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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福生萬物在線閱讀 - 【第三章】腌臜事

【第三章】腌臜事

    元宵節(jié)是郭秀方和王厲圖初次相見的日子,從三十年前少男少女的身影投射到如今的兩個中年人身上,這大半生的境遇和幾十年里樁樁件件的事務令人唏噓。

    從最初的陌生到成為夫妻,有了孩子,現在孩子沒了,他們的關系也早已生分,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可不是嘛,兩人食不同桌,寢不同處,怎么做夫妻?

    王厲圖本想著元宵這天攜妻子去附近的寺廟上香,再在外邊逛逛散心,所以起了個大早,步履輕快地去叩佛堂的門。郭秀方身邊的大丫鬟春桃被吵醒,裹著一件披風來開的門。

    春桃看到他有些訝異,被清早的寒風吹得一哆嗦,連忙讓身把他請進去,“將軍,夫人還沒有起呢?!?/br>
    “沒事,你下去準備一下,今日我與夫人要外出。”

    他抬手打斷了春桃要去里屋的動作,自己走到內寢的門前,春桃看著他推門的動作,嘴角彎起一個小弧度,她剛轉身就聽到王厲圖驚懼的聲音。

    “秀方!”

    她連忙回頭,內寢門扇大開,郭秀方直條條地吊在桌子旁,舌頭伸得很長,臉色青黑,是死去多時的模樣。

    王厲圖三兩步上前將妻子從吊在橫梁上的那根白布中抱下來,郭秀方的身體已經僵直,涼得像很多年前刺進肚子左側的一把劍,讓他冷得發(fā)顫。

    兩個月的時間,接連失去了兩個重要的人,饒是王厲圖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不免心碎郁卒地借酒澆愁。

    別人只道他愛妻如命遭不住打擊,其中緣由為何他只能埋在心里。

    這日傍晚天降大雪,貼身仆從李河生將他從醉仙樓帶回家,路過后院時,他醉眼朦朧地看到他那剛喪夫不久的兒媳婦正跟人抱在一塊兒。

    “我眼花了嗎?”他推開河生的肩膀,冷聲問道。

    河生壓根兒不敢抬眼。只恨自己為什么不長眼偏要抄近路,這下子抄到了少夫人與姘頭幽會的黃泉路上了。豪門大族的齷齪事情向來不少,將軍府人少就顯得干凈了些,現在撞破這等事,豈不是要杖殺了自己來掩口,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兩股顫顫,哆嗦著說小的什么都沒看到。

    王厲圖抬腿將他踢了一個趔趄,他怕驚動少夫人還不敢出聲,劃拉著手臂終于站穩(wěn)后,悄悄瞥了一眼神情不善的王厲圖,他又夾著肩膀站遠了一些。寒風呼嘯,吹得他心慌,他偷偷抬眼往前看,恰巧看到少夫人推開了抱著她的人,并且抬手給了那人一耳光,他內心驚喜不已,自己的小命有救了,于是小聲開口:“少夫人是被那男子強逼的?!?/br>
    王厲圖已被那響亮的一耳光震回了一些神志,此刻也懶得計較他這副慫樣,抬腳踹他屁股一腳讓他滾蛋。河生像是拿到了免死令牌,忙不迭跑了,都顧不得他的大將軍一刻鐘前還醉酒不能行走。

    王厲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發(fā)現那男子還要去拉趙福的手,于是重重咳嗽一聲,腳步凌亂地走上前去。

    兩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趙福更是退后兩步,與男子拉開距離。

    “父親,您回來了?!壁w福低眉耷眼地問了一句好。

    他嗯一聲算是回應,定睛去看旁邊站著的男人。

    “將軍,晚輩失禮了?!?/br>
    眼熟得緊,混沌的腦袋卻想不起這是誰,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趙福。

    趙福心里不免煩怒,林風止不知道發(fā)的哪門子瘋,白日里已經同公主來探望過,晚上又來暗會自己,本來與他清清白白的,偏偏讓自己公公看到了,真是有理說不清,這時候卻只能乖順回話,“父親,這位是二駙馬?!?/br>
    他琢磨了一下,林風止,丞相的門生,娶了二公主周晴空,一朝成為人上人,最重要的是,他與趙福青梅竹馬。想到這兒,他有些動怒,安寧尸骨未寒,兒媳這枝紅杏就要出墻,竟膽敢與皇帝女兒爭男人。

    二公主善妒,舉國皆知,她不怕毀了名聲,也不怕二公主怪罪嗎?

    呆子,非要在二公主手里丟了命,才能長記性!

    “深更半夜的,你們有何要事相商?”

