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李文嘉過了兩天毫無頭緒的日子,生活似乎陷入某種僵局。 沒有證件與錢幾乎寸步難行,更別提還要帶上身體虛弱的靖云離開,但卻遲遲不肯重回梁以庭處向他要回自己那些東西。 他不敢去,也不想見到他。而去了,結果又會怎樣?似乎也能想象。真要去,或許還需備好足夠的勇氣。 他在白云療養(yǎng)院蹭住了兩天,漸漸到第三天,整個人都因為這種四下無著落的感覺焦躁不安起來。 日子不能夠過得渾渾噩噩,必須要有備無患才會踏實。 無論做什么,他手上都需要先有一筆錢,就連出行也需要交通費。一邊攢著錢,一邊才能夠安定些慢慢想辦法。 靖云有人照顧著,可以不必時時刻刻陪伴在他身邊。同時有點別的事做,也不至于整天胡思亂想。 這么決定下來,于是當天就出了門。 他身上沒有齊整的證書證件,因此看的都是布告欄里的短期工。有打掃衛(wèi)生的鐘點工、工地搬磚的、商場活動的臨時主持、電影里的龍?zhí)住⒚涝旱娜梭w模特…… 一個抽煙的大漢發(fā)出了幾張面試單子,走到他跟前,問道:“年輕人,你想聘哪個?” 李文嘉仔仔細細地掃了一圈,定定地說:“工地……搬磚。” “哈?!” 李文嘉后知后覺地抬頭看他一眼,客氣地問道:“您是中介嗎?” “嗯?!?/br> “鐘點工都招女性,主持人我嘴太笨,跑龍?zhí)椎膭偛啪涂匆娞嗳巳?,沒機會了?!?/br> “那人體模特呢?當天結算,沒那么辛苦,薪水比其他的都要高?!贝鬂h熄滅了煙,認真地說。 李文嘉猶豫了半天,問道:“那……那個,要全脫光嗎?” “去了才知道。” “……” 他遲疑不定的時候,大漢看了眼時間,說道:“有興趣的話上午十點半去院里面?zhèn)€試?!?/br> 李文嘉點點頭。 若是需要全裸的人體模特,想了想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 似乎已沒有必要像年輕時候那樣害羞,但想來,又覺得反而是年輕人才會那樣肆無忌憚吧。 面試之前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趁著沒有人的時候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后背,確定那些亂七八糟的痕跡已經(jīng)退干凈了。 那一天的運氣不錯,面試通過了,并且只需要裸露上半身就可以。 下午三點多,他在二十來個學生齊刷刷的目光中走進畫室,脫去上衣,在窗子旁固定的位子坐了下來。 傾斜的陽光以適宜的角度揮灑而下,在他的身體打出半明半暗的光影。那是鮮活而溫柔的軀體,比例完美,有著內(nèi)斂緊致的肌理,深刻的鎖骨,膚色潔凈,在陽光下泛著玉一樣潤澤的光暈。 他的頭發(fā)有點長有點亂,講臺上的老教師簡單解說完畢,從桌上拿了把梳子,把他的那一把頭發(fā)整個的往后梳了過去。 李文嘉不由抬起臉去接那把梳子,半張臉在陽光下晃動了一瞬,右眼的眼珠子頃刻間折射出璀金色妖光,飽滿白皙的額頭,纖細分明的下顎,那梳子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時間仿佛瞬間凝固了,鴉雀無聲。 李文嘉尷尬地笑了一下,俯身將梳子拾了起來,有點抱歉地小聲問道:“要把頭發(fā)都往后梳嗎?” 被這么多人無聲地、認真地盯著,會很緊張,身體也僵硬了,但是當天的運氣仍然很好。工作結束之后去結薪水,被挽留著簽長期合約。 一番小小的商議之后,合約順利地簽下了。 除此之外,他還有大把時間剩下,可以去搬磚。 短期的苦力活難不倒他,很多年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拼命辛勞的經(jīng)歷,但男人的身體是很容易蓄積力量的,印象中只要能堅持一段時間反復的超負荷體力工作,很快就能讓消退的力氣重新回來。 