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雅兒貝德知道,她為了自己心愛的夫君,無論做什么都可以。 為了讓安茲大人幸福,她,雅兒貝德,被賦予了那樣崇高的使命。 怎么會有什么能比“愛”更加令人幸福呢? 那能夠讓主人一時欣喜的存在有很多。哪怕是那個下賤的寵物也能讓夫君偶然一笑。但是,作為帶著“愛”而出生的守護者,雅兒貝德是最能讓,也是唯一能讓主人幸福的那個。 雅兒貝德一直都是這樣深深的篤信著的。 當然,那些讓安茲大人不快的東西,無論是無上至尊——呵呵,那些無恥的拋棄了他們的騙子與小丑怎么配用與安茲大人一樣的尊稱——還是守護者,都將被雅兒貝德親手斬殺。 翠玉錄給了她一把巨斧,而雅兒貝德將如一個真正的優(yōu)秀行刑官一樣用這把斧頭砍下每一個叛逆者的頭顱。 雅兒貝德不會原諒任何讓安茲大人不愉的存在。及時處分掉那些丑陋的蟲子,為心愛的丈夫打造溫馨整潔的家正是一名好妻子的本分。而為了夫君的心靈安寧,這種丑惡的事情當然是要無聲無息地完成才是。 將鮮花般綻放的笑靨呈現給那位大人才是雅兒貝德的正妻之道。 事實上,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不得不將這樣美麗的姿態(tài)呈現在旁人面前,一直讓雅兒貝德在心中憤懣著,怨恨著。 就比如現在…… 潘多拉·亞克特在默默地用左手翻動著報告紙張。另一只手卡在嘴邊。他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要開口說話。這幾個月來,雅兒貝德從他嘴巴里聽到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在這個時候保持沉默是一件好事,當然,如果潘多拉·亞克特膽敢肆無忌憚的開口說話,雅兒貝德也有相應的對策……或者說,把這個守護者也一起處分掉的方法。 明明是納薩力克最頂尖的三個頭腦齊聚的時刻,氣氛卻是如此的凝重。雅兒貝德知道自己現在的儀態(tài)并不算得上是整潔得體,而潘多拉·亞克特則是像死水一樣沉默。至于迪米烏哥斯,確實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佛無論再發(fā)生什么惡劣的變化他都無動于衷——正是這樣的態(tài)度,讓雅兒貝德內心的漆黑火焰反反復復的竄起。 “……之前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直接從安茲大人進入那扇門后發(fā)生的事情開始?!?/br> 雅兒貝德點了點眼前的報告書。 作為大三角的最末一角,迪米烏哥斯的臉上沒有更多的表情。惡魔從最左側高高堆起的卷軸中抽出了一筒,慢慢地將其拓開撫平。 “安茲大人在進入那扇門后,和我一起觀察了周遭環(huán)境。其中沒有進行任何觸摸行為。當我詢問起安茲大人某事后,安茲大人正在考慮如何回答,接著便突然……怔住了?!?/br> “安茲大人大約發(fā)怔了多久?” 炎獄惡魔頓了頓,“……幾十秒。不到一分鐘?!?/br> “……” 雅兒貝德蹙眉沉思著。 “接著,安茲大人就突然開始流淚,尖叫……?迪米烏哥斯,你沒有注意到任何異狀嗎?” “沒有。” “安茲大人說了什么?” “就如這份報告上寫的一樣,”迪米烏哥斯平靜地回答,“安茲大人稱他看到了過去停留于此地的主人,還有鎖在宮闕深處的骸骨群。還有一本記載著過去發(fā)生之事的日記?!?/br> “我的隊伍找到了那些骸骨。它們埋藏的太深了:但是那里沒有任何紙張。安茲大人所說之事或許是發(fā)生在數百年前,而我們能夠看到只有遺跡……但是,現在還有兩個問題?!?/br> 雅兒貝德注視著迪米烏哥斯。 “第一,為什么安茲大人會看到那種異狀?” “第二,安茲大人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如此哀痛?” 寂靜挾持著房間。坐得筆直的迪米烏哥斯不發(fā)一言。 “迪米烏哥斯,你為什么不說話呢?”