    這個醉鬼,明明月亮剛掛上屋檐,卻不講理渾說時辰。

    “將軍誤會了,白日里公主與我已來探望過小福子,我卻忘了丞相交代我轉達的話,所以黃昏時分特意來轉告小福子,望她保重身體,莫要憂慮過度。”

    王厲圖神色不豫地開口,聲音裹著酒醉和譏諷,“轉達完了嗎?沒有的話,就進屋里談。”

    林風止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趙福,發(fā)現她盯著亭外假山在發(fā)呆,就開口辭別,“已經說完了。天色已晚,晚輩告辭”。

    說完話,他又看了一眼趙福便轉身離開,杏兒遠遠地跑過來給他帶路出府。

    踱步到石凳上坐下,他發(fā)現桌子上竟然有酒有杯,只是杯是新杯,酒是整瓶,尚無人享用,他打開酒瓶,給自己和趙福倒了兩杯,也不理會她,徑自喝了起來。

    酒柔得很,是林風止專門給趙福帶來忘憂愁的甜酒,不符合他的口味,但他有些煩躁,就聊勝于無了。待他喝過三杯,趙福在他對面落座,不知是寒風吹得還是怎么,顫顫巍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嗆咳著出聲,“父親,我是清白的?!?/br>
    他嗯了一聲,放下酒杯看她。

    趙福在他仿若看死人一樣的目光下,又喝下兩杯酒壯膽,開口說:“我跟他一塊兒長大,他算的上半個哥哥,這就是全部了,沒別的。我爹讓他跟我說,他最近很忙,不能陪我,明日不讓我自己去寺廟上香······”

    趙福絮絮叨叨說著什么,他已經聽不清了,這酒喝著綿軟,可他之前已經飲下一斤烈酒,兩廂發(fā)力,后勁兒可不小。

    搖搖晃晃起身,他打斷趙福惶恐的坦白,“天氣寒冷,回屋歇著吧。”

    見他踉蹌著要走,趙福連忙起身攙扶他,剛送到院子,河生就迎上來麻利兒接過人高馬大的王厲圖,趙福卻也醉意熏染,腿軟著跌倒在地。主屋這里沒有夫人,將軍又不常在府里,所以院兒里沒幾個仆役,最近又都被心情郁結的王厲圖差走了,所以就只剩下河生一個人伺候著。此時他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也只能快步將王厲圖扶到屋里躺下,又折回來把趙福弄到屋里那張榻上。

    累得氣喘如牛,又馬不停蹄去廚房吩咐熱水,醒酒湯,他這時還想著等將軍清醒后要勸他少喝點酒,傷身,等回到屋門前的時候,卻像被雷劈了似的一動不敢動。

    他想這次可真的糟了,就算他爹是將軍府的管家,他也沒命在了,想到自己才剛十七,都還沒娶媳婦,他的眼眶瞬間就濕了。

    悄悄退到院門前,把院門頂上,他就坐在門檐下默默流淚。

    力道很輕的敲門聲和杏兒的聲音交錯響起,“有人嗎?”

    他忙應道有人,別敲了,趕緊打開門拉著杏兒進來,又把門頂好。

    杏兒見他臉上濕成一片,鼻涕被吸溜著要出不出的狼狽樣兒,一下子沒忍住就笑出了聲,“你這小子,怎么了?”

    他正心傷呢,杏兒還拿他取笑,他想著你就笑吧,待會兒有你哭的時候。如此一想,他心情稍好,正要開口,冷不防就被杏兒拿手帕蓋在臉上,“快擦擦吧,對了,我家小姐呢?”

    說到趙福,她有些急了,將軍看到了小姐與風止公子,也不知道會怎么處置這件事?她擔心得不得了,送完林風止便一路小跑著回到小亭處,卻沒看見一個人影,好在雪上的腳印未被掩沒,她順著找來飛云閣。

    河生紅彤彤的眼睛幽怨地盯著她,她正想罵他有急事找小姐呢,他像瀕死的驢一樣湊到她耳邊用氣音說:“少夫人在屋里”,邊說邊拿手指了指。

    杏兒抬腿往前走,他又拉住她的衣袖,“將軍也在屋里?!?/br>
    她心想壞了,將軍不定要怎么用這件事情拿捏小姐,一時之間急得推開他就往前跑。

    河生被她推得滑倒在地,抬頭一看,見她已經跑到了院子中間,他慌忙爬起來,也顧不得隔墻有耳了,邊追邊尖著嗓子喊:“不能進去啊,我的jiejie?!?/br>
    他步子大,終于趕上了,趕緊在臺階前撲倒在地,緊緊抱著杏兒的腳脖子大口喘氣,心臟差點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

    杏兒已經聽到了。

    她以前在外間伺候過趙福和王安寧,所以此時從屋里傳來的聲音,她并不陌生,剎那間嚇得面無人色,伸回快碰到門環(huán)的手,她腳下一軟就坐到了地上,結巴著問:“我家小,小姐在里邊?”

    河生點頭。

    “大將軍,也,也在里邊?”

    河生又點頭。

    杏兒再也吐不出來半個字,耳邊一聲聲低泣嬌喘直往她腦袋上砸,壓得她不敢抬頭看這間屋子。

    這么緊?放松!

