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風38
周楠風的學校在縣中心的位置,老城區(qū)道路擁擠,兩旁層層疊疊的舊式樓房壓向路面,高大的梧桐樹蔽日遮天,使人有一種回到千禧年的錯覺。 我許久沒有進過城,看什么都有一種奇異的陌生感,就像走在電影畫面里,始終塌不到實地。 周楠風在離學校一條街的小巷里停了車,再往前走人和車都多了起來,熙熙攘攘。喇叭聲、小販的叫賣聲、家長的數(shù)落學生的抱怨都連成一片。 我看到穿過濃密的梧桐樹蔭掉落在周楠風身上的光斑,隨著微風的吹拂忽閃忽現(xiàn)。他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短袖,像一棵筆直挺拔的樹,因為高在人群中鶴立雞群得十分明顯。路過的女生在經過時總有意無意地放慢腳步,眼睛跟長在周楠風身上一樣,或撩幾下頭發(fā),或拔高了說話的音調。 我到底是有段時間沒見過這么大片的同齡人了,看著他們穿著校服背著書包,打打鬧鬧著三五成群地走著、跑著,臉上洋溢的都是逼人的青春。 而我,耷拉著肩,和他們格格不入。 “別走丟了,小少爺?!敝荛L停下來把我從身后拉到和他并肩的位置。 見我還是不語,他揉揉我的腦袋,我卻在他碰到我的那一秒微微一躲。 “不舒服嗎?”周楠風把書包往右肩上一搭,湊到我跟前問。 “沒...沒有。”我的眼神有點躲閃。 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牽著我走。 “別這樣?!蔽野咽滞蟪椋麉s握得很緊。 就算是在北京,青天白日之下,兩個男的肆無忌憚牽著手上學也是一件頂奇怪的事情。 “怕什么?”周楠風帶著我往前走,“沒有人看我們的?!?/br> 也就只有周楠風覺得沒人看了。他目不斜視,臉色比往常還要一本正經,倒是拿出了好學生的做派。而我像個頭一次被牽出來遛彎的老鼠,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要嚇破了膽兒。 我矛盾地一邊想把那些粘在周楠風身上的視線給擋開,我不樂意別人覬覦我的周楠風;一面又有點兒自得:這是我挑中的人,放在哪兒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且美人現(xiàn)在牽著的是我的手。 “我要跟你進去嗎?要不就在門口吧?!蔽艺f。 “沒事,今天是開放日,都可以進去的。”他回道,“校門口有個炒年糕很好吃。” 剛吃了炸魚丸子的我哪里還吃得下東西:但是我還是點了頭:“嗯。” 和小鎮(zhèn)上不同,周楠風在這里很受歡迎,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還挺多,男的女的都有,且都用狐疑的眼神看我。 終于有個小圓臉的男生問:“風哥,你弟?。俊?/br> 周楠風及不可查地揚了下嘴角,回答說“嗯。” “哇,你家基因真強大,你弟長得也太可愛了吧。”小圓臉男驚嘆一聲,“是在上初中嗎?風哥,等你弟長大后恐怕你校草的名頭就要易主了?!?/br> 我嘴里塞滿了年糕,腮幫子鼓得跟倉鼠似的,嘟囔著含糊不清地反駁:“我高二了!你才初中生!” 小圓臉和周楠風齊齊笑了,周邊又圍上來幾個男男女女,盯著我看,有個女生還想上前捏我的臉,被周楠風擋了回去。 “以后多帶你弟來玩兒啊?!蹦莻€女生又笑嘻嘻地打趣,“jiejie們也很熱情的,是不是啊小帥哥?” “就是就是,以前怎么都沒見過?!?/br> 我被圍在中間手足無措,咽年糕的時候還被嗆了一下。 “別擋路了,等會兒我小祖宗生氣了?!敝荛L攬過我的肩,撥開人群。 周楠風把我放在教室他的座位上,去辦公室注冊領教材,走之前囑咐我不想說話就別說話。我們來得算早,教室里還沒幾個人,有的跟著家長,被拎著耳朵嘮叨。我干脆趴在桌子上裝睡。 過了一陣,頭被手掌溫柔的撫摸了兩下,我知道周楠風回來了。 我抬頭看他,故作輕松地打了個哈欠:“我給吳姨打了電話,她已經安排人來接我了。” 也不是什么是離死別,我也不想搞得哭哭啼啼、丟人現(xiàn)眼的。 “那我再陪你逛一會兒,散會兒步吧?!敝荛L當然也不是那樣的人。 我們沿著學校的林蔭道走,如瀑的日光傾瀉下來,臨近中午氣溫升高,不是什么壓馬路的好時間。但我們還是并肩走著,就像正在的散步一樣。 他帶我看學校的過了節(jié)氣的荷花池,此時沒了荷花,荷葉也殘了大半,只能看水里的幾尾紅雨魚。然后我們沿著學校的小山坡,往上爬,丹桂倒是零星兒開了幾粒,散出點不那么明顯的香氣。 他說后山有個小文廟,在一棵盤根錯節(jié)的老槐樹下頭。于是我們繞著小山坡找了一圈找到那里。 “其實我也沒來過。”周楠風說。 小小的文廟其實是一個神龕,供了個泥彩塑的文殊菩薩,香火看上去還挺旺,拜臺上擺著新鮮的水果,老槐樹也沾了光掛滿了紅色的許愿絲帶。 “要不,許個愿?!敝荛L提議。 我詫然望向他。作為傳說中年級第一的學霸,需要求神拜佛嗎?再說了,我這個躺平了的紈绔,更犯不著拜這個。 “不了吧,這是文殊菩薩。”我說,順便將神龕上的對聯(lián)給讀了出來,“智鏡高懸施法雨,慧燈遍照應群機。” “應該也能許其他的愿。”周楠風研究了下對聯(lián),若有所思。 總感覺怪怪的。 周楠風雙手合十,閉上眼睛,一臉虔誠地對著神龕。睜開眼的時候朝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