只是剛開始會有些難捱。 體力活讓食量也變大了,而身體尚未適應,一天下來,到了晚上就餓得厲害,十來個工人圍著大鍋飯吃,李文嘉也狼吞虎咽。 夏季都打了赤膊,他也只披件破破爛爛的汗衫,那原本平坦瘦窄的腰腹,在三大碗飯菜下去之后,不堪重負似的微微鼓起,仿佛要撐爆他那薄薄的肚皮。 工頭看他埋頭苦吃的樣子,幾乎顯出可憐相,然而不敢再給他盛飯了,他那皮rou架子比這里所有漢子都要瘦一個號,怎么能塞得下和他們一樣的飯量,光看著就像要塞壞了。 所幸李文嘉沒有再添。 工頭抽著煙,納罕問道:“小李,你怎么不去正經(jīng)找份工作???” “……我外地的,沒證件,重新辦也要很久,又急著用錢?!?/br> “唉,我看著你都心驚膽戰(zhàn)的?!?/br> “……” 夜晚星空明凈,他簡單擦洗掉汗?jié)n和灰塵,回靖云所在的療養(yǎng)院。 手腳無法避免地酸疼,跟灌了鉛似的。 回去時,兩名看護也已經(jīng)習慣地自發(fā)離去。 李文嘉搬了把椅子,在靖云床邊坐了一會兒,權當歇息,聽孩子絮絮叨叨地講今天做了些什么,除了漫畫書之外,有看教科書,還練了幾頁字。 靖云鼻子嗅了嗅,聞到了他身上的汗味。 李文嘉看他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小狗鼻子,爸爸身上有這么臭?” “爸爸,你今天又很辛苦?!?/br> “還好啦?!?/br> 李文嘉站起身,打算先去洗澡,“等爸爸攢夠錢,我們就搬出去自己住?!?/br> 靖云望著他的身影,“其實這里住著挺好的,你不要那么辛苦了,好不好?” 李文嘉拿了毛巾和換洗衣物,安靜了一會兒,說:“靖云,這里不該是我們呆的地方。” “爸爸……” “……爸爸沒有別的意思?!崩钗募梧矒崴?,“這里始終是別人屋檐下,我們就像是雨天來躲雨的小鳥。別人高興了,還會給它撒點米,可別人不高興了,揮揮手就能趕它走,甚至看不順眼就能踩死它……你懂嗎?” “嗯。” 將近一周的體力工作幾乎要抽干他所有精力,相比之下,一次兩三個小時的模特工作輕松得不值一提,只是后者不常有,再加上不愿意全裸,機會就更少一些。 大概是真的年紀上去了,記憶中年少時的勞累辛苦似乎也并沒有此刻這么難捱。 進了衛(wèi)生間之后,并沒有立刻洗澡,而是坐在浴缸邊又休息了一陣。他太累了,腰尤其酸,不僅腰酸,腿也是稍動一動就酸痛到頂點,幾乎站不動。 好一會兒,才重新起身,擰開熱水龍頭。 洗澡之前,他褪去衣褲,先解了手。 伴隨著輕微的刺痛,他有些驚慌地發(fā)現(xiàn)尿液里摻染了幾絲血跡。 念頭里第一個想法是這種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生病。 帶著不安洗澡,漸漸的,對疾病本身的恐懼感占了上風。與靖云一起擠在軟軟的小床上,他的身體快要虛脫,卻始終睜著眼睛睡不著。 猜測著這樣的病癥或許只是因為太累了,但或許也會是重癥前兆。 胡思亂想著,在深夜萬籟俱寂的時候,有種胸悶到瀕臨崩潰的苦痛。遇到的所有問題似乎都是這樣,沒有絕對的死路,不至于到絕境,但唯一的生路都是他最不愿走的……就像當初……生不如死。生不如死,還不如一開始就毫無余地。 那絕望的思緒如同暗夜下的沼澤,要將他無聲地沉陷入地獄。 睡夢中,靖云伸出手臂松松地抱了他。 李文嘉漸漸地回神。 那已是個半大的孩子了,很多感情他都懂得,又那么會安慰人。 剛才仿佛是一場夢魘,李文嘉喘了兩口氣,讓自己平息下來。不知過了多久,甚至后怕起那夢魘中清晰的思緒。 他還想要和靖云健康、平安地好好生活。 天漸漸亮起來,李文嘉眼里有了紅血絲,他打起了精神,穿衣洗漱,一如既往和靖云道別。 出門后先去工地請了假,然后又去了學院,商量著改了工作協(xié)議。 負責人調(diào)侃道:“上次還保守呢,這么快就適應了?” 李文嘉嗯了一聲。 他還有牽掛,所以怕死怕生病,相比這些,怕羞實在是算不上什么。 “……我看一下,你十點鐘有時間嗎?” “有時間。”