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楊曉羽準(zhǔn)備回到他那個黑洞洞的房間里補覺。鄭向哲叫住他，說道：“把窗簾拉開睡，別睡太沉了，咱們得把時差倒過來。”

    楊曉羽吃飽了飯就更困了，懨懨的點頭，進(jìn)屋睡覺去了。鄭向哲設(shè)置了鬧鐘好讓自己別又看書看過了頭。到了中午，按鄭向哲學(xué)霸式的日程安排，保姆遲到了27分鐘才到，而楊曉羽則在床上磨蹭了42分鐘才被叫出來。鄭向哲頭疼不已，他父母都是很嚴(yán)謹(jǐn)?shù)目蒲泄ぷ髡撸f好了的時間，恨不得提前也不愿意遲到。如今他不得不讓這兩個踩不上點的人融進(jìn)他的生活，總覺得渾身不適。

    鄭向哲特地沒有自己吃，而是等著楊曉羽，他看了一眼保姆送過來的魚香rou絲、麻婆豆腐，心說這都是孩子能吃的嗎？

    楊曉羽倒是沒太計較，只是小心的避開了麻婆豆腐上的的香菜末。鄭向哲看他這個樣子，還以為小孩能吃辣，沒想到楊曉羽吸溜著鼻涕灌了5杯水，才吃完這頓飯。

    “你想吃什么？我跟保姆說?！编嵪蛘軉枴?/br>
    楊曉羽本來沒什么精神，現(xiàn)在又辣的小臉紅撲撲的，看著可憐又可笑，他被鄭向哲抱了那么一下，心里有點高興又不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于是硬挺著吃了一頓辣的，此時又露出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小聲說：“沒什么，都行。”

    鄭向哲看著楊曉羽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哄著說道：“說幾個吧?；仡^每頓飯，我都讓保姆弄一個你愛吃的，弄一個我愛吃的?！?/br>
    楊曉羽的眼睛亮了亮，然后伸出手指說道：“番茄炒蛋、紅燒排骨、牛rou丸子湯、烤雞翅......”

    鄭向哲看楊曉羽終于露出點小孩模樣，就笑了笑，翻出紙和筆，工工整整一筆一劃地寫下來，然后指著那張菜單說：“你今天早上和中午都乖乖出來吃飯了，雖然中午磨蹭了一會兒，但也可以小小的獎勵一下，我跟保姆說，晚上咱們吃番茄炒蛋和紅燒排骨，怎么樣？”

    楊曉羽看了看那張紙，又看了看鄭向哲，小動物似的用力點頭。鄭向哲想，這小孩啊果然還是小孩，哄一哄就開心了。

    只不過楊曉羽的開心沒持續(xù)超過30分鐘，鄭向哲洗了碗，就甩著手，對屋里喊：“楊曉羽同學(xué)，學(xué)習(xí)的時間到了啊，拿著你的暑假作業(yè)和電腦手機出來。”

    楊曉羽果然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拎著書包出來。他不明白為什么還要拿電腦和手機。

    “電腦和手機得上交。不能隨便玩，得有時間限制?！编嵪蛘馨研碌囊粭l規(guī)矩說了出來。

    楊曉羽睜大還腫成一條縫的眼睛，滿臉的抗拒。他從來沒被限制過玩電子產(chǎn)品的時間，甚至他爸和保姆恨不得他能因為電腦和手機多安靜一段時間。他想不出如果沒有了電腦和手機，自己還能干什么。

    鄭向哲看到楊曉羽緊緊抱著手里的電腦，一副要拼命的模樣，就說：“也不是完全不讓玩電腦。你如果今天下午能把功課做完，晚飯以后，就能玩一個小時?！?/br>
    楊曉羽皺眉看著鄭向哲，他覺得一個小時還是太少了。

    “我的電腦和手機也交給你保管，怎么樣？咱們交換。這樣公平吧？”鄭向哲也是豁出去了，好在他最近的學(xué)習(xí)計劃里沒什么必須要用到網(wǎng)絡(luò)的，“當(dāng)然了，你還是可以看看電視，我會給你找一些科學(xué)探索頻道的節(jié)目，很好看的。”

    楊曉羽不知道什么科學(xué)探索頻道，他心想，你說好看就好看嗎？

    鄭向哲這是好話說盡，見楊曉羽依舊不為所動，于是決定上硬的了，“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不然我就讓你斷網(wǎng)斷電。咱們互相尊重一點，別讓我使用卑鄙手段，好不好？”

