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Walkin My Baby Back Home》- Nat Kin
第七章 - Nat King Cole(三) 趙錢孫李清了清喉嚨,“呃嗯……說起來好像有點(diǎn)兒尷尬,咱們差不多已經(jīng)‘認(rèn)識’四年了,但我甚至還不知道您姓什么。” “胡,古月胡,胡八道?!?/br> 趙錢孫李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覺得他是順嘴“胡說八道”的。 西裝男轉(zhuǎn)過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真的,我真叫胡八道?!?/br> 趙錢孫李趕緊錯愕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沒想冒犯您。” 胡八道搖搖頭,并不怎么在意。 “我叫趙錢孫李,就是趙錢孫李的趙錢孫李。” 西裝男挑起眉毛,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趙錢孫李笑了起來,“我也是真的,我真叫趙錢孫李。” 胡八道跟他一起笑了起來,打趣道:“要是咱倆有個孩子,肯定要叫‘胡啟明(胡起名)——’” 趙錢孫李勾起一側(cè)的唇角,他確實(shí)可以生個孩子,接著開玩笑道:“反正不論起啥他們都得‘趙單全收’?!?/br> 胡八道很驚喜地看著他,“你這反應(yīng)可太快了!” “害,只在這種沒啥用的地方思維活躍——對了胡老師,您——” 胡八道打斷他,“用‘你’,你一說‘您’我就覺得挺奇怪的?!?/br> “哈哈哈是不是很像上海的銷售?”趙錢孫李nia起嗓子來模仿道,“胡老師,您最近有什么需要嗎?耗材試劑現(xiàn)在打六九折,貨期兩到三天,滿五千還能減二百五!” “嗬,歸納總結(jié)能力挺強(qiáng)呀,才來上海沒幾天就很有內(nèi)味兒了。” “害,這又沒什么用?!?/br> 胡八道轉(zhuǎn)頭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有用和沒用都不是一項(xiàng)能力的固有屬性,可能你現(xiàn)在認(rèn)為、或者說別人告訴你有些東西一文不值,但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它可以大放異彩。” 他挑起了一個很深刻的話題,但并不適合在這樣緊迫的時間、這樣雙方都無法完全集中精力的場合下展開交流,趙錢孫李一直固執(zhí)的認(rèn)為,特定的話題就是要在特定的情形下進(jìn)行,在隨意的場景下就聊些輕松的話題,讓談話的雙方更愜意;而深刻的話題就適合在雙方時間充裕、心平氣和的時候進(jìn)行,這樣才不至于因?yàn)榇颐Χ鈱Ψ降囊馑肌?/br> 所以他只是說了一句謝謝,就將話題岔開來,“光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差點(diǎn)兒忘了問,胡老師你怎么會在這里呀?” “你可以換個地方讀書,我就不能換一個地方看書嗎?” 嚯,這句話可太雙關(guān)了,趙錢孫李確實(shí)是來這里“讀書(上學(xué))”的,而他也是來“看書(看管書籍)”的。 趙錢孫李可太喜歡跟他聊天兒了,每句都很有意思。 倆人就這么說著俏皮話和玩笑話地來到了醫(yī)院,趙錢孫李心情愉悅到都沒注意自己的腰到底有多疼。 果然,他一走進(jìn)醫(yī)院的大門,心情馬上就低落了下去,不論是哪里的急診都一樣的令他恐懼,幾輛救護(hù)車交替著呼嘯而來,其中一個大廳里一排排的躺滿了或者血rou模糊或者面色死灰的人,與之相鄰的大廳里擠滿了既焦急又憤怒的人,每個人的身體里都好像充滿著飽和的可燃?xì)怏w,只要有一個火苗,就能爆炸,做出任何極端的事情。 一個夾著公文包的微胖男人對著護(hù)士大吼大叫,“你們這里投訴部門在哪里???!我必須要投訴你們?。 ?/br> 醫(yī)院的人手本來就不夠,工作人員無暇顧及他的怒火,其他人都是來十萬火急的看病的,都遠(yuǎn)遠(yuǎn)的繞過他,搞得他好像在演一出滑稽的獨(dú)角戲。 他們倆在擁擠的人群中擠來擠去,嘈雜的聲音充斥著他的耳朵,還有人沖著他咳嗽,一切都讓趙錢孫李非常的不適,下意識地向胡八道身邊靠了靠。 不知道胡八道是不是有意為之,不僅默許了他的行為,甚至向他貼的更近了。 他們費(fèi)勁兒的掛了號,跑到不同的房間,不同的大夫在趙錢孫李的身體上按來按去,問了許多問題,到不同的地方拍了一大堆各種各樣的片子,又到不同的房間里交給不同的人…… 太令他不舒服了,太令他筋疲力盡了,太令他身心俱疲了…… 最后,趙錢孫李終于平安的逃離了這個地方,坐在胡八道的副駕上,抱著書包,一言不發(fā),無神地看著窗外的燈光。 他像一只持續(xù)處在應(yīng)激狀態(tài)的雞,產(chǎn)生了那種瀕臨崩潰的感覺。 突然,一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又溫暖,又有力,仿佛在扶住搖搖欲墜的他一般堅(jiān)定。 “累了?怎么不說話了?” 趙錢孫李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臉,試圖讓自己精神一點(diǎn)兒。 “我們大約還要開一個小時才能到你租的地方,你可以隨便說點(diǎn)兒什么想說的,時間還很充裕?!?/br> “嗯……怎么說呢……”趙錢孫李撓撓下巴。 胡八道把放在他肩上的手抽了回來,替他陳述了一個事實(shí),“你比我料想的要共情的多?!?