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則文的情人數(shù)不勝數(shù)，各色各樣，來了三天，費簡大開眼界。但也奇怪，這些人怎么也不至于讓公司出現(xiàn)債務(wù)危機，費簡不禁問起費則文債務(wù)危機的由頭。

    對此，費則文表現(xiàn)得含含糊糊。最后在費簡幾經(jīng)逼問之下才說出，是投給研發(fā)線的錢。研發(fā)效率比預(yù)期低太多，產(chǎn)品跟不上，錢一時周轉(zhuǎn)不過來。

    “負(fù)責(zé)人是剛剛那個？研發(fā)時長沒有合理預(yù)估過？資金周轉(zhuǎn)走不了貸款？到底怎么回事，你話別說一半留一半。”

    費則文揉著太陽xue，煩躁地講：“他是我男朋友，而且又算半個合伙人……”

    簡直答非所問，費簡相信費則文不至于看不出端倪，而且債務(wù)危機一定還跟費則榮有關(guān)。這樣的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費則文鴕鳥心態(tài)氣得費簡直罵：“你都獨立出來了怎么還跟個慫蛋一樣？你不為自己做主，不如躺在費則榮懷里過一輩子，見不得光，出不了頭！”

    費則文不想跟他吵，叫停了車，下去往人多的地方走。費簡叫司機走，又給費則文打電話，接通了繼續(xù)吵：“你有產(chǎn)業(yè)，又得我?guī)兔?，這都不反抗，還糊弄我一起去討好他的心意，呸！我不陪你做孬貨，這口氣我咽不下，要么我?guī)湍惆饣匾怀?，要么你自己在加州，我回了。?/br>
    本來以為是道歉，沒想到是狂轟亂炸，費則文身處繁華商業(yè)街，因失策氣得不行，卻只能掛斷。

    氣了一晚上，第二天直奔公司的研發(fā)部，但被告知總設(shè)計師剛剛才走。費則文哪管這個，坐進(jìn)他辦公室里，讓人把他趕緊叫來，自己就在這里等。

    沒人敢與費則文共處一室，他坐不住，翻箱倒柜看資料，沒有他看得懂的。又翻電腦，所有文件整潔清晰，但瀏覽器歷史記錄好像因為走得急忘了刪。

    就在剛剛，他查了中國菜，又著重查了粵菜。

    另結(jié)新歡了？

    那邊，費簡氣消，想著還是和費則文談?wù)?。定了家飯店，把定位發(fā)過去，又給他發(fā)了語音道歉。

    服務(wù)員領(lǐng)費簡來到包廂區(qū)域，前面的房門打開，一人出來上衛(wèi)生間，房門合上前，費簡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持懷疑態(tài)度，他轉(zhuǎn)頭問了一句服務(wù)員：“定這間的人是不是姓費？”

    服務(wù)員愣了一下，cao著一口粵普回：“不好意思先生，其他客人的信息，我們不方便透露?！?/br>
    他進(jìn)了自己定的包廂，待服務(wù)員離開，他立即電話轟炸費則文。費則文正在研究那幾條歷史瀏覽記錄，掛了他三通電話，終于接起。

    “費則榮來加州了，他動手前這是你最后的機會?！?/br>
    “他來加州？”

    “剛剛我在別的包廂聽見他的聲音了。絕對是他。”

    “……是粵菜？”

    “是粵菜。你管粵菜干嘛……”

    電話已經(jīng)掛斷。

    因費則文手機被另一通電話打進(jìn)，是費則榮。他穩(wěn)住呼吸，靜靜聽電話另一頭的人講話。

    “我來加州幫你談公司的事了，這回公司應(yīng)該能穩(wěn)定下來，你不用總跑回來找我?guī)兔?。具體的晚上見面再說?！?/br>
    “我晚上有事……”

    “九點半前過來，我很忙，則文，體諒一下?！?/br>
    “……好?！?/br>
    九點半，費則文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他的房間。酒店頂樓，這一層就是一個套房。費則榮剛洗完澡，坐在沙發(fā)上抽煙。地上隨意放著一個禮盒，費則文猜不是袖扣就是戒指，真土。

    費則榮發(fā)現(xiàn)他在看禮盒，問：“你喜歡？下次送你?！?/br>
    “我看看這個，不介意我拆吧?！?/br>
    “你喜歡下回送你?！?/br>
    費則文正拿起來在看包裝，聽他這樣講，尷尬放下。也因為他看見禮盒邊卡著一張小卡片，上面寫：For　Ron.

