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含中場床戲彩蛋)
書迷正在閱讀:小短篇合集(雙,abo)、人形陪伴犬、【雙性】顧老師的小青梅、戒癮、畢里利亞皇帝艷情史、渣男好難(雙,生)、谷碩、屁股開花的日子、隔江猶唱后庭花、發(fā)現(xiàn)了校霸的秘密之后
月色如水,靜靜流淌在墨色海面上。 一艘畫舫停駐于無陰海中央,好似一座遺世獨立的孤島。舫內(nèi)不見半星燈火,只隱隱傳出些曖昧旖旎的聲響,寒風(fēng)穿舫而過,便帶出一片甜膩香氣,悠悠蕩蕩地去向遠方。 “——呃嗯……哈啊……不、我不行了……戮玄君,求你……不要了……不要再、啊——” 秋明嵐只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戮玄君頂散了魂、撞碎了魄,失焦的雙眼恍惚地望著頂上那簾搖擺模糊的紅帳,無力地承受著戮玄君燎原烈火般的欲望。 淚水濕遍了臉龐。 “……求求你……不要再這樣玩弄我了……我真的受不住、嗚……求你了……到此為止吧,戮玄君……” 低喘嗚咽間,他仍是將這一句喃語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了口。 他記不清自己究竟被戮玄君囚困了多少時日,所能回想起的盡是與戮玄君不分日夜的交纏。 于此事上,戮玄君似有使不完的手段要用在他身上。 戮玄君逼他嗅過的媚香、飲過的情酒、吞納過的奇巧yin具,若要細算,恐怕早已不下百種。每每他以為那便是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時,戮玄君總會叫他重新認(rèn)識何為“極限”。* 自被戮玄君擄來魔域,他便不曾出得醉瀲舫一步——此舫之名,他也是偶然聽戮玄君隨口提及才知曉的,想必是為了羞辱他,戮玄君才刻意將此舫取名為“醉瀲舫”。 那一日,他一時屈于脅迫,說自己不愿回醉瀲宮去,可心中卻沒有一刻放下過逃離魔域的念頭。只是這念頭藏得極深,不敢讓戮玄君瞧出分毫。 也不知,這種承歡身下的日子,他還能熬到幾時。 戮玄君抬眼看他,那盛滿了情欲的眼眸銳鋒不減,直教秋明嵐心生懼意。 “求你……”秋明嵐紅著眼眶,顫著身子,把這一晚上不知說過多少回的話又說了一次,“今日就到此為止……放過我吧……”他清亮的嗓音已有了啞意,兩腿之間也早就變得一塌糊涂,卻還只能被動地吞吃著戮玄君的硬熱,沉沒在欲海狂潮之中。 難以自控的快感日復(fù)一日地折磨著秋明嵐,一點一點地將他的自持消磨干凈,也教他不知不覺間學(xué)會了如何去取悅討好對方。 他抿了抿自己被咬得泛出血色的唇,緊攥著身下被褥的手主動環(huán)上了戮玄君的脖頸,情熱的吐息輕拂在戮玄君唇間,那是一種毫無自覺但十足誘人的媚:“戮玄君,你快些……好不好?” 唇瓣之間相距不足毫厘,哪知兩唇剛一相觸,他就被戮玄君猛地攔腰撈入懷中,埋在體內(nèi)的那根巨物也因體勢驟變而狠狠侵至最深處,快意如潮洶涌而至,一發(fā)不可收拾,只消再予他些微刺激,便能將他送上極樂之巔。 秋明嵐本能地蜷進戮玄君懷里,手指在男人裸露的肩背上抓出了幾道紅印。 “唔……戮玄君……?”他半睜著蒙眬的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戮玄君此刻難辨喜怒的臉,試探著自己伸手去碰身下亟待解脫的欲望。 戮玄君一下擒住了他的手,不緩不急地抽身出來,挑著唇角似笑非笑道:“真君急什么?”不待秋明嵐開口,又說,“房中憋悶得很,真君寸步不出地待了這么久,該也有些厭了罷。不如本座帶你去外頭透透風(fēng)?” ——外頭。 秋明嵐聞言心頭一跳,然而卻覺不出半分欣喜。 戮玄君與他,在這間房中有過無數(shù)次情事。從床到榻,從椅到桌,地下墻上,就連窗邊都曾留下過yin靡的痕跡。 但是沒有一次靠近過門口的那道結(jié)界。 