雅兒貝德微微向后傾了傾身子,“在進入那扇門后,我很快就和你們分開了。是你,一直守在安茲大人身邊——你目睹了安茲大人身上發(fā)生的異狀,聽到了安茲大人說出的每一句話。是你,從來都是你……但你卻無法給出答案,我想知道為什么?” “……” “不好意思,佩絲特妮發(fā)來通訊,父親大人又……”潘多拉·亞克特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二人,“請允許我先走一步。” 雅兒貝德和迪米烏哥斯一動不動地坐著,目視明黃色的守護者急匆匆地推開椅子,消失在門后。 “……” “……” “迪米烏哥斯,我想我們是該好好談談了?!?/br> 雅兒貝德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惡魔。 “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你很清楚,安茲大人現在正承受著某種沉重的痛苦。這種痛苦從一開始就存在,不斷地加深,而你作為陪伴在安茲大人身邊的守護者,卻縱容主人罹患折磨,這是為什么?” 迪米烏哥斯抬起眼睛冷漠地看著她。 “我想你不明白,雅兒貝德。我也不明白,潘多拉·亞克特也是如此。事實就是如此:安茲大人不愿意向我等訴說痛苦。大人寧愿將其封鎖,獨立承受也不愿意吐露半分,那么其中一定有他的理由——” “但是有一點你很清楚,完全是你們,是我們的錯!”雅兒貝德怒聲駁斥道?!盀槭裁匆獙财澊笕藥У侥抢??以人類之軀生活的安茲大人如果遭到了什么危險,誰來負責?好啊,你也看到了,現在安茲大人這樣的姿態(tài)都是拜你所賜。因為你,擅自帶著安茲大人離開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而潘多拉·亞克特竟敢對著我撒謊!直到現在,安茲大人的痛苦我們都無法分擔半分,而且連究竟為何如此都無從知曉!你在做什么?迪米烏哥斯?” “——果真無從知曉嗎?” 迪米烏哥斯依舊如常。仿佛他連雅兒貝德對其忠誠的質疑都無所謂了。雅兒貝德對著迪米烏哥斯怒目而視,“你倒是說說,為什么?” “首先,那些莫名出現的人類并非由我下令驅使。而你恐怕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潘多拉·亞克特對此避而不談,卻毫無訝異。所以,這些人類的來源不必由我多說了吧?” “我自然也能想到,這些人類想必是安茲大人要求潘多拉·亞克特送到此處的祭品。但是他們都……”雅兒貝德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們都……死了?” 迪米烏哥斯站起身來。 “安茲大人在勒令我們全面搜查整個洞xue后,獨自一人去了囚禁那些人類的地方?!睈耗ф告付?,“你并沒有看到,但當我前往那里的時候,所有人類都已經死了?!?/br> “那你為什么不寫出來呢?” “這么做的意義何在,雅兒貝德?”迪米烏哥斯輕聲說道?!鞍财澊笕艘恢币詠矶茧S身攜帶著一顆惡魔之種。當他看到你毫不留情地讓仆役們砍殺那些人類的時候,他或許也會有點苦惱吧……幸好潘多拉·亞克特過飽和的派來了那么多祭品。死尸并不能作為種族轉換的用具,不是么?而安茲大人自己殺死了所有的人類,或許是為了證明他對于人類已經毫無留戀。但結果卻是……” “但是,安茲大人并沒有變成惡魔呀!”雅兒貝德疑惑地說道。她的美眸中的憤怒逐漸轉化成了震撼,接著是驚愕,接著是極度的鎮(zhèn)靜與悲痛?!鞍财澊笕恕瓫]有成功的轉換種族……?” “是的?!钡厦诪醺缢裹c了點頭,“安茲大人依舊還是人類。” “這……”雅兒貝德凝滯了。她略微思索了一下。 “……但是,你們早就知道了?!?/br> 雅兒貝德像是沉浸在夢幻中一樣眼神空洞地看著迪米烏哥斯。 “是潘多拉·亞克特吧?他早就該做這種事了。他一定是瞞著安茲大人,擅自準備了那些東西,但是沒有成功……而你呢?你應該也知道了?!?/br> 雅兒貝德喃喃自語著。 “但是安茲大人不知道這件事。