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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誰能共我解千惆在線閱讀 - 入青樓

入青樓

    一 人心

    百里門重建一周年慶,郁千惆宴請了師傅昔時的知交好友,在故地擺了幾桌酒,慶祝的同時,也希望能恢復以往門派的交情,對百里門以后的興旺發(fā)展有一定的幫助。

    元承霄易容混在人群中,自然不想被郁千惆發(fā)現(xiàn)。

    一年沒見,郁千惆更瘦了,還曬黑了些,完全不復往日的白皙,想來這一年他過得并不輕松,肩上的負擔太沉重。二十二歲的年紀,言語沉穩(wěn),神情不卑不亢,一舉一動有了大家風范。

    郁千惆一個接一個地過來敬酒,微微笑著,笑容完美無缺,依舊要命的好看。

    酒過三巡,一個人突地站起身,借著酒勁高聲叫道:“郁千惆,我敬你一杯!”

    “謝謝!”郁千惆剛要回敬,不想那人接道,“我敬你是因為真的很佩服你!”

    郁千惆聽對方話里有話,似乎不懷好意,沒有貿(mào)然接下去。

    果然那人又道:“郁千惆,你不妨向大家分享一下,當初你是如何從禁錮你的人手中逃脫,短短三四年,便能扶搖直上,做到今日這般成就?是不是找到了更大的靠山?”

    元承霄在三年中花費數(shù)萬金銀不余遺力的找郁千惆,向天下公告他的真心這件事,鬧得江湖眾所周知,各種風言風語不斷,傳來傳去,都不知道演變了多少版本。那人雖沒指名道姓,但聽到的人都知道這話另有所指,言下之間又在惡意揣測郁千惆的為人處事。

    元承霄聽得怒從心起,可是這時候他不方便出面,不然豈不更坐實了別人的猜測,讓郁千惆處于更加難堪不利的地位?心中已有計較,這個人別想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那人譏笑道:“雖說你今日是一派成熟穩(wěn)重掌門人作風,完全不是昔日初出茅廬的小白臉形象,但你這骨子底里的媚骨天成,卻誘得一甘人為你送命,當初清虛子不是就因此橫死嗎?”

    清虛子的事情當初在場的人都知道,不在場的人也隱隱聽同僚聽起,但都經(jīng)過添油加醋,早已不是真實的面貌,如今在這人嘴里完全是郁千惆的錯了。

    百里門下弟子忍不住出聲為他們的掌門辯護:“清虛子是被他的同僚害死,怎么能怪我們掌門!”

    “那時你們都沒拜入百里門下,怎會知道當時是郁千惆以自己的色相示人,才誘得清虛子臨陣反戈!”

    “你別血口噴人!”門人更加憤慨的不行,只覺此人無恥之極!因為明明當初是郁千惆掐準了那些人明面上為了寶藏可以同心協(xié)力,暗地里卻互相猜忌懷疑,誰也不信誰,所以選了當中最不靠譜的清虛子作為計策之眼,三言兩語分化敵人矛盾,那些人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怎會中計?如今在這人口中完全變成郁千惆的不是,離間巧計變成了美男計?!也太污辱他們的掌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郁千惆相當沉得住氣,默默的聽著,并沒有激動的為自己辯護,而是冷靜以待,也阻止了門下弟子摩拳擦掌的架勢。

    “呵呵,遠的就不說了,就說這位一直跟在郁千惆身邊的風若行吧。當初誰不知道這家伙風流成性,浪蕩江湖貪財好色,身后欠了一屁股桃花債。誰知在碰見郁千惆之后,這家伙像是轉(zhuǎn)了性般,再也不去拈花惹草了,這其中的緣由,眾位應該一想就能明白?!?/br>
    風若行本來忍住一直沒說話,因為他的名聲在江湖中確實不好,不想給郁千惆再惹麻煩,誰知這殺千刀的竟然還把他昔日的舊帳翻了出來,硬是要抹黑兩人的關(guān)系,硬是要給郁千惆難堪。那元承霄本來就不爽他整日待在百里門,想盡辦法要趕他出去,這下不更成了對方心中的一根刺?

    郁千惆依然很鎮(zhèn)靜,緩緩回道:“你叫田一砂,是崆峒門下第二代弟子,平時武功不濟,完全比不上師兄師弟,卻好賭成性,將祖上田產(chǎn)都輸了個精光。至今在那銀月堵坊,還留有你畫押簽字的地契?!?/br>
    眾人聽得都大驚,先前玩味的心思都被這段話吸引了過去。

    那人額頭上冷汗直冒,郁千惆繼續(xù)道:“你如今已經(jīng)入不敷出,銀月堵坊限你三個月之內(nèi)還清所有欠款,否則取你項上人頭。你走投無路,實在沒有辦法可想。這時候,有人找到你,許你萬千金銀,不但可讓你還清昔日欠款,還能置數(shù)畝薄田,一莊宅院,下半輩子衣食無憂?!?/br>
    “你……你胡說……胡說八道!”那人已經(jīng)被激得語無倫次。

    “他們只讓你做一件事,這件事對你來說很容易。就是在今日,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三道四,混淆是非黑白,挑起各門派的爭端!”