他老老實實的。 ………… …… “雖然身體很漂亮,但肢體太僵硬了” “雖然肢體很僵硬,但身體太漂亮了” 學院里開始針對這個話題展開規(guī)模浩大的爭論,一個禮拜之后,李文嘉就成為了焦點。他的一副大尺寸裸體畫像也被擺在了教室后面,與其他油畫一起陳列,每日被人圍觀。 簡洛維來早了一些,李文嘉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這一日,他穿了衣服讓人畫肖像,但當一眼看到畫室外站著等待的青年時,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 簡洛維看著他,大概是怕影響到他,許久,才含蓄地朝他彎彎嘴角。 不過多時,工作結束,李文嘉與他人道了別,便拿起自己的東西加快步子朝簡洛維走了過去。 “辛苦了。”青年微笑著伸手,幫他接過東西。 “麻煩你了,今天還特地來這里接我。” “我的榮幸?!?/br> 李文嘉坐上他的車,車子平穩(wěn)地載著他,朝著市中心醫(yī)院駛去。 “餓不餓?我來的路上順帶買了壽司。”簡洛維一邊開車,一邊遞給他了一個木盒子。 “嗯?!崩钗募涡χ舆^。 “我就知道這個點你肯定餓了。” “謝謝?!?/br> 李文嘉靠著舒適的椅背,往嘴里塞進一個壽司卷。 他微微瞇起眼睛,懶散地望著前方,思緒又飄遠了。記憶里,也有一個人和他一樣,總是會關心他這個問題,“餓不餓?”“想吃什么?幫你買”。 “晚上想吃什么?”簡洛維問。 李文嘉單只是笑,笑得有點傻氣,沒有回應。 過了一會兒,簡洛維有點踟躕地換了話題,“……文嘉,你來我這里工作吧?!?/br> “……” “公司總部,你不是學設計的么……” “我不是學珠寶設計的啊。”李文嘉無奈地笑道。 “沒關系,只要會簡單的文職類工作就可以了?!?/br> 青年嘟嚷著,“雖然人體模特也算是為藝術獻身,但是看到教室后面你的畫像之后,還是有不好的感覺?!?/br> 李文嘉望向窗外。 簡洛維沉默片刻,“你知道,其實我一直都……傾慕著你?!?/br> 他踟躕良久用了這個詞。 可如果,你知道,我當初在綺云樓,是做什么的,你會怎么想呢? 傾慕這個字眼,比梁以庭口中所有對他的譏諷加起來還要令人可怕。 他知道,換上綺云樓風格怪異的華服,整理好凌亂的頭發(fā),最好再描上那似有若無的妝,他那一張臉,很能唬住一些男男女女。而對簡洛維,從一開始起,就下意識地想要隱瞞,因此躲避著,一直保持著距離。 為了掩蓋齷蹉而已,又比他年長這么多歲,這樣的自己在他的眼里,卻變成了疏離清高,是需要站在遠處“傾慕”的。 簡直讓他感到恐懼。 ………… …… 在處境艱難中,偏偏還生了病??M繞不去的絕望情緒驅使下,不得不開口向他求助。 因此近來才與簡洛維接觸頻繁起來。 所用的手機是他幫他買的,去醫(yī)院看病所支付的醫(yī)藥費也是對方幫忙墊付,甚至在掛點滴時,都是他一直在陪著。 雖然和對方說好了,一定會還他錢,但簡洛維并沒有在意,還要給他一份工作。 李文嘉不知道應該以何種方式去接受他的好意,自己不能夠接受的,可又太需要了。 電梯一路向上,簡洛維親自帶著他去了簡蘊總部,讓他了解一下工作環(huán)境,做下決定。 單純的朋友都不至于幫忙到這種地步,而接觸時所感受到的,也完全不是朋友之間會有的氛圍。 說好了會認真考慮,但真的跟他來了之后,心中所想的完全不是關于這份工作的事。 自己就是一個騙子。 在這個年輕熱血的青年面前,他就是個含糊其辭,攜以對方感情為籌碼的騙子。 滿心滿腦的都是這個認知,矛盾與負罪感讓他愈發(fā)疲憊,毫無心力。 直到獨自一人走回大街,惶恐凌亂的大腦才終于恢復正常。 盛夏,火辣而安逸。 他漫步走過林蔭道,日光傾灑的大橋,一家家的店鋪,偶爾駐足,去看店門口貼著的招聘布告,看得一片茫然。 炎熱讓人無精打采,路走多了也感覺到累,在街邊休息了一陣重新站起來,他頭腦一片空白,猛然間不知今夕何夕,想不起自己是誰,這是哪里。 無措地站了好幾秒,這癥狀才慢慢消失。 