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書迷正在閱讀:啞巴美人攻和他的痞帥小狼狗(恣意)、誘捕妖精的正確方法(妄為/嬌滴滴攻)、按摩棒成精后該如何在人界生存(嬌氣哭包美人攻)、頂流竟在我身邊、風(fēng)月宗二三事、滿天星斗(星際未來架空奴隸制,np)、擁有雙性身體和一對巨乳的美人如何與人相處(雙性大奶攻)、luanlun短篇大合集、短篇集、雪域冰原的熊(人外)
(5) 時值三伏,百草懨懨,鳴蟲息聲。 這年帝都的夏日格外難熬。 婁曇打完譜,常服前后兩層布料幾乎粘連到一處。他放由自己沉浸于琴樂余韻,遙想大夫涉江,如見川畔風(fēng)摧亂蒿,心生感懷,一時也不覺炎熱。 婁襄手持一碗冰酪過來:“這么熱的天,難為你彈得下去。休息休息,別讓人說我把好端端個徒弟教傻了?!?/br> 婁曇赧顏:“剛沒覺得,現(xiàn)在還真有點(diǎn)熱?!?/br> 婁襄:“……” 沒教出傻子,倒教了個琴癡。 “也罷,持之以恒方為貴?!眾湎逡ㄒ簧妆以嚵嗽嚕铱煽?,食之解暑,倒不至傷了脾胃。他把碗塞給婁曇。“把這吃了,好舒爽些,但切莫貪涼?!?/br> 碧碗如荷,上托花型凍乳,澆有一層瑩透的琥珀蜂漿,白糖、薄荷末,杏果、花生碎星子般撒在其中,奶香濃郁,引人食指大動。 婁曇奇道:“……冰酪?師父,這是哪來的?”南人被這苦夏熬慣了,久著久著也熬出了新鮮法子。逢大雪日,南人輒積攢冰雪存入地窖,每至夏季則為晏宮貢冰,聞?wù)f晏帝寵妃常令宮人置冰祛暑,雖非奇事,但在宮廷樂師中仍是罕物。 婁襄道:“吃便吃,何必多問。” 他新奇地嘗嘗,雙眼頓亮:“好吃。” 婁襄替他打扇:“今日奏琴有何感悟?伏暑勤習(xí)而不知倦,自當(dāng)有所心得。” 婁曇扮了個怪相,道:“唉唉,這回可是師父你說的。我要是說個沒完沒了,口若懸河,如九天飛瀑一瀉千里——收也收不回來,你不怪我吧?” 婁襄忍笑彈了徒弟一記額頭:“少貧。小時看你還算乖巧,誰知越大越巧黠。講吧,講到幾時算幾時,為師洗耳恭聽,夙夜奉陪?!?/br> 這徒弟講起琴來眉飛色舞:“古人言,無射凄涼,以寫三閭之孤忠幽憤,宜其氣之郁屈魁奇也 。其恨遺千古,樂者自省之,一闋彈畢,我唯感四字,哀而不傷。”他趁隙吞了塊甜食,蓄意吊師父胃口。婁襄意態(tài)閑逸,不急催他后文,有節(jié)律地?fù)u動扇柄,婁曇微感沮喪,振振精神續(xù)道,“飽嘗謗譏于亂世,匡扶社稷于內(nèi)難……素愿未償雖為人生至悲,但一生行止無愧本心,亦不失為苦中至樂!前幾段是郁郁哀切,可這收束之章卻放達(dá)自若,如通天地,實(shí)在令人拍案叫絕!” “……” “我解得不對么?”婁曇心想師父打扇辛苦,欲抽走扇柄給他扇風(fēng)。 婁襄換手執(zhí)扇,與婁曇取扇的手錯開:“千人千曲,陳康士 如此解,他人何不能解出另一重況味?情至而得道,哪來什么對錯。”他手腕微抬,巧遮眼底半寸浮霜,言笑晏晏,“阿曇歆慕三閭?” 婁曇神采奕奕:“‘那是自然!像他那等高潔人物,千載方見一個,安可不攀附景仰?大丈夫生而為何,死國也,死志也,茍且偷生有什么意思?” 