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焉知非福
賬房的門是半開著的,潘世嶸見狀就沒敲門,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賬房內(nèi),一白胡子老先生正在敲算盤,他的手來回這么一撥,整個賬房就都是算珠相撞的聲音。老先生看見潘世嶸進來,停下手中的活計招呼道:“世嶸,你回來了?!?/br> “哎?!迸耸缼V應(yīng)了一聲。他走到柜臺前,將懷中王員外的單子交給老先生,說道:“武叔,麻煩你幫我把這單子入庫。” 武叔看了看訂單上的簽字和印章,后把訂單夾在柜臺下的冊子中。他問潘世嶸道:“你這趟鏢送的順利嗎?” “就那樣,反正沒出什么事?!迸耸缼V靠在柜臺上,盯著武叔在賬本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問道:“我出去這十幾天,鏢局情況怎么樣?發(fā)生什么了沒有?” 武叔道:“一切都好,就是申管家請病假回家了,一時半會回不來。最近都是大姑娘管家。” “噢?”潘世嶸來了興趣:“居然有這事,我舅舅就沒說什么?” 武叔笑著搖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姑娘的脾氣,她想做的事,就是十頭牛去拉也拉不住?!?/br> 武叔口中的大姑娘,是潘世嶸舅舅潘得勝的獨女,本名叫拂濃,表字崢崢。潘崢崢比潘世嶸大兩歲,性情頑固執(zhí)拗,有膽識,身上總有著一股不服輸?shù)陌羷?,雖還未出閣,但在許多事上已有了自己的主意,有時候反是讓潘得勝頭痛不已。 潘世嶸去找潘崢崢的時候,潘崢崢正在院子里坐著,旁邊的桌上擺了著一碟桂花糕。 “喲,你怎么回來了?!币姷脚耸缼V,潘崢崢打趣道。 潘世嶸在桌旁坐下,笑道:“你說,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叫你jiejie呢?還是叫你……大管家?” 潘崢崢聽到這話瞪了潘世嶸一眼,說道:“出去一回本事不見漲,嘴巴倒是厲害不少,還學(xué)會挖苦人了?!彼闷鹨粔K桂花糕塞進潘世嶸嘴里,得意地輕哼:“堵上你的嘴,看你這下還怎么說。” 潘世嶸將桂花糕囫圇吞下,說道:“我可沒挖苦你,難道這幾日不是你在管宅子里的大小瑣事?” 潘崢崢擺手道:“快別提了。申管家忽然告病,你和我父親又都不在家,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她抱怨道:“你別以為這是什么好差事,不但要管下人們,宅子里面吃的用的,所有的事都要管,唉……” 潘崢崢說著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太陽xue,又道:“我如今是一個懶覺也睡不成,一想到那些雞零狗碎事就頭疼?!?/br> 兩個人說著話,忽有一侍女走進院子,稟報道:“崢jiejie,馬草都卸好了,但多出來一部分馬廄旁邊的那個柴房裝不下,你看把這些多出來的放在哪?” 潘崢崢頓時打起精神,頭也不痛了。她奇怪道:“放不下?咱們鏢局每月的馬草都是固定的,怎么會放不下呢?你把賬本拿過來給我瞧瞧,是不是算錯了。” 侍女遞過賬本,說道:“賣馬草的丑七家說上個月大旱,咱們鏢局幫了他們家不少,所以這個月多送了二十石的草來孝敬老爺。” “原來是這樣……”潘崢崢低頭翻看賬本:“難為他們有這個心,你去取幾兩銀子,待他們走的時候賞給他們。至于那些多出來的馬草,你讓他們先放在小石園西邊的屋子里。那園子平常不大有人待,離馬廄又近,若是以后取拿也方便?!?/br> 瞧著潘崢崢方才那股“病美人”的勁消失的無影無蹤,潘世嶸實在忍不住,低頭偷偷笑起來。 潘崢崢合上賬本不滿地問:“你笑什么?” 潘世嶸道:“jiejie治家有方,我這是替jiejie高興?!?/br> 潘崢崢聽聞佯裝惱怒道:“你居然戲弄我!快,再多吃幾塊桂花糕,剛才那一塊還不夠堵住你的嘴的?!彼f罷將桌上小碟往潘世嶸跟前移了移,又逼著潘世嶸另吃了好幾塊桂花糕才罷休。 長風(fēng)鏢局迎來了一筆大生意。 生意的主顧是惜秋山莊。他們委托長風(fēng)鏢局把一批價值不菲的貨物從惜秋山莊押運到瀚宇樓,要求務(wù)必在下個月武林大會召開之前送達。 能接到惜秋山莊的生意,潘得勝是怎么都沒想到。 一來是如今民間的鏢局生意幾乎全被霞山和龍門一南一北兩大鏢局包攬,無論路鏢還是水鏢。這兩個鏢局不但建立時間長,在坊間有足夠的威信,而且又與各大門派聯(lián)絡(luò)密切,所以各占半邊天。 像惜秋山莊這樣的江湖名門旺派,不選與自己盛名相匹的大鏢局,而是委托名不見經(jīng)傳長風(fēng)鏢局……這其中的心思,屬實讓人難以捉摸。 二來,惜秋山莊原先從未和長風(fēng)鏢局有過來往。潘得勝雖與惜秋山莊莊主薛重全見過幾次面,但二人從不是朋友。薛重全沒有理由特地照顧長風(fēng)鏢局的生意,特別是在武林大會這個容不得差錯的節(jié)骨眼上。 潘得勝盯著那封委托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一時不知該如何決斷。這時候碰巧潘世嶸有事來找潘得勝,潘得勝就順勢把委托信交予潘世嶸,想聽聽自己外甥的看法。 潘世嶸仔細地讀完信,不解道:“惜秋山莊怎么會平白無故給我們生意?” “對啊,總感覺有蹊蹺。但惜秋山莊現(xiàn)在在武林正得勢,如果拒絕他們,事情恐怕會更麻煩。尤其是薛重全這個人,表面上大度,實際上錙銖必較?!迸说脛僬f到這里苦笑一聲,甚是無奈。 潘世嶸道:“竟是如此一個人,不過……薛莊主倒是寫了一手好字?!?/br> 潘得勝拿回信件,對潘世嶸道:“傻小子,這信并不是薛重全寫的。見字如見人,書法最能展現(xiàn)一個人的品性和氣節(jié)。薛重全性格陰鷙,心思極重,他的書法絕不會像封信里的這般工整,剛勁有力。寫這封信的一定另有其人。 潘得勝把信上寫的最好的幾個字指給潘世嶸看:“你瞧,這一筆一劃絲毫不拖泥帶水,橫豎筆直,鉤法流利,下筆決絕,整封信乃一氣呵成之作?!?/br> 忽然潘得勝的語氣變了變,惋惜道:“唯一遺憾的,是所有的字形都太過遵循拓本,墨守成規(guī),不懂變通,這反而牽制了他的筆畫,把一些本該灑脫的地方搞得十分拘謹。倘若此人日后能跳出拓本的梏桎,想必不管是他的書法,還是武學(xué),都會更上一層樓?!?/br> 說完,潘得勝的目光撇到自己外甥潘世嶸身上。 “你也寫幾個字給我瞧瞧?!迸说脛僖蟮?。 潘世嶸正專心研究著潘得勝的那番點評,潘得勝這樣講,他就聽話地寫了幾個字給潘得勝看。 興許落差太大的緣故,看過潘世嶸的字后,潘得勝氣的捶胸頓足,他恨鐵不成鋼地對潘世嶸道:“你把字的重心寫的那么低做什么?給我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