現(xiàn)在戮玄君卻說要帶他出去?去哪里? “你……什么意思?” 秋明嵐下意識拉起滑下肩頭的薄衫,以遮掩自己一身的情痕。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甭拘话驯鹎锩鲘?,赤足朝著門外走去,“今夜月色不錯,我們換個地方繼續(xù)?” 盡管已是深夜,盡管海上無人,秋明嵐卻不敢想戮玄君說的“換個地方”是要將自己帶往何處,憶起那場險些教他自散神魂的幻境,滿心就只剩下了懼怕。 他當(dāng)即掙扎起來,泣聲道:“不!不要!求你了,戮玄君!我哪里也不去……我哪里也不會去的!你別這樣對我……!” 戮玄君很是輕易地制住了掙扎不已的秋明嵐,像抱個孩童似的橫臂在他臀下輕輕顛了顛。 這一轉(zhuǎn)眼,人已跨過了門檻。 “真君在怕什么?怕被人瞧見?放心吧,除了本座,此處再無他人?!?/br> 戮玄君騰不出手,便伸舌舔去秋明嵐臉上的落淚,難得地說了一句軟話。 “——真君抬頭看看?今夜可是滿月。” 秋明嵐遲疑著抬了頭,果然,天邊掛著一輪清亮的圓月。月光皎潔溫柔,與他在人界時所見的并無二致。 “你……” 靜默半晌,他剛一出聲,就被戮玄君放到了地上——浸透了寒涼夜露的甲板隔著薄衫與肌膚相貼,冷意倏然入骨,秋明嵐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下一刻,戮玄君那猶帶溫?zé)岬纳碥|便覆了上來。 “本座也沒想走遠。就在這里,讓真君親身賞一賞我魔域的月色,嗯?” 話音剛在耳畔隨風(fēng)消散,戮玄君粗大的性器便就著流出xue口的濕滑濁液盡根沒入,深插淺抽。那又兇又狠的力道撞得秋明嵐腦中眼前皆是一片空白,慣于承歡的身子不顧意愿地迎合起了對方。 “……不、不要……別弄那里、啊啊——!……哈、哈啊……求你、了,戮玄君……嗯……不、不行,的……再這樣、下去,我……呃啊——” 戮玄君將秋明嵐柔軟的耳垂rou含在口中舔弄、輕咬。炙熱的鼻息灌入耳中,似要把腦髓都融化一般,本就紅得透血的右耳眼見著被染上了一層更濃的艷色。勃然而起的欲望直挺挺地抵在兩人腹間,蹭得戮玄君腰腹間盡是清液。他卻碰也不碰那處,只重重一吮,便逼得秋明嵐啞著嗓子哭著xiele一回。 松口時,艷紅的耳rou與唇舌之間尚且牽連著一線津絲。 看著身下如離水之魚般不住喘息的秋明嵐,戮玄君饒有興趣地撥弄著他濕淋淋的耳垂rou,低聲笑道:“真君的右耳當(dāng)真是敏感至極,每次都這般容易就xiele?!?/br> “別、別說了……”秋明嵐自欺欺人地拿手臂遮擋住自己滿面的淚痕,不愿教戮玄君多看一眼,“……你快些完事,快些走罷?!?/br> “還早著呢。真君就這么不想看見本座?” 在耳際來回打轉(zhuǎn)的手指沿著頸側(cè)曲線落到了胸前,那尖銳的觸感停駐在心口,繼而滑向因情動變得硬挺的乳尖。 “唔……” 秋明嵐咬著下唇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幾乎能夠想象得到自己接下來會被男人怎樣對待。 戮玄君guntang的呼吸隨著濕意裹上他胸前那一粒軟rou,被舐咬的刺痛帶出些許難以紓緩的癢意,直直癢進他心里。 身后的進犯不曾停歇,泄過欲后稍顯疲鈍的身子很快又在戮玄君磨纏中起了新一輪的情欲快意。 越是如此,秋明嵐反倒越發(fā)不肯吭聲。被折騰得狠了,也只死咬著唇,從喉間漏出幾聲悶哼而已。 身與心早已背道而馳,在男人的cao弄下,自顧自地叫囂著歡愉,叫囂著不足,渴求著、享受著,將這具身軀從里到外毫無保留地全都敞露給對方。 可秋明嵐不想,也不敢承認(rèn)自己在這樣的情事中感覺到了歡愉,便只能用這種徒勞又可笑的方式來向自己證明,他還沒有徹底淪陷。 清亮的月光不知何時重返視野,秋明嵐茫然地睜著雙眼,仿佛望見了被月光點亮的滿天繁星,又或許,那只是他薄淚盈眶的錯覺。 