婁襄并不接話,婁曇被暑熱蒸得發(fā)困,兼有紈扇送涼,不知不覺便趴伏在琴臺上。 熏風(fēng)飄香,幽荷芬淡,碧翠草色透簾映入,婁襄靠著竹椅坐在這陰涼青影里,寡淡破舊的長褂恍然透出點(diǎn)光澤。這三伏暑氣似對他毫無影響,玉骨冰肌不見汗?jié)n,悠悠如世外之仙,連手中羅扇也開了靈智,輕舞翩躚,似不知倦。 那時師父還說了什么…… 一定……還說了句什么話…… 婁曇翻過身抱住辟燭琴,好似就能把夢中人留在懷里。 有人在搖他。 “……師父?” 婁曇眸中水汽彌漫,只得斑駁光影。那光影聚成一個面善小兒郎,倒退幾步,驚魂不定地把他的小徒弟攔在身后。 “你是婁曇?不對,你什么時候能在白日里出來了?” 少年琴鬼茫然地抱著琴,這不是婁曇幻境里晏宮鮮有人至的彈丸地,矮墻邊堆著幾垛草稈,炊煙正自庖廚盤上天空。他猶疑地輕觸草稈,“草”尖照舊穿過手背,可這回卻有點(diǎn)刺癢。 “別看啦,就是一堆麥稈子。你活了這么久,竟沒見過?” 辛扇跳過來揪起兩根麥稈,婁曇疑道:“這草能用來做什么?” “取暖唄。冬天用著挺舒服的,還能這么著——”辛扇手法嫻熟地搓了小半條繩子,邊不動聲色觀察,琴鬼全神貫注地看他編繩,辛扇往左挪兩步,他的頭便也往左偏一厘,像只被松果誘著四下亂跑的松鼠。 辛扇這下肯定他不是那惡鬼了:“先不提這個了,話說回來,你怎么從琴里出來的?要被人看到怎么辦?” 婁曇因這自來熟的口氣蹙了下眉尖:“我還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呢!”可是你將我鬧醒的——他嘴唇動了動,瞥見素心,便沒有追問下去。 素心拉拉阿兄的衣角:“阿兄,上次章哥哥送的那個木人……我想給師父瞧瞧?!?/br> 辛扇喉嚨里似堵了個硬塊,不情愿地嗯了聲。 祭典那日的動靜鬧得很大。 大祭司并不信辛扇遇鬼的說辭,反以奇詭紅光為巫神賜下的吉兆。 這說法卻未能盡服人。 幾個孩子無意間聽見始末,回想起辛素心半路不見的怪事,rou顫心驚,路遇招致災(zāi)厄的辛家“狐女”輒遠(yuǎn)遠(yuǎn)退避。一度平息的閑言碎語不曾消失,只更深地熔入村人不時的瞟覷。 辛扇看著祭典兩日后轉(zhuǎn)醒的meimei關(guān)在屋里撥著辟燭琴弦,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個兄長有多不稱職,竟至今日才曉得meimei連可談心的密友也無。 木像被辛扇棄在旮旯里,覆著數(shù)張抄錄經(jīng)籍的黃紙,他從紙堆撈出紙匣子走回院子,把木人遞給琴鬼。木人宛然若生,線條平整,絕非長于荒村僻壤的笨拙少年能刻就。 婁曇捧著木雕,小像的木眼珠靈動有神,如同有人借由它以目光剖開他的體膚,肆無忌憚地?fù)崦膬?nèi)里——卻并不令他抵觸,歡喜、羞赧、渴慕草尖般破土而出,蒙春雨滋養(yǎng),蘊(yùn)生一種微苦的酸澀,愈疊愈重,漸壓得他身心發(fā)疼。 他痛苦低吟,話音輕不可聞:“……誰刻的?” 