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喬垣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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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祝青云短暫地按了兩下喇叭,捧著保溫杯站在警局門口的盛豐林晃了晃胳膊,往里走去。 “師父我真不是故意不接電話的,是這車啊……它半路拋錨了!我在戈壁灘上凍了一宿呢?!?/br> 盛豐林旋開保溫杯一吹氣,吸溜喝下一口,這杯水從他早上倒?jié)M就沒動過:“你跟誰一起去的?” 祝青云低著頭把車鑰匙掛回盛豐林腰間,“就,之前認識的一個朋友。” “江暉?” “他那案子后來不是改判無罪了嘛……” “我問你了嗎?!笔⒇S林瞇了瞇眼,祝青云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手指擬作拉鏈在雙唇上一劃拉主動噤聲,不敢再隨意搭茬。 趕著祝青云去找局長銷假,盛豐林溜溜達達坐進自己那臺車里,隨手撥弄了一下銅鈴,環(huán)視車內(nèi),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車載音樂停留在最后一次播放記錄上,。盛豐林開門下車分別將汽車引擎與后備箱檢視一遍,后備箱里的東西被大幅度挪動過,顯然這里之前曾被種種器具塞得滿滿當當,不得不將原有物品重新排列組合。 他很好奇,去一趟戈壁灘到底需要帶多少東西,才讓后備箱最深處的積灰都被刮擦殆盡。 盛豐林把祝青云叫到跟前,詢問了那名青年的真名后在警務(wù)內(nèi)網(wǎng)里查詢相關(guān)信息,除了非吸案有些扎眼,其余并無異常。祝青云以為他依然對江暉抱有疑心,便將自己所了解到的江暉為人一五一十地對他敘述說明,盛豐林似笑非笑地瞇眼聽了,不置可否。 下午輪到祝青云巡邏。他開上局里那輛老舊警車,繞著古城墻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今日小城,無事發(fā)生。路過魁星樓時祝青云特意停下來看了一眼,泡桐花事將盡,巨大的樹干下有一只黃狗仰起臉向上望著,忽而一瓣花砸下,那黃狗受了驚嚇后肢猛得一撤,卻仿佛被落花吸引了,又走回來低頭輕嗅泡桐花的氣味,鼻尖將花瓣連連拱起,花瓣被推動著滾出去十來公分。 祝青云趴著車窗全程圍觀,心想那天的自己在江暉鏡頭里會不會就是這樣?像一只小動物,受了驚嚇便要發(fā)怒。 他暗暗決定下次見面時一定要江暉刪掉相機里那張照片。 幾天后江暉給他發(fā)信息,說那副泡桐花主題的畫作已經(jīng)裝裱好了。接到這條消息時祝青云正跟盛豐林在城外雙塔寺寺西的陵園里,細小的砂礫被寺院邊緣種植的綠樹過濾,到陵園只剩下獵獵風聲,嗚嗚咽咽地從人臉頰上刮過。 盛豐林起開白酒瓶蓋淅瀝瀝倒在面前的墓碑上,透明澄澈的液體迅速填進石板間的縫隙,碑上無字,酒液一路順暢滑過,在墓碑底部洇出一片崎嶇痕跡。 祝青云在旁邊一張張燒著黃紙,火舌舔舐紙錢將它們通通羽化成灰色蝴蝶向半空中蹁躚,祝青云入神地盯著這場蛻變,半晌伸出手,指尖甫一接觸,蝴蝶即刻變回紙灰,殊無美感可言。 “青云跟我都很好?!