被說是野合而生。出身來歷，原也沒那么重要?！?/br>
    他們已走到了樓前，沈行停住，搖了搖頭。

    “這我明白。今日提起這事，是因為老師擔(dān)心我以身涉險。我并非不知其中風(fēng)險。只是侍子一朝的‘認主’，在我看來并非萬無一失的保障。”

    來接沈行的車開了過來，停在不遠處，沈行便朝老師微微低頭，行了個禮告別。

    安笙看著他上了電動車，身影漸漸遠去。

    他輕嘆了一口氣。

    當(dāng)年他用的都是廠侍，經(jīng)由母船技術(shù)生產(chǎn)，滴血認主，是以哪怕經(jīng)過兩代、三代，卻也并不擔(dān)心派出的臥底忠誠有變。

    后來的侍子，卻是在這個星球上又經(jīng)過了數(shù)千年的進化，雖仍保留著認主的本能，基因模組卻在不停變化。

    生養(yǎng)了沈行的那位侍子，想來最初認的主人是沈崢，其后卻又跟了沈軒，以其能親自陪伴少年時代的沈行而言，沈軒對其的榮寵可見一斑。

    沈行這些年來，雖也用廠侍，身邊卻一直沒有固定的人。

    大約他在年少之時，便懂得世間并無真正的“永恒”，侍子的“認主”也不過是諸多無常中的另一項無常。

    安宇說是要去何小滿的公司實習(xí)，其實卻是何氏之下子公司的子公司。他用的是“湯宇”的名字，直接主管突然被塞了個大學(xué)生，正摸不著頭腦，萬年不親臨實驗室的何小滿卻突然來了。見了安宇笑容滿面打招呼，主管心里有了數(shù)，連忙安排了講解員，又拿了兩件新嶄嶄的白大褂，給兩人穿上。

    過風(fēng)淋室的時候安宇嘟嘴，“哇，你這么一來他們以后就估計不肯給我派活了?！?/br>
    何小滿笑道，“怎么會，我要不來他們搞不好還真只指使你干些泡咖啡定外賣的活兒?！?/br>
    安宇一想也是。這才罷了。

    他們乘電梯下到了最低層，鏤空圓形圍欄中，巨大的反重力加速器拔地而起。安宇抬頭仰望，幻想著未來超光速的引擎。

    何小滿的通訊器響起，他看了一眼接起。“小叔叔?！?/br>
    安宇聽了興奮道，“正弦哥么？告訴他我的電腦已經(jīng)能解開四色原理啦?！?/br>
    對面正是何正弦，他聽到背景里的聲音微微一怔，“你和安宇在一起？”

    “對。他春假想在我們這里實習(xí)。”

    何正弦“哼”了一聲。“用電腦解四色原理很難么？幾十年世紀(jì)之前就能做到了吧?！?/br>
    安宇已經(jīng)晃開到一邊，正仰望著加速器的管道，一臉憧憬。何小滿笑嘻嘻，“對哦。咦小叔叔你是想去公司挑人么？”

    何正弦正有此意，微微頷首，“我昨天剛看了最新的那個片，有些看著不錯?！?/br>
    “哦，我這邊還得一會兒。要不我打個電話，讓那邊負責(zé)人直接陪你挑也行?！?/br>
    何正弦便說，“你忙你的吧。我直接過去，不用你陪?！?/br>
    何氏集團下娛樂版塊，有一家公司是影視經(jīng)紀(jì)，養(yǎng)了形形色色的各類侍子，為自家出品的影視做配角，也租給其他需要的工作做群演。

    何正弦若是從其他影視公司里挑選產(chǎn)品，便往往讓人直接送貨上門。這家公司卻是他自己也有股份的，難得他還愿意自己過來，親自挑選。

    何小滿給公司的負責(zé)人打了電話，便將這事忘諸腦后。

    不想這家公司的負責(zé)人，此時正在為一個大明星非要出演某導(dǎo)演新片一事煩神，分身無術(shù)之下，直接給自己的高級助理打了電話。

    何正弦進門時，便見個侍子，臂下夾著平板等在門口，他西裝上的胸牌上寫著“Level　9”，微微鞠躬道，“何先生，抱歉王總在外，一時趕不回來。今日由我?guī)ヌ暨x?！?/br>
    何正弦“哦”了一聲，又看了一眼他的胸牌，“你們一共幾級？”

    侍子一邊領(lǐng)路一邊回答，“公司里一共是十級，入職從一級做起?！?/br>
    “那要升到Level　9需要幾年？”

    “一般一年晉升一次，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晉升?！?/br>
    他說話之間，表情雖仍恭謹(jǐn)，卻不由抬頭挺胸，露出細長白皙的頸項。何正弦看了一眼，覺得有趣。

    所謂“后廠”，就在公司主樓后方，是一式三棟，蓋了訓(xùn)練及宿舍樓。這里臨近影視城，此時沒有上戲的侍子，都或在cao場健身，或在聲樂或舞蹈教室上課。

    何正弦點名要看的武功班已提前被召集，一群身高腿長的侍子站成數(shù)排，他們是為新近上映的歷史大片定制的產(chǎn)品，在片中出演眾多死士，身著黑衣，沉默寡言。此時知道有貴人來選人，臉上卻都難免流露出或多或少的熱切表情。

    那Level　9看了眼手中的平板，斥退了數(shù)人。轉(zhuǎn)頭見何正弦神色，解釋道，“他們在片場被人碰過了，已非處子?！?/br>
    何正弦點點頭，轉(zhuǎn)了一圈，一時沒看出好來，帶隊的侍子很是機靈，忙說，“要不給您演練一套動作，您再瞧瞧？”

    何正弦尚在猶豫，眼角余光卻瞥見帶他來的那Level　9低頭看了下腕上手環(huán)，他抬了下眉。

    “行啊?！?/br>
    于是一群身材勁瘦的侍子各自散開，或兩兩捉對，或三五成群，各自拉開架勢比試起來。

    何正弦慢慢在行列間行走，偶爾見到拳腳尤為出色的，便駐足觀看一下。

    何小滿的人做事果然細致。這些死士在片中，連臉都沒怎么露，如今仔細看時，卻發(fā)現(xiàn)并非同一型號，每張臉都是不同的，便連身高體重，也有細微差異。

    他逛了好一會兒，陪著他的侍子忍不住又看了一次表，才聽見何正弦說，“好了。就這個，和那個吧?！?/br>
    被他指中兩個的，都露出喜不自勝的表情，慌忙跪下。Level　9趕緊上前，解了他們手上的手環(huán)，打算回去更改相關(guān)資料，再給何正弦送去，卻聽何正弦又說了一句，“哦，還有一個，你?！?/br>
    Level　9看見何正弦正指著他，他詫然回首，身后卻不見其他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