    然后,手掌拍打rou體的聲音響起。

    床板響聲吱吱呀呀,落雪聲撲撲簌簌。

    哭泣聲隨之而來,窗紙上的燈影晃了晃,就熄滅了,半藏室內秘辛。

    只是,寒風越呼嘯,另一重感官越靈敏,涼氣裹著室內秘音在人耳朵里流動個不停,讓人的耳朵里長出一本畫冊。

    畫冊忽而濃墨重彩,氣勢雄壯,忽而工筆勾痕,柔細撫過。

    畫冊上那只調皮的主角——花貍貓,卻跟人玩捉迷藏,一忽露出尾巴逗弄人,一忽搖著尾巴遠離人,直教人愛恨難舍,打罵不得,又親近不了。

    這只花貍貓的主子是個厲害的主兒,那主兒平日里克己持重,對人又尊又愛,但醉酒后卻十分無理,人清醒時都跟他講不通道理,更何況人現在也是一腦子漿糊,半點認不得那主兒了。無理的主兒眼睛都暈出一片花海了,又被小畜生磨得沒法子,就撒開了平日里一直拘著的這只小畜生。

    這小畜生也是邪性,一朝得了人勢,半點不親人,反而獸性大發(fā),開始欺負人。

    只可憐了那糊涂著腦袋的人,哭也哭不脫,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贏,被小畜生欺負得差點丟了命。

    嗚呼!這世道,好人難為啊,幫了主子,惹來畜生,無端被欺,還沒地兒說理。

    哎,忒可憐的人,只會哭著求饒,讓旁的怎么再忍心聽這幅畫?

    *

    在白雪的映照下,杏兒跟河生兩人對視一眼,又都紅著臉扭開頭,趕緊站起來走到院門前,一人一邊蹲著沉默。

    王厲圖先醒轉過來,近些時日都是在宿醉中頭疼著醒來的,他早已習慣,可是今日他卻覺得頭痛得厲害,所以五更天就醒了。他開口要喚河生的時候察覺出來不對勁兒,胳膊太麻了,他緩緩睜開眼,仿佛被一道滾雷直擊天靈蓋。

    月光下,趙福抱著他一只胳膊睡得正香,嘴角流的口水把他左臂淋得發(fā)光,而且他發(fā)覺自己那孽根還埋在一個潮濕溫熱的地界兒,胳膊是冷的,那處是硬的暖的,他恨不得此刻在戰(zhàn)場殺敵,也好過現在的境況。

    他用沒被壓的手伸到胯部,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還微硬的東西拔出來,趙福哼唧一聲就松開他的胳膊翻了個身繼續(xù)睡下。他出了一身冷汗僵坐著,等了很久,趙福都再沒動靜,他趁機快速起身,無聲地撈起地上床上散落的衣物穿戴起來,等他收拾好,趙福仍然面朝墻睡得正酣。

    松了口氣,輕手輕腳走到外間倒一杯涼茶飲下,開始仔細回想昨晚的事情,待到壺中涼茶被他飲盡,他猜測在清風亭喝的酒可能有問題。因為昨晚趙福也挺賣力的,如果兩人真的喝醉了,肯定鬧不出這事兒。

    看到河生不在外間的床上,他心里氣得想把河生綁起來痛打一頓,這好小子雖然吃苦耐勞,但卻正經事沒干過幾件,凈給他添亂。

    走出屋子,院門處一左一右噌一下站起來兩個人。

    他冷著臉走過去,看到兩人原本坐在墊了厚墊兒的小杌子上,他心想對自己還挺憐惜,伸出腳一下子把河生踹倒在地。

    河生趕快爬起來跪好,邊哭邊說:“都是奴才的錯!奴才把您和少夫人一前一后扶到屋子里,你躺在床上,少夫人躺在貴妃榻上。我怕您難受,想著給您燒些熱水擦擦身子就去了趟廚房,一刻都不敢耽誤地跑回來,想著看看您吐了沒有??烧l知道哇,”他不敢說下邊的話,于是繼續(xù)懺悔,“都是奴才的錯,奴才死了活該,只求您給我留個全尸,我爹娘就只有我這根獨苗兒,我不想他們太傷心了。”

    聽著河生越來越離奇的話,他眉頭皺得死緊,忍不住又把他一腳踹翻,嘴里罵道,“混賬東西?!?/br>
    可他心里知道,自己才是混賬,自己不是東西。

    轉頭看向跪在地上抹眼淚的杏兒,他慢慢開口:“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他知,聽懂了嗎?”

    跪著的兩人不敢抬頭看他,點頭應是。

    他不放心,又交代道:“若是旁的什么人知道了,府里就不會有你們兩人了,好好掂量著”。

    河生與杏兒開始磕頭說奴才/奴婢省得了,謝將軍饒命。

    皺眉看著兩人還伏在雪地上不敢抬起來的頭頂,他冷聲道:“你悄悄進去把床鋪整理好,若趙福發(fā)覺身體不適,就說那人是河生,沒發(fā)覺的話就瞞著。”

    不理會兩人震驚的目光,他踢了河生屁股一腳,罵道:“蠢東西,跟我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