辛扇:“刻這木像的家伙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倒不知刻的是他還是你?!眾鋾议L睫猛地一抖,辛扇一字一頓地道,“他叫辟燭,這兩個字,你總不陌生吧?” “辟燭……是師父留下的琴,我怎會陌生。” 辛扇瞇起眼:“我說的辟燭可不是什么琴,而是只惡鬼。我是在祭堂那遇上他的,就在王家邊上的林子里?!?/br> “阿兄——”素心欲言又止,擔(dān)憂地望向婁曇。 婁曇不由冷笑:“懷疑我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辛扇真誠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真比上一比,你們倆可差得遠(yuǎn)啦。我只想問問……” “你都說是惡鬼了,還想問個什么道理出來?他是惡鬼,正巧,我也是個惡鬼,換作是我,要么把你生吞活剝了,要么上你的身為非作歹。”婁曇說得刻薄,轉(zhuǎn)而想起這小鬼是素心的兄長,口氣放軟,“至于辟燭琴……古物吸取日月精華,曠日積晷,自而生靈。我?guī)煾刚f這琴有靈性,琴師擇凡琴,而靈琴擇主,不是隨便哪個琴師都能奏響辟燭琴,你口中的辟燭,興許就是這琴的‘靈’?!?/br> 靈?故事里山靈那樣的?可那鬼身上滿身戾氣…… 辛扇將那日種種怪處事無巨細(xì)地講了遍,又?jǐn)倲偸郑骸拔揖筒幻靼姿虻氖鞘裁粗饕?。?/br> 婁曇思索片刻:“小姑娘若記得那‘祭堂’里發(fā)生了什么,倒還好辦?!?/br> 素心方才未參與他倆的交談,聞言遲疑道:“他領(lǐng)我去了另個地方,那兒有片林子,旁邊還有個怪模怪樣的小屋子?!彼父瓜嗟?,掌心相離,比劃出個尖頂,“我還看到好多匹馬,有好多大人圍在篝火邊上,其他的記不大清?!?/br> 那屋應(yīng)是個亭子,篝火良駿,多半是藩籬邊疆? 婁曇心想這說了也等同白說,又忍不住循之推測道:“我還埋在土里那會——”這個說法別扭得很,他硬生生地改口,“那片林里封著很多冤魂,生前多是將士,琴身受鬼氣侵染,心生惡念……也不無可能?!?/br> 辛扇瞎蒙:“沒準(zhǔn)他想借你來個李代桃僵呢?把你關(guān)進(jìn)林里,自己就好脫困了。聽這鬼的口氣,和你還挺熟的。也許……他怕你認(rèn)出他來?總不會無緣無故和你用一張臉吧?” 百年陷于囚籠的鬼魂本無理智良知可言,這種日子光臆想也不寒而栗,莫說親歷。可是——辛扇暗自稱奇——婁曇卻毫無影響,仿佛是將這百歲糊里糊涂睡了過去。 “允我想會?!眾鋾铱嗨稼は?,入神之甚,連下唇也咬出一排淺痕,“……不曾。我無父無母,自記事起,所見所親,也僅有師父一個?!?/br> 辛扇看怪物似的瞪圓了眼。 琴鬼的影子較人的要淡,拉長了投在麥稈堆上,單薄得可憐。他抱著膝頭,眼神柔軟,裹著不那么惹人厭的驕傲,卻也有些令人揪心的孤寂。 辛扇:“你師父一定對你很好?!?/br> “豈止是好?一朝為師便是終身為父,更無論十?dāng)?shù)年為師為父為友,而我……生前死后,始終不能償還一二。” 師父去得很早,身后罵名無數(shù),潔凈的命簿被生者潑了一桶桶泔水。