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珺卿給的那瓷瓶里面只有五粒藥，一天一粒，沒幾天就吃完了，要再去找他拿藥。

    厲睿放心不下，親自帶柳綿夏去濟生藥鋪，厲驍這個大黏人精自然是要跟著的，阿辭也放下手頭的事情陪著柳綿夏。

    楊珺卿依然在濟生藥鋪里坐診，自從那次救了一個溺水的孩子的事兒傳了出去，排隊找他看病的人更多了，甚至還有從其他縣城來的病人。

    厲驍抱著柳綿夏，和厲睿他們幾個排了一會兒隊，柳綿夏便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有很多得的病只是小毛病的人，楊珺卿直接就跟一旁的李大夫口述用藥的方子，或者是告訴自己的侍童半夏，讓他們在竹簡上刻了藥方，叫病人按照那藥方拿藥，并不自己動手寫藥方。

    雖然楊珺卿的表情一直都很冷淡，但柳綿夏還是看出來，楊珺卿其實并不屑于醫(yī)治那些小毛病。

    他只對復雜的病，或者是別的醫(yī)者治不好的病，有興趣。

    越是難以治療的病，楊珺卿越是認真。

    柳綿夏有點兒疑惑，難道醫(yī)術高明的人都有某種怪癖嗎？

    楊珺卿讓他想起了自己上輩子的那種科學怪人。

    不過柳綿夏他們倒是因為楊珺卿不看小病的做法，并沒有排太久的隊。

    前面還有兩三個病人的時候，楊珺卿就看到柳綿夏了。

    他看見柳綿夏被厲驍像小孩子似的單臂抱著，身邊還站著他的正夫和一個侍郎。

    楊珺卿莫名就有點不高興。

    飛快地給那兩個病人診完脈，讓他們?nèi)フ依畲蠓?，便輪到柳綿夏了。

    楊珺卿直接起身表示自己今天不再接診了，在一眾排隊的病人們惋惜的哀叫聲中，帶著柳綿夏他們幾個去了后院。

    還是在上次那個房間里，不過這次柳綿夏不需要躺著了，就坐在桌旁，把手擱在脈枕上讓楊珺卿診脈。

    兩只手腕都診過之后，楊珺卿那雙清冷的眸子直視柳綿夏，問道：“最近食欲怎么樣？”

    柳綿夏道：“挺好的呀，能吃能睡?！?/br>
    楊珺卿：“飯量沒有變大？”

    柳綿夏眨眨眼，“呃……好像……有、有點吧。他們總是讓我多吃，但我真的吃不下那么多，吃太多其實不好，對我和孩子都不好，我說了他們還不信，要不你們自己問問大夫?！?/br>
    后面的話顯然是對厲睿他們?nèi)齻€說的。

    “吃得過量的確不好，”楊珺卿點頭，又道，“夫人懂醫(yī)理？”

    柳綿夏搖搖頭，“不會啊?！?/br>
    楊珺卿微微揚眉，“那夫人為何懂得那天的救人法子？”

    這個問題，這些天一直在他腦海里打轉，以至于神思不屬，因為上次沒能問出口，楊珺卿懊悔之余每天都在期盼著柳綿夏到來。

    直到今天，他終于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了。

    “啊，那個——”柳綿夏頓了頓，咬了一下唇瓣，才有點兒不好意思道，“那是急救的方法，誰都可以學的。不算是醫(yī)術吧?！?/br>
    楊珺卿的視線落在柳綿夏紅潤的唇瓣上片刻，飛快地移開，英挺的眉峰微蹙，“急救方法？誰都能學？”

    “嗯，”柳綿夏點點頭，“要是楊大夫想學我可以教你啊?！?/br>
    楊珺卿立即站起來極為誠懇地向柳綿夏躬身一禮：“卿多謝夫人賜教?！?/br>
    柳綿夏嚇了一跳，忙跟著站起來，側過身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不用這么客氣，您也不要叫我夫人，怪不好意思的，叫我名字就行了?！?/br>
    而且這位楊大夫說話文鄒鄒的，他好不習慣的。

    楊珺卿沒接這話，只道：“那往后卿在楊柳城期間，便每日去貴府為公子診脈，保父子平安，作為交換，公子教卿學習急救術?！?/br>
    他沒再叫柳綿夏“夫人”，但也沒有叫他的名字，而是稱“公子”。

    “這……”柳綿夏有點兒猶豫，轉頭看厲睿，“睿哥，這不太好吧？用不著每天都診脈吧？”

    厲睿還沒說話，厲驍就已經(jīng)嚷嚷開了，“有什么不好的！你身子要緊，每天都診脈才安全！”

    厲睿和阿辭其實都同樣認為，急救術交換日常診脈，是柳綿夏吃虧了。

    厲睿一手圈住柳綿夏，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有楊神醫(yī)每日為你診脈，我們也能放心，什么都沒有你的身體重要，夏兒，宮里面那些貴人們，也是每日都要診脈的，這不算什么，你若愿意教楊神醫(yī)，那就答應吧?！?/br>
    柳綿夏想了想，也對，他上輩子生活的時代，懷孕也是最好每周都檢查的，那時候他去社區(qū)做義工，還因此知道有些醫(yī)院每周有專門的護士上門服務，做一些簡單的可以在家里做的檢查，比如測血壓、胎心什么的。

