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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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會兒?!毖钥抡f。 言柯見他第一次被抱著也無動于衷,不覺奇怪:“你怎么了?” “冒險者在旅行途中,看見一團(tuán)狐貍坐在高山上,在風(fēng)聲里嚎叫,勇士忽地想,雖然我的事跡人人傳頌,可我卻沒有一只屬于自己的狐貍,夜深了,我就只能回到空蕩蕩的房子里,勇士沒有家,勇士的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因為游戲公司設(shè)定勇士只能去救公主,一旦打敗了魔王,就意味著游戲結(jié)束。勇士擁有不了公主,更永遠(yuǎn)無法擁有一只屬于自己的狐貍,勇士和狐貍唯一的羈絆就是一個小支線,那意味著PLETE?!?/br> “那意味著。”謝隕星繼續(xù)道,“就算我的劍舞得再帥,我都比不上夕陽下兩只相依相偎的哥布林,因為我沒有,但他們有,于是我就飛沖上去,一劍把那兩個野怪捅穿了,這樣想想,我真是個壞人,我是不是很壞?” 言柯點頭又搖頭。 謝隕星期待言柯問些什么,好讓他把后面的話繼續(xù)講下去,但是言柯沒有,謝隕星想找人訴說繼母的事情,但顯然不能告訴言柯,就陷入了干巴巴的沉默。 他又想給段南歧打電話,但他正陷在單方面冷戰(zhàn)中,更不能說,思來想去,整個新水,謝隕星沒能找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為此,他又長嘆了口氣。 “人本能地在抵抗孤獨,我,我哥哥,還有我所認(rèn)識的一切。”謝隕星自言自語道,“所以mama很可憐,我不想讓mama難過,可我無能為力,我無法陪她過一輩子,他們私下里說我是討人厭的媽寶男,只有我知道,我并不孝順,從某種程度上說,我正在報復(fù)mama,但是誰都沒能看出來,但只有mama知道?!?/br> 言柯嘴唇蠕動了下,低眼看著謝隕星。 謝隕星說:“人們口上說著再見,但他們心知肚明,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面了,即使真的再見了,也是擦肩而過,夜深的時候,大家都會各自回到家中。” 謝隕星說:“就像我和我哥哥。” 言柯說:“我和裴遲嶼不一樣?!?/br> 謝隕星沒有說話,忽然間,言柯感受到一陣強(qiáng)烈的注視,他略微抬起眼睛。 人群中,那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衣服,淹沒在人海里,有幾分孤單蕭索的寂寥,即使五官的俊秀也壓不了漆黑瞳色里透出的空洞,就那樣靜靜盯住了他懷里抱著的小雀兒,神情顯得悲傷又貪婪。 注意到言柯的注視,那雙眼睛望來,眸色冷酷平靜,卻對言柯視若無睹,仿佛只是看到了一根無所謂的稻草。 原來在船上的錯覺并不是錯覺么。 言柯下意識握緊了與謝隕星十指相扣的手,謝隕星冷不防手間一緊,吃痛地說:“你抓疼我了。” “抱歉?!毖钥聟s不松開手,忽地開了口:“穿越人群的冒險者看到了山頂?shù)暮?,如果那只狐貍有主呢?在不受游戲公司cao控的前提下?!?/br> “搶過來?!敝x隕星不假思索地答道,“不過,它大概是沒主的吧,也不是狐貍,只是利特村山頂?shù)囊恢恍▲B,除了我也沒人去天天看她,她肯定也喜歡我,不然她為什么在我去看她的時候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言柯微微拾起眼,挪了話題:“那天船上,你的那個朋友。” 