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惡少出沒路見不平,亂拳打死
最后,由老太太從中斡旋,父子倆各退一步,取了一個折中的稱呼,我從此以后就叫他晚娘了。 也許有人要問,我爹為何要對我如此殘暴?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這件事說來話長,容我從頭講起。 據(jù)說,當(dāng)本少爺還是襁褓中一名珠圓玉潤的嬰兒,我爹就找了個摸骨先生,算一算我將來有沒有出息,誰料那先生摸到我后腦勺,臉色頓變。 慢著,你們不要多想,并非我骨骼清奇,他也沒有帶我修煉絕世武學(xué)的打算,原來是他摸到我腦后有一塊反骨,上臂上還有一塊紅胎記,這樣的人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又生在巳時末刻,生于末時為癸巳:癸水耗辛金,且巳火先天克辛金,故克父。 我爹大驚。 所以,別家的長子都住在東廂,我打小住在西廂,那里離正房最遠(yuǎn),以免我身上的煞氣沖撞了他的貴體。 小時候,門框邊貼著許多紙條,紙上用鮮艷的朱筆畫著花,我時不時用手去摳,有時候還會吃進(jìn)嘴里,原來那是防止我克父的符咒,二十幾年來,也得益于他的小心翼翼,父子相安無事,哪知道我娘得病,先走一步,讓他也開始提心吊膽,總覺得我這個災(zāi)星就要開始對他發(fā)功了。 就因為這塊骨頭?我伸手摸了摸,后腦勺好像的確要比別人的突出一些,不過也僅此而已。 我時常對鏡暗嘆:榮二,老天爺賜你這樣一張英俊的臉龐,又賜你一身非凡的氣度,命運(yùn)怎么如此坎坷,難道是暗中的磨練?想想也罷,貴人的道路,怎會一帆風(fēng)順?貴人的命格,怎會與凡人相似? 扯遠(yuǎn)了,再說烏綿。 那個時候,哪怕我因為烏綿挨了打,但我生性善良大度,從小我娘親就教育我:將軍額前能跑馬,宰相肚里能撐船,所以我對他還是頗有好感的,一有空就去內(nèi)室找他,在屋子里東摸西蹭,或是抱著竹枕頭吃東西,看小人書。 我的話一多,他就厭惡地皺眉頭,這時候我就識相地閉上嘴,看著他跪在畫像前祈禱祝告,模樣十分虔誠。 在他那兒的書冊里,我知道了覺彌陰的故事:嬿族神話里一個矮小猙獰的惡魔匕食奴,吸食人的諸多邪念,受心術(shù)不端之人供奉,附到惡人身上,助他作惡,一日看中了創(chuàng)世女神覺彌陰,癩蛤蟆想吃天鵝rou,而覺彌陰與善良的凡人男子安旃相愛,安旃沒有法力,被匕食奴抓走,引誘覺彌陰神去救他。覺彌陰神從東邊日出之地出發(fā),淌過九條大河,翻過九座高山,殺死了九只惡獸,才到西邊日落之地,率一蛇一虎與匕食奴惡斗了三天三夜,終于救回了心愛的安旃,可是此時安旃已死,于是覺彌陰女神抱著安旃尸首,流干了眼淚,與他化作兩棵參天神樹,根系糾纏,枝葉交通,樹影婆娑,匕食奴身受重創(chuàng),不知所蹤。 我以為好人會好好活著,壞人應(yīng)該受罰,想不到世間還有這樣的故事……我看完之后,不由得有些唏噓,追著他問:“那個匕什么,下地獄了嗎?”沒忍住,捶了一下桌子,義憤填膺地說:“他可太壞了,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烏綿說:“我們那里沒有地獄。” “那,覺彌陰和安什么的,復(fù)活了嗎?” “不知道。” “那……” “你有話,可以問她?!睘蹙d望向墻上掛著的畫像。 “她太丑了,我才不問丑東西呢。” 其實我是想夸烏綿長得好,又不好意思說,可他實在太笨了,顯然沒有體會到我迂回的贊美,徹底不理我了。 