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不能轉換種族?安茲大人,依舊是不死者嗎……?” “安茲大人確實是人類無疑。為什么不能轉換種族,我們無法找到答案。安茲大人的身體哪怕有稍許輕舉妄動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轉的后果,所以我們只能慢慢地嘗試……至少現在佩絲特妮正在努力調理安茲大人的身體,好讓那位大人——” “——活得更久嗎?” 迪米烏哥斯怔住了。 “迪米烏哥斯,我想你是不是該向我說明一下,安茲大人目前的身體狀況?”雅兒貝德朝著他靠攏過來,惡魔隱藏在鏡片下的眼睛微微的瞟了一眼魅魔的左手,那里現在尚未握著一柄巨斧,“上一次安茲大人因為夏提雅而受傷了,真的治愈了嗎?” “……” “你還是不清楚,不確定?那你能回答我,如果不轉換種族,安茲大人還能生存多久嗎?” “……” 白玫瑰的花瓣一片片枯萎,從那根萎靡的花莖上凋謝。雅兒貝德的身體顫抖著。 “雅兒貝德……” “不……不是的。安茲大人并不是因為這個而痛苦。”雅兒貝德小聲說道。 “你們隱瞞了這件事。對安茲大人。對我。對其他守護者們。安茲大人不可能知道這件事,不然……那位大人一定會將所有的守護者們都叫回來。即使是不能轉換種族這件事,安茲大人也是剛剛才知道。你還有什么事情沒有說出來,迪米烏哥斯……我想知道是什么?;蛘?,為什么?” 純白的魅魔用一種真摯的表情看著惡魔。 “我有一個推測。” 迪米烏哥斯似是在斟酌著什么。 “我懷疑,那片洞xue,曾經確實是翠玉錄大人曾停留過的地方?!?/br> “……哈?” 就如迪米烏哥斯所預料的那樣,雅兒貝德發(fā)出了僵硬的聲音。 “只是,翠玉錄大人已經不在這里了。安茲大人一直期待著能夠找到其他無上至尊,或許是翠玉錄大人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因此安茲大人才閉口不談——” “翠玉錄……大人,嗎?” 雅兒貝德低下頭去。迪米烏哥斯看不到她的表情。 “安茲大人……是因為這種……這樣的事情,所以才煩惱,痛苦嗎……” “這只是一個推測,雅兒貝德。但安茲大人的反應想必就是因為這個?!?/br> “……那我會盡心盡力地去尋找無上至尊大人們的。但是,為什么,明明安茲大人已經……明明是我們一直以來陪伴在安茲大人身邊,為什么還是要為了早已離去的無上至尊們而痛苦呢,安茲大人,安茲大人啊……” 雅兒貝德揪緊了腿上的裙子。 “如果安茲大人……那么,為了安茲大人的意志也好,我們也必須去尋找……” “難道對你而言,尋找其他無上至尊比起安茲大人的安危而言更重要嗎?” 雅兒貝德暗金色的眸中一條豎線,緊緊地鎖在迪米烏哥斯身上。 在這種時候,你要拋棄安茲大人,轉而去侍奉其他主人嗎? “……如果這是安茲大人的愿望?!钡厦诪醺缢箾]有去看剛剛才從自己身側劃過,現在正嵌入墻中的黑色巨斧。 “——安茲大人是我們唯一的主人?!毖艃贺惖轮敝钡乜粗厦诪醺缢?,小聲說道,“我不會接受另一個主人……只有安茲大人才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名正言順的主人。如果翠玉錄大人真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找到他,絕不會讓安茲大人后悔的。你明白了嗎?” “……” “不要讓我懷疑你的忠心呀,迪米烏哥斯?!?/br> 那是自然。迪米烏哥斯看著雅兒貝德離開,慢慢捂住了左耳。 * 安茲誠心誠意地希望有誰能夠自己蓋上一席白布。 仿佛從沙漠中卷來的微風在空蕩蕩的心中發(fā)出細小的噪音。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沒有。 平心靜氣的回想從變成人類的那一天起一直到現在的每一個小小的細節(jié),似乎快樂與安寧的日子也并非沒有,但直到現在自己已經身在地獄,回望過去才發(fā)覺一路上不過是不斷地墜落、再墜落。