笔⒇S林低聲,手掌慢慢撫過石碑?!澳隳??” 寂靜陵園中,唯有風聲獵獵。 這么一耽擱,祝青云比原定計劃晚了兩個多小時才到。一樓畫室的卷簾門已經(jīng)拉了一半,他貓著腰鉆進去,樓上窗戶大開,夕陽向屋內(nèi)投進流麗輝光。吸了吸鼻子,除了顯而易見的煙味,祝青云還聞到一點微妙的腥膻,在空氣中隱隱浮動。 “江暉?” 盥洗室的門被打開:“嗯?” 祝青云往樓梯口的欄桿上一倚,笑嘻嘻地看向?qū)Ψ剑骸皠倓傇诟陕???/br> “沒什么?!苯瓡熀茏匀坏貙A著煙的手背在身后,“你是突然有事是嗎?!?/br> “對,忘記給你回消息了?!弊G嘣浦逼鹧哌^去,雙手環(huán)過江暉的身體抓住他背后的手,手指濕漉漉的,應(yīng)該是在盥洗間里洗過。捏住那支燒得只剩一小截的煙,祝青云翻看著煙身標識,咦了一聲:“好貓???這煙喬垣可沒有?!?/br> “朋友前段時間出差回來給我?guī)У摹!苯瓡熑嗡麆幼?,“你不是不抽煙??/br> “我?guī)煾负眠@個?!弊G嘣瓢褵煼胚M江暉唇間,江暉順勢一抿唇瓣,祝青云立刻抽回手指,腳下退了兩步,“你……那畫呢?” 畫作的裝裱比較簡單,包裝倒是嚴實,紅色細線緊緊纏住牛皮紙,顯露出畫框盤轉(zhuǎn)的花紋邊沿。祝青云抱起畫走到樓梯口,江暉目送他下樓,坐進扶手椅反手將煙碾熄在旁邊的煙灰缸里,他其實很少抽煙,煙灰缸里薄薄一層清水。 “那個,”祝青云卻又蹬蹬蹬跑回來,“忘了說了,謝謝?!?/br> 江暉笑了笑,十指交扣擱在腿上,“嗯。然后?” 西曬的余光讓窗框入手溫熱。祝青云撐著窗框俯下身,江暉就坐在窗前,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吻。 “這是報酬嗎?!?/br> 祝青云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之后甩手就走。江暉一把拉住他:“我的錯,你不要生氣?!?/br> “我說完了?!?/br> “那就聽我說?!苯瓡煆谋澈蟊ё∷?,“今晚別走了。” 純棉的床單反復摩擦肢體,明明該有十分柔軟,卻在上下顛簸中將他的皮膚慢慢蹭出淺紅。祝青云想象自己是一株藤蔓,沿著喬木粗壯的軀干攀附其上,孳生無數(shù)情枝欲芽。他忽然想起那只泡桐花樹下的黃狗了,它在看什么?或許只是在等一朵泡桐花落下,卻不巧砸在它頭上,才會驚擾了它。 然后又想起要找江暉刪照片的事情了。祝青云撐起手臂,“照片……” “什么?” “那天、你拍的……泡桐花?!?/br> 江暉掐著他脖頸噬咬他的下唇:“想要就拿走。” 好像完全不在意這件事似的,祝青云毫無阻礙地拿到了相機。他趴在床上一張張翻看內(nèi)存卡里的照片,江暉點了支煙坐在扶手椅里看他,渺渺霧氣繚繞盤旋,順著他光潔的皮膚向下沉降,又即刻匿避,清晰地顯露出流暢曲線。 “別動。”江暉夾著煙架好畫紙,“對,就這樣?!?/br> 香煙很快就燃盡了。祝青云把看完的相機丟向一邊,為了不大幅度改變姿勢只好把兩只手交疊著用下巴壓住。“我不是故意遲到的。”他忽然說,“下午,我跟師父去雙塔寺了?!?/br> 江暉的畫筆不由自主地一停:“……掃墓?” “嗯。我爸就在那里?!?/br> 江暉慢慢地、慢慢地轉(zhuǎn)動畫筆,重又畫起來。 “他總是很忙。小時候我其實特別恨他,恨他不著家,恨他不能陪我……別的小孩都有爸爸來開家長會,就我沒有,喬垣這么點大的地方,同齡小孩在聊什么根本瞞不住,我都知道他們是怎么說我的?!