    “你無憑無據(jù),別信口雌黃?!蹦侨藲獾靡а狼旋X,卻無可奈何。

    郁千惆一掃眾人,淡淡地笑道:“這宴席乃我所設,人亦為我所請,為保證此次慶典順暢無阻,所有的人我自然都認識,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加重了最后幾個字的語氣,目光有意無意的就向元承霄這邊掃。

    二 一醉方休

    元承霄暗暗嘆氣,不得不服,他的千惆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青城掌門站起身,舉杯敬道:“郁掌門一代青年才俊,年紀雖輕卻已有大家風范,我等都看在眼里,實是我門下弟子的楷模,相信衛(wèi)掌門泉下有知,足可瞑目?!?/br>
    “確實,眼下所有的人rou眼可見郁掌門的風姿儀骨,何必還糾著以前的過往不放,況且那絕非郁掌門所愿?!?/br>
    “雖則如此,還是請郁掌門明示,田一砂,或者說他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畢竟,眾所周知,那兩人在江湖上的名聲都不太好,卻都與郁掌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辈o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那兩人”明明白白指的是元承霄與風若行。

    眼見話都挑明到這份兒上了,郁千惆似早有所備,泰然道:“我與元承霄乃是私人恩怨,原本不必上升到武林糾紛,但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激怒了元承霄,想必在座各位都知道他的性格,他背后龐大的勢力,到時江湖豈有安寧之日?”

    “風若行又怎么解釋?風若行一生放蕩,在外面欠下的孽緣與孽債十只手都數(shù)不清?!?/br>
    “千惆無法否認風若行過去的所作所為,也不能忽視他現(xiàn)在正在加倍的改過自新,各位都是一代掌門,胸襟廣闊非尋常人可比,想來定能允許他人有發(fā)自心底的悔意或者給人一個贖罪的機會?!?/br>
    元承霄心頭一震,正因如此,郁千惆恨他至此也不向他尋仇,是因為要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么?

    “據(jù)我所知,風若行一改往日作風,無非是因為郁掌門你,你倆究竟是何關(guān)系?”

    風若行聽得此話心中一沉,心道這人明顯含沙射影,不懷好意。

    郁千惆依舊坦然道:“風若行乃我兄長,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拜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br>
    最后一句讓元承霄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差點當場發(fā)作,心道:好你個風若行,好你個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放心,絕不會如你所愿!

    風若行莫名的感覺背后陰風陣陣,心下也猜到千惆此話定會給元承霄那個醋壇子帶來超強不適,同時又欣慰又感動。因為除了郁千惆之外,沒有人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愿意為他辯解,一力挺他。

    “你居然與一個浪蕩子稱兄道弟,豈非正邪不分,黑白顛倒!”

    “何為正、何為邪?心中有正即是白,心中無邪哪來暗?”郁千惆一字一句地說,話語鏗鏘有力,直戳人心。

    眾人心頭大震,各自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無話反駁。

    “阿彌陀佛!”少林無為大師高聲宣了聲佛號,打遍了一瞬間的寂靜,道:“郁施主身在紅塵,心既能入世卻又可出世,如此年紀能有這番感悟,實乃武林中人之大幸,幸哉甚哉!”

    郁千惆雙手合什,接道:“方丈言重了,千惆只做自己,不為他人。”

    眼見武林泰斗少林都如此說話,旁人更沒有異議了,再有異議也只能吞在肚里,不敢再說。

    夜涼如水,庭院深深,郁千惆一襲單衣立于院中,筆直的身軀像蒼柏般挺拔瘦削。忽然,他對著隱在暗處的人說道:“你還來這里作甚,你應該明白,白天我對大家說的話,也就是對你所說?!?/br>
    元承霄無奈現(xiàn)身出來,輕聲喚道:“千惆……”

    郁千惆即刻截口道:“你還想怎樣?”

    “我……”元承霄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請自便?!庇羟с耙豢潭疾幌攵啻谶@里,盡管這是他府邸,卻知道單純攆是攆不走元承霄的,只有自己選擇抽身而走。

    “千惆……”元承霄身形一晃擋在郁千惆身前,伸手便要拽住其衣袖,眼看即將夠著,郁千惆一甩袍袖向元承霄當面拂來,元承霄只覺厲風撲面,顯見對方這一甩用了相當大的力道,完全沒想著留情面,逼得元承霄不得不退到三丈開外。

    元承霄怔怔的看著面無表情的人兒,多么想再次輕撫那郁結(jié)的眉宇??上?,曾幾何時,那個四年前一味被他欺侮的少年再也尋不至,取爾代之的是他親手教導出來的武林絕頂高手,連近他身都難以辦到,何論其他?

    郁千惆冷冷的開口道:“那日我說過,今日我便再說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滅我滿門,侮我半生,卻又教我武功,振我余生,我此生都不會想要殺你……但你所做的事,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受到懲罰!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我之間的恩怨到此為止,從今往后你我再無糾葛,好自為之!”

    元承霄只覺冷意覆了全身,愴然道:“如果我非要糾纏,你便當真要跟我拼個你死我活?”

    “我希望永遠不要到那一天,用你親自教的武功回敬你的那一天?!庇羟с暗脑捓涞媒Y(jié)冰。

    “好……好……好……”元承霄大笑著說了三個字,轉(zhuǎn)身狂奔而去。

    郁千惆背負的雙手原本緊握的雙拳終于松開,月光昏暗,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背后風若行低低喚他。

    “風大哥,有什么事嗎?”郁千惆轉(zhuǎn)首輕聲問道。

    “千惆……”風若行欲言又止。

    郁千惆微一罷手,微閉了下眼眸,再次睜開時,一如初見般清澈,笑道:“風大哥,為免良辰虛設,不如一醉方休?”

    三 入青樓

    林佑氣憤的一掌打碎了旁邊的茶幾,怒道:“我早就說過,不能養(yǎng)虎為患,如今那小子承你滿身絕學,竟已完全不將人放在眼里!”

    元承霄苦笑著喃喃道:“是我,是我的錯,是我以前傷他太深?!?/br>
    “你就該永遠把他禁錮在你掌心!”

    “禁得了一時,禁不了一世,他那樣的人,總會找到轉(zhuǎn)寰的契機,我不過是做一個順水人情罷了。而且……”

    “而且你太心軟!往常你絕情絕愛,獨獨為他屢次破例,現(xiàn)在的你恐怕連一只螞蟻都怕踩死!”