李文嘉晃了晃頭,繼續(xù)往前走。 他的包里裝著好幾份簡歷,在這一天自欺欺人地全部投了出去。 皇天娛樂熠熠生輝的大廈頂層,是廣闊豪華的BOSS辦公室。 冷氣吹到人腦仁發(fā)疼,當事者卻毫無所覺,拿了一杯加過冰塊的酒,他用一只手拎著高爾夫球桿,慢悠悠地撥弄著地上的白色小球。 “……集團當家人是陳錦生,門面上都是正經(jīng)生意,但他的關系網(wǎng)不太干凈,一個是陳北林,還有一個五年前被警方通緝的大毒梟……制藥集團,又是以研發(fā)生產(chǎn)麻醉劑為主的,所以……” 阿七雕塑一樣向他呈報著消息,末了,梁以庭放下了球桿。 “一邊販可卡因,一邊賣美沙酮……老不死可真是胸有大志?!?/br> “警方五年前就埋了線人。” 梁以庭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夕陽正艷,晚霞漫天,林立的高樓大廈仿佛都在腳下,商業(yè)中心鬧市區(qū),眼前卻是一片開闊,純凈無暇。 辦公桌的一側,有一個透明的文件夾,里面是李文嘉的所有證件以及手機和一個錢包。 這些東西始終沒有人來取。 他喝光杯子里的酒,按下了內(nèi)線電話,秘書甜美的聲音還未響起,他已經(jīng)開了口:“明天和簡先生的行程幫我推掉,我不想看見他?!?/br> “啊,好的?!?/br> 公司分好幾個辦公區(qū),裝修風格有著娛樂公司的前潮個性,暗金色調(diào)的鏡面墻劃分著員工區(qū)和經(jīng)理總監(jiān)辦公室。 梁以庭推開一扇辦公室的門,坐進寬敞的軟椅中,架起了二郎腿。 幾個總監(jiān)站在前面,排著隊把一份份的文件遞給他。 翻了幾份文案,簽了幾個名字,最后把阿May留了下來。 “重點項目的進度要準時發(fā)給我,最終面試的新人我要親自過目?!?/br> 他在辦公室內(nèi)獨自飲下一杯清茶,驅散了淡淡的酒氣,隨后推門出來。 只是偶爾會在工作區(qū)看一看,他像一道寒流似的,走過的地方都格外安靜。秘書端著咖啡杯正從茶水間走出,看見他時倒是正好有事匯報,于是立刻頓了步子。 “梁先生!” “嗯?” “我剛才已經(jīng)和簡蘊那邊聯(lián)系過了,只是那邊很執(zhí)著,想要再約時間,不知道您想怎么安排?” 高層的心思總是很難猜的,就比如眼前這一位,不久前還與簡蘊珠寶的準繼承人一起打過高爾夫,相談甚歡,一眨眼就翻臉不認人了。秘書面上還是保持淡定,等待著他的回復。 “我很忙,如果他愿意等就等著吧。” 簡洛維掛掉了電話,沙發(fā)上坐著李文嘉,先前正和他談著工作問題。 因為自己已經(jīng)接到面試電話,所以還是想要先試試看出去面試別的工作,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再接受他的好意。 簡洛維揉了揉額角,說道:“沒事的,如果你遇上什么麻煩,盡可以來找我。對了,面試的話,有合適的服裝嗎,我可以借你一套。” 李文嘉想了想,笑著點點頭:“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借用完會洗好熨平還你。” 簡洛維擺擺手,“不是什么大事。” “說起來……”他撐起下顎,有點苦惱,“梁先生還真是喜怒無常啊……” “嗯?” “你的朋友,梁以庭先生?!?/br> “其實我和他不算是朋友?!崩钗募握f。 “……”簡洛維笑了笑。 當初在渡輪,也以為他們兩個不熟,是之后梁以庭心不在焉地告訴他,其實二人早已熟識,并不需要他再多作介紹。 簡洛維隨后有點了然地點點頭,“你單方面不喜歡他也很正常,梁先生的脾性太奇怪了。” 李文嘉試探地問道:“剛才的電話?” “……嗯?!焙喡寰S嘆息一聲。 “梁家和東南亞人也做過寶石生意,他們在緬甸有塊礦田,出產(chǎn)的藍寶石都非常優(yōu)質,但好幾年前這條生意線被切斷了,大概是與其他生意相比利潤太少,礦田也一直被荒著,不再產(chǎn)出。