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睚眥必報我好像做了一件錯事,心里有點(diǎn)不好受
回家的路上,我還在想他方才說的那個法子,覺得很可行,迎面走來一隊(duì)送葬隊(duì)伍,打頭的手持白幡,后面抬著棺材,兩個老人用拐杖敲打著棺木,放聲哭嚎,飛揚(yáng)的紙錢撲了我滿臉——呸呸呸,真晦氣。 我問阿來:“誰死了?” 阿來答:“回少爺話,這是城西的成家小兒,到山上打獵,不當(dāng)心被毒蛇咬死了?!?/br> 我哦了一聲,依稀記得這號人,在我爹的葬禮上,對烏綿動手動腳,要看他生孩子的地方。 要說我記性也是真不賴,四年了,還記得這一茬,烏綿在外人面前,那可是相當(dāng)能忍,這件事竟然就這樣被他忍過了。 來不及多想,我一抽馬鞭,抄了條小道回去。 “怎么才回來?”烏綿端坐在桌邊,外面陽光燦爛,竹簾垂著,在他眉眼投下一道道明暗相間的光影,他淡淡瞥著我,又轉(zhuǎn)眼去看桌上一字?jǐn)[著三碗澄紅的藥汁。 “方才撞見送葬的,繞道就晚了些。”說完,感覺自己的語氣太好了,馬上惡狠狠補(bǔ)充道:“關(guān)你屁事,老子想什么時候回,就什么時候回!” “把門關(guān)上?!彼c(diǎn)了點(diǎn)桌面,說,“藥熬好了?!?/br> “等等!”我一腳把門踹上,躥了幾步,滑跪在他膝下,耳朵貼在他小腹上,聽了聽動靜,把手掌貼上去摸了摸,沒察覺出什么異樣,這里面真的裝著我的孩子?我忍不住在他肚皮上啄了一口,沖著里面好好地叮囑一番:“乖兒,你投錯了地方,這就放你回去,重新投個好胎。記著,不要貪圖大富大貴,要找個父母和睦、待你又慈愛的家,尤其要看清楚懷你的是個什么玩意,知道嗎?畢竟爹挫挫一個,娘挫挫一窩……” 烏綿:“……” 他在桌子上摸了幾下,才找到藥碗,一手端起,看我一眼,就仰臉慢慢喝了下去。 我看他的喉嚨一動一動的,喝得很快,居然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心想:這東西好喝嗎? 他用帕子擦了嘴角,說:“藥須得分三次喝,過一刻鐘便喝一碗,孩子就徹底墮下來了?!?/br> 我還是頭一回看這陣仗,下巴搭在他腿上,抬頭看他,感慨這藥真是厲害,才剛下肚,他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細(xì)汗,皺著眉,顯得有些難受。 再看他的身下,有些許的顫抖,布料里滲出淡粉色的血痕,很快就變成鮮紅了。 “掉了么?”我湊上去,有些好奇地問。 “還早。”他的手搭在椅背上,手指緊了緊,指甲泛白。 我捧著他兩個手,一左一右貼在臉上,只覺得冰涼冰涼的。就看著血慢慢地變多了,透過衣料,順著椅子緩緩流到地面上。 我一看出了這么多血,而且越來越多,心里也有點(diǎn)發(fā)毛,這跟我想得怎么不一樣?原來我以為喝了藥,孩子自然而然就滑出來了,這下倒好,地上里全是血,屋子里的血腥味直往我鼻子里鉆,烏綿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淡紫,伏在扶手上,閉著眼好像死去了一般,只有睫毛間或地一動,瑩瑩的似有淚意,才顯得像個活人。 “掉了么?”我抑制不住地有些焦灼,又問。 我開始害怕,想攔住他,讓他別喝了,可是……過去我爹就說我婦人之仁,如今火燒眉毛了,我怎么還能有婦人之仁? “還沒有……”烏綿眸子半闔,雙肩發(fā)冷似的戰(zhàn)栗,指節(jié)泛白,幾乎要扶不穩(wěn)扶手,一手捂小腹,一手撐著桌面,顫顫巍巍端起第二碗,慢慢吞咽了下去,一縷鮮紅順著嘴角流出,模樣狼狽不堪,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急了:“你、你還成么?”