    元承霄忽的腦內(nèi)靈光一閃,仿佛被林佑點破了什么。想到了郁千惆的話,滅他滿門的仇,侮他半生的恨,在一般人眼里豈是教了幾月的功夫可以抵的?可是郁千惆終究沒向他尋仇,真的是要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么?一如那風若行。

    他是真的心胸開闊到遠非常人可比,還是終究在意著元承霄,想驅(qū)除其心中的邪?

    因為郁千惆同時說過,孰為正、孰為邪?在他心中,不管你以前如何,表面如何,只要心中存有善念,在他心中自有一桿天平,無須他人多言語。

    從本質(zhì)上來說,元承霄與風若行一樣,放浪形骸,殺人如麻,并無不同。只是元承霄殺的人更多,率性而為的時候更大,一直視人命如草芥。而郁千惆珍惜生命,痛恨這種隨意踐踏別人尊嚴與生命的行徑!

    “為免良辰虛設,不如一醉方休!”風若行腦海里還縈繞著郁千惆說這句話時瀟灑肆意的笑容,低頭瞧向那說話的主人,已經(jīng)醉的趴到了桌子上。嘆了口氣,果然是一醉方休,心緒愁苦之人喝起酒來,自然比尋常之人易醉得多。

    今日所發(fā)生的一切,元承霄的再次糾纏,往事種種,一舉而來讓郁千惆不堪重負的身軀急切地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宣泄,所以他毫無顧忌地將自己灌醉,當著風若行的面。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結(jié)義兄長,他還能相信誰呢?

    這也是風若行第一次見到郁千惆醉酒,且醉得一塌糊涂。

    因為這一整年來,郁千惆根本忙得連喝酒的功夫都沒有,他親眼所見、親身經(jīng)歷,郁千惆是如何從一磚一瓦,一樹一木上一步步重建百里門的,廣收弟子,親自教導他們武功,從無一絲一毫松懈,忙里偷閑的時候還要暗中調(diào)查,聯(lián)絡各方掌門,以助門派日后之需,其中磨難艱辛如果不是經(jīng)歷過、見證過絕難想象!

    此所以,眼前之人清減憔悴,形銷骨立。

    風若行心疼的扶起他,將其抱到床上歇息,為其蓋好被子,心底再一次發(fā)誓,無論郁千惆遇到多難的困境,多大的危險,他都會義無反顧地為其擋在身前,萬死不辭!

    “什么?去不夜宮?那個京城最大的青樓?”一早,風若行驚的跳了起來!

    郁千惆告訴義兄此條迅息時,料不到義兄反應會這么大!心想不就是一個青樓么?他老早打聽過了,不夜宮是京城最大的青樓,有著世間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最佳的樂曲,吸引無數(shù)王孫公子、富商豪門、文人sao客、英雄豪杰來此游玩歡宴。

    曾有詩人作詞為證:“城中酒樓高入天,烹龍煮鳳味肥鮮。公孫下馬聞香醉,一飲不惜費萬錢。招貴客,引高賢,樓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欄桿彩畫檐?!?/br>
    而今受雇主所托,去不夜宮找人,找一個叫“秋海棠”的女人,帶她回家。

    這個“秋海棠”,真正的名字不一定就是秋海棠,可能早已改名換姓,就像一朵海棠花一樣,隱藏在滿園芳華之中,絕沒有那么輕易找到。所以雇主才會經(jīng)人介紹,不遠千里來求助,并愿付巨萬金銀,不惜血本。

    只不過郁千惆自己從未涉足過青樓,一番調(diào)查之后,想到求助義兄,問其愿不愿意助一臂之力。

    風若行驚詫之后,轉(zhuǎn)瞬眉開眼笑!

    這一段時間他吃住都在百里門,因著郁千惆之故,早已收斂了往日玩樂的心思,確實憋得有夠久。郁千惆開口相求,他亦求之不得!不過此次是去辦正經(jīng)事,他得拿捏住分寸才行,可別把郁千惆給拖下了水。他在心里告誡自己。

    郁千惆完全想像不到風若行此刻的心思百轉(zhuǎn)千回。

    兩人商量妥定,備好行李干糧,各騎了一騎快馬,一路馬不停蹄,不幾日便到京城,先尋了一處客棧將馬與行李安頓好,跟小二打聽了下附近的情況,確定了不夜宮的具體位置,便準備好好休息,到得傍晚去那不夜宮一探究竟。

    郁千惆往常都是簡單的一襲玄衣,黑發(fā)隨意的用一根發(fā)帶束著。此次去不夜宮特地準備了一套錦衣,戴上玉冠。出門在外,又是去往不夜宮那種地方,定是以貌度人之場所,不事宣揚的人也知趣的入鄉(xiāng)隨俗,一番整頓完畢便去敲風若行的房門,想問義兄是否也已準備好。

    手剛舉到門前,門吱呀一聲開了,恰巧是一幅公子哥兒打扮的風若行開門走出。

    郁千惆眼前一亮,稱贊道:“風大哥這番打扮真是貴氣十足!”

    他哪里想到自己此刻在風若行眼里才是真正的眼前一亮!

    濃黑的劍眉,眉骨深邃,襯得黑眸更是如星辰般耀眼;挺直的鼻梁,唇色緋然,神色平靜偏偏透露出一股難掩的禁欲氣息,似乎隨時隨刻要誘人犯罪!

    這也過分出色了吧,不行不行!風若行怔神之下隨即反應過來,眼明手快一把將郁千惆推入屋里。

    郁千惆完全不明所以,風若行一本正經(jīng)地道:“你這幅樣子,到時所有人都圍著你轉(zhuǎn)了,哪里還脫得了身去做我們想做的事?”

