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毙≡仆崎_窗戶，眺望遠方，“開戰(zhàn)了?！?/br>
    烏尼格日勒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著前方的黑夜。今晚的月亮很明亮，連廝殺聲都顯得很遙遠。

    “我在想，難道我真的不能避免這場戰(zhàn)爭嗎？”小云捏住窗框，“我甚至愿意和他坐下來談?wù)劇！?/br>
    “你避免不了?！睘跄岣袢绽沼⒖〉哪橗嬌虾翢o表情。

    小云轉(zhuǎn)頭與他對視一眼，平淡地開口：“月升只能有一個聲音?！?/br>
    “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但也是唯一一次，在出征靖國上月升內(nèi)部不能有第二種心思。”

    “阿達孟和不是唯一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我要知道有多少人和他想得一樣?！毙≡泼鏌o表情。

    “你能按住他們嗎？”烏尼格日勒問。

    “把這當成第一步吧。自從我父親過世以來，那幫貴族一直都蠢蠢欲動，要不是我當初提著嘎哲的人頭走出來，他們根本不會意識到我也是有牙齒的?！碧岬揭郧暗氖拢≡茓擅赖娜蓊伾下冻隽撕敛谎陲椀莫b獰，“當時我沒辦法，但是這次我要把他們徹底都殺服了。”

    烏尼格日勒靜了一瞬，微微低下頭，“跟著阿達孟和有一些之前天格斯的老兵。”

    小云一愣，眉毛皺起，一瞬間閃過了無措的表情，她立刻問：“為什么？”

    “他們更相信孟和，孟和告訴他們，打完這場戰(zhàn)就不會再有另一場了。他們是為了不打仗?！睘跄岣袢绽盏暮斫Y(jié)滾動了一下，但最后說出來的聲音還是無比平靜。

    “無稽之談。”小云嗤之以鼻，“阿薩，你該告訴他們，不打仗是什么樣的后果？想要不打仗，就只有打贏?！彼D了一下，金棕色的眼睛寒涼得驚人，“或者徹底輸。”

    烏尼格日勒搖搖頭，顯得有些疲憊，“沒必要談了?！?/br>
    小云仔細注視著他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卻也搖了搖頭，“不，我要談。我想談?！?/br>
    “你把人命看得太重了些?！睘跄岣袢绽諆傻篱L眉壓下來，神情間隱隱有些陰沉，“你是月升的王，如果你每做一件事都要算算有幾個人為它去死，那你不如和阿達孟和一樣，縮在家里把門關(guān)起來最安全?！?/br>
    “你們之前可不是這么教我的，阿薩。”小云牽動嘴角輕輕一笑。

    “你知道打一場仗會死多少人嗎？你告訴我，你今天宮里有多少人？阿達孟和今晚帶來的有八千人，你覺得過了今晚有多少人會活的下來？你長這么大，認識的人有八千個人嗎？你記得住他們的名字嗎？”不知為何，烏尼格日勒的心底冒出了一股火氣，他接連發(fā)問，近乎咄咄逼人。

    “我不記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想?！毙≡频奈⑽⑵^頭，神態(tài)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嬌媚的蠻不講理，但是她的眼睛卻依舊是那樣金光閃閃，毫無波瀾。

    “你……”

    小云搶先一步，上前抓住烏尼格日勒的手，打斷他：“阿薩，我也要跟你說。”

    “什么？”烏尼格日勒聞言一愣。

    “我不恨靖國，也不恨靖國人?！毙≡齐p目直視他，口齒清楚，“我打仗不是為了復(fù)仇，不會允許你能多殺幾個靖國人而打仗?！?/br>
    小云的小云的目光和月光一起照在他的身上，像明光一樣亮。她繼續(xù)說：“我也沒法直接就讓你回到天格斯，現(xiàn)在擁有它的人叫做沙雅爾，他和十年前的它一起滿頭血水地長起來的，現(xiàn)在他們就在那外邊給我打仗?！?/br>
    烏尼格日勒注視著她，久久沉默著，卻突然間動了動嘴角。他抬手曲起食指，拿指節(jié)碰了一下小云的額頭。

    “為什么你還是這么心軟，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告訴我的?！彼怪?，表情很淡薄。

    小云抓住他的手，在指尖上留下一個蓮花般的吻。“你抬舉我了，烏尼格日勒，我有什么好心軟的？”她迅速伸出舌尖舔過烏尼格日勒的手指肚，“我是要你回來受苦的?！?/br>
    “好?！睘跄岣袢绽蘸敛华q豫地說，“沒問題。”

    小云立刻抬起眼盯著他，片刻前她刻意遮掩的眼睛刀鋒般雪亮，她立刻講：“我不僅要你幫我打靖國，我還要你成為我個人的刀。我也可能會像我父親一樣發(fā)瘋，”她直視他，像遞出刀尖，“烏尼格日勒，我要你能斬下我的頭顱?！?/br>
    烏尼格日勒被她抓住了手，神情卻像看到了她向他胸膛里刺進一箭，他被風雪雕琢出來的面容巖石般堅硬。

