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離前夕(下)
開學(xué)的第一天,父母已經(jīng)離婚了。 冉箐走進學(xué)校里,周圍人向她看去,很多雙眼睛在往她的方向瞟。冉箐看不懂這種目光,無視后,她加快了腳步走進教室。 蔣黯和桂玉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看到冉箐走進來皆是頓了一頓,然后又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我看見她下來了,從車上,頭發(fā)亂糟糟的,長得好難看?!?/br> “說丑也不過分,當(dāng)然要跟我們的黎墨比起來……”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br> 兩個第一高中的女孩結(jié)伴說著,后邊兒又追上來一個加入這個話題的:“……你們知道嗎?我看見她和黎墨出去玩了哦,寒假里,在電影院附近?!?/br> “出去玩了?他們關(guān)系這樣好嗎,她一直纏著黎墨啊?!闭f話的正是之前喜歡黎墨的高三女生。 “我遠遠地看見他們牽著手。黎墨我倒是很容易認出來,畢竟我們也同班了這么久,哈哈哈……” 正在大笑的女生突然收回聲音。眼前出現(xiàn)一雙球鞋,她的目光沿著這雙筆直的腿由下到上地看去,看到少年一張清秀的臉。 黎墨走過去攔住三個女生的去路。 那個女生噤聲后,連動都不敢動,就那樣直直地盯著黎墨。 其他兩個女生停在原地,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在學(xué)校話很少的黎墨聲音淡漠地開口: “聽好了,是我追的她。我喜歡她,不是她纏著我。希望你們能閉緊嘴巴,少議論這些事?!?/br> 不等這幾個神情呆滯的女生作出反應(yīng),黎墨雙手放在口袋里看著她們幾個,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在一個稍微出挑一點的女孩臉上停留。 “你是之前喜歡我的那個嗎?”黎墨微微偏著腦袋問。 說實話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地看黎墨,只見眼前的少年皮膚柔和細膩,未長開的秀氣面容上還是一貫的冷淡。 初次面對來自黎墨的壓迫,她立馬點了點頭回道:“是的。” “聽說你學(xué)習(xí)很差,原來是因為你只想談戀愛?!彼穆曇舻统粒Z氣依舊清冷,“告訴你,我有女朋友了?!?/br> 黎墨轉(zhuǎn)身離開。 “……” “媽呀媽呀,什么情況?”“黎墨怎么變成這樣了,不對勁啊。” 站在中間久久未回過神來的女孩抬頭喃喃道:“是不對勁,是她吧?!?/br> “誰?” “是她把黎墨變成這樣的,這種話黎墨一定不會說的?!?/br> 她攥著拳頭,努力為黎墨維持一種形象。黎墨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完美的,所以她把罪全都推到冉箐身上。 雖然她也對那件黎墨逃課的事情想不明白,但她堅信這是假的,他們說的絕不可能是真的。 “真的嗎?她這么厲害嗎,聽說她住在‘杏闔園’。” “那不是和黎墨住得不遠嗎?” “你還知道他的住處?” “哎呀,我只知道大概是在那兒啦。” 今天傍晚一放學(xué),冉箐留下來值日,所以晚了點從學(xué)校里走出來。 可出校門沒多久后,她就被一個穿著一高校服的女生攔住了。 她疑惑地看著這個不認識的一高女生,冉箐在等她開口。 “真不怎么樣?!彼粗襟涑读顺洞?。 想她,送了黎墨那么多早餐,表白幾次不成,一直放在心里、榜樣一樣的存在的黎墨竟然被這種人影響到,變成那副模樣? 要知道,黎墨根本就不會那樣,所以一定是她! 冉箐一下子就知道她在說,自己長得不怎么樣。 “你是?” “我想說,你最好跟黎墨分手,你還在高二對嗎?”她看著冉箐的表情說,“黎墨可是要跟我去考一個大學(xué)的?!?/br> 事情是從對方嘴里說出來的,不管是真是假,冉箐頓了幾秒,想越過對方離開。 看起來蠻好欺負的。她強勢地堵住冉箐的去路,“跟他分手,懂了沒?” 有幾個一高女生也跑過來湊熱鬧,嘴里紛紛談?wù)撝P(guān)于黎墨的事情。 冉箐不想理會,于是就轉(zhuǎn)過身向車站的方向跑去。 “你——真不怎樣——照照鏡子吧——”一個被同伙慫恿的女孩急匆匆地朝冉箐的背影喊道。 即使她自己說完都去指責(zé)同伴對她的挑唆。 “過分了過分了,沒必要這樣吧?!?/br> “她跑遠了,應(yīng)該聽不到的吧?!?/br> 冉箐沒有去看手機,巴士很快停在這一站,她下了車直奔家門。 