他望著那一輪明月,看著它在眼前晃動,看著它的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朦朧。他分辨不清飄過耳旁的喘息是屬于自己的,亦或是戮玄君的,也分辨不清自己今夜究竟在戮玄君身下xiele幾回。 秋明嵐自覺疲累地合上了眼,月光卻仍在視野之中晃動不休。他抬手,不知碰到了何處,掌心里是一片厚實的觸感。 下一瞬,男人低沉的話音恍然入耳。 “——若真君實在不愿留下……本座大可放你離開。” 秋明嵐的視線隨著話音轉(zhuǎn)向戮玄君,看著那雙深邃鋒銳的眼眸,過了許久,才對戮玄君的話語有所反應(yīng):“……你說,什么?” 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覆在了戮玄君胸前的魔紋上,指尖好似能夠透過皮rou感知到對方胸腔之中的鼓動。 他一時竟沒有將手收回,怔怔地重復(fù)了一遍對方的話:“放我、離開……?” “你……真的,肯讓我走?”這一句話出口,秋明嵐像是醒過神來了,忙道,“我……能回去?我真的能回醉瀲宮?你、你不是在戲耍我?” 戮玄君擒著秋明嵐腰身,狠狠一記重頂,射了他滿腹微涼。 “嗯——!”被這怪異的充實感所填滿,秋明嵐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好一陣痙攣,手也軟軟地垂落在了身側(cè),指尖輕顫不止。 “本座方才的確是說了能放你走,只是……”戮玄君并不急著抽身離去,只將秋明嵐擁進懷里,翻身側(cè)躺著同他溫存,手指耐心地捋著懷中人凌亂的發(fā),語調(diào)中滿是饜足,“不知真君如今還有何處可去?” “你,此言何意?” 秋明嵐此時渾身上下提不起半點力氣,自然也無法掙出戮玄君的懷抱,只能任其施為。 戮玄君靠上秋明嵐的肩頭,從他頸側(cè)吻到唇角,迫他張口接納自己,待這綿長的一吻結(jié)束后才道:“本座多言無用。如何?真君想走,明日便可以走,本座絕不攔你。” 秋明嵐被他吻得更是氣力不繼,一時難以言語,偏在此時又感覺到身后戮玄君那未曾抽離的性物再度起了勢頭,抵著他xue內(nèi)那一處敏感徐徐碾磨。 他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不要……不行的,不能再做了……我求求你住手、啊……你饒了、你饒了我吧……?嗚、我……我不要了,我真的受不住了……呀啊啊——” 愈發(fā)強烈的快意令秋明嵐瀕臨崩潰,身前早已釋放不出什么,可他卻依舊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意識在永無止盡的情潮中逐漸遠去,一夜清寒月色就這么碎在了他淚光瀲滟的眼瞳里。 秋明嵐悠悠醒轉(zhuǎn)之時,無陰海上綴滿了點點霞光。 他拖著沉重的身子從床上坐起,便覺身后的隱秘之處似已被人耐心清理過,只是還隱隱泛著酸痛。 床頭放著一套干凈的新衣,那依舊是他所熟悉的醉瀲宮弟子服,秋明嵐花了好大力氣才將它穿戴整齊。 想起昏迷之前戮玄君曾說過的話,他下了床,一路撐扶著緩緩移步門前,伸出手去稍作試探,前方果真不再有結(jié)界阻攔。 秋明嵐心中有過一絲猶豫,可這一絲猶豫不過片晌就被急于離開魔域的沖動給壓了下去。生怕戮玄君半途反悔,他是一刻也不敢多待,當(dāng)即便御空而去。 久困于床笫之間的秋明嵐體內(nèi)靈氣所剩無幾,眼下也只能勉強凝出些微靈力,堪堪飛越無陰海。 魔界地域遼闊,秋明嵐一無靈力傍身,二無車馬代步,此行路途又很是遙遠,他不敢多做耽誤,于是白日徒步翻山越嶺,夜里便尋處藏身之地凝神調(diào)息。 如此過了十來日,他安然無事地踏入了醉瀲宮的地界。 九陌真君于結(jié)嬰大典上被魔尊當(dāng)眾擄走的消息早已傳遍人界,守門弟子們乍然得見秋明嵐平安歸來,皆是滿臉驚詫。