只是自己一直渾然不覺,分明是一路向下朝著深淵疾馳,卻自以為是不斷地收集羽毛好飛向光明。那些披在身上的羽毛在光下化作荊棘,終于讓他血流如注地筆直墜下。 ……我到底為什么要活著呢。 潘多拉在不久之前還以貓的姿態(tài)團在他的胸口。安茲的心空空的,當潘多拉跳上來的時候他似乎已經看到守護者的爪子踏碎了自己薄薄的那層殼。但終于還是沒有。潘多拉走了,安茲的胸口還是沉甸甸的。一種無法進入內心的痛苦只是在外層不斷的聚攏,又或者是他的心被那個該死的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去往何方,但就是那樣輕描淡寫的帶走了他最珍貴的友人的下三濫的玩意兒一起搗碎,偷走了。 安茲也想要大叫、尖叫。他的靈魂被割成了兩半,一半飄在空中宣泄著自己的憤怒,他說要讓那個恬不知恥的東西飽嘗此世全部的痛苦,這個語焉不詳含混其詞自私自利的家伙活該被被納薩力克傾全力追捕;另一半與這具枯萎的身體躺在一起,他很累了。很多孩子——守護者們從這段時光中走過,迪米烏哥斯、夏提雅、潘多拉、雅兒貝德,他們在安茲的心上刻下一個痕跡,而現在這顆心已經傷痕累累,又受到了來自一段被遺忘的歷史的重擊。 那本褻瀆的日記本蓋在安茲的臉上。他看不到任何東西。鈴木悟還活著的唯一證明就是間歇性的發(fā)怒,為無法挽回的事情發(fā)怒,又為自己的命運流淚。安茲就像是鈴木悟心中一個小小角落里的一點兒暗影,在被抽干了情緒之后只能無聲訝異著自己竟然還能勉強自我囚禁于這樣一個牢籠中。 你怎么可以就這樣離開…… 輕微的嘶啦一聲破開了空氣。安茲下意識地把手抬到了日記本上。但現在好像又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迪米烏哥斯不會偷看他的東西。哪怕是把這本本子交給他,這個可憐的守護者也一樣只是恭恭敬敬的將其收起來。 ……可憐。 迪米烏哥斯在努力讓自己活下去。他愛上了一個柔弱的神明,從此開始千方百計地想要將冠冕高高的捧在安茲頭上。 但是弱者本該被淘汰。安茲本該死去的。作為一種無聊的劣等品,像鈴木悟那樣在某一天平平淡淡的被抹掉。迪米烏哥斯違逆了他的本能,違背了作為惡魔的準則。于是安茲活了下來,繼續(xù)凝固在空虛的王座上。安茲也想要努力,努力的戴好王冠,扮演好納薩力克的王者,可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災難還是讓安茲的內里漸漸碎掉了。無論怎么黏合,縫補,這具名為“無上至尊安茲·烏爾·恭”的精致人偶還是逐漸破碎。 他不知道迪米烏哥斯會不會很傷心。安茲能夠回想起這一切都是從夏日開始。而在一個似乎與往常沒什么不同的日子里,迪米烏哥斯懷著無限的憧憬捧著自己的手,懵懵懂懂的扎進了自己親手設下的殘酷陷阱。而現在,以王者尊嚴作為借口的自己卻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這里,迪米烏哥斯則依舊為自己效忠。 可作為人類他無計可施。安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慢慢碎掉。也看著一件事,又一件事,自己都無能為力。那么多的東西,那么多的人,一下一下地把自己挖空了??煽仗摰能|殼卻依舊沉重無比。 為什么會這樣…… 迪米烏哥斯把新的藥水放在桌面上。 吃下藥以后,安茲大人變得很安靜。佩絲特妮在診療后表示只能用這種藥水——配合魔法來讓安茲大人鎮(zhèn)靜下來,但副作用是安茲大人的幸福感將與痛苦一起被剝奪。從向外的毀滅轉為向內的自毀。守護者們必須無時無刻不陪伴在主人身邊,以防止安茲由于幻視、幻聽,或是心中萌發(fā)的自我厭惡而走向死亡。 安茲大人不愿意說話。 迪米烏哥斯將安茲壓在自己臉上的手臂輕輕拿下,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軟的被子上。安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倒映出惡魔的臉。