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溫泉行宮的路上沈季同的丞相身份終于得以發(fā)揮，臣子和皇上是分兩路出發(fā)，又到年關(guān)事務(wù)不多，閑下來的沈季同開始考校官員的政績。

    平日里吊兒郎當(dāng)游手好閑，一辦起正事來兢兢業(yè)業(yè)，倒叫人輕視不得。

    和沈季同走的近的一些小官們也難逃被公事公辦的命運，在沈季同的馬車?yán)锉粏柕脝】跓o言，最后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做出保證，然后佝僂著腰下馬車。

    連尚書大人都不禁感慨：丞相的性子和皇上越來越像，仁慈又威嚴(yán)。

    王尚書在和沈季同商討明年地方官提拔進(jìn)京的事，前幾個的人選都沒有異議，唯獨一個五品文官的職位上有兩個候選人，同僚們對人選各執(zhí)一詞，最終決定權(quán)在沈季同這兒，他大致了解了情況后也犯了難。

    一個柳大人，是個縣丞，世代清流，功績顯赫，但為人固執(zhí)刻板，和如今朝堂的氛圍有些出入。

    一個姓薛，祖上為農(nóng)，到他父親那輩才考科考做了官，他為官期間政績平平，但好在沒有出過錯，人也相當(dāng)開明。

    “私德如何？”明面上難以抉擇，沈季同就從私生活下手。

    “那位柳大人家里有一妻一妾，有兩個女兒，嫡出女兒已經(jīng)及笄，庶出的小女兒剛滿八歲，柳大人呢沒有什么臭名聲，倒是聽說對收集文玩如癡如醉，另一位有一妻兩妾，家中只有一個小丫頭，其余四個都是才華斐然的公子，薛大人本人的名聲……還算說得過去。”

    王尚書說著已經(jīng)不由的捋起了胡須，看樣子對薛大人很是欣慰。還不忘多加上一句四位公子中已有一位中了進(jìn)士。

    沈季同伸手往爐子上烤火，眼神渙散不知在思忖什么。

    據(jù)他所知，柳大人渴望權(quán)勢，迫切的想更上一層樓，多年來也一直苦心孤詣的在官位上努力做出功績，不想斷了祖上的好官聲。但幾次提拔中他都陰差陽錯失的了機會，這次算是孤注一擲了。而另外那位安于現(xiàn)狀，靠兒子們?nèi)缃竦淖鳛?，后半生安享晚年指日可待，想必沒什么再創(chuàng)佳績的心了。

    倘若真應(yīng)了大多數(shù)同僚的決定提拔薛亭的話他也未必能在京城做出什么成績。

    身居高位的沈季同清楚，他在朝中的地位是皇上給的，所有的體面也只是浮于表面，與他交好的人未必會時刻站在他身邊，他根基淺，沒有心腹，這是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

    倘若……倘若有一天他和皇上東窗事發(fā)，倘若朝堂上下乃至悠悠萬民都不肯成全他們，那他必定是犧牲的那個，一國之君能做的很多，卻也不得不屈服于最高的呼聲。

    這時候沈季同終于意識到自己力量薄弱，需要支援。

    他存著私心，打著柳尚閔功績卓越能更好的為國效力的幌子一口定下了最后一個名額的人選。

    王尚書面露難色，沈季同做完決定便抿唇不語了，神情十分嚴(yán)肅，他不敢立刻提出異議，只能小心翼翼的提道：“不然，丞相問問皇上的意見？”

    沈季同突然活了一般，嘴角向上扯了一下，冷笑道：“這種小事也需要麻煩皇上，真當(dāng)皇上游手好閑無事可做？”

    對上王尚書一臉的難堪，沈季同面色一松，笑容自然了些，換了副平日談?wù)碌拿婵祝匦麻_口勸慰道：“皇上親民，愿意多多聽取我們做臣子的意見那是皇上仁德，但我們不能事事都去打攪，先帝在時這些事可都是朝臣們自己解決的，大人別怪我武斷專橫，近來文武百官確實懶散了些，有些本該自己負(fù)責(zé)的事是時候撿起來了，皇上正當(dāng)壯年有精力處理大小瑣事，可大人應(yīng)該明白約定俗成的道理吧，長此以往會把臣子養(yǎng)懶的。”

    就沖沈季同從來沒在他們面前自稱“本相”，王尚書也愿意聽從他的指示，一個謙遜清廉的丞相所做的決定必定也是為了朝廷。

    “老夫明白，多謝丞相一番指點了?！蓖跎袝譀_沈季同行了個禮，被他徹底說服。

    王尚書一走，沈季同整個人無力的靠在了馬車內(nèi)壁上。

    默默祈禱柳尚閔能不負(fù)所望，真的為朝廷做出貢獻(xiàn)來。

    奔波了一天，沈季同在馬車?yán)镒醚家獢嗔?，偏偏車夫和和護衛(wèi)們被人授了意，不準(zhǔn)他在臘月天里出去吹冷風(fēng)。

    那男人真的把他看得比小女子還嬌弱。

    到了行宮后被分到了離皇上的宮殿最近的院子，皇上念及百官和家眷們奔波整日，特免了請安拜見，并讓人給各院的大人送了貼補的年禮。

    沈季同收到的那份不必別人的多，只一個小箱子，還是個面生的太監(jiān)送來的。

    “大人，皇上聽聞大人常常腰痛發(fā)作，特意為大人準(zhǔn)備了幾瓶藥膏，可緩解腰酸癥狀?！?/br>
    皇上聽聞？

    沈季同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有點想笑，他從哪里聽聞的，明明是他親身經(jīng)歷并一手造成的。

    沈季同把手伸到箱子里要掏出瓶子來看，那小太監(jiān)又來了一句。

    “皇上在蒹葭殿著人收拾了湯池，今晚特賜給丞相，丞相早早收拾了就過去吧，都說這溫泉能治百病呢，就算沒有奇效，泡一泡也能助大人舒緩疲倦。”

    真等他換了寬松的衣服披上披風(fēng)，打算正經(jīng)去泡溫泉的時候，身邊的喜全樂呵呵的退下不跟了。

    “主子可不希望小的跟大人一起去，大人辛苦，自己掌燈吧?！?/br>
    主子，指的自然是元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