烏綿性子冷,用老太太的話說,就是有點(diǎn)邪性,全不近人情,直到現(xiàn)在還吃不慣我們這里的東西,消瘦得很厲害,再加上我先前說的,家宅中的算計、老太太的刁難、我爹的嚴(yán)苛,仿佛風(fēng)刀霜劍一般,那嫣紅的嘴唇上,血色就一天天衰淡下去。 唯一一次見他微笑,是他無意中捉了一只紅色的小甲蟲,很用心地養(yǎng)在小琉璃罐子里,用皮紙蒙著口,扎幾個洞透氣,他甚至主動和我說:“這種螢火蟲,在鎮(zhèn)河不多,是我們家那里常見的?!?/br> 到了晚上,它在里面熒熒發(fā)亮,像漂浮著一枚小小的燭焰。 可是第二天早上,螢火蟲就死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悲傷,好像做了一件錯事,目光慢慢變冷,連蟲帶罐子,丟出去了。 我靈機(jī)一動,刨出那罐子,取了螢火蟲的尸體,在屋里搗鼓了兩下,做好了,就把東西藏在懷里,想去內(nèi)室里找他。 可是內(nèi)室里沒有我美麗的晚娘,只有那個丑陋的覺彌陰神,我又轉(zhuǎn)身去到萱草花圃里,問了我的奶娘魏媽,魏媽也說不知道,我就去了正屋,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燈還亮著,橘黃曖昧的一片,忽然,里面?zhèn)鱽砑ち业某榇蚝椭淞R聲,這聲音我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心里一緊,急步?jīng)_上去,隔著窗格,看見他光著身子,黑緞般的頭發(fā)覆在后背,像狗一樣撅著屁股,承受著我爹的鞭打。每被抽一下,便發(fā)出隱忍而痛苦的悶哼,垂著頭,滴答滴答,汗珠從鼻尖滴落,飽滿的臀rou輕顫,白皙的后背留下道道深紅鞭痕。 和那畫像里一樣,他的左腰上紋了一條金色的細(xì)蛇,蛇尾一直蜿蜒到腿根,右腰上是一條黃皮黑斑的猛虎,顯得十分妖異猙獰。 “賤母狗!”我爹再次揮鞭。 口干舌燥之余,一股怒氣騰地沖上我的頭頂。 我皮糙rou厚,打兩下就算了,晚娘這樣弱不禁風(fēng)的,挨得了幾下打?哪怕他犯了什么錯,也不至于罵得這么難聽!我不受控制,大步?jīng)_進(jìn)門,把衣服披在烏綿身上,大聲怒吼道:“別打了!爹!別打了!沒見他難受著嘛!” 烏綿望著我,坐在地上,目光微怔,我爹拿著鞭子,想必是被我的浩然正氣所震懾,哆嗦道:“你……孽畜……你!” 一時間屋里的氣氛十分詭異。 最后是烏綿穿了衣服,送我回房。我害怕我爹再打他,警惕地回頭望了好幾眼。 到了屋里,烏綿給我脫了鞋,吩咐道:“上去?!?/br> “下次我爹再打你,你就告訴我!”我義憤填膺,在空中虎虎生風(fēng)地?fù)]舞了幾拳。 他轉(zhuǎn)過臉,咳了一聲,握住我的手,塞進(jìn)被子里,冷道:“好了,睡吧。大人的事你少管?!?/br> 我伸手捉住他的袖子,想起什么,好奇地說:“唉對了,你腰上紋的花繡挺漂亮。在哪弄的?我想把小黃狗也紋在身上?!?/br> 小黃是我小時候養(yǎng)的小土狗,因為他通身雪白,只有尾巴尖是泥巴點(diǎn)似的黃色,所以我叫他小黃,對此妙如(就是我娘親)很是驚奇:“分明是白狗,為何卻叫作小黃?”我就說,為什么白的多就要叫小白?黃的雖然少,可我很喜歡,我就想叫它小黃,小黃小黃小黃。妙如聽了很以為有趣。 ????后來小黃去世了,尸體也不見了,我哭了整整三天,想起來就要號啕大哭。完蛋,哪怕在夢里,我現(xiàn)在想到可愛的小黃,眼睛又開始酸酸澀澀的。 烏綿不認(rèn)識小黃,對我也只是敷衍,說道:“你爹不會準(zhǔn)你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