即使那雙眼看上去是如此的空洞,迪米烏哥斯依舊感覺到安茲大人是在深深的、遠遠地凝望著他。只是他的主人好像站在鏡面之后,一個遙不可及的其他世界。透過無法觸及的鏡面,迪米烏哥斯像是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存在,但定睛一看,那就是他的主人。 “……” 安茲微弱的動了動嘴唇。惡魔垂下頭去聽主人的話語,卻被摸到了耳朵。 流血了…… 惡魔恍惚間聽到安茲這么說著。 迪米烏哥斯脫掉了西裝外套,將安茲抱起來,好讓他倚在靠枕上。首先是白色的藥丸,好讓安茲大人進入淺眠;然后是黑色的“藥水”,抹掉安茲大人的情感。迪米烏哥斯虛虛的靠在安茲身旁,像孩子眷戀母親那樣蹭了蹭安茲的胸口;無上至尊那冰冷的手終于在顫動的耳尖上沾染了些許溫度。安茲低下頭去,沉浸在一種迷茫之中。 “安茲大人,您該吃藥了?!?/br> 主人不喜歡吃藥。 “……” 安茲拉了拉迪米烏哥斯的衣袖。那力道比微風里葉子的顫動更輕。惡魔緩緩挺起身子,無上至尊被囚禁在惡魔雙臂間那一方小小的空間里。安茲無法直視那耀眼的寶石,他只能低頭不語。 “安茲大人,您曾經說過,要將您心中的痛苦與憂愁一并賜予我?!钡厦诪醺缢苟Z著,“屬下一直在等待著?!?/br> “……” 迪米烏哥斯閉了閉眼。 “安茲大人,如果您是為了,為了……誰,而需離開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也請告知我。屬下有義務確保您的安全,至少護送您前往……真正想去的地方?!?/br> “……” 安茲看著迪米烏哥斯。 “……安茲大人,我已不能長時間停留于此處。以后的日子里,佩絲特妮與潘多拉·亞克特會侍奉您服藥。雅兒貝德會好好照料您。如果您有所需要,可以讓雅兒貝德告知……” “為什么?” 主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錯愕。 “屬下需要前往龍王國,繼續(xù)之前的工……” “你,你……” 安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楚的情緒。他吃力的挺直了脊背,開始哽咽起來,但那是因為疑惑、恐懼與虛弱交織而導致說不出話來。 “不要工作了。不要了?!卑财澟Φ睾粑人云饋?。迪米烏哥斯輕輕地拍打著主人的背部。無上至尊又頓了頓,“也別說‘屬下’。別走。” “我要服從雅兒貝德指令,而且……”迪米烏哥斯小心翼翼地端詳著安茲的臉色,確認到憤怒從主人的臉上一閃而過,“安茲大人,這些藥能夠確保您身體無恙。同時,也能保證您不會因為激烈的情感而傷到身體……您不會感到痛苦的?!?/br> “別給我藥——” 安茲微弱地說著。他的身體幾乎無法動彈,只能用一只手緊緊地抓著迪米烏哥斯的小臂。 “那些藥,都沒有用……” “那么,我們該如何是好,安茲大人?您只對我透漏了秘密的一角,而其他守護者都已陷入迷茫之中。我想將生命獻給您,安茲大人,假如這么做就能讓您破顏一笑:如果我終于消失了,也請您至少對某一位守護者敞開心扉——” “不行!” 安茲瞪著迪米烏哥斯。 “留下來?!?/br> “安茲大人,請讓我喂您服藥吧?!?/br> “我不想吃……!” “只要服下這些藥物,您就不會再感到痛苦了。” “我的痛苦沒有了……” 安茲喃喃著說。突然,一種異常的濕潤進入了他的感官。安茲喘著氣抬手去抹。 “我的愛也沒有了。我的同伴也……迪,迪米……我的……留下來,給我……幫幫我……” 然后他們接吻了。 安茲大人需要服藥。 但現在他吃下的并不是那一種。佩絲特妮給的藥物。 迪米烏哥斯理了理稍稍有些散亂的頭發(fā)。他的口中還殘留著鮮血的銹味。 在不清楚病灶之時,封閉內心以逃避痛苦作為一種應急手段或許十分有效,只是安茲大人早已習慣了這種做法。迪米烏哥斯沒有那種資格去“糾正”,但是無論如何,只要能夠真正地讓安茲大人感到幸福,許多原則迪米烏哥斯都能毫不介意的踏在腳下。 至于其他守護者的想法那是另一回事。現在是他和安茲大人的秘密時間。 