    “好。”烏尼格日勒點了點頭。

    聞言，小云粲然一笑，她松開手，笑容甜甜的，“阿薩，謝謝你啊?！?/br>
    烏尼格日勒低頭看著被她吻過的那一小塊地方，“你當初從金倉到上谷，再從上谷回來，一路上都帶著那柄金刀，包括后來在你寢宮里……你一直都想著這件事嗎？”

    小云卻好像沒聽到似的，自顧自地說：“今晚你就別走了，先留下來吧，在這兒休息一會兒也可以，我會跟其他人講的?！彼а燮沉艘幌麓巴猓艾F(xiàn)在有空，我要去看看哥哥了。”說完，她自顧自地轉(zhuǎn)身走了。

    還沒到院子門口，遠遠地就看見有云中君的侍女迎上來，小云于是跳下馬聽她說話。

    “小烏樂，嬤嬤叫我來門口候著?！?/br>
    “哥哥怎么樣？”小云大步向前。

    “今晚一直沒能睡著，情緒也不太好。剛好嬤嬤最近身體又不太好，早早就躺在床上了?！?/br>
    “找大夫看了嗎？算了，直接喊扎娜來看看。”

    “是?！笔膛羁钚卸Y。

    整座薩拉奧冬的女孩兒都在準備上戰(zhàn)場，只有這處宮殿還是和以往一樣，銅爐里緩緩騰起的青煙熏烤著搖曳的裙角。這也是整座薩拉奧冬防衛(wèi)最嚴密的地方，宮殿外每五步就站著一名鐵甲武士，他們手中的箭弩可以把視野中任何活動的生物射成rou泥。

    武士見到小云，整齊地行禮，一時間竟然只聽到甲片碰撞的聲音，在深夜中令人膽寒。小云剛要匆匆走過，忽然眼角瞥見不遠處的樹底下站著一個人。也不知道他在那干什么，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就靜靜地看著院子門口。

    小云也不說話，目不斜視地走進去?？邕^門檻了才命令道：“把門外站著的那個給拎進來?！?/br>
    云中君的院子里有個小水池，他年幼的時候喜歡玩水，是代勒給他挖的，恩和怕他著涼，特地引的是溫泉水。即使現(xiàn)在是深冬，也依舊有攘攘的水波。院子里擺設(shè)不多，大都很清雅。

    柳胤端走進來才發(fā)現(xiàn)，宮外圍得鐵桶一般，院子里面卻沒有任何人，連侍女都少。正殿門開著，透出一股如春風般融融的暖意，殿里深處幾盞燈，一縷幽香飄出來。

    “哥哥為什么還不睡覺呀？”小云環(huán)著云中君的肩膀，晃著身體撒嬌。

    “等小妹?！痹浦芯坪醪粫Γ范藦膩頉]見過他的臉上有笑模樣，智力的缺失抹去了他身上人間的塵埃，只有一眨不?？粗≡频臅r候他的眼睛才看上去像活人的眼珠，而不是兩顆玲瓏剔透的琉璃珠。

    “那哥哥睡吧，我來了?！毙≡坪闷獾睾逯?/br>
    云中君不說話，低下頭親小云，他撐起身，分開腿，想拿腿心蹭小云的膝蓋。

    小云一把摟住他，張口便說：“都出去?！比缓蟛呸D(zhuǎn)頭對云中君說，“哥哥不行?！?/br>
    柳胤端原本也得一起退出去，不料卻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惹得云中君眼光追過來。他似乎認出了柳胤端，一句話不說，抬手指住他。

    小云一看就樂了，“看來我哥哥記住你啦。”她彎起眼，嫵媚地笑。

    柳胤端的臉轟地一下紅了，連耳朵都開始紅，那天荒唐事干了實在太多，老子都要閉上眼睛。

    看他站在那沒反應(yīng)，小云先不高興了，臉上立刻撤了笑，趾高氣昂地命令道：“喂，我哥哥喊你呢?！?/br>
    柳胤端只好走進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云中君面前。

    云中君伸著手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兒估計是有點惱，看見他走過來，伸手就把食指塞進了柳胤端的嘴唇間，嘴里卻依舊說：“想要小妹?！?/br>
    柳胤端整個人僵在原地，想要往外吐，又架不住云中君直伸進來攪弄，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辦，就聽見小云噗嗤一聲笑開了。

    “你們都退下去吧，不用在外面等著了?！毙≡剖┦┤徽酒鹕?，“不過我現(xiàn)在是真的沒空啊，我的哥哥，你怎么選了個這個好時候。”她俏生生地抱怨著。

    門在她身后關(guān)上了，室內(nèi)暗暗地幾點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