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醋味好濃
乾媂的袖袍上沾了酒氣,混著一股子清冷的氣息,拂至沈巽面前。 “你的傷……”沈巽似想起什么,忙轉(zhuǎn)身在箱子里翻找什么。乾媂只是靜靜地立在遠(yuǎn)處,目睹著他從箱子底拿出一個藥瓶,又捏開塞子,倒了點在傷口上: “這個藥治療外傷很有用,不會留疤,但得每日一直用,你……” 沈巽抬起頭,看到了乾媂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異色: “你以前練過武?還負(fù)過傷。” 沈巽一怔,似乎沒料到他竟能從自己的只言片語中捕捉到這些訊息,確實是他疏忽了。 “我……” “我在同你行房時,探過你的內(nèi)力,很奇怪。你的內(nèi)息和練武之人并無差別,可有時候,你的經(jīng)脈中又會有內(nèi)力流動。所以我便猜測,你練過武,還受過重傷?!?/br> 這是兩人認(rèn)識這么久以來,乾媂第一次說這么大段話。再觀他發(fā)絲散亂,衣袍也同樣不似平日里整齊,鼻尖上出了層不太醒目的薄汗,大抵是匆匆趕來,連儀態(tài)都忘了顧及,卻不知他究竟想了什么,為何會如此心焦? “嗯……” 沈巽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乾媂忽然再度攫住他的下頜,旋即一劑柔軟的觸感貼上了沈巽的唇。 乾媂的唇上有股醇厚的酒香,竟比沈巽方才飲下的陳釀還要醉人幾分。他含住后者的唇,如同品嘗一枚鮮紅熟透的果實,用牙齒劃過,又不等沈巽吃痛,趁著他打開了牙關(guān),舌頭鉆了進(jìn)去。 比起先前幾次,這一次的動作,乾媂要急躁了許多,可是沈巽睜著眼,并不能從對方近在咫尺的面孔里尋到分毫焦躁。 乾媂沒有負(fù)傷的手扶上了那彎勁瘦腰身,又用膝蓋頂開他的腿,然后杵在那兒,不再動作。沈巽妄圖掙扎,可惜對方的手明顯更有力,把他牢牢箍在原處。 乾媂終于松開了唇,臉頰被情欲染紅,瞳中顏色變得深重起來。 他平日總是高高在上,宛如九天玉京里的謫仙,也只有這時,會墮入紅塵,恢復(fù)情七六欲。 “方才,我在同岑震飲酒。他說要我離你遠(yuǎn)些?!鼻瑡X垂頭,將額頭抵上沈巽的:“我不勝酒力,就先回寢宮歇息了,后來我不放心,問起他的下落,宮里人說他來你這處了,我便來尋你。果然,他對你有所圖謀……” 沈巽望進(jìn)他眼中,心底泛起一陣酸澀。 岑震來尋自己又怎是因為他對自己起了興趣?不過是因為乾媂罷了。只可惜乾媂看不透,也幸虧看不透,若是看透了,那就大概率不再是岑震一心明月照溝渠了。 “天君?!?/br> 沈巽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嘆了口氣:“你的手傷得很重,讓我先替你包扎一下吧?!?/br> 哪知乾媂非但不答應(yīng),還躲開了他要伸來的手:“等我說完?!?/br> 他大抵真是醉了,玉白的肌膚被染成了酡紅,白發(fā)垂落至眼前,也遮擋不住眼底寒氣:“我此前一直在想,你是否懷揣了目的,才接二連三地接近不同的君上?,F(xiàn)在看來,確實如此?!?/br> 沈巽聞言面色一僵,好在方才打斗時,離的最近的蠟燭已被罡風(fēng)吹滅,屋內(nèi)無甚光線,乾媂也看不清。 “如果剛剛我沒來……”一只略帶涼意的手探入他衣襟內(nèi),乾媂吻著他的耳朵,問:“你會跟他做嗎?” 沈巽愣住了,繼而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一掌打上了對方的左腰。 乾媂沒來得及防御,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這一巴掌,往后踉蹌了幾步,撞到桌上。 兩人皆是一怔,而乾媂似乎酒醒了些,眸色恢復(fù)了往日的淡漠。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或許是剛才的碰撞中加大了傷口撕裂程度,忍不住蹙了蹙眉。 沈巽望著那只血淋淋的手,牙關(guān)輕輕顫動,他知道此刻自己應(yīng)該上前,可是雙腿好似被禁錮在地上,邁不出一步。 乾媂同樣注視著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一拂衣袖,轉(zhuǎn)身離去。 ———————— 自那日以后的三日里,乾媂都沒再來找過沈巽。