之前和對方談過,想要合作開發(fā)進口那塊礦田的寶石資源,但現(xiàn)在……” 他也很無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就是這樣?!崩钗募握f,“他一直都隨心所欲?!?/br> 簡洛維果真給他拿了一套很合適的工裝。 面試的前一天,他養(yǎng)精蓄銳,很早就休息了。 皇天娛樂,很耳熟,好像在哪里聽到過,但不記得了,或許是在某些娛樂新聞里聽說過。 李文嘉當天起床后洗了個澡,收拾得干干凈凈,還對著鏡子梳了頭發(fā)抹了點發(fā)油,讓發(fā)型不那么松散。 頭發(fā)整齊得有了梳齒的紋路,像柔順烏黑的絹絲一樣。 皇天新人選拔,大廳里人有些嘈雜,不多時,衣著干練的負責人走了過來,讓來面試的新人一起跟她走。 李文嘉站起來,猶豫了一下,并沒有跟著一起過去,那人便走到他跟前打量了一眼問:“你不是一起的?” “你好,我是來面試設計的?!崩钗募握f。 阿May又掃了他一眼,哦了一聲:“沒事,也一起來吧。” 新人們跟著她去了舞蹈室,隨后李文嘉和幾個人一起被領去一間小會議室等待,阿May有忙不完的事情,利索地和他們說:“等會兒會有人事過來,要喝水的話自己倒哦,別客氣?!?/br> 她轉身走了,出門沒幾步,梁以庭的女秘書就踩著高跟鞋蹬蹬地走了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阿May姐,梁先生要親自面試里面那個?!?/br> “?”阿May一臉疑惑:“他們不是藝人來的,BOSS不是只看新人嗎?” “梁先生剛才路過這里,回去后就這樣吩咐了??傊屇莻€叫李文嘉的去他辦公室?!?/br> 梁以庭處理公司雜事一般不在頂層,而是在辦公區(qū),于是她把他帶了過去,說道:“等會兒我們BOSS忙完了秘書叫你進去你就自己進去,我先走了啊。” 剩下李文嘉獨自站在那面暗金色的鏡面墻前,他左右看了一下,不確定對方是否帶錯了地方。 而很快,完整的毫無裂縫的鏡面開出了一道門,秘書走了出來。 于是換李文嘉慢慢地走過去。 羊入虎口一般地,他推門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中的梁以庭,整個人都僵硬了。 梁以庭將文件丟回桌上,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該說什么好呢?” “……” 桌上是他證件的文件袋。 “反正外面有人肯養(yǎng)你,所以這些都不需要,是不是?” “……”李文嘉在他面前仿佛永遠喪失語言功能,無法對答如流,他干脆不予作答,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壓抑著想立刻就跑的沖動,妄圖奪了文件袋再跑。 “沒有錢又回不去,情愿賣身給男人也不想來拿回這些東西,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br> 這句話讓李文嘉臉上僅存的一點血色都褪了個干凈,混亂緊張中看到梁以庭已朝他走來。 他瞬間退到門邊去拉扶手,人剛探出半個身體,就被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一把拽了回去,門被重重合上。 “我很好奇,你的底線究竟到哪里?!绷阂酝マ糁牟鳖i,一向滑膩溫涼的手此刻guntang。 “放開我!”李文嘉低聲地、用力地掙扎著。 心中很憤怒,而話語中的侮辱意味讓他連回擊都感到痛苦:“我沒有……沒有賣身給簡洛維!” 他的指尖劃過他細致的面龐,“心甘情愿,真心相愛了?” “……”李文嘉在他手下喘著氣。 “是不是每個干過你的人你都會愛上他?” “喜歡了才會做那種事?!?/br> 梁以庭的手指又緊了幾分,關節(jié)泛白,一語不發(fā)地盯著他。 李文嘉聲音粗糲破碎,嘶聲道:“我愛上了,喜歡上了,所以想被他干!