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峰正窩在沙發(fā)上玩手機，腳抵住茶幾亂晃，細致熨好的襯衫被他躺得發(fā)皺。

    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滿含不悅地抬起頭：“跑哪兒去了？回來連口熱飯都沒得吃，要餓死我??？”

    “冰箱里有飯......”葉舟弱弱地說，“我給你發(fā)過消息了。”

    秦南峰不耐煩道：“不想吃冷的，你現(xiàn)在去做?！?/br>
    葉舟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去廚房，他沉默片刻，突然說：“我生病了?！?/br>
    “哦，”秦南峰心不在焉，又低頭玩手機去了，“你不是看醫(yī)生了嗎？跟我說有什么用?！?/br>
    葉舟咬唇，眼里的希冀漸漸暗了下去。

    “對了，我媽送湯過來了，你喝點吧，”秦南峰隨口道，“她專門給你燉的?！?/br>
    葉舟幾乎是一下子高興了起來，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形：“真的嗎？”

    秦南峰嗯了一聲。

    葉舟雖然有些失望，但整個人都輕快了幾分。

    他家里孩子多，父母本來就顧不上他，又厭惡他雙性的身份，他也習慣于做一個退讓者，能從苦澀生活的邊邊角角扣出甜味，就足以將靈魂充盈滿溢。

    從機甲學校畢業(yè)后，他認識了英俊又紳士的秦南峰，盡管老師一再勸阻，但他幾乎被秦南峰迷暈了，為了能和對方在一起，放棄一切都在所不惜。

    婚后生活不太如意，秦南峰像變了個人，不僅從沒碰過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冷嘲熱諷、惡語相向，但這也不算什么，畢竟大家的婚姻生活都有自己的難處。

    而且......

    葉舟從保溫桶里倒出一碗湯，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而且婆婆也很關心他，還給他熬湯呢。

    雖然這湯的味道著實不能恭維，腥膻得不行，有點像過期的動物內臟，但婆婆的廚藝本來就不怎么樣，葉舟不想辜負她的心意，堅持喝了一碗，然后給婆婆發(fā)去感謝的消息。

    溫熱的湯讓他恢復了一些力氣，他樂觀地想，其實他的病也不是沒得治，或許秦南峰就是有些害羞，他主動一點，總會有改變。

    葉舟放下碗，紅著臉走到沙發(fā)邊，在秦南峰疑惑的目光下鼓起勇氣，把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老、老公，”生澀的兩個字從唇間吐出，葉舟睫毛發(fā)顫，整個人都快要燒起來了，“我們要不要......”

    誰知話沒說完，秦南峰就像被毒蟲蟄到一般，抬腳踹中葉舟心窩，聲音抬高了八個度：“別他媽碰我！”

    葉舟猝不及防，直接被踹得飛了出去，后背撞到茶幾，整個人疼得蜷縮起來。

    “讓你做飯，你在這兒發(fā)什么sao？”秦南峰英俊的面孔驟然扭曲，目光陰毒，一腳踏住正在掙扎的葉舟，“我說沒說過別碰我，說沒說過？”

    青年頓時發(fā)出一陣哭叫，不住求饒，薄如紙片的身體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暴力撕裂。

    秦南峰余怒未消，狠狠踢了幾腳，直把葉舟逼到茶幾和墻壁的角落，瑟縮成小小的一團，才罵罵咧咧的走了。

    葉舟抖成篩子，銀發(fā)亂成一團，眼眶噙滿恐懼的淚水，縮在墻角抽泣。

    他整個腦子都懵了，秦南峰已經(jīng)很久沒打過他，久到讓他幾乎忘記，新婚當晚他就是這樣被趕出房門，縮在地毯上過了一夜。

    可憐的青年像只過度受驚的小獸，連哭聲都不敢太大，害怕惹得丈夫心煩，再招來一頓拳打腳踢。

    這時，通訊器震了震，葉舟慌慌張張拿出來關掉震動，然后才看見，消息是好友發(fā)來的——邀請他去首都機甲建造技術交流會。

    葉舟眼里不受控制地閃出希冀，可晃了晃，就滅了：“謝謝你，我就不去了。”

    “......別告訴我是因為你丈夫不準。”

    “我結婚了，本來就應該以家庭為重?！比~舟呆板地回復著。

    “可是舟舟，你們又沒有孩子，在家又有什么意義，給他做家務嗎？為什么他就不用以家庭為重，待在家里？”

    葉舟呆呆地咬住下唇。

    他也想知道為什么，可在絕對的暴力和壓制下，根本就沒有質問的余地，他只有垂下腦袋，像只溫順的綿羊任人蹂躪，才能得到平靜的生活。

    “只是一次會議而已，根本不費什么時間，”好友不死心地勸，“你上次發(fā)給我的機甲圖紙我拿給老師看了，真的很好，你能改變整個聯(lián)盟你知道嗎，到時候你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為什么非要跟秦南峰在一起呢？”

    葉舟被他問得鼻頭發(fā)酸，強忍著難受回復：“他是我的丈夫，我當然得聽他的?！?/br>
    “......”