話音未落,就被他掩住嘴。 “不要怕……二哥?!睘蹙d長長喘了一口氣,冷汗浸透衣衫,如同垂死的野鹿,急喘道:“為我倒一杯茶水來?!?/br> 我哆哆嗦嗦給他弄了一杯冷茶,喂到他唇邊,烏綿卻不要我喂,自己伸手接了,和著鮮血,咽下一口茶,冷汗涔涔,額角上的碎發(fā)都打濕了,貼在鬢邊。 “怎么還沒!”我看他那個樣子,著實(shí)有些慌亂了,掀起他浸染了鮮血的衣擺去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讓我兩手都沾上了粘膩的血跡,我在衣服上揩了,那股血腥味還是揮之不去。 他攥緊了衣服,額角冒汗,疼得蜷縮在椅子里,抖得像篩糠,仰起頭,嘴里不知道咒罵誰,艱難擠出一句:“沒出息的東西,怕什么……” 衣服被血浸透,滴滴答答地順著衣角落下,地面上已經(jīng)匯聚成一片,又腥又黏,明晃晃地刺激著我的雙眼。 “別喝了,烏綿,要出事了……”我心亂如麻,沾著一身的血,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等等,我去叫大夫來……” 他死死拉住我的袖子,喘息了幾聲,喝道:“回來……讓人生疑!” “那怎么辦?”我整個人都嚇懵了,一下子呆在那里,剎那間有些恍惚,總覺得這場景在夢里見過似的,我呼吸困難:“好多血,好多血……” 他沉默,端起第三碗,就要往嘴邊送,我馬上撲過去,吼道:“夠了,夠了,我不要你喝了!” 藥碗被我打翻,紅澄澄的藥湯和血跡混成一攤,難以分辨,我的視線慢慢模糊,抬手一擦,才發(fā)現(xiàn)guntang的淚水流了滿臉,整個人被嚇得魂不附體,扶著桌子倒了一大碗白水,強(qiáng)行給他灌下,把兩個手指頭插進(jìn)他嘴里,壓著舌根,逼他吐出來。 柔軟的舌頭、溫?zé)岬耐僖?、濃厚的藥汁,都在我指間滑動,我身上沾滿了他吐出的穢物,屋子里彌漫著一股酸澀血腥的味道。 烏綿嘔吐完了,有些虛弱,皺眉道:“孽子……方才那兩碗豈不是白喝了……” “你還想著喝,再喝就要一尸兩命了!”我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嗓音,飽含驚懼。 我望著他平坦的小腹,那里有尚未發(fā)育的胎兒,有一枚剛破土的種子,在zigong里生根發(fā)芽。 哪知道他勾起毫無血色的嘴角,滿不在乎地說了一句:“我死了,你該高興才是?!庇痔鹦渥咏o我擦拭臉上的血跡和淚水,壓抑了喘息,金眸閃動,不耐煩道:“好了,別哭了?!?/br> 我手腳還在發(fā)抖,過了半天才說:“我他媽的,我還不至于那么壞吧……” 事到如今,我再不樂意,也只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按理說,到我這個年紀(jì),也該有后了,可惜爹媽死得早,前后相的幾門婚事也沒個著落。 說起來,我時常感覺自己還是個孩子,頂多只有十五六歲,現(xiàn)在卻要當(dāng)人家的爹,我娘還在的時候,牽著我的手去鄉(xiāng)下吃酒,宴席上吃不完的點(diǎn)心都由我搜刮了,帶回家里慢慢吃,現(xiàn)在再去,也不好意思干這樣的事了,取而代之的是榮熙這個小東西,拿著糕點(diǎn)吃得滿嘴流油,我看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實(shí),我還是沒準(zhǔn)備好,盼著這個孩子只是一個夢,可是滿地的血腥騙不了人,烏綿煞白的臉色也騙不了人。 我對他說:“我警告你,你肚子里的這個孽種和我沒關(guān)系,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