    郁千惆臉色微微一紅,風若行又道:“而且你現(xiàn)在江湖上的名氣不低,我怕有人會認出你……”

    郁千惆低頭微一思索,心想風若行說的不無道理,也許是應該換成另外一幅樣貌,只是……抬眼卻見風若行變戲法似的從懷中取出一幅人皮面具,讓他帶上。

    “你什么時候準備的?”郁千惆略感驚奇,順手戴上,瞬間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絕不會讓人注意到的平常人。

    “只有委曲千惆了,這樣不會引人注目,也可趁機分頭行事?!憋L若行說的很冠冕堂皇。

    四 不夜宮

    郁千惆換上了一身極其普通的青布長袍,戴上更是普通的人皮面具,與風若行一同踏入不夜宮。

    他縱然遇事一向沉靜不動聲色,此刻邁入這青樓,心中實是不停的打鼓,并不知道要如何做。他先前根本沒有機會也從未想過要來,自然有些心慌,不過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打算以不變應萬變。

    他也不知道風若行此時的心里樂開了花!

    他衣飾普通,容顏平凡,但風若行依然是一身的錦衣華服,還要故作瀟灑的手搖折扇,一派雍容奢華的貴公子派頭。教不相干的人見了,無端端地讓人誤以為他只是風若行的跟班,而不是同行之人!

    他從來不曾留意過,往常兩人走在一起,讓一向自詡為風流倜儻的風若行毫無顏面,屢受挫折,只因旁人的目光常常會注意到他身上,而忽略了一旁的風若行。

    風若行顯然嫉妒加不甘,心有戚戚焉!而今逮到機會,風若行的心里怎會不樂得找不著北?!

    只不過,縱然郁千惆容貌平凡,不事衣裳,身形卻修長筆直,又在舉手投足間有股奇異而流暢的韻味,叫人暗暗稱奇,有種舉止與容顏分離的錯覺。

    “不夜宮”位于京城最繁華的御街北端,寬度連綿數(shù)里,屋重樓宇,亭臺軒榭,盡皆為其歸屬!不過進入的大門卻極是低調(diào),意外的跟普通青樓沒什么兩樣,簡單的兩側(cè)紅燈籠,中間一塊招牌。

    兩人直到進入屋里,才吃驚的發(fā)現(xiàn)里面大的無法想象!

    進門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正中間一方紅綢鋪就之高臺,綿延數(shù)丈。正有曼妙女子數(shù)十人,清顏白衫,長袖善舞。兩側(cè)則有白衣少年數(shù)位,或站或坐,各自負責一種樂器,琵琶、二胡、編鐘、簫、笛、瑟、琴、塤、笙和鼓應有盡有,為歌舞助興,各逞其能。

    高臺正前方與左右各擺滿了8人圓桌,一眼望去,粗略估計有上百桌之多,單是那桌布便價值不菲,面料已經(jīng)夠輕薄夠柔滑,又刺著精美圖案,顯然出自蘇州名家之手,更別說桌上的酒杯器茗,各個難以估量。

    高臺背后是亭臺樓閣,三層相高,五樓相間,更是鱗次櫛比一望無際,廣闊無邊。

    這哪里是青樓,分明是一座帝王將相的王宮大院!

    郁千惆不免有些被震撼到了,暗想這有錢之人挖空心思給自己創(chuàng)造玩樂的條件,玩樂的地方,而底下那么多平民百姓窮其一生連三餐都成問題,何況是這種奢糜不已的享受了!

    他心中慨然長嘆,久久難安。

    一個小廝模樣的伙計率先迎上來,頗有禮數(shù)的請他們到一桌空桌前落座,并問客官需要什么點心,吃茶還是吃酒。居然沒有什么聒噪的老鴇及鶯鶯燕燕來糾纏,只有臺上賞心悅目的曼妙舞姿,與無盡的絲竹之聲。

    這情形,就像他們進的不是青樓,而是一間奢華的酒樓。

    點了一壺女兒紅,一盆糕點,待伙計恭身走開之后,郁千惆微微訝異道:“這好像與我想象的不太一樣?!?/br>
    風若行苦笑道:“也與我見過的不一樣,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br>
    郁千惆點點頭,目光已在四處逡巡,先將周圍人物與環(huán)境摸熟再說。不妨風若行突然走到他跟前,卻不說話,只站在那里。他略感奇怪地問道:“風大哥,出什么事了嗎?”

    風若行吁了一聲,低低道:“別說話,只管低頭。”

    郁千惆猜到風若行此舉必有原因,不再追問,只依言低下頭,卻猛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他至死都不會忘!頓時心口如被雷擊,整個人愣住了!

    這個聲音所屬者不是別人,正是元承霄!只聽元承霄疑問的聲音道:“風若行?”說著人已到兩人跟前,并將風若行扯過一邊,本自被風若行遮擋住的郁千惆完完整整落入元承霄眼中,頓時心底一陣緊張。

    不過元承霄微瞥了他一眼,就轉(zhuǎn)頭問風若行:“你怎么在這里?千惆呢?”

    郁千惆這才醒悟此刻他是換了另外一幅面貌,所以元承霄一瞥之下根本不會認出他,緊繃的心弦霎時放松下來,暗暗長吁一口氣。幸好風若行有先見之明,叫他喬裝打扮了,否則碰上元承霄,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端來。

    風若行也暗自慶幸,冷冷道:“我出來透透氣,千惆自有他的要事辦理。你不是一向不喜我與他同行么?這不正好遂了你的愿!”

    “風若行,你想找死是嗎?”在郁千惆的事情上,元承霄很容易被激怒。

    “你是想趁千惆不在謀殺他的兄長?”風若行自是不甘勢弱,料定元承霄不敢對他怎樣。

    “哼!你少得意!”元承霄一甩袍袖,指著郁千惆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問,“他是誰?千惆新收的弟子?”