當然,能夠幫助安茲大人入眠的藥物依舊由迪米烏哥斯進行了喂食。另一種則被秘密的替換了。在接吻間隙從主人的唇角滑落的液滴已經被細致地擦除。這種甜美的滋味便是最好的藥物。 只是如果在此時便放縱自身,那么清醒之后安茲大人依舊會習慣性的隱瞞自己的困難。為了一點點的勾出主人的真實心情,迪米烏哥斯早已暗中準備多日了。 至于主人對自己的渴慕之心,倒是迪米烏哥斯完全沒有想過,也不敢妄想的:然而它竟然就這樣實實在在地出現在眼前,對于惡魔而言亦是一種全新的,難以捉摸的未來。 迪米烏哥斯將自己收拾得當。只剩下尾巴還沒有回到原位——安茲迷迷糊糊的躺著,懷里還摟著那條看似安分守己的尾巴。被主人親吻過的金屬板謹慎的輕輕顫動著,暴露了它的真實感受。即將入夢的安茲身體已經十分放松,迪米烏哥斯cao縱尾巴扭動著從安茲的懷抱里鉆出來,老老實實的掛在自己身后。 晚安。 睡夢中的主人臉上浮著淡淡的桃紅色,微微張開的口中小小的舌頭若隱若現。迪米烏哥斯俯下身為主人落下晚安吻,挑動主人的小舌的感覺實在是令人飄飄欲仙,也許只有以理性為根的迪米烏哥斯才能忍住不長久停留在主人身邊。 希望自己能很快回來——不,需要給主人時間。 迪米烏哥斯將主人的睡眠時長計算好,隨即離開了臥室。 “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大人之外的無上至尊們?!?/br> 潘多拉·亞克特看著高高的金山。 “你問我,無上至尊的過去——非常抱歉,我完全不清楚。” “父親大人給予我的只有無上至尊們過去的身影,所謂‘音容笑貌’,我也只不過是繼承到了‘貌’而已。但這份‘貌’也已經是最貼近無上至尊們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的造物主,我想沒有哪個守護者會對我所扮演的形象產生疑問吧?” “但是,這也僅僅是墓碑上的墓志銘罷了。無論寫得多么生動形象,文采斐然,也只是刻在石頭上的文字。對于過去安茲大人和列位至尊們一同冒險游歷、創(chuàng)造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事情,我也僅僅是時而從安茲大人寂寞的自言自語中聽到些許。” “……真得要這么做嗎?” 迪米烏哥斯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山羊頭惡魔。懸浮在半空中的黑色爪翼,狂放不羈的鋒利雙角,蘊藏無數陰謀詭計的金色橫瞳,還有那身世界災厄的裝備。 除了迪米烏哥斯——還有安茲大人之外,沒有人能分辨出這只是潘多拉·亞克特變化而來的烏爾貝特·亞連·歐德爾。 但對于迪米烏哥斯而言,這只是浮動著的泡影。 潘多拉·亞克特很快的變回了往常的模樣。他瞥了一眼佩戴在迪米烏哥斯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迪米烏哥斯閣下,我想再次提醒你一句,將安茲大人帶離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是非常危險的行為。” “潘多拉·亞克特,讓我離開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而讓安茲大人留在此地,恐怕也并非良策。何況事已至此?!?/br> 潘多拉又看了一眼惡魔黑色手袋上的紅寶石戒指。 “我猜也是。如果是父親大人的選擇,我就沒有意見。但恐怕沒有那種余力去費心你的生命安危啊,迪米烏哥斯閣下——不過,閣下也能妥善處理好的吧?” “為了安茲大人的幸福?!?/br> 迪米烏哥斯將手放在胸口。潘多拉·亞克特虛無的黑孔看向了遠處的某一點。 “另外還有一言。關于雅兒貝德小姐的事情,如果你……” “在我回來之后,請您向我坦誠相待吧。” 迪米烏哥斯溫柔地回話。 大約三個小時后,迪米烏哥斯回到了主人空蕩蕩的臥室。 果然已經無人應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