一開口,那語氣也不知是歡喜多些,還是同情多些。 “三師兄?!你……你回來啦?!?/br> “……嗯。” 過往種種不堪回首的記憶叫秋明嵐難以面對宮中弟子那暗中打量的目光,隨口應(yīng)付了兩句便要去濯景殿面見宮主與諸位長老。 其中一名守門弟子聞言忙不迭前去為他通傳。 秋明嵐拂了衣擺拾階而上,身后是余下數(shù)名守門弟子的竊竊私語聲。 兩炷香后,濯景殿內(nèi)。 因有七位長老尚在閉關(guān),故而此刻大殿之上僅有醉瀲宮宮主及二十五位長老在座。 秋明嵐立于殿中,心下感慨萬分,俯首跪地恭恭敬敬行了一記禮,話音哽咽道:“弟子九陌,歷盡艱辛,終在今日得以歸來。弟子——” 然而,話未說完,便被宮主出聲打斷。 那淡漠至極的聲音層層回蕩在空曠的殿內(nèi)。 他道:“明嵐,你為何回來?” 這毫無起伏的一句話,如鋼針匕首一般狠狠扎在了秋明嵐的心頭!他猛地抬頭直視高高在上的宮主,洇著淚紅的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為何回來? 難道他不該回來嗎? 他被魔尊擄去,受盡屈辱折磨,好不容易才逃了回來,宮主卻要問他為何?! 難不成他就合該終此一生被困在那方寸之地,至死都雌伏于戮玄君身下?! 若真是如此,他才想問一句“為何”! 為何會是他秋明嵐,而不是其他人?! 憑什么他非要遇上這種事不可?! 秋明嵐死咬著下唇,幾乎要把那瓣唇rou咬出血來:“弟子……我……” “九陌?!遍_口的是三十二殿中的臨花長老,他道,“你可還記得,兩百多年前,戮玄君以一己之力誅殺前任魔尊,從而使人魔兩界得以免去一場血戰(zhàn)之事?” 兩百多年前,魔界的尊主還不是如今這位戮玄君。 上一任魔尊嗜血好殺,曾經(jīng)連屠道修十三個門派,并放話說要吞并人界,稱霸天下。他對人界勢在必得,卻在攜座下數(shù)百名魔將進軍人界的前夕,被戮玄君誅殺于王座之上,尸骨無存。 雖不知臨花長老緣何在此時提起此事,但秋明嵐仍是如實答道:“……弟子記得?!?/br> 坐在宮主旁側(cè)的瞻月長老呷了口手中的茶,云淡風(fēng)輕地道:“既如此,你就當(dāng)是替整個人界償了這份人情罷?!?/br> 秋明嵐面上震驚之色更甚:“這……這怎能這樣算……?!”他垂首看地,指甲隔著衣料狠狠摳入掌心,“戮玄君誅殺前任魔尊,乃是前任魔尊生性殘暴所致,與人界何干?與醉瀲宮何干?又與弟子何干?!何故要我來償這莫須有的人情?!” 大殿之上,只聞宮主一聲輕嘆,他緩緩說道:“如今人魔兩界能夠相安無事,到底是多虧了戮玄君當(dāng)年及時誅殺那人,否則哪怕是我醉瀲宮,也難保不會元氣大傷。明嵐,你素來叫人省心,應(yīng)當(dāng)懂我難處,即便是‘莫須有’的人情,有時也不得不償?!?/br> “現(xiàn)下你既能平安歸來,想來那魔尊也并未如何苛待于你,便是長居魔界,又未嘗不可?”位次最末的沉煙長老撫著膝上小獸水潤的皮毛如是說道。 聽著這誅心的字字句句,秋明嵐如墜冰窟,浸足了身下寒涼的指尖微微發(fā)顫。 “秋明嵐,你可明白?”逢霜長老話音低沉,帶著一股不容否決的威勢。 話已至此,秋明嵐還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自他被戮玄君擄走的那一刻起,醉瀲宮上下,便已將他視作了償還“人情”的犧牲品。 他本以為,醉瀲宮會是他的歸宿,不承想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便在此刻,又聽宮主開口道:“明嵐,你且放心,倘若來日你有何不測,我定當(dāng)聯(lián)合世家門派齊上魔宮為你討個公道?!?/br> “討個公道……”秋明嵐慘然一笑,忍回眼中淚意,俯首長拜一記,啞聲道,“弟子,明白了?!?/br> “如此甚好?!睂m主起身,踏下高階,緩步朝著秋明嵐走來,伸手欲要將他扶起,“可要我派幾名弟子與你同行?” 