/br> “對,你說的很對——”趙錢孫李像雞啄米一樣點(diǎn)著頭,積攢在心里的消極情緒迫不及待地想要沖出來,“我一看到那些瀕死的人,那些呻吟的人,我就感覺好像我也快死了,我看到別人沒人管沒人問、看到別人窮愁潦倒,我就感覺自己也痛苦的不得了!” 胡八道能感受到,趙錢孫李平穩(wěn)的聲線下壓抑著巨大的情緒波動。 趙錢孫李繼續(xù)說道:“我知道共情這個東西是個雙刃劍,它是人類互相扶持、得以繁衍至今的必需品,”他下巴繃的非常緊,好像在忍受著尖銳的疼痛一般,“但它給我?guī)淼膲毫屯纯嗲樵缸屛曳艞壦o我?guī)淼膬?yōu)勢!——這是我天生就有的,我沒辦法把它從我的本能里剔除出去……有一天晚上,我騎車回家,看到一個女孩子坐在一棵海棠樹下哭,我都走了,但這事兒就是在我腦子里揮之不去,我就是不能放任她在那里哭,我就是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最后我還是又折反回去了,給了她一根棒棒糖,直到我感覺她好多了,我才能離開……” 胡八道安靜地聽著,直到趙錢孫李說完,沒有任何的評論,只是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你喜歡什么樣的棒棒糖?” “啊??”這個問題很突然,讓趙錢孫李措手不及,他想了一會兒,“可能是那種……中間是黃色的,然后過渡到藍(lán)色,然后到綠色,用一條祖母綠的帶子在底下扎一個小蝴蝶結(jié),天吶我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胡八道笑了起來,“你回答的很具象嘛,給我看看,你的靈感來源是什么?!?/br> 趙錢孫李相當(dāng)驚訝,他怎么連這個都能猜到,只好有些難為情的打開書包,從里面掏出一個細(xì)長條的硬收納盒,打開盒子,只見里面躺著一支很特別的花,花蕊和旁邊的嫩葉是嫩黃色的,然后如同趙錢孫李描述的那樣,從黃色過渡到綠色。 “它很可愛,你為什么因?yàn)樗杏X到難為情?” “在我的家鄉(xiāng),很少會有人尋花弄朵的,特別是男的,這種行為會讓他們感覺我不正常?!?/br> “不,你很正常,而且眼光獨(dú)到,能在找到這樣別致的花?!?/br> “謝謝?!壁w錢孫李低著頭,像一只小羊羔。 “這樣吧,我們來交換吧——” “嗯?” 胡八道抬手打開了儲物格,像變戲法兒一樣從里面掏出一根兒棒棒糖,“中間是黃色的,然后過渡到藍(lán)色,然后到綠色,用一條祖母綠的帶子在底下扎一個小蝴蝶結(jié)——非常巧合,我正好有一個。” “我的天吶!”趙錢孫李驚喜地捂住嘴巴,整張臉都被點(diǎn)亮了,“你怎么做到的?!” 胡八道聳聳肩膀,“我可不能告訴你,我可不想失去一個哄人開心的技能——” 趙錢孫李接過棒棒糖,對著窗外忽閃而過的路燈仔細(xì)端詳,一束束光透過剔透的糖果,在他臉上投射出絢麗的光芒。 胡八道看著他的樣子,嘴角揚(yáng)起一個弧度,重復(fù)著他的話,“共情這個東西確實(shí)是個雙刃劍,是人類互相扶持、得以繁衍至今的必需品?!?/br> 趙錢孫李忽然沒頭沒腦地咯咯笑了起來,“你說的太對了,哦不,是我說的太對了?!?/br> 他轉(zhuǎn)過頭認(rèn)真地看著胡八道的側(cè)臉,而對方在專心致志地開車,目不轉(zhuǎn)睛地直視著前方,“謝謝你,說實(shí)話,我這幾天真的被這里嚇到了,好像每個人都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做,著急到無暇去管其他人的閑事兒,著急到只要有一點(diǎn)小事兒就能讓他們暴跳如雷,我沒辦法打擾任何人,也沒有人能停下來跟我聊幾句,我感覺很孤獨(dú),但我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謝謝你。” 胡八道搖搖頭,“這也是我不喜歡在這里長時間待著的原因,我也感覺很孤獨(dú),你也讓我感覺好極了,可能這就是這座城市能做的一點(diǎn)兒好事吧,逼迫孤獨(dú)的人互相靠近?!?/br> 媽的,為什么這個男人說的每一句話都那么令趙錢孫李感動,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少不更事的青澀小姑娘,好像立刻就能淚流滿面,他害羞的把頭朝向窗外,“真不好意思,我今天情緒太不穩(wěn)定了。” 胡八道轉(zhuǎn)過頭來,不贊同地看著他,“不,是誰告訴你‘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一樣有情緒’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不都是這樣說嗎——成年人要情緒穩(wěn)定,才能做好這樣那樣的工作,才能不出錯誤……” “天吶,你一直以來都是接受這樣的教育嗎?” 趙錢孫李晃晃腦袋,“差不多吧。” “嘖嘖嘖,可憐的孩子,我說你為什么老是給我一種時時刻刻都在極力克制的感覺。” “對呀,這可能是我的缺陷吧,我知道我天生就是一個情緒極端的人,高興的時候非常高興,難過的時候非常難過,憤怒的時候非常憤怒——” 胡八道不得不生氣地打斷他,“是誰讓你認(rèn)為這是你的缺陷的?如果他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我能立刻跟他打起來,然后把我們倆都送進(jìn)急診?!?/br> 趙錢孫李又快樂的笑了起來,“你的想法可真特別——” “哦去他的,我可能需要花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時間來讓你知道,你,才是多么的特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