母親對她的晚歸一番數(shù)落,即使她說了今天她在值日,悻悻的念叨還在她耳邊繼續(xù)。 她捂住耳朵,受不了地喊出了聲。她對母親大聲反駁著,姿態(tài)叛逆。 從來沒看到女兒這副樣子的母親感到一絲痛心,不過緊接著就勃然大怒地表示將好好管教她。 第二天母親開車把她丟到學(xué)校后,心情本來不好的冉箐越來越不明白這些人對自己投來的目光到底因為什么。 “黎墨說是他纏著冉箐啊。”“真的,我聽隔壁高中的jiejie說的。”“不會吧,這……冉箐真的這樣嗎?” “我以前就覺得她傲慢了。” 教室里,一個女生在自己座位上大聲談?wù)撝?,甚至冉箐走過來也好不避諱。 “有什么了不起啊,之前化妝就因為想勾引男生?” “對哦。”有人小聲附和道,“之前蔣黯跟她走得也蠻近的。” 蔣黯正在自己座位上跟幾個男生打鬧。冉箐向桂玉看去,見她偏過頭不看自己。 她被孤立了。主要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事實的經(jīng)過,也不好去問冉箐。 冉箐一言不發(fā)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知道她不想這樣,誰都不想被這樣對待,不管是學(xué)校還是家里。無力感跑了出來。 三天后。 “哎呀,是黎墨同學(xué)?!?/br> 冉mama看到面前優(yōu)秀的少年,嘴角忍不住上揚,“你來有什么事情嗎?” 黎墨禮貌地回道:“阿姨,我來找冉箐說幾句話,不知道方不方便?!?/br> “行,我去叫她?!?/br> 冉箐很快從屋子里走出來,這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去了。 黎墨牽著她到院子前的小道上,低下頭溫和地告訴她:“我已經(jīng)跟他們說了,他們不會再說你了?!?/br> “你真的說了?”冉箐面帶置疑,“你怎么來我家找我,你知不知道我mama會怎么樣看我?” “我…給你發(fā)了信息你沒有回復(fù)?!?/br> 他替她理好頭發(fā)。這幾天他很想她,但不知道為什么她不理自己。 “明天是周六,我下午請了假,我們?nèi)ネ婧貌缓茫俊崩枘珕枴?/br> “不要。”冉箐放開他的手,“我mama會看著我學(xué)習(xí)的?!?/br> “你學(xué)習(xí)也進步了不少?!崩枘谙牖蛟S有他的功勞,所以露出一個淡笑,“好好學(xué)習(xí)是好事,那明天就不去了?!?/br> “冉箐——要回家?guī)蛶蚼ama咯……” 母親的喊聲從院子里傳來,冉箐知道這是讓她回家的信號,于是便無聲地看了黎墨一眼轉(zhuǎn)身回家了。 黎墨收回笑容。他還想告訴她那件事的,他還想聽聽她的意見的。那就下一次好了,至少等他能有勇氣說出來的時候再向她提出。 “黎墨怎么來找你了?”母親擦著花瓶,“你還沒跟人家分手嗎?怎么這樣不聽話……人家要考好大學(xué),你呢?” “他是我男朋友?!?/br> “哎喲,”母親放下抹布,“這還真談上戀愛了?” “你們班老師已經(jīng)找過我了,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現(xiàn)在可以肯定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會讓你出去跟他見面的。” 母親想,就還有小半年了,天天監(jiān)督女兒直到人家高考完,這樣應(yīng)該能讓她心思穩(wěn)了。 “你憑什么這樣說?”這是她第二次頂嘴,“我明明期末進步很大。” “你還怕人家影響你?想想看,我是怕你影響人家。你知道黎墨的父親很富有嗎,富人的孩子,你說……” 母親眼前一晃,女兒就消失在眼前跑向二樓去了,母親后邊未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 周六上午,父親開著一輛新車來到院子前,母親看到后神情激烈地想阻止他進屋。 “箐箐!” 父親大喊著叫她的名字。 冉箐轉(zhuǎn)過頭看著一臉驚恐的母親,瞬間對這里的一切都失去信心并感到失望。 這里的一整片地方都伴隨著她直到現(xiàn)在。外婆死后她在這兒,那條河也在那兒;東北的田野到西北大街的市區(qū),她的中學(xué)到另一個高中,都在這兒。 整年隨著季節(jié)變化的樹木,成片成片擋住房子的樹木。一條意義非凡的河,河邊美麗的風(fēng)景,頭頂?shù)囊黄煜さ奶炜杖荚谶@兒。她幻想融在這里,讓這里與她彼此不分離。她做不到。 女孩跑下去,對著父親大喊著回應(yīng)了一聲:“爸爸!” 冉箐沖出母親的懷抱,來到父親身邊。 “你來我這兒做什么?你要搶走她嗎?”母親驚慌地去搶奪冉箐,被父親全力制止了。 他們之間沒有太多話要說,基本上都吵完了。 