一開始沈巽只是以為對方同自己置氣,后來才終于愿意相信,他是真的被乾媂拋棄了。 泗沄來探望過他一次,并且告訴他,乾媂近日身邊多了許多美貌的女人。沈巽告訴泗沄,自己也從未在意過乾媂的真心,不過心中還是隱隱期望著她口中的事情不過捏造。 直到那日下午,他在花園里親眼目睹了乾媂同與一名女子的同行。 乾媂長身玉立,白發(fā)束成冠,披著一件狐皮大氅,臉上仍舊沒有太多表情,眼神卻能稱得上溫柔。而女子正掩唇輕笑,美目里流轉(zhuǎn)著靈動的光。 頭頂艷陽照下來,濾過樹梢,碎散的光影斑駁在他們臉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當(dāng)真是一對璧人。 沈巽頓時感覺胸口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喘不上氣,口中彌漫了股酸澀的味道。 忽然,乾媂看向了這邊,透過層層樹枝,他們的目光觸及在一起,下一瞬,他眼底的柔和消失了。 沈巽不記得自己那時的表情該是如何,唯記得接下來自己的倉皇逃離。 乾媂沒有追上來,當(dāng)然,本來也不可能追來去。沈巽心想自己真是瘋魔了,明明他和乾媂的相處短短不到一月,明明乾媂對他的舉動始于對洛坎的報復(fù),他怎么能產(chǎn)生這樣的感情呢? 沈巽捂住心口,撐著照壁皺緊眉頭。只覺腹中翻江倒海,咸甜在嗓子眼里打轉(zhuǎn)。 這時,有一陣腳步聲臨近。他來不及抬頭,就已咯了一地的血。不遠(yuǎn)處的那雙黑色長靴頓了頓,隨即闊步走來,再然后,一只大掌握住他的手臂,將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提起,岑艮眉頭緊皺的俊臉出現(xiàn)在了眼前。 “原來艮君見慣了殺伐與流血也會為這樣的事皺眉嗎?” 沈巽唇角掛著薄涼的笑:“當(dāng)真是稀奇?!?/br> 可惜岑艮并不覺得有多好笑,反而神情更加嚴(yán)肅,扶著他,讓他靠著照壁坐下。 沈巽感到體內(nèi)被源源不斷地注入了柔和的內(nèi)力,但是又堵在經(jīng)脈中,并不能貫通全身。岑艮顯然也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及時停下: “你經(jīng)脈受堵?” 沈巽不回答,反問他:“為何要救我?” 岑艮把上他的脈,同樣不回答:“看來你曾受過重傷,你是不是練過武,接近乾媂究竟有何居心?” 沈巽支起身子,臉色是白的,唇卻被血染紅,岑艮眼神晦暗地看他漸漸朝自己貼近,又在不足寸的地方停下,兩股熾熱的呼吸糾纏在一塊: “艮君,如果說,我只想要他的天晶石呢?” 岑艮的目光黏在他的唇上,按捺下咬上去的沖動,冷冷道: “癡人說夢?!?/br> “確實?!?/br> 沈巽靠了回去,自嘲似地笑了起來:“當(dāng)然拿不到啊,我就是一個小小孌寵,如果他對我失去興趣了,隨時可以丟給旁人,說不定明天就賞給你了?!?/br> 他本是想用這段話惡心一下對方,不料岑艮并未如預(yù)料那般反唇相譏,反而詭異地沉默了。 沈巽用胳膊捅了捅他:“喂,說句話唄?!?/br> 岑艮按住他的手:“那天之后,他來警告過我,讓我不準(zhǔn)動你?!?/br> “……” “你對他很重要,所以我才會救你?!?/br> 沈巽兩眼放空,看著天出神。陽光過于刺眼,只能將眼睛微微瞇起,他如今是真的看不透乾媂,既然這么在意自己,又為何要與那么多的女人聯(lián)系,或者說歸根結(jié)底,那人還是只把他當(dāng)做了一個重要一些的孌寵: “艮君,能陪我聊聊天嗎?” 岑艮神色鄙夷:“為何?” “你看我都快死了,就不能做點善事”沈巽沖他眨眨眼,朝他撒嬌:“滿足我的心愿?” 岑艮譏諷的話被堵回了嗓子里:“你想知道什么?” 沈巽只是胡亂地同他言語,說出的話沒經(jīng)過思考,更沒想過對方會答應(yīng),只能硬著頭皮接下去: “你和天君,這些日子里都談?wù)摿诵┦裁???/br> “關(guān)于家國,上陽州下陰州的事。” 沈巽聽到事關(guān)“下陰州”,不由得聚起了精神:“具體一點?!?/br> “近日神州內(nèi)四處發(fā)生災(zāi)害,兩日前,風(fēng)之域發(fā)生了地動,還有雷谷……” 剩下的話,沈巽都聽不清了。耳畔只回蕩著那句“風(fēng)之域發(fā)生了地動”,腦內(nèi)有根弦驀然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