不待那只手觸到衣袖,秋明嵐便自行站起,向眼前人再行一禮,語調(diào)冷靜至極:“多謝宮主好意。走之前,我想回清笙閣看看,還望宮主能允我在宮中多留片刻?!?/br> 宮主望著秋明嵐的目光中盛滿慈愛:“這是自然,你是該回去看看的,若覺得缺些什么,盡管同我說。” “九陌……謝過宮主?!?/br> 秋明嵐失魂落魄地走在山道間,內(nèi)心一片茫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一路上,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許多零星畫面。 從濯景殿冰冷的地面,到山門前交頭接耳的守門弟子;從連日來的過路風(fēng)景,到無陰海上的點點霞光;從朦朧模糊的紅帳錦被,到習(xí)以為常的沉云墨海;從戮玄君胸前那一抹鮮艷的魔紋,到自稱心魔的殷瀟遞來的一碟糕點……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想。 突然,一個幾乎被遺忘在記憶角落的刻薄嗓音傳入耳中—— “這條路可不是下山的路。怎么?離開太久,連路都認(rèn)不得了?” 秋明嵐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這才瞧見迎面而來之人的面容。 “……大師兄。” 盡管此時的秋明嵐已經(jīng)連半分假裝和善的余裕都沒有了,對著眼前這人,卻還是近乎本能地擺出了一副低眉順眼的謙卑姿態(tài)。 “這聲‘大師兄’也是你能叫得的?少臟了我的眼還要污我的耳?!?/br> 醉瀲宮大師兄——秋知暮顯然并不愿賞他這份臉,張口就是一如既往的陰陽怪氣。 秋明嵐抿緊唇瓣,默默移開了視線。 秋知暮與他乃是同族之人,只不過他是秋家旁支一個遭人唾棄的庶子,秋知暮則是直系最受寵愛的嫡子。 在他“逃”入醉瀲宮的第八年,秋知暮便通過了醉瀲宮的入門大試,被宮主收入門下。而他二人的初見,卻是在門內(nèi)大比之后,秋明嵐得了名次,成為醉瀲宮三師兄的那一日。 那一頭醒目的銀發(fā),是秋明嵐磨滅不去的印記,秋知暮一眼便認(rèn)出了臺上之人是秋家當(dāng)年那個人人可欺的不祥之物。 大比一結(jié)束,秋明嵐就被他半路截住,來意不善地來回打量了好幾遍。 就在秋明嵐心中疑惑漸深,正要開口之時,秋知暮的一句話令他好似回到了飽受欺辱的幼年。 秋知暮冷笑著對他說道:“沒想到你這個小怪物如今活得還挺人模人樣的嘛!” 瞬時,一股巨大的絕望感將秋明嵐徹底籠罩,他像是被這一句話抽去了三魂七魄,雙膝一軟就跪在了秋知暮腳下。 他驚懼欲泣,兩手顫抖著拽住了秋知暮的衣角,低聲下氣地哀求道:“大公子,這事你別、你千萬別說出去……我、我好不容易才……我不想讓旁人知曉我的過去。這醉瀲宮里只有你認(rèn)得我,只要大公子你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了。所以,我求求你,別說出去成嗎?大公子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能給——” 秋知暮未置可否,只狠狠一拂袖,無情地甩開了秋明嵐緊拽著自己衣角的手,像是看著什么污穢一般,眼神中盡是嫌惡。 “少碰我?!彼踔翆⑶锩鲘古鲞^的外裳脫下來燒成了灰燼,“你這種怪物也配姓秋?說出去都有辱秋家名聲,你還想我說與誰聽?” 跌坐在地的秋明嵐沾染了一身土灰,哪里還有平日里那翩然脫俗的仙人之姿? “大公子……” 秋知暮抬腳踢開他再度伸向自己的手,又拿他衣擺蹭凈了鞋底的泥:“聽說,你在宮中很是受人崇敬,若大比以此排名次,醉瀲宮二師兄的位置你也不是坐不得?” “我沒——” 鞋尖踩著白潔的衣擺,在地上來回碾磨。 “人,還是得有些自知之明的,不祥之物也是同樣。