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全能模式開啟（一）

    “雖然說從求穩(wěn)的角度來講，還得再···”

    “你不答應(yīng)也沒關(guān)系，反正我可以說服你。說服不了你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持久而穩(wěn)定地長期說服你?！闭缇喈斝赜谐芍竦匦Q，一副自己超閑的樣子。

    “······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是人的不怕讀研的?！毕氲阶约悍敝氐纳媾c學(xué)業(yè)壓力，賈君滿腹怨念地摔摔砸砸地繼續(xù)洗漱。

    吃了早點，他搬一小板凳兒，踩著它在柜子頂兒上摸了半天，撥楞下來三層灰，嗆的他又想揉眼又想抹臉又想咳嗽，最后總算是摸著備用鑰匙了。

    把它拿沖干凈嘍，然后拿帕子擦的干干凈凈的，再穿一紅繩兒，還心靈手巧地打一中國結(jié)。

    “喏——拿好了，可別丟了。對了對了對了···”

    甄君看著他嗖嗖地又跑回臥室，翻了半天才找著他那實驗記錄小本兒，從上面齊齊整整地撕下來一張紙，工工整整地把家的地址、他的電話號碼、感謝語什么的全寫下來了，寫的特別詳細，地址精確到幾樓的哪一戶，電話號碼連區(qū)號都寫了。

    “我是那種低智商的動物么？”甄君無可奈何地問。

    “真菌兄弟啊，不是你智商低，是我怕你走丟的心情實在是太過劇烈了，你等下?！?/br>
    賈君又跑到門口拿了他的包，掏出錢包來抽出二十塊錢，疊好，又拿過剛才那張紙，疊好。

    “你拿好，萬一用的著，別揣一個兜兒里，要丟全丟了，你一邊兒一個，使勁往里捅一捅?！?/br>
    “好···”

    面對如此細致的關(guān)懷，甄君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跟一根蘑菇似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不行了我得快走了！”賈君匆匆忙忙地拿鑰匙、手機，趿拉著鞋，邊提邊往外走，關(guān)門前還絮絮叨叨地囑咐道：“你循序漸進，先跟樓下大爺大媽嘮嘮，別瞎出去勾搭人，人家都挺忙的，興許不搭理你，多尷尬啊，萬一再讓人家把你給坑了······不行我真得走了，你小心著點??！”

    “嘭！”

    門在賈君的身后關(guān)上。

    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

    但世界好像突然變得有些寂寥。

    中午，賈君回來的時候一路都留意著，聽聽大爺大媽們有沒有在議論什么甄君引起的惡性事件，在到家之前一直都分外的提心吊膽。

    當他踏進家門的時候簡直以為老天爺回心轉(zhuǎn)意了，把甄君改造成了田螺姑娘！

    整個家都沐浴在一股濃郁而不妖艷的飯菜香氣中，一聞就知道不是外面那些加了烈性化學(xué)成分和濃重特效的妖艷貨色，是集天地精華和人類智慧于一身的社會主義食糧！

    他嗖的一下子幾步?jīng)_進客廳，只見沙發(fā)前的小圓木桌上放著三菜一湯，兩素一葷，還有一籃饅頭，用白籠布裹著。

    坐在沙發(fā)上的甄君周身縈繞著一種中老年人“歲月靜好”“上善若水”“寧靜致遠”的奇異氛圍，手里捧著一本在仔細地研讀。

    整個場景可以說非常的和諧寧靜并且詭異魔幻。

    賈君一時都不知道該從哪里問起了，“真菌兄弟啊···你、、你沒做什么違法犯罪的事情吧？”

    甄君聞聲抬頭，認真而嚴肅地回答：“我覺得可能沒有?！?/br>
    “那你這些都是哪兒來的啊？”

    “我做的?！?/br>
    “嚯！你做的！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哎？不對，這盤子、碗、筐、籠布也是你做的？”

    甄君像賈君一樣扯了張衛(wèi)生紙當書簽，把書小心翼翼地合上，放在了合適的地方，回答道：“那是樓下大媽家的?！?/br>
    “word媽！你跟大媽關(guān)系這么好了嗎？！都發(fā)展到借碗之交了！”

    “我和方圓五棟樓的大爺大媽關(guān)系都挺好的?！闭缇幸唤z得意地說。

    賈君不可思議地梗著脖子，干巴巴地給他鼓掌，他這適應(yīng)力簡直逆天。

    “吃飯吧?！闭缇龔闹窕@子里抽出筷子遞給他。

    賈君接過來的時候眼淚都快要下來了，這得多長時間沒用過這種粗細不均的、光滑油亮的、家用、原色、竹制筷子了！

    甄君又從籠布里拿出個饅頭，微微泛黃、又大又實在，散發(fā)著濃郁的死酵母還有它們的代謝物的香氣。

    “你嘗嘗，我不確定我的發(fā)面基本cao作掌握的怎么樣?！?/br>
    “好好好，我先來口菜潤濕一下子食道?！?/br>
    說罷“噔”的一聲在桌子上把兩根筷子懟齊，像解剖大鼠一樣，將筷子頭輕柔而精準地插進西藍花的叉叉之間，把它的腦袋在菜湯兒中猛浸了一下，然后滿懷感情地將正在滴汁兒的西藍花塞進嘴里——