謝隕星的聲音戛然而止,頓了幾秒,說:“是,陳冶和我認(rèn)識快五六年了,他和我關(guān)系非常好?!?/br> “不是他,我說的是另一個?!?/br> “那沒有人了?!敝x隕星略為遺憾,“船上只有人和狗,你指的既然不是人的話,那就是狗了,狗和人怎么可以做朋友呢,我確實很想為你解惑,可惜人和狗的情感互不相通?!?/br> 言柯說:“原來你把他當(dāng)狗看嗎?” 謝隕星咬咬下唇,半晌沒說話,過了好久,悶聲:“對!你說的狗也姓段嗎,真是巧了,我們可能認(rèn)識了同一條狗?!?/br> 言柯朝外看去,兩排書柜靜謐陳列,那道黑色身影已然消失,方才看到的仿佛只是一場幻覺,言柯的手搭上謝隕星的發(fā)頂,停頓了幾秒,輕輕揉了揉。 “警惕點,不要讓那些野狗和狼接近你?!毖钥略谥x隕星耳邊,輕聲說,“從外面來的人都很壞?!?/br> 謝隕星說:“不是說新水人才是最壞的嗎?排外又高傲,沒人性?!?/br> 言柯咀嚼著人性兩字,忽地笑了,并不言語,謝隕星說:“我早就知道了,段南歧就是個混蛋,我以后都不跟他玩了?!?/br> “確實,他把你騙出去約會,言行舉止,足像偽君子。”言柯說。 言柯這樣一說,謝隕星又辯解起來:“可是,段南歧確實有道德,而且你說的不對,什么約會,他和我和陳冶在一塊兒玩,他可有意思了,是個好人,不,是條好狗?!?/br> 言柯心頭冷笑,對所有人的本質(zhì)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并不認(rèn)同謝隕星所說的。 言柯送謝隕星回家,臨分別時去捉謝隕星的手。 謝隕星瞳孔放大了一圈,下意識退后,言柯觸碰謝隕星的手落在了原地,抓了個空,謝隕星也意識到了這點,卻沒有再次探手的欲望,只是尷尬地插進(jìn)了兜里。 言柯低低道:“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拒絕,不要不回應(yīng)不拒絕也不動心,那樣很渣?!?/br> 謝隕星低了頭說:“抱歉,我還是不習(xí)慣?!?/br> 言柯兩頰略松,朝謝隕星微抬下顎:“沒事,你上去吧,我看著你走?!?/br> 謝隕星回頭,言柯站在身后看著他,看上去并不在意,謝隕星放心下來,朝他招了招手,頭也不回地跑了,他轉(zhuǎn)頭的瞬間,言柯臉色陰沉了下來,眼里不知看到了什么,狼狽地?zé)?/br> 夜里,段南歧聽到敲門聲。 三更半夜來拜訪的人屈指可數(shù),段南歧閉著眼睛也知道是誰,他被上午那句狗氣得不輕,并沒有什么搭理的心情,只任門外咚咚咚地敲,不過半晌,敲門聲停了,響起了一陣開鎖聲,那雙手扣著門,無師自通地把門推開了。 段南歧仍然沒有動,直到外邊響起了重重的一聲摔跤聲。 段南歧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許久,也未聞呼聲,只能聽到走路時細(xì)微的摩擦聲,像小蟲子在爬,這股動靜十分奇怪,段南歧推開了臥室門,走下樓去。 一道陰影背對著光,拉出斜長的身形。 段南歧拿手指擋了擋刺眼的光,眼前倒映出謝隕星的樣子,仿佛從監(jiān)獄里出來般穿著藍(lán)色條紋睡衣,抱著一只丑了吧唧的長耳朵灰兔子玩偶,神情顯得茫然又懵懂。 段南歧倚在門框邊,抽完了一整支煙,煙蒂從指間流落下去,飛下絲絲縷縷的焰。 光下的人也抬起頭來,臉孔被光照得有種不真切感,兩顆灰眼珠呆滯停住,顯得迷糊極了。 