你說對吧?” 秋知暮笑著問道。 “……是?!?/br> 自那之后,醉瀲宮的大師兄與三師兄便極少有碰面的時候,直至今日。 秋知暮早在上山之時便從守門弟子口中聽聞了秋明嵐歸來一事,但兩人途中相遇卻實屬偶然。 見秋明嵐悶不作聲,秋知暮覺得無趣,正要繞道而行,卻不經(jīng)意瞥見了秋明嵐頸側(cè)透出衣領(lǐng)的半抹紅痕,臉上不自覺地掛上了嘲諷而又得意的笑,問他道:“做魔尊的爐鼎滋味如何?想必很是銷魂吧?” 被戳中死xue的秋明嵐再難忍氣吞聲,竟向秋知暮投去了惱恨的目光,但終究是有些底氣不足:“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我胡說八道?”秋知暮挑高眉梢,抬手點了點自己的頸項,嗤笑道,“我勸你,說話之前還是先去照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模樣。一身的yin褻痕跡也不知道遮藏好,走在路上都是丟醉瀲宮的臉!” 秋明嵐慌忙掩住了自己的脖頸,頓時臉頰乃至耳尖都染上了羞憤之色。 見他這般反應(yīng),秋知暮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怨不得魔尊要將你擄走,實在是……”說著,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秋明嵐一眼。 明知他嘴里說不出什么好話,秋明嵐還是忍不住問道:“‘實在’什么?” “實在是生了一副合該給人做爐鼎的好模樣!哈哈哈哈……” 秋明嵐再聽不得他的污言穢語,捺著滿心屈辱,終是憤然離去。 清笙閣,是秋明嵐的住所。 一路行來,心緒早已平復(fù),他踩著落葉穿庭而過,沿途是一成未變的熟悉風(fēng)景。行至屋前,推開房門,霎時揚起了漫天浮塵。 房中的一切還是他離去前的模樣,只是太久無人居住,隨侍小童似乎也疏于灑掃,一眼看去盡是落灰。 秋明嵐指尖微動,掐訣拂去滿室薄塵,這才抬腳跨入房中。 他不重物欲,房中擺設(shè)也頗為寡淡,不過一桌一椅,一床一柜罷了。窗外的樹連花帶葉都落了個精光,只余下一棵光禿禿的樹干,窗臺上那一盆不需人看顧的靈花卻是開得正盛。 秋明嵐站在窗前細細端量了片晌,到底還是沒打算帶上那盆養(yǎng)了許久的靈花。畢竟這一去,他連自己都保不住,哪里還有閑情照顧一盆花? “是誰!?” 正出神著,便聽身后傳來一聲清脆的斥喝。秋明嵐回首看去,和高舉手中掃帚意圖驅(qū)趕不速之客的隨侍小童對上了目光。 “……真君?” 隨侍小童愣怔著放下了手臂,隨即將掃帚一丟就哭哭啼啼地朝窗邊人奔去,半道還險些叫門檻絆個顏面掃地?!罢婢伤闶腔貋砹耍⊥忸^的人都在說您怕是回不來了,還想把這清笙閣安排給其他新入門的弟子住呢!但全都叫我拿掃帚趕了回去!”小童很是得意地從秋明嵐懷中抬起頭,一對上秋明嵐柔和的笑眼,語氣便不自覺多了幾分委屈,“真君,您這些日子究竟去哪兒了?” 隨侍小童負責(zé)照顧內(nèi)門弟子的起居,若非主人吩咐不常外出,故而他并未親眼看到秋明嵐被戮玄君當(dāng)眾擄走的一幕。只知自那日起,清笙閣的主人便失了蹤跡。 秋明嵐輕拍兩下隨侍小童的肩頭,示意他放開自己,而后才道:“這些日子,你多少也從外人口中聽得了一些消息罷?既知我回不來,又何必繼續(xù)獨守于此?” “可,”隨侍小童圓軟的小手揪上了秋明嵐的衣袖,“真君您這不是已經(jīng)回來了嗎?他們說的都做不得真,我才不信他們?!?/br> 秋明嵐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回來看看而已,待不久的。”他撫著小童的發(fā)頂,語長心重道,“我走之后,你就另尋主人去罷,莫要耽誤了修煉。這無主之地,今后也不必再守了?!?/br> “真君,您這又是要去哪兒呀?