    “啊——要了我的親命了——”

    “是積極的要你的命，還是消極的要你的命？”甄君上半身前傾著問。

    “極度的積極！朋友，我簡直懷疑平生吃的都是假西藍花啊，從來沒吃到過如此···”好吃得賈君都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夸贊它，“額···多汁多彩！對，對！多汁多彩！”

    甄君相當愉快地一笑，也像賈君似的“噔”的一聲懟齊了筷子，叉了個西藍花。

    接著，賈君非常寶貝地捧起饅頭，像撕咬某種易碎食品一樣用上下門牙和上下犬牙扯拽下來了一塊。

    “嚯！朋友，了不得啊！這真的是你頭一次發(fā)面嗎？”

    “我之前一直都沒有發(fā)面所需的實驗材料和實驗器材?！闭缇柭柤纭?/br>
    賈君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細節(jié)，他沒有說實驗試劑，媽呀···不會是···

    “你是用的酵母粉還是小蘇打？”

    賈君迂回地問道。

    “自產(chǎn)孢子。”

    “······”

    啊——沒想到連他的孢子都充滿了實用主義色彩，“您的孢子可真是活力滿滿···”賈君發(fā)自內(nèi)心地恭維道。

    “謝謝，你也是前所未有的在飯后十分新鮮?！闭缇浅M意他的努力所得到的結(jié)果。

    賈君也是前所未有的被人高頻率地用“新鮮”來形容，“哎對了，你跟那些大爺大媽都聊什么了？”

    甄君喝了一口紫菜湯，大致地回憶了一下，“國家發(fā)展歷程、歷史重大事件；他們的生平、婚姻狀態(tài)、光榮事跡；他們子女的重大事件日期比如生日、結(jié)婚年月日等、職業(yè)、婚姻狀況、個人習(xí)慣、優(yōu)良品質(zhì)、未來展望之類的?！?/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非常符合老年人的話題范圍了，那也是大爺大媽們借給你與君共勉的？”賈君可以想象一群老頭老太太圍著甄君凌亂且邏輯混亂地追憶往昔，甄君通過他們的描述竭力地構(gòu)建思維導(dǎo)圖。

    甄君凝重的點點頭，“雷鋒同志的三觀和我相去甚遠，我還在努力的適應(yīng)。”

    “那他們肯定也得問你啊，你怎么說的？”

    “你的猜測非常準確。額嗯——我是你的堂兄，因為我不知道你的mama姓什么，所以我不能是你的表兄?！?/br>
    賈君贊許地點點頭，開始把手撕包菜里的花椒一粒一粒地挑出來。

    “我二十三歲，比你大三歲?！?/br>
    “嚯！適婚年齡，他們不得把你加入子代孫代重點相親對象里?。　?/br>
    “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我未婚，但是在老家有穩(wěn)定的女朋友，家里人看你一個人在外面讀書不放心，讓我來陪你?！?/br>
    賈君挑著眉毛緩慢地點點頭，這個人設(shè)很符合他男生女相的危險特質(zhì)。

    “女方一米七三，大眼睛，碩士在讀，主攻應(yīng)用真菌學(xué)?！?/br>
    賈君噗的一聲笑出來，“應(yīng)用真菌學(xué)”，咋個應(yīng)用?。克Φ匾种谱∽约捍竽懙南敕?，“你繼續(xù)你繼續(xù)。”

    “所以女方不著急結(jié)婚。嗯——女方性格很好，爸媽都是老師?！?/br>
    賈君開始覺得不太對了，“咦？我也一米七三、大眼睛、爸媽都是老師，這不就是我嗎？”

    “你性格也很好?！闭缇o他補充道。

    “謝大佬夸獎?！辟Z君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因為我沒有太多可以參照的對象，就先把你衍生了一下?！?/br>
    “······行吧?！彼男蜗罂赡軙玫接惺芬詠碜顝V泛的傳播，可能到最后整個社區(qū)都能流暢地描述他的外貌特征、生平學(xué)歷。

    “那你做什么工作?。俊?/br>
    “開淘寶店，所以經(jīng)常在家，規(guī)律地出門寄快遞。賺不了大錢，但可以賺賺小錢，生活小康?！闭缇ｎD了一下，讓賈君有時間消化并分析他的人設(shè)。

    “你覺得怎么樣？”

    “從頭到尾都非常合乎邏輯，流暢自然得讓我不可思議?！?/br>
    賈君十分欽佩地贊許道。

    “謝謝?！闭缇挠鋹傊槌浞煮w現(xiàn)在了面部表情上。

    “哦對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闭缇⒖淌諗苛艘幌聫娏业姆e極情緒，有些嚴肅而具有學(xué)術(shù)性地說。

    賈君一看他這種狀態(tài)就發(fā)憷，又要探討人生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了。

    “啥···啥問題?。俊?/br>
    甄君將胳膊肘撐在桌子上，向前靠近賈君。

    眼中的深紫檀色像天剛開始暗下去時森林深處的木色，幽微難辨，深沉莫測——

    “你為什么不希望我走丟？對于你來說，這不是減輕生活負擔(dān)最直接快捷的方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