    “不是……”風若行說。

    “正是……”郁千惆回。

    然后兩人同時頓住。

    元承霄不耐煩的說道:“到底是不是?!?/br>
    郁千惆輕咳了一聲,風若行趕緊聰明的回道:“也不是新收的,收了有一陣子了。”

    郁千惆也壓低嗓音附和道:“是……是的……”他不敢多說話,怕說多了會露餡。

    “我好像從來沒見過。”元承霄再次上下打量郁千惆一眼,竟有了絲懷疑。

    風若行譏笑道:“你連千惆都難得見一次,他門下弟子豈有都見過之理!”

    元承霄又問:“叫什么名字?”

    郁千惆只得隨口捏一個名字,站起身抱拳回道:“在下秋鳴。”

    元承霄眼眸一抬,突然閃電般擎住郁千惆的手腕,郁千惆本想掙脫,又恐露出身手被元承霄瞧破,只得假裝掙扎不得,驚慌道:“公子想干什么?”

    風若行也怒喝道:“元承霄你想干嘛?”

    元承霄冷冷地盯了郁千惆很久,才放下手,無所謂地道:“果然是剛?cè)腴T的,武功如此稀松平常?!?/br>
    郁千惆僥幸逃過一劫,暗自吁了一口氣。

    此時恰好伙計奉來女兒紅與點心,元承霄隨后在旁邊位子上坐下來,就坐在兩人中間,并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邊輕撫杯口,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道:“說吧,到底來這里做什么。”

    五 尋歡

    風若行也為郁千惆和自己的酒杯斟滿,滿條斯理地道:“來這里除了尋歡還能做什么?”

    “呵呵,帶千惆新收的門派弟子來這種地方尋歡?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吧!”

    糟糕,這元承霄精得跟猴子似的,看來想蒙混過關(guān)還真不容易。風若行內(nèi)心苦惱,郁千惆唯有硬著頭皮強壓語氣接道:“我們自然是奉了掌門之命辦事,至于具體辦什么事,掌門交待此乃機密,不能對外人講一個字?!?/br>
    “是的,還請元兄不要讓風某為難?!憋L若行連忙附和,心底佩服郁千惆的機智應變。

    并沒有得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回答,仿佛在元承霄意料之中,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反而翹起嘴角,略帶戲謔似的看向郁千惆。

    郁千惆勉強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的眼神泄露半點,坦然迎上元承霄的目光。

    風若行趁機問道:“倒是元兄,不知來此地意欲何為?”

    元承霄舉杯一飲而盡,意外地坦承:“找人!”

    風若行警覺地問:“誰?”

    “冷卓,千惆應該跟你提過?!?/br>
    冷卓?!一年前,郁千惆重入江湖接觸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冷卓,他確實跟風若行提過此事。

    風若行恍然道:“是他!他怎么了?”

    “失蹤了,以冷卓為首的六人來京城辦事,都不約而同的失蹤了!”

    風若行忽然搖頭疑道:“元兄莊中弟子不下千人,不說區(qū)區(qū)六人,就算數(shù)十人失蹤也勞不到尊駕親自找尋,怎地突然轉(zhuǎn)性了?”

    這句話也正是郁千惆心里疑惑之事。

    “因為千惆認識冷卓,且曾共患難過一段時間。我不想將這與他僅存的聯(lián)系也給斷了?!痹邢稣J真的回,神情沒有一絲虛假,既像是說給旁人聽,又像是表了決心,接道,“所以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親自找回冷卓,絕不假手他人!”

    風若行驀然無言,而郁千惆不免一呆,本自持杯之手微微顫抖,不由自主的收緊、用力,幾欲將杯捏碎。好在他醒悟及時,收了力道,才不至于漏了破綻,讓元承霄當場起疑。

    高臺一曲歌罷,曼妙女子盡皆散場,隨后十大花魁一一上場,個個姿容絕世,肌膚賽雪,單一個眼神便引得客人魂都沒了一半,更何況秋波頻閃,魅眼狂飛,引得全場都沸騰起來,現(xiàn)場叫價拍賣時,更是人群涌動,此起彼伏的叫價聲一浪高過一浪??腿藗冃臐M意足,商家也賺得心花怒放。

    而大廳其他賓客尚無著落的,很快數(shù)百濃妝艷抹之美貌佳人分立高臺,雖比不得花魁,卻也是體態(tài)婀娜多資,眉目顧盼留情,勾魂攝魄不在話下。每人胸前掛著號牌,采用抽簽的形式被客人選定,每次來都會抽到不一樣的美女作陪,可以陪酒,可以吟詩,可以撫琴等,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既新鮮又刺激!

    每張桌子可以選單個房間供幾人一起飲酒作樂,也可以每人另選臥房,也是以抽簽來決定號碼。

    三人共廂房一間,美女三枚,由丫環(huán)帶領(lǐng)下,穿過層層疊疊的樓宇,終于到得房內(nèi)。這地方之大,道路之雜,房間之多,若無專人帶領(lǐng),普通人還真無法獨自進出。

    幸好,三人都不是普通人,盡皆暗自記熟路徑,做到胸中有數(shù),需要四處打探消息時才不會束手束腳。

    屋內(nèi)酒菜很快端上桌,三位女子乖巧又識趣的分別落坐到三位男人的身側(cè),貼身緊挨著,濃烈的脂粉香氣充斥了滿屋。

    元承霄與風若行倒好,見慣了風月場所,郁千惆卻是初來乍到,毫無經(jīng)驗,饒是其比常人鎮(zhèn)定十分,此刻也有些反感與不適,但看面前兩人毫無芥蒂的樣子,他也不好多做計較,同時更怕在元承霄面前露了形跡,一時還真難為了他。

    坐在風若行旁邊的名喚黃雀,元承霄身側(cè)的名喚綠鳶,而郁千惆這邊的則喚藍鶯。藍鶯似乎有點不太情愿,大概是對面兩位都是風度翩翩儀容華貴的俊俏公子,而她身側(cè)的這個卻是相貌平平,衣飾更是普通,相形見詘。

    郁千惆隨口問道:“你們都以鳥類命名?有沒有用花來命名的,比如牡丹,芍藥、海棠之類?”