真的……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隨侍小童哀哀問道。 “不回來了?!鼻锩鲘箶苛诵Γp聲說道,“這里已經(jīng)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隨侍小童愣愣地聽著,不等他回過味來,秋明嵐便笑著催促他道:“好了,這么大個人了,再哭可就太不像樣了。回房收拾行李去吧,一會兒我同你一道走?!?/br> 隨侍小童扁著張嘴,三步兩回頭,依依不舍地回了寢屋。 秋明嵐目送小童離去,在原地靜佇片刻,從衣柜角落里尋出了自己唯一一件不帶醉瀲宮繡紋的外裳。 他褪下身上的弟子服,慢慢地,把它整整齊齊疊放在桌上,然后,換上了那件素淡衣裳。 臨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曾經(jīng)的居所,將過往三百載盡數(shù)葬于心底,合上房門毅然離去。 隨侍小童原本抱有一線希望,想著自己在九陌真君身邊服侍了這么多年,興許真君會帶自己一起離開,但這份希望到底十分渺茫。 看著秋明嵐決絕而又孤寂的背影,隨侍小童一屁股坐在山門前嚎啕大哭起來。 那哭聲響得,三里開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秋明嵐歸來時有多心切,離去時就有多惘然。 他漫無目的地游走在山林間,連四周風(fēng)景都無心去看,待到走出醉瀲宮的地界,早已天色晦暗,月上梢頭。 身處黑暗之中,所見除了云間灑下的縷縷月色,便是遠處平凡人家漏出的點點燭光。他像只趨光而行的飛蛾,向著燈火通明的城鎮(zhèn)中去,往來的凡塵喧囂似是與他無關(guān),半點也落不進他心間。 濃烈混雜的胭脂香氣不知不覺盈滿鼻腔,秋明嵐忽地回過神來,才發(fā)覺自己竟走到了生平素未踏足過的煙花之地,耳邊充斥著妓子的輕嗔嬌笑與恩客的穢語戲言。 秋明嵐一時又惱又恨,惱的是自己心神恍惚,恨的是自己魂不守舍。他紅著臉頰,轉(zhuǎn)身欲走,卻被花樓門前招攬客人的妓子挽住了臂肘。 “公子長得好生俊俏!不知溪兒是否有幸能與公子共度一夜春宵?” 秋明嵐自是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慌忙推拒道:“我、我無意于此,還請姑娘自重,快些放開我罷?!?/br> 那自稱“溪兒”的俏麗妓子一手掩了唇,嘻嘻笑道:“哪個來這里的男人不是嘴上這么說,等到了床上就百般折騰,怎么都不肯放人?”她摟抱著秋明嵐的手臂,把人好生打量了一番,頓時笑得更歡了,“瞧公子這青澀的模樣,難道說,是頭回來花街不成?” 秋明嵐不由得別開了眼,抿唇不語。 妓子見勢越發(fā)大膽起來,少女香軟的身子依偎在秋明嵐懷中,蔥白纖細的手指極為曖昧地在他胸口劃拉打轉(zhuǎn),嬌言巧笑道:“公子就不想嘗嘗男歡女愛的銷魂滋味嗎?” 那指尖緩緩滑動著的感觸,勾起了秋明嵐諸多不堪回首的記憶,害他連呼吸都亂了分寸。妓子的話好似一柄無形的利刃,正刺進他心底不曾言說的隱秘。 身為男子,誰又是生來就注定要雌伏在另一個男子身下的呢?雖說他一心向道,在此之前從未想過要給自己尋個伴侶,更遑論知曉人事。 可如今……可如今,被迫著有了那樣的經(jīng)歷,他又如何能夠甘心,甘心終此一生于床笫之事上便只剩下那樣受制于人的悲慘回憶?盡管雌伏于人已成事實,他也還是想要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是以秋明嵐猶豫了。 面對妓子的調(diào)笑之語,他竟無法開口辯駁。內(nèi)心搖擺不定之際,人已叫妓子挽著手臂拉進了花樓里。 這時再要回絕為時已晚,秋明嵐也只能由著妓子將自己引上二樓。 哪怕是花街柳巷也有階級之分,二樓往上的妓子都是花名在外的搖錢樹,像溪兒這般要靠自己吆喝拉客的妓子便只配住在人來人往的二樓。 