弊G嘣颇瞄_一只手,下巴磕得他手背有些疼。“可怎么辦呢,我爸不是我一個人的,他是警察,是整座喬垣城的,我有怨言也不能說?!?/br> 室內(nèi)安靜了很久。江暉換了支畫筆,“后來呢?!?/br> “后來他就死了?!?/br> 祝青云仰面躺下,“再后來,我就出去念了警校。我想知道他在這里看到的都是什么樣的風景,結(jié)果回來一看,也就這樣嘛?!?/br> “你覺得不好?” “算不上。沒什么好的,也沒什么不好的。”祝青云轉(zhuǎn)過頭,“江暮沉——我可以這么喊你嗎?” 江暉與他視線相接,“都可以。隨你高興?!?/br> “你再也不當律師了嗎?” “我執(zhí)業(yè)證書都被吊銷了。”江暉笑了笑,“你不是查到了嗎?!?/br> “因為那個案子?” “不完全是。” 江暉沒再說下去。祝青云等了很久沒有得到回答,溫暖柔軟的織物墊在身下,他闔上困頓的雙眼,仍然不知道那只泡桐花樹下的黃狗在看什么。 次日晨他被生物鐘準時喚醒,七手八腳換好衣服,臨走前江暉往他手里塞了一份煎餅:“別餓著。” 祝青云一口咬進一大半:“下班來找你!” 江暉一怔,“……嗯。” 到了下班時間畫室卻沒有等來約定的訪客。江暉站在畫室門口,夕陽斂盡光芒,祝青云發(fā)信息告訴他今晚來不了了,盛豐林強行留人加班趕材料,據(jù)說是要季度考核。 江暉關(guān)掉手機,抓住卷簾門用力向下一拉,扣好鏈條鎖鑰,往城外走去。 八、 第二次出發(fā)前祝青云特意請了相熟的汽修師傅過來檢查車輛,他實在不想再在戈壁灘里凍上一夜了。 “零件老化了。”汽修師傅用扳手敲了敲引擎蓋,“換不換?” “怎么換?” “加錢換。” 祝青云瞪著他,“這車是我?guī)煾傅摹!?/br> “但開車的是你啊?!逼迬煾挡痪o不慢地繼續(xù)敲打引擎蓋,“換不換?” 祝青云攥著空蕩蕩的口袋苦著臉。江暉從車后走過來,“換?!?/br> 汽修師傅登時滿臉堆笑,“誒好嘞?!?/br> 見祝青云有些悻悻,江暉牽住他的手低笑著:“是我要出去的,就當是我租了這輛車吧?!?/br> “月底就發(fā)工資了?!弊G嘣茮]有掙開。江暉捏了捏他的鼻子,從口袋里拿出煙盒,想到什么似的又放回去,只將打火機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拋著。 換過零件,這臺舊車好像重獲新生一般暢快奔馳在戈壁灘上。祝青云搖下所有車窗,快速對流的空氣擠占了他們對話的余地,砂礫被疾風甩在江暉的鏡片上,他看著窗外單調(diào)的風景,天際一只游隼張開巨大的翼展正向下俯沖。 “你跟他們都不一樣?!闭f這句話時祝青云的語氣毫無起伏,仿佛不是在評價江暉這個人,而是在點評一樣物品?!八麄兠舾卸嘁桑袝r還很冷漠,會在極度理智與神經(jīng)質(zhì)之間反復變化,別人看不見時他們就像驚弓之鳥,一旦被看見了,又坦蕩得只當做無事發(fā)生。” 江暉默了默,“聽起來很像是個陰謀家?!?/br> “明明是藝術(shù)家。” “那也許藝術(shù)家與潛在的犯罪者,在某種意義上高度相似吧。” 祝青云笑著,“也有這種可能。所以你覺得自己不是藝術(shù)家?” “我只是個畫畫的。”江暉舉起相機對著窗外按了幾下快門,“你不是也說我跟他們不一樣嗎?!?/br> 祝青云跟著往外看了一眼,游隼已經(jīng)抓住了它狩獵的目標,收起翼展落在遍布碎石的地面上。 