亂世狼煙只有一墻之隔的京府,哪個會在意一個聲名不顯又自命清高的琴師?悲莫甚于生不能相養(yǎng),歿不能盡哀;他不敢回憶師父,卻更不敢不憶,他若忘卻,師父就真正不存人世了。 可師父,究竟是幾時……又是如何會…… 他自己又是緣何身死,緣何成了琴中鬼魂? 婁曇腦中有什么轟得一下炸響,一陣劇痛席卷而來,好比無形兇獸伸出利爪抓住四肢向八方拉扯,他就像一團(tuán)棉絮,任人擺布地被抽成一縷縷白絲。 許多細(xì)碎的虛影也細(xì)絲一般徐徐抽離,懶洋洋地泡在陽光里。 月夜肅肅,清輝皎皎。池中如沉玲瓏翠翡,波光耀動,清澈可愛。他悄悄跑過沾著夜露的碧草,滿懷歡喜,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薔薇花叢前的人影。 那人赤足立在青石板上,較師父更為高挑,寬大雪袍像白凈發(fā)亮的鶴羽。 他獻(xiàn)寶似地舉高拔了刺的紅薔喊了幾字,對方應(yīng)聲回首。 迷霧在他看清那人之前聚攏,把一切虛影罩實(shí),不漏一縫月光。 認(rèn)知似瞬間沉入了水潭,漆黑的潭面有光斑浮動。婁曇隱約辨識出一張近水人面,入水衣角隨波輕撫著他的臉龐,那光大抵是那人放下的河燈,或是倒映的天燈。 水波蕩漾,人影隨之支離碎裂,他驚恐握住碎片欲拼攏它,滑膩的水草卻囚住他拖入更深的潭底。 那不是師父???又會是誰? “……你怎么啦?” 他醒醒神,怔怔迎上兩個孩子著急的臉:“我只怕忘了不少事。辟燭琴的琴靈……我應(yīng)當(dāng)是見過的?!?/br> —— 祭堂神像指端繞絲千萬縷,熒光星燭,匯于案上供奉的半截冷弦。大祭司橫放杖節(jié),伏地叩拜。 堂中憑空現(xiàn)出一個淺影,支頤斜臥,恣意輕狂。 祭司道:“應(yīng)允大人的事已悉數(shù)辦到,為何還要折騰那個孩子?” 辟燭答語輕慢:“怎么折騰?那小子承前代祭司庇佑,氣運(yùn)傍身,我縱心懷鬼胎也動他不得。你為前祭司愛徒,對此自然了如指掌,不過是尋個因由詰責(zé)我罷了?!?/br> 他自暗處步出,艷麗臉容被熒光照著,冷寂如燼。 “謹(jǐn)記求人該有的姿態(tài)。我如何行事,輪不到你來置喙?!?/br> 祭司無以反駁。他彎腰掇拾杖節(jié),用力握緊。 推本溯源,巫伽與此鬼諸多牽連,皆肇于平晏之役。 巫伽山林系忠勇埋骨地,故名淄旸。昔淄旸一戰(zhàn)伏尸百萬,未競悵恨與血一并潤透新土,久而沴孽生,橫難興。晏啟易代之際,鬼影屢現(xiàn)。鬼物雖有模糊形體,神智則如同稚子,只曉食人精魂,不記前塵舊事,獨(dú)一鬼與之不類,神智清明,能言人語、馭百鬼。大祭司鄔桑別無他計,只得與其立約:鬼靈辟燭以自身為屏障將百鬼困于巫伽密林,歷代祭司則夭己壽數(shù)供奉厲鬼,自是百年相安無事。 今封印之力日衰,這鬼怪也不復(fù)斂藏,四處興風(fēng)作浪。他卻不得不降心相從,與此jian狡之輩周旋! 祭司喉頭滾動,徹底磨平其中含藏的不忿:“事關(guān)村人安危,我不能任你……” “不能?” 祭司心知此事絕無讓步,決意據(jù)理力爭,又聽那鬼物道:“那小子八字純陽,甚合我意。