    酒遞過來，費則文接下，看他意思是要陪喝。費則文覺得自己像個鴨。

    “你走得急，藥又忘了帶，我給你送來?！?/br>
    費則文捏緊了酒杯，他能猜到費則榮接下來要干什么。費則榮卻很反常，說完這話，還是坐著喝酒，要與他繼續(xù)聊天。

    “另外，恢復(fù)藥也做出來了，都在那個箱子里。用了有不良反應(yīng)記得停藥告訴我。”

    “什么時候做出來的？”費則文一邊問一邊去把藥拿出來看，密封的按壓瓶，小小一瓶，看起來不多，“這一瓶就夠了？”

    “上次你回來的時候，臨床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結(jié)果沒有合適的機會告訴你。”費則文知道他言下之意還在譴責(zé)自己。但他并不是想殺費棋，他要能下得去手也不至于等到今天，那是意外?！≠M則榮繼續(xù)說：“藥會根據(jù)你的恢復(fù)情況改進(jìn)，到時候我再給你送?！?/br>
    “公司怎么說？”費則文問。

    “以后資金方面出了問題找老萬家?！辟M則榮答。

    “放高利貸的Von家？”之前他可吃過別人的閉門羹。

    “只要是公司出問題，你去貸款，頭一個月免息。這是他們對你的道歉禮　”

    費則文盯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份道歉禮未免太貴重，不知道費則榮使了什么手段。想了很久，才終于說出一句“謝謝”，并不發(fā)自內(nèi)心，他實在找不到話說。

    費則榮看了一眼地下的禮盒，講：“要說謝謝，明天去給我挑個禮物吧。這幾年過節(jié)還有我的生日，一份你的禮物或者問候都沒收到過?！?/br>
    “你缺這些？”費則文笑了。

    “我一直在等你送來的?！辟M則榮拉過他的手，“沒有得到最重要的人的祝福，節(jié)日就跟沒過一樣?！?/br>
    費則文不知道他是怎么將這些話說出口的，只感覺渾身戰(zhàn)栗。

    費則榮擁抱他，親吻他，他又變得不能動彈。

    所幸此刻手機鈴聲響了。在費則榮的視線下，費則文在原地接起電話，一步不敢挪動。

    “費則榮是不是在你旁邊？”電話是費簡打來的，語氣很急。

    “……你有什么事？”

    “把聽筒捂緊一點，聽我說。他這趟來是要帶走你，準(zhǔn)備很周全。我借到了直升機，現(xiàn)在在你對面樓樓頂。你想辦法到陽臺來，我會一直盯著你這邊的。”

    費則文掛掉電話，質(zhì)問費則榮：“你是特地來跟Von家談的嗎？你要禮物，我把男朋友送給你，夠不夠大方？”

    費則榮一直在看他，此刻只是有些驚訝，問：“他剛剛只說我挖你墻角？”

    “費簡什么都跟我說了！粵菜好吃嗎？他為了赴約精心準(zhǔn)備，還去查了粵菜的資料。對，我翻他電腦……這東西也是他送的吧，真上心。他對外聲稱沒跟我談過戀愛……”費則文越說越暴躁，到最后大喊起來。

    “不是我挖墻腳，是他自己湊上來的。則文，我提醒過你不要找這種不三不四的人，只會傷心?！辟M則榮從背后抱住他，輕輕安撫。這個擁抱投下一片很近、很大的陰影，令費則文不住冷顫。

    費則文捧起自己的臉哭，“我真的很喜歡他，我本來打算跟他結(jié)婚，定居加州，這一切就可以結(jié)束。你能成全我嗎？我求你，這些年還不夠嗎？”他哭得很傷心，肝腸寸斷，其中夾雜了幾分真話，但他并沒有眼淚可流，希望費則榮不會看出來。

    “你怎么說得出這種話？”費則榮失望透頂，一手按在費則文的頭上，順?biāo)念^發(fā)，一下又一下，將他的臉從他的手掌間撕扯出來。

    那是一張憤怒絕望，但并無眼淚的臉。他可憐，讓人心動。

    費則榮撫摸他的臉頰與下頜，“你問我要成年禮，還記不記得？”聽到這里費則文頭低垂下去，“你說‘哥，答應(yīng)我，要永遠(yuǎn)陪著我’。我一直記得，無論你怎么傷我的心，我都一直記得?！?/br>
    手掌下的身體在顫抖，費則榮不愿意讓他這樣，卻又享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種情緒。