    “當然,我們數(shù)百個姑娘,單顏色鳥類命名完全不足以概括,您說的都有,不過海棠是新來的,才十二歲而已,還沒受過調(diào)教呢?!?/br>
    郁千惆與風若行互相對望一眼,年齡完全對不上,果然沒這么容易找到要找之人,那“秋海棠”不知隱藏在哪里。

    元承霄突然指著風若行對藍鶯笑道:“銀子他多多,今天晚上都是他請。”

    藍鶯嬌笑一聲,棄了郁千惆轉(zhuǎn)投風若行,這下子旁人看來風若行左擁右抱,豈不美哉。風若行卻有點笑不出來了,暗罵元承霄這老狐貍,總是暗地里給他使絆子。他再怎么風流,當著郁千惆的面也不能來個一箭雙雕吧,好歹留點顏面?,F(xiàn)在倒好,反而不敢亂動,遠沒有先前自然。

    而郁千惆暗自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綠鳶嬌聲道:“這位公子,銀子您也不差!單您這身衣服,就抵得百兩銀子!”

    “看來綠鳶姑娘也是識貨之人?!痹邢霾粍勇暽膿荛_了綠鳶企圖在他身上亂摸的手,道,“老早聽聞江湖上的朋友介紹這不夜宮別具一格與眾不同,才想著一試真假,誰知……”

    綠鳶不免委曲,用嬌滴滴地聲音道:“公子莫非是看不起奴家,嫌棄我們……”

    元承霄道:“非也,不過是本公子一向喜新厭舊,就喜歡來點新鮮的刺激的?!?/br>
    “公子想玩些什么新鮮的花樣?奴家們能做到的一定奉陪?!?/br>
    “聽聞這不夜宮姑娘都是百里挑一,連小倌也是?!?/br>
    小倌?郁千惆聽了這兩字面頰肌rou一陣抽動,心道元承霄果然是有備而來,老早打聽到了常人輕易不知道的事情,確實勢力與情報遠比自己要廣得多!

    自己竟沒有聽說過這個風月場所另有小倌,難道那“秋海棠”是個小倌?

    綠鳶嬌笑一聲,神色微有些不自然:“公子這是哪里聽來的?我們這里只有姑娘,哪來小倌?”

    元承霄隨手掏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請姑娘指點迷津?!?/br>
    綠鳶頓時眼睛放光,盯著那金子眨也不眨,嘴里嘟囔道:“可惜可惜了,奴家竟與公子無緣份?!彼硗鈨扇送谎郏聸Q心道,“好吧,公子請隨我來。”

    “還有他們兩個?!痹邢鲇痔统鰞慑V金子,給她們每人一錠。兩位姑娘歡天喜地的接了金子,撒腿跑得飛快,只留下綠鳶一人為他們帶路。

    郁千惆暗嘆一聲: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元承霄仗著財雄勢大,將之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元承霄道:“秋鳴,看在你家掌門的面子上,今天帶你見識見識,你也趁機開開眼界,看看這里的男倌是否如傳言中的一樣個個天賦異稟、美貌驚人!”

    郁千惆心里雖是一千一萬個不愿意,但不便撕破臉皮,免得生出無窮無盡的事端。而且事到如今仿佛也只能跟著元承霄一起走,說不準真能有意外收獲。只是更要小心應付,免得元承霄發(fā)現(xiàn)假扮的他,到時又無法面對。

    當下與風若行暗使臉色,兩人一齊跟在元承霄后面,靜觀其變。

    六 地底奇宮

    男風之所更是隱蔽,竟是深入地下,若不是有人帶路,旁人怎么會想到這院中池塘內(nèi)嵌機關(guān),開啟之后,水迅速的向兩旁排出,落出臺階,拾階而下,走了有好幾十級,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

    地面道路全用上等玉石鋪就,一路延伸,屋里則用上好的檀香木作梁,身處其中,似還能聞到陣陣天然古樸的香味。以水晶玉壁為燈,范金為柱基,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將這地底下的黑暗驅(qū)散的一點不剩!

    整個大殿格局之廣闊,氣勢之宏偉,布景之華麗比之上面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無疑帶給了三人極大的震撼,就算元承霄見多識廣,也不禁心下稱奇,能在地底下鑄就這樣一座堪比宮殿的建筑,那得需要多大的財力與物力!

    郁千惆再一次對眼前的景象嘆為觀止,為權(quán)勢之人極盡奢華之勢,而落難百姓難逃窮苦厄運之局而深深慨嘆,難以釋懷。

    綠鳶帶他們進了一廂臥房之后轉(zhuǎn)身離開,換成了一位男子接待他們,綠鳶稱他為寬哥,是一個年約三十,相貌中等,身材中等的人,但一雙不大的眼里卻射出精明之色。

    郁千惆環(huán)顧下四周,布置陳設皆是如同大殿一樣的華麗,想必這里所有的房間擺設都是如此,隨便哪一樣物件都足以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半生的花費。

    寬哥恭著身子問客人喜歡什么樣兒的,有沒有什么要求。

    元承霄從懷中掏出一撂千兩銀票,刷的拍在桌子上,喊道:“都來,本公子要一個個地挑選?!庇绣X能使鬼推磨,何況是如此多的銀錢!不多時,果然一群翩翩少年一字排開站在三人面前,元承霄挨個看了一遍,冷笑道:“就這幾人?這是來糊弄本公子么!”