    楊曉羽覺得早上那個抱抱，已經(jīng)安慰不了他此刻的郁悶了，可是他又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只能如喪考妣的把電子設(shè)備交了出去。

    鄭向哲鄭重其事的進(jìn)行了交接儀式，然后還補充道：“你也不用試了，我的手機和電腦都有密碼。”

    “我的也有密碼?！睏顣杂鹱煊驳馈?/br>
    “那好，咱們誰也別動不該有的心思?！编嵪蛘軐顣杂鹞⑷醯奶翎厸]有做出反應(yīng)，而是拎著男孩的書包翻了起來。他又看到了那些被人惡意撕掉了書頁，劃花了字跡的課本，皺著眉翻了翻，然后把它們都扔到腳邊。

    楊曉羽睜大眼睛坐直了身體，看著鄭向哲扔完書然后扶了扶眼鏡對自己說：“你上午睡覺的時候，我給你爸發(fā)消息了，讓他想辦法給你轉(zhuǎn)學(xué)，那個學(xué)校咱們不去了。”

    鄭向哲說完這句看見楊曉羽的臉閃爍出解脫了的喜悅，他立刻補充：“轉(zhuǎn)學(xué)，也得寫作業(yè)。我親自來給你布置作業(yè)，你按我的教學(xué)進(jìn)程走?！彼恼f，我還就不信了，我海淀區(qū)押題圣手鄭向哲，搞不定小學(xué)三年級的課業(yè)，他自信滿滿的拿出昨天下單，今天收到的一摞習(xí)題冊放到桌上。

    習(xí)題冊“咚”的一聲砸在桌面上，楊曉羽整個人像寒風(fēng)中飄零的落葉，剛剛坐直的身體瞬間就歪了下去。之后的一個半小時，過得如同一個世紀(jì)，“你去歇一會兒吧?！编嵪蛘芟袷チ遂`魂一樣輕聲說道，然后一個人去了廁所。他蹲在廁所用額頭頂著墻，終于明白網(wǎng)上那些關(guān)于家長輔導(dǎo)孩子做作業(yè)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了。他甚至想到自己以后要讀博就得帶助教，會不會大學(xué)生也是這么稀里糊涂的一群學(xué)生呢？他會不會瘋在講臺上??？鄭向哲在廁所里蹲到腳發(fā)麻，才顫顫巍巍的走出來，他坐回桌前，重新振奮了精神，拿出幾張紙，邊翻習(xí)題冊，邊抄寫題目。

    等楊曉羽再被叫回來的時候，面對的就是一份手寫的小學(xué)二三年級文綜理綜混合試卷。楊曉羽滿臉慌張的看著鄭向哲，他不想考試。

    “別怕。咱們就做個摸底測試。對或不對，都不要緊。不會就不會，大不了我從頭教你?！编嵪蛘苡X得自己這是在尋死，可他覺得搞研究就是尋找困難然后克服困難的過程，不僅要耐得住寂寞，還要經(jīng)得起失敗，如果這都堅持不住，那他以后也別想著讀博士了。

    楊曉羽的摸底考試，考得一塌糊涂，鄭向哲改完試卷出了個成績，叔侄倆對著那個分?jǐn)?shù)，默默相對坐了5分鐘。楊曉羽一開始似乎很是羞憤，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漸漸的又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萎靡了下去。

    “沒事?！编嵪蛘苷f完這句，覺得自己真是了不起，他嘆了口氣，安撫道：“都不會，也就方便了，咱們就從頭教。而且好歹你為了玩手機玩電腦，字是認(rèn)得不少的?！?/br>
    楊曉羽索性趴到了桌子上，把臉埋了起來。

    鄭向哲嘆氣道：“曉羽啊，咱們一起努力吧。如果暑假結(jié)束時，你能追上進(jìn)度，我就想辦法滿足你一個愿望，怎么樣？”

    楊曉羽皺眉想了一會兒，他記事以后，就沒有人問過他有什么愿望，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在他身邊，他從來沒得選擇，于是嘀咕著說：“我想不出愿望?！?/br>
    鄭向哲很大方的說道：“你可以慢慢想，反正暑假還長，不著急。最差，你可以說讓我管你叫小叔，我也能答應(yīng)?！?/br>
    楊曉羽的嘴角抽動了兩下，忽然笑了出來。果然是非常好看的孩子啊，明明眼睛還是紅紅腫腫的，可只要笑起來就特別可愛，讓人立刻忘了這小東西的可恨勁兒，鄭向哲想著。