    “他、他其實也挺好的，”葉舟自我洗腦似的重復，“真的。”

    “......”

    好友被徹底激怒了，一個電話打過來，聲音卻出奇的冷靜：“舟舟，你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年，我做了什么嗎？我已經(jīng)在機甲中心當了小領導，造機甲賺的錢在城郊買了棟別墅，還受聘給游戲公司做技術指導，不用工作也一輩子吃穿不愁?！?/br>
    “我都知道，你很厲害，”葉舟手指不自覺扣住地毯，低低地說，“恭喜你?！?/br>
    “可你遠比我有天賦?！?/br>
    葉舟：“......”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缺一個家，希望有人愛你，可這個人為什么非要是秦南峰？他到底哪里配得上你？你知不知道他——”

    葉舟心頭一跳，已經(jīng)意識到不對，不禁顫著嗓子開口：“不......”

    “他根本不安好心！他當年是故意勾引你，想盡辦法把你困在家里，你光知道當年突然辭職賠了FG公司錢，那你知道就因為成功把你從FG搞下去，秦南峰賺了多少錢嗎？”

    “你以為他愛過你，當年你落水、被排擠、被霸凌，全是他一手安排的，就是為了獲取你的信任！”

    葉舟像被憑空打了一巴掌，身子搖搖欲墜，頭暈眼花，口中還在喃喃道：“不是的，你別說了......”

    “我他媽就說！”好友的怒火像噴發(fā)的巖漿，不可阻擋

    “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編排你？他說你水性楊花生性yin蕩，說你夜夜發(fā)春不甘寂寞，他覺得惡心，所以根本沒碰過你！你以為你不說，這些我們都不知道嗎？秦南峰恨不得告訴全世界！”

    “你當年就算善良，也根本沒有現(xiàn)在這么懦弱，你把他當丈夫，他把不把你當人看啊，?。?！”

    葉舟手一松，通訊器滑落在地。

    好友還在破口大罵，他已經(jīng)一句都聽不見了。

    他像是一只剪去繩子的提線木偶，從生機到靈魂都被抽了個干干凈凈。

    頭暈目眩之間，他的腦海閃過許多畫面。

    他說出門時阿姨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說他們暫時不想要孩子時其他人嘲諷的笑容，他說他沒有被家暴過，他說他們感情很好，領居們露出洞悉一切的憐憫......

    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里。

    他不是不知道丈夫是什么樣的人，可怎么辦呢，他只有欺騙自己才能過得下去......可秦南峰連這點卑微的尊嚴都不給他。

    他以為自己在勉力遮掩，卻不知道拿塊遮羞布早被人一把火燒了，讓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不過是個小丑。

    秦南峰點完外賣，從客廳路過，瞥見他淌滿眼淚的嬌美面孔，微微失神，下一刻就涌起深深的怨毒，剜了他一眼，就要去廚房。

    那神情像是一根針，扎進了葉舟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喚起了五年間所有痛苦的記憶。

    “秦南峰，”他哽咽著，蒼白得像一抹快要消散的輕煙，“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秦南峰聽了，卻是嗤笑出聲，搖搖頭：“吃錯藥了吧你？”

    葉舟已經(jīng)不覺得意外了。

    他呆呆地抬起頭，沒有半點知覺，任由慘白的日光燈刺進眼里。

    這時，通訊器震了震。

    是婆婆的回復。

    “湯都喝完了嗎？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來的新鮮胎盤，聽說專門治不孕的。你們倆爭取爭取，明年要個孩子?！?/br>
    葉舟瞳孔緊縮，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捂著嘴沖向了廁所。

    被刻意忽略的腥膻倒灌進口鼻，惡意的白熾燈讓狼狽無所遁形，干凈潔白的瓷磚反射光亮，倨傲地嘲諷著他的存在。

    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對于這個家，他是仆人，是提款機，是生育機器......唯獨不是人。

    秦南峰沒有把他當人，婆婆沒有把他當人，整個秦家都沒有把他當人看。

    冷冷的汗珠劃過額角，葉舟撐住洗手臺，含淚的雙眼落在了洗手臺角落，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角落，是他的手提包。

    他顫抖著伸出手，懸在空中，突然止住了顫抖，快速伸進包里，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