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鈺做了個夢，夢里他僅僅比書桌高出一頭，手掌如楓葉大小。沉重的劉海蓋住眼睛，將世界分割成一條條狹長的格子。他不記得自己想做什么，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等待什么。。

    隨著嘎吱一聲，沉重的腳步落在木地板上一步步向他逼進(jìn)。腳底突然滲出黑色的液體，很快就沒過膝蓋，一雙粗糙的大手撫摸著他的腦袋，托著他的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雙手上的每一條皺紋，十根手指如章魚的觸手般纏繞在他身上，將他拖入暗黑濃稠的液體里。

    他伸長了手，想要掙脫控制，呼吸卻被逐漸剝奪，大股大股的空氣被從肺里榨出來，變成白色的氣泡消散在漸行漸遠(yuǎn)的水面。光線逐漸被黑暗替代，粗壯的觸手裹緊他的每一寸肌膚，窒息的痛苦很快就消失了，他開始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安心地沉睡在這狹窄的濕地。

    “...鈺...”一道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

    有人在叫我？

    “林鈺...”仿佛被擋在幾百道墻外，聲音聽上去渾濁不清。

    是誰，誰在叫我？讓我睡吧，別叫我了...

    “小鈺！”

    如同一束光驅(qū)散了陰霾，淹沒他的粘稠液體炸開四散，林鈺這才發(fā)現(xiàn)纏繞在他身上的不是一只章魚，而是一雙巨大的手。手指深陷在他的皮膚里，將他捏得畸形，四肢向詭異的方向扭曲，五臟六腑都被壓扁，爭先恐后地要從他的嘴里擠出。

    他尖叫起來，努力掙扎著撕扯著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可那玩意硬如鋼鐵，紋絲不動。

    “小鈺！”白色空間的不遠(yuǎn)處，一個模糊的身影向他走來。林鈺看不清他是誰，下意識地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光芒。

    下一刻，那人將纏繞著林鈺的手指如折斷枯木般扯開，林鈺突然感到無比恐懼，他抓緊了那些手指：“不，不要，不要拿開它們?！笨墒悄菆F(tuán)白光沒有聽他的，終于他扭曲畸形的身體暴露在日光下。

    冰冷的皮膚接觸到光芒后逐漸恢復(fù)溫度，可他的身體卻愈發(fā)佝僂，跪在地上拾起那些破爛不堪、血rou模糊的東西往自己身上貼，試圖躲避那團(tuán)光，可無論他怎么努力，血rou終究從他身上滑落，露出早就被黑水浸泡得皺巴巴的皮膚。

    林鈺發(fā)出一聲無助的嗚咽，崩潰地低下頭，抱緊自己尖叫道：“不要看我！”

    －

    “??！”

    林鈺睜開眼睛時，面前一片模糊。他茫然地摸了摸臉，手上濕淋淋的一片，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他用被子擦了把臉，坐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自己正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裝潢高級，床也柔軟透氣，一看就價格不菲。

    身邊放著他的泰迪熊，他將膝蓋貼在胸前，下巴擱在上面抱緊了自己的雙腿，隨即意識到什么，倉皇無措地掀開被子，看到自己身上穿著一套睡衣，這才放松下來。

    “你醒了?！比匠蕉酥环菰绮瓦M(jìn)來。他眼底一片青黑，眼睛里盡是紅血絲，也難怪，他一夜未眠，先是去醫(yī)院做身體檢查，后又是帶林鈺去做藥物檢測。為了做個私人的藥物檢測，他托了不少關(guān)系，等待結(jié)果的期間他根本不敢睡，生怕下次被搖醒時看到的就是自己不想要的結(jié)果。

    可是現(xiàn)在檢查下來他沒被染上什么性病，林鈺的血液檢測也沒顯示用過非法藥物。冉辰的神經(jīng)卻還是沒有絲毫松懈，他把早餐放在茶幾上，眼神陰沉地盯著林鈺。

    林鈺天真浪漫地想要抓他的手，卻被他迅速躲開。冉辰后退一步：“有什么想說的就直接說吧?！?/br>
    林鈺虛抓了兩下手，失落地收了回來：“昨天是你把我?guī)Щ貋淼?？?/br>
    “嗯?！比匠教谷怀姓J(rèn)。