    “你可以離婚嗎？”費則文問到，“我的身體可以復(fù)原嗎？你可以讓費棋停藥嗎？”

    ……

    “這次回去就離。明早跟我回去好嗎？”費則榮只答了第一個問題，又把話拋回給了費則文。

    費則文把心擰干，擰出了最后一滴希望，他試探著說：“我在加州資助了一家孤兒院，有個孩子中文很好，我教他寫‘費棋’，他學(xué)得很快。”他坐起來，眼神不再躲閃，“我也有打算，我沒放棄，我也在想辦法解決。但費棋不應(yīng)該來這個世上。讓他走吧，換一個，求你了，換一個……”

    費則榮卻像石頭那樣冰冷。

    “哥，費則榮，哥……哥……”費則文抱住他的腿，臉貼上去。費則榮喜歡他的示弱，一直都是。

    費則榮摸他的頭，吻他的發(fā)，講：“這個我們以后再談，我很累了。則文，不要再說話，讓我抱一會?！?/br>
    那雙手又來了，那十條有呼吸的手指，貼在腰與背上。他化身魔笛，費則榮拿在手上，吹奏搖籃曲。

    跟吹笛人走吧。

    行進(jìn)夜里。

    當(dāng)呼吸被揉碎時。

    當(dāng)記憶被掐裂時。

    當(dāng)心靈被腐蝕時。

    看不見苦，看不見真。

    把地挖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睡進(jìn)深淵。

    ……

    好濃重的夜，費則文望進(jìn)黑夜，望了又望，怎么也不到頭。于是他張開雙臂擁抱黑夜，當(dāng)凜冽的寒風(fēng)放松時，再謀逃遁。

    費則榮享受他的擁抱，也享受擁抱他。這一張很柔軟的床，這一床很柔軟的被子，讓人睡意朦朧，可他并沒有睡，費則文知道，他一直清醒著。

    剛才費則文的手機響了好幾次，費則榮從他身上起來，看了一眼便關(guān)機。費則文猜現(xiàn)在大約是凌晨一點，他從費則榮懷里鉆出來，穿上他剛剛穿過的浴衣，赤腳走向客廳。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陽臺邊，費則榮就來了。

    費則榮從背后抱住他，問：“冷不冷？”

    費則文搖頭。

    他又問：“在看什么？”

    “看加州。”費則文拉下他的手，轉(zhuǎn)過身，沉默片刻，下定決心面對他講：“我跟你一起回去。加州我不再來了。”

    “你想來我隨時都可以陪你再來?！?/br>
    “怎么樣都好?！辟M則文把杯子給費則榮，“我只覺得又煩又累。幫我再加點水，我想吃顆藥，睡個好覺。早班機你給我訂過票了吧？”

    “訂了?！辟M則榮笑著吻他，“我去找藥，等我?！?/br>
    費則文又轉(zhuǎn)過身子，看著外面。費則榮莫名有些不安，拍住他的肩，費則文回頭看他，把他看得恍惚了一下，“我很快就過來。”隨即步履匆匆進(jìn)房間。

    對面樓頂?shù)闹鄙龣C已經(jīng)啟動，費則文看見它升起來，聽見它劃動空氣的吼聲。屋里的費則榮還在找藥，找得很認(rèn)真，很著急。費則文將浴衣兜里的小瓶子扔下去，自己翻過欄桿，站在外側(cè)。邊沿很寬，他抓住欄桿可以很安全地站穩(wěn)，可還是不由腿發(fā)軟。

    費則榮聽見動靜跑出來，畢竟直升機已離得太近。他看見費則文站在欄桿外，腦中只想到一個詞，他叫出來：“危險！”

    費則文卻死死盯著飛過來的直升機，一點點把身體往另一側(cè)墻體移動。

    一條梯子還有繩子同時甩下來。繩子鎖扣很簡單，費則文搭上腰，費則榮已經(jīng)翻出欄桿，他來拉自己的腳，直升機立馬開走。費則文在半空閉著眼爬上梯子，費簡伸手將他拽進(jìn)機艙，兩兄弟摔倒在一起，心跳如雷。

    費則榮掛在外墻，看直升機遠(yuǎn)走，機門大開，費則文卻再沒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