    到了晚上，楊曉羽終于準(zhǔn)時準(zhǔn)點出來吃了一頓痛快飯。鄭向哲說，如果楊曉羽晚上也能按時10點躺下睡覺，那么就抵消一點下午成績太差的懲罰，讓他玩半個小時電腦。然后叔侄倆就并排坐在堆滿書的書房里，氣氛愉快的度過了半個小時。

    9點鐘，楊曉羽滿臉不情愿的去洗了澡，然后又被鄭向哲盯著刷了牙。鄭向哲離開一下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到了門外，他輕輕敲楊曉羽的房門，聽見里面回答說：“我睡了?！?/br>
    “你睡了還能說話??？”鄭向哲低聲的笑，然后又說：“我給你讀會兒書，要不要？”

    “我不是小孩兒了，不需要睡前讀書?！被卮鹫f得很僵硬，但鄭向哲覺得那語氣并不是非?？咕?。

    “我沒要讀兒童讀物。我這也沒有兒童讀物。你先聽聽看，不喜歡再說不要?！编嵪蛘苄〉臅r候，母親就每天睡前給他讀書，還經(jīng)常讀一些他不太聽得明白的書，可日子久了，他就能慢慢理解那些故事，也會享受那段記憶，所以他想給楊曉羽讀一會兒書，哪怕只是10分鐘。他總是記得楊曉羽被其他幾個孩子圍住時，憤怒又哀傷的臉孔，沒有人知道他獨自面對那樣的窘境多久了，也沒人知道這些記憶會帶給他怎樣大的傷害。書上說，兒時記憶里的快樂和安全感才能讓一個人長大后獨自面對這個混亂又卑鄙的世界時擁有不服輸不退縮的勇氣。如果可以，鄭向哲想制造一些開心的回憶給楊曉羽。

    楊曉羽開了門，大約是因為學(xué)校在宿舍衛(wèi)生上管得嚴(yán)，楊曉羽并沒把這個房間弄得很糟，只有些亂而已。鄭向哲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然后把臺燈轉(zhuǎn)向自己免得照到楊曉羽的臉。他用手輕輕撫摸放在腿上的書，然后拿起來給楊曉羽看了看封面，說道：“書的名字叫，是個探險的故事。我小時候很喜歡?！?/br>
    楊曉羽縮在被子里，露出半個腦袋看看書又看看鄭向哲。他之前不肯在晚上睡覺，是因為害怕，所以總要等到天亮了，才借著窗簾外透出的一點光暈躺下。今晚，他被要求按時睡覺，可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又沒有家里那頂攏住小床的帳篷能讓他覺得安心，所以剛剛鄭向哲敲門的時候，他還非常焦躁，說了些不客氣的話。

    此時，楊曉羽看見高大的鄭向哲穿著寬松的家居服坐在旁邊，臉龐和眼鏡上都泛著臺燈照出的柔光，這讓他心里很平靜。

    鄭向哲翻開書頁，輕輕讀了起來，聲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干凈和清爽。這是關(guān)于一個科學(xué)家?guī)е约旱闹蹲雍拖驅(qū)钊氲厍騼?nèi)部的巨大空洞冒險并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世界的故事，從那個侄子的視角以第一人稱來展開講述的，可鄭向哲卻把名字改了，他用楊曉羽來作為書里自述的主角，而把自己的名字按到了那個暴躁的科學(xué)家叔父身上。他讀的很慢，偶爾還會停下來給楊曉羽解釋那些晦澀的詞語。沒有了鬧鐘提示的鄭向哲似乎又忘記了時間，他沉浸在故事里讀了很久，直到聽見男孩小小的呼嚕聲。

    鄭向哲抬起頭，看到楊曉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睡著了。他站起身關(guān)燈，覺得自己應(yīng)該干的不錯，起碼楊曉羽安安靜靜的聽到了入睡，這是個好兆頭，因為他小時候也經(jīng)常這樣。

    鄭向哲回到書房，從鎖著的柜子里拿出了一臺舊筆記本電腦。大人果然就是狡猾啊，他這樣想著，開始搜索各種視頻研究教小孩子數(shù)學(xué)到底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方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