    “哦...”林鈺抬頭，“你看到多少...算了，你不問我那是誰嗎？”

    “不問。”冉辰干脆回答，看著林鈺略微驚訝的表情，聳肩道，“反正你要是想騙我，我問什么你都能糊弄過去。我干脆不問了，隨便你?！?/br>
    他語氣陰陽怪氣得很，林鈺不由得皺眉，但很快就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那是我爸爸?！?/br>
    冉辰額角青筋一跳，好不容易平復(fù)的心情再次被輕易點(diǎn)燃，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傻逼還打算和林鈺談?wù)劊瑩Q來的不還是這種敷衍。他咬牙切齒道：“行，你不想說實(shí)話我隨便你。你沒別的要說我就走了?！闭f著轉(zhuǎn)身就走，卻被林鈺一把拉住，他聽上去似乎是真的很無辜：“那真的是我爸爸，親生的。”

    冉辰徹底惱怒，一把甩開林鈺的手指著他的鼻子：“你要騙我也不想個好點(diǎn)的理由？還是說你現(xiàn)在連騙我都覺得麻煩，以為隨便說兩句我就會信你？別逗我了，哪個當(dāng)?shù)臅屪约簝鹤哟┏赡菢尤デ槿ぞ频?，還動手動腳的...”冉辰越說越氣，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死死盯著林鈺的表情想要揪出一絲破綻，可林鈺只是抿著嘴唇平靜地聽他怒吼。他忽地意識到什么，面部頓時有些扭曲，不可置信地問：“那真他媽是你爹？”

    林鈺點(diǎn)頭：“你不覺得我們長得有些像嗎？”

    冉辰如雷轟頂，腦子里霎時間一片空白，他努力回想著男人的長相，只記得他是一個在他那年紀(jì)算是精致漂亮的男人，是那種舊時代說到讀書人，會讓人第一時間想起來的長相：烏黑發(fā)絲梳到腦后，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挺拔的鼻梁端正的面孔，怎么都無法叫人將他和他在做的事兒聯(lián)想到一起。還有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睛...對了，他有一雙永遠(yuǎn)帶笑的桃花眼，含情脈脈地看著你時就好像在用眼睛說話。

    冉辰目瞪口呆地看著林鈺，腦海中男人的眼睛和林鈺的漸漸重合，他看到林鈺眨了眨眼睛，委屈地說：“對吧，我和他還是長得挺像的?！?/br>
    “你、你...他這么對你...”冉辰腦海里一片亂麻，他先是感到不可思議，接著是憤怒，最后一切激烈的情緒融合在一起化作靜謐。他坐在床邊，聲音沙啞：“...這樣多久了？”

    林鈺愣了會兒，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橆a：“你要聽嗎？”

    冉辰點(diǎn)頭。

    林鈺試探著去摸他的手，在指尖即將重疊時又收了回去，十指交叉在一起摩挲著，多了好久才開口：“最初他對我表現(xiàn)出興趣是小學(xué)時吧?！?/br>
    冉辰呼吸一滯，沉痛地點(diǎn)頭，幾乎想讓林鈺別說了，可他還是繼續(xù)開口：“那時候mama變得不那么漂亮了，開始有皺紋了。mama出門的時候他會來家里玩，他讓我坐在他腿上。他時候我吃得少，又瘦又小，正好能整個坐在他懷里，他抱著我給我吃好吃的，說我長得像mama以前的樣子?！?/br>
    “一開始我沒覺得有什么，只是夏天的時候他太粘我了，就會弄出一身汗...說到這里我想起來了，有一次他說我吃太多汗，就用舌頭幫我舔干凈了，但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干凈。我覺得不舒服，就弄了條毛巾，以后出汗他就用毛巾幫我擦。你怎么了？”林鈺注意到冉辰臉色難看，他怔愣片刻，微笑，“沒事，我當(dāng)時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沒有覺得很惡心啦。”

    “然后mama知道了，打了我一頓，可疼了，直接往臉上打的，就算打了我她也不會變回以前的樣子啊。”林鈺輕笑幾聲，“后來每次男人來家里，mama都會把我藏進(jìn)衣柜里頭，不讓男人找到我。她以為把我藏得很好，可他早就發(fā)現(xiàn)我藏在哪兒了，每次離開時都會對我笑。”