進了閨室,房門一關(guān),隱約還能聽到樓下傳來的嬉笑聲。 溪兒滿心想著早些接完這個恩客,稍作收拾后沒準(zhǔn)今晚還能再接一個,于是飯菜也沒叫,把人往榻上一帶,伸手就去解秋明嵐的衣裳。 秋明嵐卻被妓子過于直接的舉動激起了不甚愉快的回憶,立馬按住了她的手:“等、你等等……” 見他還在猶豫不決,溪兒不禁冷下了臉,生怕自己白費了心思,還被耽誤了時間:“公子莫不是到了這時候還要反悔?進都進來了,別是要說連三兩銀子也出不起吧!” “……姑娘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br> 秋明嵐著實是沒見過上趕著出賣身子的青樓女子,一拉一扯間,不經(jīng)意地生出了旁的念頭來。他從袖中掏出一小塊靈石,放進溪兒掌心,當(dāng)是先付了那三兩銀子的過夜費。 這出手闊綽的,可把溪兒驚了一大跳! 她攥著那塊玲瓏剔透的靈石,想大著膽子收了,又似有些顧忌,偷著瞟了秋明嵐好幾眼,嚅嚅開口道:“公、不,仙長莫怪,溪兒先前不知您是……說話難聽了些,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呀!” 比那還難聽的話,秋明嵐幼時不知聽過多少,說話之人既不是有意,他自然也不會多去計較,只道:“你且安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不太喜歡那樣太過直接的……” 聽他這么說,溪兒轉(zhuǎn)眼就換上了一副笑臉,把靈石往懷里一揣,很是親昵地連聲問道:“那仙長想先做些什么呢?可要我吩咐廚房做幾道小菜送來?要說詩詞歌舞,我不如各位jiejie那般精通,但給仙長哼個小曲助興還是可以的?!?/br> 橫豎這一塊靈石便足以抵過一年的艱辛,她又何樂而不為? “你……”秋明嵐思忖片刻,問她道,“你一個姑娘家的,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 其實這話還有后半句,但以他的性子,實在是有些問不出口。 “……” 聞言,溪兒臉上笑意漸消,她語帶譏諷地道:“要不是沒了辦法,誰愿意到這種地方來呢?假若還有別的路可走,花街里的姐妹們,哪個又不想堂堂正正的做個體面人、嫁個如意郎君?” 說著,她拿衣袖抹了抹眼角,低垂著臉,將身世娓娓道來。 說來也不過就是爹娘重男輕女,又偏逢饑荒,家中無糧,便將女兒抵了銀錢的尋常事罷了。 要論身世凄慘,比她更不容易的妓子,花街里比比皆是。只不過有的早已棄了無謂的奢望,連自己都不把自己當(dāng)個人看,而有的,卻還和她一樣,總想著也許有朝一日能得遇貴人,從此不再夜夜賣笑。 秋明嵐靜靜聽她說完,憐她不易,便也不勉強她做自己不喜之事,拿那一塊靈石換她一夜安寧。 倒是溪兒就這樣什么也不做,白收人一塊靈石,心中過意不去,于是下樓去吩咐廚房送來酒菜,陪著秋明嵐用了一餐飯。 酒足飯飽后已至深夜,秋明嵐枕在溪兒腿上,聽著她輕哼的小曲沉入了夢鄉(xiāng)。 花街的夜并不寧靜,屋外仍不時傳來嬉笑怒罵聲,打更的鑼響都埋沒在了這一片表面繁華中。 桌上的燭火在清風(fēng)中搖搖曳曳,忽地,就被拂滅了。 溪兒悄悄撥開秋明嵐臉旁垂下的一縷銀絲,抬頭就見房門不知何時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門外,渾身散發(fā)著駭人氣勢。 她下意識地就要叫醒睡在自己腿上的人,卻聽門口那人嗓音低沉、語氣不快地吐出了一個字。 “滾。” 莫名的危機感令溪兒不得不輕手輕腳將秋明嵐挪下膝頭,倉惶逃離了閨房。 房門在戮玄君身后緩緩合上,男人無聲無息地走到榻前,隔著夜色一瞬不瞬地盯著秋明嵐沉靜的睡顏,陡然抬手揮散了滿室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