……想和他做那樣的事!” “所以,你有什么原則可言呢?!绷阂酝O輕的聲音在他耳邊拂過,“你恨我……可那些事柏舟也都有份,你卻可以忘得干干凈凈,愛得毫無負擔了?!?/br> “我只討厭你?!?/br> 被細細地親吻了耳垂和脖頸,梁以庭貼著他的面孔,置若罔聞,是一種冷冰冰的溫存呢喃:“那個男人有什么好的……連柏舟都不如?!?/br> 李文嘉難以忍受地躲避著來自于他曖昧的輕吻,溫熱的唇沿著頸間動脈劃過,微涼的鼻尖蹭在他激越跳動的筋脈上。 一陣一陣帶著沐浴液馨香的暖意從領口泛出,他的話語被堵在唇舌間。 想要怒罵他是個神經(jīng)病,或者冷冷地問“關你什么事”,而此時此刻,他感受到梁以庭熾熱勃發(fā)的欲望,強烈旖旎,鼻端再一次傳來在親密糾纏時對方身上所散發(fā)的、熟悉隱秘的濃郁甘甜氣味。 他齒關輕顫,忽然清楚地感覺到了,這個男人對他身體的病態(tài)迷戀。 那是一種純粹生理上的,毫無道理可言的病態(tài)欲望,就像野獸只依據(jù)原始本能擇偶,不可理喻。 纏繞在兩人之間的甘美氣息銷魂蝕骨,絕無僅有,縱然厭惡著,腳下卻止不住發(fā)軟,沉寂麻木的心口漾起讓人戰(zhàn)栗的漣漪。 在急促的喘息聲里撕扯抵抗著,他身體發(fā)虛,聽得梁以庭輕喃:“sao貨,你又在發(fā)浪?!?/br> 他的手指在他下身愛撫,另一只手攥緊他一雙手腕,鼻尖碰上了他的,雙唇近在咫尺,溫柔道:“我想干死你?!?/br> 語畢,那唇頃刻間又覆了上去,唇齒交纏,輾轉不休。 “不……放、放手!” 不顧他的掙扎,梁以庭一把扯去他的外套,隨后“嘩啦”一聲,里面襯衣紐扣伴隨著衣帛撕裂聲全部崩了下來。 他咬著他的耳垂,撫過他皮膚的手指沾染了潮濕的汗水,“掙得再厲害一點啊,賤貨,待會兒好好看看,你和我是怎么從強jian變成合jian的?!?/br> 喉嚨里溢出壓抑的呻吟,梁以庭的手指從他下身抽出,細長的指尖沾染了透明滑膩的粘絲,將那一手的yin液涂抹在他腹部,一路愛撫著,捻住了他胸前凸起。 李文嘉猛地吸了一口氣,被他陡然間翻過身,壓在了玻璃墻上。 “啊……”剎那間睜大了眼睛,連掙扎都忘記了。 辦公室外的情景一覽無遺,員工們來來往往,穿著職業(yè)正裝,都一本正緊地工作著,稍微走近一點的,連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要……不要……”他渾身肌rou繃緊,只細細戰(zhàn)栗著重復。 梁以庭硬挺地頂在他后腰,脫他褲子的時候從那口袋中摸出了他的新款手機,“他給你買的,嗯?” 只掃了一眼就扔在地上,堅硬的鞋底一腳踩了下去。 碾壓著的細微碎裂聲里,仿佛傳遞出莫名的怒意。 男人的力氣隱藏在勻稱蒼勁的骨骼肌rou里,是長年累月合理運動蓄積的爆發(fā)力,柔軟的上好衣料不斷摩擦著赤裸皮膚,竟也有火辣辣的疼痛。 深藏的恐懼隨著對方毫無征兆的怒火漸漸泛出,李文嘉發(fā)絲凌亂,只是喘息著與他無聲廝斗,掙扎著,汗?jié)竦闹讣饨┲钡貏澾^他的手背。 一直都對他有所畏懼,哪怕是當初喜歡他。年少時,是美麗矜貴、冰冷厲害的印象,潛意識里崇拜敬畏,如今疏遠之后再相對,這些特質都變成了恐懼的源頭。 濕滑的手臂驟然從他禁錮的手掌間掙脫,不受控制地撐向墻面,發(fā)出極大的一聲動靜。 辦公室外數(shù)十雙眼睛同一時間朝這邊看過來。 李文嘉頓時屏息,明明知道外面看不見里面的情形,依舊有著無所遁形的強烈恐慌。 他在不住的喘息中被抬起一條腿,熾熱粗壯的陽物頂入他身體。 渾身赤裸著被衣著完整的同性以這樣的姿勢侵犯,不知會是怎樣羞恥變態(tài)的場景。 他極力地蜷縮身體,要死掉一樣懼怕,顫動著眼睫低頭回避。 梁以庭在他頸項流連親吻,下身緩緩地在他體內(nèi)廝磨。 皮膚上沐浴后的氣息變得極其曖昧膩人,出門之前的特意收整仿佛是個諷刺,將自己洗得干干凈凈,就是這樣送上門給他的。 “呃啊……”李文嘉陡然張開五指,發(fā)出一聲嘶啞悲鳴,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下墜。 梁以庭攬著他的腰,再一次頂入,重重地沖撞在他的敏感點上。 “啊……不要,不要……那里,啊……不要……”忍耐著快要沖破喉嚨的泣聲,反復著毫無用處的哀求,硬漲起來的前端不停地泌出汁液,磨蹭著打濕了玻璃墻面,胸前rutou被撩撥得紅腫充血,yin靡地挺立起來。 “干到了,是不是?”梁以庭將他的腿分得更開,加快了頻率狠狠cao干,每一次都插得極深,直往那點上撞。 李文嘉不再說話,嗚咽著隨著性器不斷頂入發(fā)出一聲聲破碎低吟,淡淡的緋色從胸口蔓延,耳朵尖都染紅了。 那手指托住了他的臀,凌虐似的狠狠掐進去,更用力地分開,一邊律動一邊低語著:“你在吸我,浪貨。”他捏住他的下巴,微微地抬起,“在這么多人面前高潮,你會不會爽得哭出來?” “不……不要……”他細細地戰(zhàn)栗,話都說不連貫,掙脫著他手指的鉗制。 “不要什么?” “我不是……不是那樣……” 每一次進犯所帶來的都是無以倫比的感受,粗暴也恰到好處,他的動作比話語溫柔得多。 像是踩在云端上,快感洶涌澎湃地侵襲而來,將那不知意味的疼痛都掩蓋了,連帶著思緒都渙散,喃喃著說出這樣的話。 梁以庭微微地停滯了一下,隨后又緩緩地繼續(xù)深入,“不是怎樣?” 稍微清醒了一點,李文嘉沒有回答,小腹抽緊了傳出一絲絲的刺痛,他慣性地在冰涼鏡面上曲張了手指。 那手隨后被他握住了,握了一下之后往下拉,整個人被調(diào)轉了身體重新抱起來。 梁以庭再次插入他的身體,火熱的甬道在細細抽搐,擠壓推拒著他,毫不猶豫地全部送入,李文嘉扶著他的肩膀一陣顫動。 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交合,片刻之后走向辦公桌,步履顛動下,李文嘉猛然一聲吟叫,身體蜷縮著在他懷里達到了頂峰。 他脫力地沉溺在那一段特定的過程里,被放到桌上,梁以庭展開他的身體,俯身噬咬他胸前凸起,舌尖卷弄著吸吮,隨后架起他的雙腿,挺腰抽送。 李文嘉仰面躺著,眼神渙散,凌亂的頭發(fā)有幾縷潮濕地貼著面頰,身體隨著他的力度一下下地晃動,本就因為腎炎乏力,不適合做這種事,歡愛過后更加疲累,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漸漸地從余韻里清醒,垂軟的雙腿蹬了一下,又一次開始掙扎。 而梁以庭想要再禁錮住他簡直輕而易舉。 他壓著他,兩人在喘息聲里對視,還沒有開口說什么,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 梁以庭撫著他的頭發(fā),按著他不斷扭動的身體,在急促刺耳的鈴聲里,慢條斯理地問他:“我開免提,好不好?” “……”李文嘉睜大了眼睛。 注視幾秒之后,他并沒有真的那樣做,拿起了電話,一邊沉默著接聽,一邊在他體內(nèi)研磨。 片刻后,他嘴角浮出冷諷的笑,很快就掛斷了。 新一輪的交歡才剛剛開始,梁以庭不顧他的掙扎,拉開他的雙腿,比之前更猛烈地抽插侵占。 “混、混蛋……啊……”腰被干得弓起,他的眼角有干涸的水漬。 “叫得真好聽?!绷阂酝ズ莺莸馗芍?,親吻著他的耳垂,說道:“真想讓他看看……你和我在一起時的樣子?!?/br> 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忽的伸手,拂開了桌角一疊遮擋視線的文件。 簡洛維穿著銀白色正裝,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李文嘉霎時倒吸一口涼氣,整個身體都繃緊了,梁以庭被他夾得脊背發(fā)麻,喘了口氣,輕笑道:“要不要讓他進來呢?” 靜止的時間里,下腹的疼痛蔓延。簡洛維站在不遠處,正和秘書交談著什么。他……可能是來找他談那筆生意的。 “……我和他沒有關系。”