    “有一天，他終于忍不住要對我出手了。在家里，他讓我穿著mama的衣服，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大概才十歲吧？差不多，記不太清了，mama回來了，然后...”林鈺突然停頓下來，眼神渙散地看著正對面的墻壁，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過了許久，冉辰終于忍不住追問：“你沒事吧？”

    “啊...”林鈺回過神來，“然后我就被送去祝以笛家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那樣，我自己跑了出來。大概沒過多久吧，大二開學(xué)沒多久，認(rèn)識你之前他就找上門了。他變了很多，我一開始沒認(rèn)出他，他說是爸爸，要帶我出去玩。當(dāng)然，他帶我去的不是普通父子會去的地方，他抱著我說很想我，嗯...那是我第一次性經(jīng)驗(yàn)，怎么說呢，你要是想聽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但是那不是令人愉悅的經(jīng)歷，你應(yīng)該不會想...”

    “我想聽?！比匠酱驍嗨劢前l(fā)紅，“但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了?！?/br>
    林鈺眨了眨眼，宛如一個小孩兒那樣天真無邪：“也沒什么不好說的，只是場景比較糟糕，他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個昨晚那樣的情趣旅館，是學(xué)校主題的。真虧他能找到我初中時的校服讓我換上，讓我坐在書桌旁學(xué)習(xí)，他同意我做大學(xué)的課題時簡直像是做出了人生最艱難的決策，甚至連那里都軟了些。不過他很快就勃起了，射了三次在我的校服上，然后被他脫下來收進(jìn)懷里了。然后他從身后抱住我，讓我靠在他懷里，摸我的yinjing，直到我射在他手里?！彼恼Z速變快，呼吸有些急促，直到說完最后一句才冷靜下來，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嗯，聽起來也沒有那么糟糕?！?/br>
    冉辰如同被人當(dāng)頭打了一棒，頭疼欲裂。他的呼吸在顫抖，極度忍耐下聲音破碎：“你報警了嗎？”

    “我都成年了，還是個男的，再早的未成年時的那些事情也追究不到了?！绷肘暉o所謂地提了提嘴角，手臂卻收緊抱住懷里的小泰迪熊，“我會解決的，所以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嫌棄我？”

    他的問題讓冉辰胸腔涌起一股濁氣，可憐、可笑還憤怒至極。他狠狠撓著頭發(fā)，一拳打在床上，拳頭深陷在床鋪里，逼進(jìn)林鈺吐出濁氣：“你他媽的說的是人話嗎？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就這個問題討論過不止一次了！”他眼眶酸澀，狠狠吸了吸鼻子，“我喜歡你、愛你！我是你男朋友，是想和你一起走完下半輩子的人！無論是喜怒哀樂我都想和你共有，我的任何問題都不會是我的私有財產(chǎn)。你呢？你遇到問題永遠(yuǎn)想著瞞過我，你的信任怎么就這么難得？”

    “遇到霸凌污蔑，你想著瞞我?！?/br>
    “差點(diǎn)沒了命，你不告訴我?！?/br>
    “我們都在一起多久了，這么大的事兒如果不是你消失了，我自己去查，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

    “林鈺，你讓我覺得我是一個不值得你信任的人，讓我覺得我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個笑話?！?/br>
    林鈺聽他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每多一句，臉色就蒼白一個度。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解，卻終是什么都沒解釋：“對不起。”

    冉辰在房間里邁著沉重的步子轉(zhuǎn)了兩圈，掏出煙塞進(jìn)嘴里，卻在余光撇到林鈺時把煙扔在地上，走向林鈺將他一把抱進(jìn)懷里，眼淚終于在觸碰到他纖細(xì)的身體時落了下來。林鈺眼睛一亮，正打算回抱住冉辰時，對方卻突然松開。

    “我還有事，你先休息一會兒，等下我找人來接你?！比匠秸f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房門被輕輕帶上，林鈺攥緊了懷中的泰迪熊，蒼白的手指用力陷入毛里，面無表情地看著雪白的門：“我早就知道...你也不會要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