    天楚國醫(yī)療水平低下，難產(chǎn)死亡并非沒有，要是有楊大夫每天診脈，安全的確更有保障。

    “那好吧，那就這么說定了?！绷d夏最后拍板道。

    楊珺卿又給了柳綿夏一瓶藥丸，一行人便打道回府。

    ……

    第二天，厲睿正式去縣衙上任。

    已經(jīng)晚了五六天了，再晚就說不過去了。

    厲睿叮囑厲驍要看好柳綿夏，柳綿夏現(xiàn)在剛懷孕才兩個月，又差點小產(chǎn)，必須得乖乖待在家里養(yǎng)身子，哪里都去不了。

    他無所事事，只好給厲驍講故事。

    厲睿跑了一趟楚京，也賺到了一點兒錢，再加上蕭佑恒送的禮物，如今也算是有點兒家底了。

    于是柳綿夏就讓人做了一個大沙盤，擺在書房里，每次給厲驍講些兵法故事，便用沙盤比比劃劃。

    又加上有了更方便的紙，柳綿夏有時候也會在紙上畫地形圖給厲驍看。

    到了下午，楊珺卿帶著侍童半夏來了。

    診脈就在柳綿夏住的主院里，柳綿夏的身體狀況挺好的，楊珺卿把完脈后沒有多說，只叮囑了一些飲食上該主意的。

    接下來，就輪到柳綿夏教他急救法了。

    楊珺卿拿出新的竹簡準備記錄，柳綿夏一見便道：“楊大夫，用刀筆刻字太慢，我家有新做出來的紙，不如用紙寫吧?！?/br>
    “紙？”楊珺卿微微挑眉。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紙這種東西。

    紙問世不過幾個月，楊柳城里也只有那些真正的世家高門才買，人們還是習慣性地用竹簡記錄，紙根本還沒有普及，就算有其他知道的人，也覺得紙貴買不起。

    楊珺卿平時除了對醫(yī)術傷上心，其他的東西他都不怎么關注，而且他又是從楚京來的外地人，更加不可能知道紙了。

    柳綿夏拿了一個小本子，翻開來放在桌上，提起一支細小的炭筆，在紙上寫字，一面道：

    “我先把人工呼吸和心臟按摩的注意點寫一下?！?/br>
    他用的炭筆是自己用柳條兒悶燒的，燒好后用紙卷了，做成像鉛筆那樣的粗度。

    雖然柳綿夏會寫毛筆字，但平時要記什么的時候，他還是更習慣用硬筆。

    不用總是蘸墨，也不用等半天墨才干，炭筆方便多了。

    柳綿夏一邊寫著，楊珺卿便在他身后看。

    柳綿夏的那一手和時下流行的字體完全不同的字，令楊珺卿頗為驚訝。

    又看到他用來寫字的紙和炭筆，楊珺卿只覺得眼前的雙兒越來越神秘了。

    若他給人看病的時候，用紙和這種炭筆來寫藥方，那該多方便？

    還有，他在外游歷時，路途上如有所感，用這紙筆記寫心得，也是極好的。

    柳綿夏很快就寫完了，便給楊珺卿解釋：“人工呼吸說簡單點就是以外力幫助病人呼吸，我覺得……這個需要示范一下，然后還需要練習?！?/br>
    他很干脆地站起來，拍拍手，說：“阿驍躺下，我就用你給楊大夫示范。等等，先鋪條毯子?！?/br>
    厲驍聞言馬上急匆匆跑去拿了一條羊皮毯子鋪在地上，自己乖乖睡了下去。

    柳綿夏跪在厲驍身邊，一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氣對著他的嘴巴呼氣。

    柳綿夏的嘴唇剛一接觸到厲驍?shù)拇?，厲驍就把舌頭探進了他嘴里。

    “唔……”柳綿夏又好氣又好笑，直起身子打了厲驍一下，笑罵道，“不準伸舌頭！你就當你是睡著了，放松點，什么動作都不準做！”

    眼前這一幕全被看在楊珺卿眼里，那雙清冷的眸子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柳綿夏訓了厲驍一頓，這次厲驍老實了，終于成功地示范了一下人工呼吸。

    之后厲驍起來，柳綿夏問道：“楊大夫您要試試嗎？”

    楊珺卿看著柳綿夏，沒有說話。

    柳綿夏笑道：“不用不好意思的，醫(yī)者面前無性別，若是為了救人，相信楊大夫也不會介意的吧。”

    厲驍吭哧道：“我，我只給媳婦親！就算他是神醫(yī)，也，也是男的，而且，而且我現(xiàn)在又沒有病?！?/br>
    柳綿夏好笑地敲了一下厲驍?shù)念^，轉而去看楊珺卿帶來的那個侍童。

    “要不就他來當病人好了?！?/br>
    侍童半夏急得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我怎么能讓郎君做、做那種事……不行的，我不行！”

    他家郎君愛潔，這奇怪的急救法子一定要嘴巴對著嘴巴，他就算是同意假做病人給郎君練習，郎君都不會肯的。

    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那個膽子答應……

    “誒？”柳綿夏攤手道，“那誰來？不親自嘗試練習一下，感受不到的哦?！?/br>
    楊珺卿垂下眼簾，說：“你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