    寬哥雙手連搖,連聲說哪敢哪敢,不得已又換了一批,這批果然又比上一批上了一個檔次,可惜元承霄哪能輕易滿意,接著喊換人,直到再無人可換為止。

    寬哥徹底沒轍,一張臉愁成了苦瓜。

    元承霄突然一指旁邊化名為“秋鳴”的郁千惆,喝斥寬哥道:“這些都是什么貨色,他都比你們好看!”

    風若行聽了一驚,暗想難道元承霄知道了秋鳴實乃郁千惆,故意這么說話,意有所指?

    郁千惆見其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心內(nèi)也是一驚,見眾人目光都望過來,只有強自鎮(zhèn)定,尷尬的笑笑。

    這些人望了郁千惆一眼,看到的是相貌普通、放在人堆里不一定能找出來的樣子,自然心生不服,目光齊齊露出不屑與鄙夷,卻是不敢多言語。

    寬哥委曲道:“公子,您這都換了十批,全部是我們這里最頂尖的男倌,您眼光獨到實在看不上我們也沒轍,但您要說比不起眼前這位……實在是……實在是……”

    “罷罷罷,先留三個下來吧?!痹邢鲭S意指了三個人留下,余下之人連同寬哥總算如釋重復,回轉(zhuǎn)身時隨手擦了一把冷汗,心想難纏的顧客多了,但這么刻意刁難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幸好他有大把的銀子,不然誰有耐心陪著玩呢。

    眼見再沒有其他多余的人,元承霄突然出手如風,一瞬間將三個小倌放倒。他出手極有分寸,只會讓他們半天醒不過來,性命卻無礙。認識郁千惆之后,他每次出手都會留有活口,不像以前一出手就置人于死地,毫不留情。

    風若行吃了一驚:“你干什么?”

    元承霄瞥他一眼:“難道你真想來享受一番?”一旦逮到機會,他不忘回損風若行。后者頓時一窘,眼角余光心虛的瞥了瞥郁千惆。

    郁千惆卻早已猜到元承霄將三個小倌放倒的原因,是以沒有任何驚訝之色。

    “放心,他們只會暈半天,不會死?!痹邢鼍o跟著解釋一句,又催促道:“趕快換上,我們要假扮他們?nèi)ニ南吕锾綄ひ环?,?jù)我所知,冷卓等人很可能被關(guān)在這里某處地方?!?/br>
    郁千惆心知元承霄此言不差,換成小倌的衣服方便隱藏身形,低調(diào)行事。是以迅速的響應了元承霄的話,很快換好衣裳。

    好在只是扒了外衣,既不尷尬,也不會讓人瞧見他滿身傷痕的軀體,讓元承霄起疑。

    換好之后,回頭見元承霄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話中帶著一絲揶揄道:“千惆門下弟子果真都不賴,識趣得很?!?/br>
    郁千惆沒有回答,只點點頭。因了元承霄其人太過精明,不想露出一絲破綻讓其生疑,所以盡量閉緊嘴巴,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只管做事。

    在元承霄的帶領(lǐng)下,三人東轉(zhuǎn)西拐,最后來到一條長長的回廊,盡頭處卻已無路,風若行不禁罵道:“元承霄你這帶的什么路……”

    元承霄充耳不聞,摸著面前的墻壁,低低道:“應該是這里了,都找找機關(guān)?!?/br>
    突聽輕微的一聲響,風若行驚呼一聲,等郁千惆回頭看時,竟已不見人影!

    郁千惆大驚奔上前去,豈料誤觸的機關(guān)已經(jīng)啟動,腳下所踩地面竟在整個兒轉(zhuǎn)動。元承霄迅速掠過來拽住他,地面依然旋轉(zhuǎn)不停,慣性讓兩人身軀左搖右晃,根本無法站直,只得互相扶住方不至摔倒在地。

    這一塊地面轉(zhuǎn)到一定程度陡然下陷,巨大的轟隆聲過后,眼前景象完全變了,再也不見長長的回廊!而是一座四壁皆是青石的房間,四四方方,沒有門,沒有裝飾,頭頂也是一樣的青石,唯有嵌在石壁內(nèi)的燭火以微弱的光芒映照著兩人吃驚的面容。

    未容他們站定,異常的聲音再次響起,兩邊石壁突然生出無數(shù)尖刺,并且整塊同時向中間移動!這架勢,不出片刻,兩人就會被扎成刺猬!

    七 誓死相護

    時間太短,根本連周圍的形勢都沒瞧清,又哪里去找出口?如何找到機關(guān)?

    元承霄當機立斷伸展雙臂,徒手抓住兩旁移來的尖刺,以自己內(nèi)力抵抗這千均之力,豆大的汗珠很快如雨而下,顯見堅持不了多久。

    郁千惆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還是事實如此,元承霄臉上竟帶著從沒見過的笑容,眼神也溫柔堅定,似乎是在告訴他,我能護得你一刻便是一刻。

    部分尖刺已經(jīng)扎進了元承霄rou里,他仿佛無所覺,依然咬牙支撐著。

    郁千惆明白這時若自己出手,合兩人之力,便能再堅持一會兒,但一出手,就等于是泄露了自己的底細,元承霄必然會懷疑。不過命都快沒了,還怕露行蹤干什么呢?

    郁千惆猛地伸掌抵向元承霄胸口,將自己的內(nèi)力源源不斷輸送至元承霄體內(nèi),助他抵御這千斤巨石。

    元承霄吃驚地看他,似乎眼底的笑更濃了,更是毫不在意手臂上的鮮血滴滴落落。

    不多時,郁千惆的內(nèi)力也將耗盡,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布滿額頭、面頰乃至頸部。

    元承霄眼眸一黯,低低道:“對不起……我沒能護你周全。”嘴唇微顫,似是還有話想說,卻終是沒有說出口,雙目卻似有柔情萬千。

    郁千惆再也不敢與之對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如今他竟要與元承霄死在一起么?糾結(jié)間,忽聽聲音一頓,轉(zhuǎn)目處,石壁居然停止了向他們移近!