段南歧背靠著陰影,諷刺地動了動唇角:“謝隕星,你要是沒那個意思,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br> 然而謝隕星的呼吸輕得過分,許久,嘴角動了動,喉嚨里冒出一聲極輕的mama。 段南歧叫謝隕星,對方也不應(yīng),呆滯渾噩地往前走,謝隕星天生就帶這種懼怕、幻滅的孤寂神氣,這種男性的軟弱憂郁感或許能打動母性,卻不能讓段南歧有絲毫動容,他就冷淡地撩著眼皮,靠在門邊吞云吐霧,看謝隕星演戲。 段南歧本身對悲慘的認(rèn)知并不低于謝隕星,相反,他更能理解某種狡猾的利用,悲慘難道不是人之常情么。 謝隕星往前走了幾步,跟傻子似的,東撞西撞,險些撞飛了茶幾,段南歧手疾眼快,把謝隕星一把拉了回去,謝隕星搖搖晃晃了幾步,繼續(xù)往前走,段南歧跟著謝隕星,卻見他走進(jìn)了房間里。 謝隕星好似很欣慰似的,往床上一倒,鉆進(jìn)被窩就沒了聲。 段南歧費解地看著被子里隆起的一團(tuán),掀開了被子,謝隕星雙目緊閉,抱著玩偶,已然熟睡,段南歧伸指一點謝隕星的額頭,謝隕星就腦袋一歪,頭倒向另一邊,像個沒重心的人偶娃娃。 段南歧以為自己在做夢,但謝隕星又確確實實在那里,抱著一只可笑的兔子玩偶,霸占了他的床,段南歧那日氣謝隕星闖進(jìn)他家里蓄意行兇,故意做了那樣的事以作恐嚇,沒能料到謝隕星還敢再來,只不過這次沒有拿刀,而是抱著只皺巴巴的丑兔子。 或許只是因為他們家住得太近了,只隔著幾條馬路。 段南歧伸手揪住了謝隕星的耳朵搖晃,謝隕星的耳朵尖rou眼可見地紅了起來,段南歧冷著臉,探手去撕謝隕星衣領(lǐng),沒什么情緒地威脅:“別裝了,再裝我就強(qiáng)jian你嘍?!?/br> 謝隕星仍然紋絲不動,下巴抵在玩偶毛茸茸的頭頂,整個人疲憊地蜷縮著,仿佛真的有病,段南歧的動作兀地停住了,不做聲地盯著謝隕星熟睡的面孔看,看了半晌,又覺索然無味,將謝隕星解開的紐扣一顆顆扣上,掩住了那一片瑩白。 這回他也不知道謝隕星是來干什么的了。 由于睡不慣其他的房間,段南歧就翻出充氣床墊,床上偶爾傳來謝隕星喉嚨里發(fā)出的微弱呼吸,因為太微弱了,就顯得幾分可憐相,段南歧趴在床邊看謝隕星,手掌罩住了謝隕星的眼睛,細(xì)密的觸感透過掌心流動。 謝隕星似乎是被捂得難受了,在夢里不知呢喃什么,呼吸輕而淡,段南歧倏然抽回了手,后退了一步,但謝隕星并沒有醒來,側(cè)著身子換了個睡姿,段南歧像受了鼓舞,指尖一頂謝隕星的頭,將謝隕星頂歪了出去。 段南歧愈發(fā)大膽起來,趴在床邊嘲弄地拍謝隕星的臉,見昏黃燈光下,愈顯得他睫毛狹長,眉眼秾艷,淚痣掩出淡紅色,撲朔迷離地藏在冷白肌膚里,并不像那個冷雨夜歇斯底里捅刀的小瘋子。 段南歧自言自語:“所以呢,你大老遠(yuǎn)過來,就是為了搶了狗的床睡覺?” 段南歧的臉色兀地冷了:“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臨到深夜段南歧才睡著,等到天蒙蒙亮,段南歧醒了,入眼是一條垂出床外的赤裸手臂,謝隕星冷到縮成一團(tuán)打顫,被子已經(jīng)不知道被蹬到哪去了,他臉孔上是毫無防備的天真,段南歧忽地嘆了口氣,把謝隕星連人帶被子扛了起來,匆匆扔上了車,一路載回了林家,開門看見被段南歧抱著的謝隕星時,林家管家嚇出了一身冷汗,但見謝隕星無礙,才放心下來,替謝隕星道了歉,段南歧這才得知,謝隕星確實有夢游癥,是停藥后的副作用,只是很多年未犯了而已。 至于為什么謝隕星夢游會來到段南歧家里,就不得而知了,也許是因為覺得好狗不咬人吧,段南歧如是想,這樣想著,臉色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