冉箐站在父親身邊抬頭說:“我要跟你走。” “什么?”母親皺著眉,“你要跟他……?” 父親給了女兒一個安心的眼神,“放心,我會帶你走。” “天哪……天哪……” 父親打開車門,冉箐很快地坐了進去,車門被關(guān)上,周圍瞬間安靜了。 父親沒有與母親多說。母親看著他坐上駕駛座,就想去攔住他們不讓他們走,不過車子已經(jīng)發(fā)動了。 母親攥著帶了點擦傷的雙手,看著這輛車消失在她的視線里,最終捂臉痛哭。 周一早晨,直到上課鈴打響后,冉箐的座位上是空的,沒有出現(xiàn)那道該出現(xiàn)的身影。 蔣黯心里不禁開始為她擔(dān)憂起來,他抿著唇,心里開始想念她。 幾天過去了。在這個星期里,蔣黯已經(jīng)知道冉箐跟她父親離開了,老師也順口告知了班上的學(xué)生冉箐轉(zhuǎn)學(xué)這一事。 這天晚上黎墨回到家。她沒有與自己聯(lián)系,他以為她又在跟她鬧了。 這個天真可愛的女孩,自己總是無法不分神去想她。哪怕是只言片語間的一抹屬于她的笑顏,他都可以想起,腦海里的畫面屬于她。 黎墨給她發(fā)送的消息沒有被回復(fù),他收起手機,打算周日去她家看看。 剛開始黎墨沒有注意到什么。直到他再次聽到學(xué)校里的女生談?wù)撊襟涞氖虑?,而那些女生看到黎墨過來了之后又縮回視線停止對話。 “你們在說什么?” 他隱約聽見了轉(zhuǎn)學(xué)之類的字眼。 “告訴我,你們在說她怎么了?” 黎墨的神情開始慌亂,只聽其中一個女生支支吾吾地回答:“黎墨學(xué)長你不知道嗎……你的,呃,女朋友轉(zhuǎn)學(xué)了?!?/br> 聽到這一消息,黎墨立馬離開學(xué)校,來到冉箐家門口。 只見阿姨提著買到的蔬菜走進屋,他追上去問冉箐的去向時,得知她已經(jīng)轉(zhuǎn)學(xué)離開了,不知去了哪個城市。 “不,這不是真的……” 黎墨去打她的號碼,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成了空號。 “這不是真的……你不是說了喜歡我的嗎?” 眼淚很快滑過他的臉頰,他不禁想到那一天——那一天她還離自己這么近,她還在他懷里說喜歡自己,她還是赤裸的,像一個天使飛進他的心里。 知道嗎?我想看看你。好嗎?黎墨。 少年的身體倒在一旁,他反復(fù)地撥打她的電話可是無果。 之前齊廖就害怕這孩子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現(xiàn)在,這個孩子開始砸家里的東西,包括那把搬家之前帶回來的吉他。 齊廖冷靜地思考著,孩子高考在即,他立馬找來了醫(yī)生。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請你務(wù)必讓他冷靜下來。” 齊廖不怪任何人,是黎墨太脆弱了,他了解這個孩子,但又沒有完全了解。他現(xiàn)在愿意面對長久以來的沉默是因為這個孩子已經(jīng)崩不住了。 醫(yī)生初次與黎墨交流時,就發(fā)現(xiàn)對方——這個即將成年的孩子冷靜得可怕。 黎墨對齊廖說:“我會好好考的。您放心吧。” 少年閉上雙眼,今天的藥物服完之后,他越來越困,以至于翌日去補習(xí)起晚了。 四月底,請假后回到學(xué)校的一場考試?yán)?,黎墨依舊名列前茅。 只不過現(xiàn)在大家都很少去與黎墨交流。他變得太孤僻了,變化顯而易見。除了對長輩基本的禮貌之外,其他時候他根本是一副厭世的模樣。 齊廖坐在長椅上品茗,他知道這件事與那個女孩有關(guān)。 恍惚地記起前段時間格外開朗的黎墨,那段日子里他看見過好幾次黎墨的笑臉。在那之前,黎墨的心似乎都在緊閉著。 他也知道是那個女孩影響了黎墨,不能否定。如今他和繼子又回到這種氛圍里來了。他明白,當(dāng)孩子高考完,在暑假里的時候他需要再采取一些措施。 事實上黎墨只是沉默了一點。要知道他是個失去父母的孩子,是一個童年不同于旁人的孩子。 他也比別人更冷靜,更優(yōu)秀,他或許不是完美的,不過他能控制自己,不過她能讓他失控。 五月的第一天,同樣溫和的日子。黎墨再次想起那個女孩,再次想起關(guān)于冉箐的事情。 他打開房間里的一個木質(zhì)儲物箱,去看里面堆滿的關(guān)于冉箐的東西。 有幾個纏著她發(fā)絲的發(fā)圈,有她送給自己的禮物,有幾個沾著她唇印的玻璃杯,有一疊她或他們的照片,還有很多數(shù)不清的小玩意。 拍照嗎?黎墨,給我拍一張照吧。 黎墨拿起這一張照片,上面是笑得明媚燦爛的少女。 我能嗎……?“我會的。” 想到什么,他輕聲說。他眼眸里有一種到骨子里的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