    念頭尚來不及轉(zhuǎn),石壁突然向兩旁迅速的退開,尖刺也縮回,眨眼之間恢復到原樣,依舊是四壁光滑的青石,就像剛才的事件是做夢。

    不過元承霄流血的手臂提醒了他們這絕不是夢境,乃是切切實實地發(fā)生過。

    只是未等兩人喘口氣,墻角萬千利箭射出,織出漫天飛網(wǎng),兜頭向他們籠罩。

    不待郁千惆反應,元承霄已擋在他身前,閃電般脫下外袍,內(nèi)力貫入外袍之中,使得外袍瞬間堅硬如鐵,像劍一般,揮舞著抵擋如雨般密集的飛箭。

    郁千惆根本就不用出手,元承霄完完全全將他擋住,將這一波波疾射來的飛箭全部彈開,沒有一支漏網(wǎng)之魚,沒有一支落到他身上!

    利箭總算射完,元承霄倚著墻微微喘氣,自身傷痛尚不覺,反而問郁千惆:“你沒受傷吧?”語氣與神情皆是毫不掩飾的關(guān)心。

    郁千惆視線落到元承霄依然流血的手臂上,啞然道:“你不包扎一下?”

    元承霄只點了止血xue便不再管手臂,淡淡道:“你沒事就好!”

    郁千惆收回視線,轉(zhuǎn)投向那淡然卻不減傲氣的面容,不知是該恨還是愛的面容,短暫的凝視之后,伸手緩緩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元承霄驚訝的神情。

    “其實你早已認出是我了吧。”

    元承霄確實一早就看破了,在其起身自我介紹叫秋鳴的時候,所以對三個小倌下手時會解釋他們未死,會在寬哥面前說不如身側(cè)之人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元承霄眼中,又有誰能比得上眼前之人呢?所以費心相護,會因為保護不周而泄氣,也會因郁千惆短暫的出手而欣喜……嘴上不說,行為上,眼睛里,明明白白都是情!

    而今元承霄驚訝的只是郁千惆會當著他的面揭下自己的偽裝!

    元承霄猜到了郁千惆,郁千惆又何嘗沒有猜到元承霄?

    冥冥之中注定,他們兩人誰也逃脫不了誰!不過是當事人在局中,自身成迷,無法脫困而已!

    “看破卻不說破,卻一直在用行動昭示著,真可謂用心良苦?!边B郁千惆自己都不知道,他這話是屬于諷刺還是感慨。

    爾后,他語氣一頓,終究只是嘆道:“元承霄,你告訴我,你究竟要糾纏到幾時?”

    元承霄委實沒有想到能在此地遇上郁千惆,那日之后他是真的不敢再來糾纏,生怕少年真會翻臉,可命運還是將兩人緊密聯(lián)系到一起……他無話可講。

    郁千惆驀然背過身,再不去瞧元承霄,語聲平靜地道:“我倆的恩怨今日暫且放下,先找出路離開這里?!?/br>
    元承霄望著那修長瘦削卻堅毅的背影,顫抖著伸出手想去觸摸對方肩膀,伸到中途,終究退縮了,黯然放下了手,回了一個字:“好!”

    哪知還沒等他們仔細查看,墻體縫隙中居然生出無數(shù)濃煙,兩人飛快的捂住口鼻,還是吸入少許,頓覺頭昏眼花,這毒也太厲害了!兩人內(nèi)功深厚,單單一絲便覺抵抗不住,只覺眼前的景像慢慢模糊,神智也在慢慢的迷失。

    元承霄掙扎著撲向郁千惆,就算在最后一刻,他也要想方設法護得對方周全!

    當元承霄再次醒來時,正處于一座地牢中,不過這地牢倒顯得分外干凈,似乎是軟禁身份尊貴之人專用。

    先前那寬哥看他醒來,輕嘆道:“元公子,您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又何必來淌這趟渾水?!?/br>
    元承霄冷哼道:“既知本座是誰,還不快放我出去!”突然他驚醒道,“與我同來的人呢?他在哪里?你們害了他?”問到后來,他的語聲無比顫抖。

    “元公子是指哪位?那個故意易容成模樣毫不起眼的小子?”寬哥嘆道,“難怪元公子先前說我們的人不如他,那小子確實有這個實力!”

    元承霄喝道:“你們將他怎樣了?”

    “元公子放心,憑他那等樣貌,我們留還來不及,怎舍得傷他呢?”

    元承霄拳頭握得緊緊,森然道:“他叫郁千惆,你們既然認識我,就應該聽過他?!?/br>
    寬哥恍然大悟道:“原來他便是郁千惆,不錯不錯,果然不愧是令元公子找尋三年之久的人!”

    “那你應該知道,但凡動他一根寒毛的人,無論是誰,本座都不會放過他!”

    “這個嘛,一切只看我們主人如何定奪,包括元公子你。所以此刻還是委曲元公子,在此多呆些時日,等候主人指示。”

    元承霄一掌便待擊出,豈知真氣凝滯,胸口像被火灼一般,噗的一聲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逍遙跪,這藥強悍如您,也是抵御不了的,內(nèi)力再深也逼不出來,還是不要做徒勞的掙扎。”

    元承霄強自運勁,一口鮮血噴出,果然徒勞無功,還傷了自身肺腑。

    寬哥搖頭嘆氣:“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語聲中轉(zhuǎn)身離去,身后隨即一道墻壁當堂落下,將元承霄完全阻隔在里面,半絲人影也瞧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