有了上回的經(jīng)驗,祝青云這次特意帶了本書解悶,看著看著眼皮子開始打架,鉛字變成小蟲子在他眼前亂爬。他把書一合走下車,江暉畫得認真,連他接近了都沒發(fā)現(xiàn)。 “我發(fā)現(xiàn)了,跟你出來就是補覺的?!?/br> “不好嗎?”江暉換了個坐姿,將手里的畫筆放進清水里涮洗,然后在祝青云鼻尖上劃了一道,濕漉漉的細毛在他皮膚上留下一道水痕?!斑@里很安靜,最適合補覺。” 祝青云嘟噥了幾句回到車里,左右無事,把書往臉上一蓋躺倒就睡。江暉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指針正逐漸指向預定時間。 遠遠的,公路對向駛來一輛越野。穿黑色夾克的中年男人打開車門,走過來翻揀江暉擱在腳邊的畫箱,江暉看都沒看他,手中畫筆不停。 “那小警察睡這么死?” 江暉終于停下畫筆,“你別動他?!?/br> “還說我沒腦子,你才是那個沒腦子的?!敝心昴腥艘话艳蹲〗瓡煹念^發(fā),“留他干什么?” “勺子跟我說就快抓到小的了。”江暉忍著痛放下畫筆,“我還得再走一次?!?/br> 中年男人將信將疑地松開手,江暉指了一下后備箱,帶著中年男人把鐵籠從越野上搬下來放進畫箱再轉(zhuǎn)運進車里。等越野駛離視線,江暉的畫也落至最后一筆,他揭開祝青云臉上的書,日頭已然西沉。 “青云?!苯瓡熭p聲,“我們回去吧。” 祝青云揉揉眼睛坐起來,“你頭上怎么有灰?摔了?” “拍了幾張圖,可能在哪里蹭到了?!苯瓡熾S手一撣,“沒事的?!?/br> 江暮沉向樓下望了一眼,雨勢正壯。喬垣城很少能見到這樣洶涌急切的雨,街道上行人稀少,未至宵禁時分便已一片空曠。 濃黑的夜色并著雨聲將此間天地完全換了一番形容。江暮沉撐開一柄四十八骨竹傘走進雨中,另一只手打著燈籠,慢悠悠地往前走。 停下腳步,叩動門環(huán)。門里傳來應(yīng)聲,然后是趿拉著布鞋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江暮沉抬頭確認牌匾,是盛昌鏢局不錯。 “煩勞通報一聲,請盛老師傅出來一見。” 應(yīng)聲開門的是位十來歲的少年,撓了撓頭有些為難,“可我?guī)煾敢阉吕?。?/br> “就說有位姓江的來尋便是?!苯撼廖⑽⒁恍Γ稚限D(zhuǎn)動傘柄,雨水順著合攏的傘面向下滴落。 不多時,面前的門再度打開。江暮沉抬腳便邁,盛豐林站在門里沉著臉攔住他,“你所為究竟何事?” “雨天不好行路,想問盛師傅討一杯熱茶暖暖身,借一方屋檐歇歇腳?!?/br> 盛豐林沒說話,將自己藏在門里的半邊身體完全露出來,好讓江暮沉看清腰間懸著的那口樸刀。 “盛師傅的逐客令下得有些早了罷?!苯撼林皇切?,抽出腰間那支泡桐木的長笛,尾端小字在燈籠散出的薄光映照下透出一股凌厲意味,盛豐林瞇起眼細細瞧了,臉色一變再變。 “即便祝家犯了那抄家滅門的罪過,當年事當年了,又何必今日仍舊苦苦相逼?”他握住那長笛,手指一個字一個字撫過那句詩,聲音幾乎打著顫,“那孩子……何其無辜!” “是,所以今日我來,便是為盛師傅指條活路。”江暮沉低聲,“只要你交出祝家的玉如意,待王爺拿到藏寶圖成就大事,少不得算你一個從龍之功,到那時既往不咎,他一個涉世未深的,赦他無罪就是?!?/br> “當真?” 江暮沉盯著盛豐林的眼睛,“當真。我以項上人頭擔保,若你依我之言行事,我定保祝嵐一生安平無憂?!?