顫抖的嗓音低啞而清晰,他胸膛起伏,終于試圖解釋:“我沒有和他上過床,我騙你的,連普通朋友都……都算不上……啊哈……只是因為走投無路才請他幫忙……啊啊……” 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拖累到簡洛維一絲一毫。 而這樣的話語,引來的是足以令他崩潰的粗暴進犯。 按著他的身體來回抽插,猛烈律動,不知過了多久,炙熱的液體射入他深處。 李文嘉感受到那熱度,在同一時刻再也無法抑制,發(fā)出一聲嘶啞鳴泣,眼角滲出液體,針刺的疼痛密密匝匝地擴散。 在反應過來還要繼續(xù)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道再用哪種言辭才能逃脫。 “……好疼……” 身上人低喘著,仿佛剛剛才開始,完全不予理會。 “放、放過我吧……”說不定真的會被弄死,他并沒有欠過他什么啊。在無自知的狀態(tài)下,已經(jīng)近乎哭泣,“我騙你的……孩子、孩子也不是親生的,從來沒有和女人在一起過……我沒有辦法……和女人生孩子……” 梁以庭頓住了動作,抬起臉看著他,片刻之后,他說:“你再說一遍。” 李文嘉全然沉浸在黑暗無邊的恐懼中,甚至沒有聽見他的話,沒有任何回應。 只是出于應激才會說的話,他并不認為他真的多在乎。 冷下來的身體被強行撐開的感覺非常疼痛,甚至隱隱的讓人作嘔。 不過……或許這樣程度的疼痛和令人作嘔的感覺才該是對的,好過身體健康時,那違背意愿的沉淪。 但,梁以庭又沒讓他繼續(xù)疼。 一時之間沒有了任何感覺,他昏沉沉的,像是處在了虛空、世界的邊緣。 不知過了多久,兩腿間漸漸涌出了熱流,在呈黑的桌面上洇染出yin靡的白濁。 他感覺到了那股液體,虛空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漣漪。 會生孩子的話…… 大腦里自己的聲音,有點麻木和陌生。 梁以庭的孩子,流著他的血,有相似的面孔,但不要是這樣的性格。善良的,多完美。 逐漸覺出這個想法有多荒謬時,他徹底清醒了。 辦公室明亮寬敞,夏季撤掉了厚厚的天鵝絨地毯,是堅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掙扎著起身,卻從桌面上狠狠跌落下去,一聲讓人骨頭都發(fā)痛的沉悶撞擊聲。 梁以庭沒再多挑,從柜子里扯下一件外套,朝他走過去。 那外套輕飄飄地落到他身上。 李文嘉沒有動,梁以庭拉他起來,他也不動。 最后梁以庭在他面前蹲下身。 誰都沒有說話,卻彌漫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氣氛。 梁以庭拾起他的文件袋,把那文件袋放進了他手里。 所有證件包括他的銀行卡都在里面,他要走,立刻就能夠。 然而李文嘉又聽得他一字一句地開了口—— “我要你的眼睛里,只能有我?!?/br> 淡淡的,瞬間在空氣里了無痕跡。 從胸腔里擴散出意味不明的強烈情緒,李文嘉忽的戰(zhàn)栗了一下,裸露的皮膚浮出雞皮疙瘩。 那件黑色的外套披在他肩上,他背對著看得到人來人往的玻璃墻,彎著背蜷縮著,不想起身,不愿出門,無動于衷。 這個樣子是無法見人的,哪怕是穿整齊了,也無法從這扇門走出去,走到外面的人群里。 僵持了十分鐘之后,梁以庭打了個電話。 “……讓法務部和財務部現(xiàn)在去會議室集合,我要開會?!?/br> 不消多久,外面的人就陸陸續(xù)續(xù)都走了。 暗格的柜子里,除了衣物還有幾條薄毯,梁以庭取出一條,將李文嘉裹住了,手從他膝彎穿過去,一把將人抱起,走出大門。 穿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區(qū),在路過監(jiān)控的時候稍微側了下身,把他直接帶去了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