/br> “既如此……”盛豐林長長嘆了口氣,眼看便要答應(yīng)了似的,“既如此,你為何不直接沖殺進來強奪了去,倒要在這里跟我費口舌?!” 說著抽出樸刀猛然砍向江暮沉,江暮沉矮身躲過,手中的燈籠骨碌碌滾進瓢潑雨中,轉(zhuǎn)眼熄滅。 “虛與委蛇的場面話誰不會說?朱老四什么脾性我可太了解了,他當年可以為了一己私欲滅祝家滿門,今日再來巧取豪奪又有甚么稀奇!我若輕信于你,只怕前腳交上玉如意后腳便要被你們殺人滅口了!姓江的,你敢說不是如此么?” “我一番好意,盛師傅再想想罷?!苯撼潦种虚L笛在指間忽忽一轉(zhuǎn),橫在胸前格擋盛豐林劈來的又一刀。“便不為你自己想,也為祝嵐多想想!” “你既已知曉寶圖之秘,他的命便是命懸一線了?!笔⒇S林一咬牙,刀鋒將江暮沉臂膀擦出一個血口,“待我殺了你,立刻帶著嵐兒離開這里,山高水遠,與爾等此生不復相見!” 江暮沉蕩開樸刀,笛身坑坑洼洼的,肩上再添一個血口。 “你走不了?!?/br> “殺了你,今夜就動身!” 盛豐林向外一撲,江暮沉后退十余步站進雨里,在心底一聲嘆息。 冰冷的雨水砸在盛豐林頭上、臉上,他握著樸刀站在原地,面對著十幾張弓弦緊繃的弓箭,一時間悲從中來。忽而回頭望了一眼掛著盛昌鏢局牌匾的大門,他知道,今日已然在劫難逃。 夜雨更盛。 “王爺,找到玉如意了!” 聽得此語,錦衣男子面上露出些笑意,“呈來?!?/br> 玉如意入手溫潤非常,錦衣男子把玩一會,問旁邊站著的江暮沉:“這便是當年被帶走的寶圖?” 十余年前,祝家獲罪抄家滅門,唯有幼子不見影蹤,抄沒名冊上也沒有記錄到這枚玉如意的存在。時任禁軍教頭的盛豐林連夜請辭回到家鄉(xiāng)喬垣,開辦盛昌鏢局后一路將生意做得順風順水,卻一次也不曾踏進過京城的地界。 當初祝家獲罪內(nèi)中因由便是這枚玉如意,既然未見結(jié)果豈會善罷甘休;江暮沉少時曾受這錦衣男子救命之恩,便奉命調(diào)查此事,最后懷疑到據(jù)說是盛豐林撿來的小徒弟身上,做了個圈套蓄意接近,這祝嵐天真爛漫有話便說,讓他的調(diào)查省了不少事。 “正是。想來寶圖便藏在其中罷?!苯撼翉腻\衣男子手中取過玉如意,“王爺請看——” 話音未落,大門外一陣刀兵響動。錦衣男子皺起眉,江暮沉順手將玉如意抄進袖中背在身后,不多時,侍衛(wèi)們押進來一個年輕男子,后者猶自掙扎不休,被一腳踹在膝彎處跪在地上才老實。 “江大哥!”來者正是祝嵐,面對滿院橫陳殘肢,他牙關(guān)緊咬、目眥欲裂:“為甚么?”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不過是被師父支使去城中鐵器鋪鍛造兵器,怎么回來之后一切都變了模樣?師弟本該在門口為自己應(yīng)聲開門,如今為何倒在地上了無生息?天井處本該有一池青萍搖曳,如今為何滿池腥紅?師父本該在堂前練刀,如今為何萬箭穿心死無全尸? 他們做錯了甚么,要遭這飛來橫禍? ——似是多年前那場噩夢的續(xù)延,又或者他其實從未醒來過。 那些鮮血淋漓的、困苦難耐的,從未離他遠去,江暮沉的到來甚至讓噩夢重縈了,因為祝青云這個名字浸在他的骨血里,無論怎么做都是徒勞。 “那時你從外面進來,我以為自己看見了一束光……”他望著一身白衣的江暮沉,神情有些茫然,更多的只是單純的恨意。 “誰曾想,卻是將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