拿他一人換巫伽后人永世安康,你肯是不肯?” “……此話怎講?” 幽白鬼手握住祭司權(quán)杖上端,森冷的陰氣騰地躥進(jìn)大祭司體內(nèi)。他感到五臟六腑被攪作細(xì)末,眼角細(xì)紋迅速加深,像被抽走生命的老樹一般衰頹。反觀那鬼怪,則是容光煥發(fā),氣血充盈,身影也愈加凝實(shí)。 辟燭既已饜足,也樂得與他解釋一二:“我久不能脫身,但因缺個可供差使的人軀,把他交予我手,我便消弭這巫伽鬼患,如何?”祭司目露掙扎,辟燭心下譏嘲,面上仍端著淺笑繼續(xù)蠱惑道,“那小兒連累恩師身亡,言行無狀,又是外鄉(xiāng)人子,豈不可恨?性情頑劣,弄鬼掉猴,從不思前人為今朝太平付諸幾何心血,至成立之年,也只能長成為害鄉(xiāng)里的賴子——祛蠹蟲易虎骨,百利而無一害?!?/br> “……我會好好掂量?!?/br> 辟燭道:“暗弱無斷,實(shí)在可厭。你走罷?!?/br> 祭司佝僂著腰身,冷汗?jié)B入鼻溝,黟然鬢角浸于滿堂銀華,猶霜發(fā)早生。他半身重量靠杖節(jié)支撐,徐徐直起脊背,迂緩離開祭堂。 這反應(yīng)本在辟燭意想之中。巫伽村人大多抱殘守缺,祭司也一代不如一代,鄔桑要是泉下有知,只怕要急得從土里跳出來。 琴鬼召喚水鏡,小痣像火星濺在右眼下灼出的焦皮。他不自覺地揉搓這塊皮膚,直到它暈開類似熟透石榴的艷紅,才心滿意足罷手。 鏡中少年溫柔可親,唯獨(dú)眼下紅痕顯得古怪妖異。 辟燭不禁再撫黑痣:“耽擱許久,也是時與你一會了,阿曇。” 那方水鏡在他cao控之下升起,向四方延展,拉得既寬又長,須臾足至一人高。 他將案上斷弦攏入袖中,邁入水鏡。 —— 辛家兄妹辰時出了家門。 元夕之后頭天,懶意還犯。阮岑翻了遍舊歲蓄存的藥草便無余事,距午時尚早,她素閑不慣,又趕制起繩織的小玩意兒。辛衡剛在閱一封信箋,她打好一個絡(luò)子,他仍維持方才姿勢一動不動,容色憂慮。 阮岑輕咳了聲:“又怎么了?”讓他舉棋不定的,多半也非好事。 辛衡自然猜到她舌下壓著哪句話:“非是禍?zhǔn)?,只是使人為難罷了?!边@事無法三言二語糊弄過去,他只好和盤托出,“我曾受故主囑托撫養(yǎng)素心,待戰(zhàn)亂平息,那人已杳無音信……直到昨日。他修書一封,說要見見素心?!?/br> 阮岑手中各色絲線盤成亂麻,她顧不上打理,擱在一旁:“你疑心有詐?” “那人墨跡獨(dú)樹一幟,這信斷非他人偽作。要誠如其言,血親相聚本是美事一樁……就擔(dān)心兩個孩子受不住啊?!彼驼Z,“別說孩子,你我……也是受不住的?!?/br> 素心被他帶回時才丁點(diǎn)大,糯米團(tuán)似的窩在捂得發(fā)暖的襁褓里,阮岑很怕碰碎了她。小姑娘身子骨弱,又乖巧可心,即便不是血脈連心的親骨rou,幾年也處出了感情。 村人大多不喜素心,只是礙于辛衡之故不便擺在臉上。她雖清楚,卻不便點(diǎn)破,到頭來卻是愧對了那個孩子。或許…… 阮岑心海翻騰,忍了忍,堅(jiān)定道:“還看素心怎么想吧,我們倆總不能替孩子拿主意?!?/br> “孩子大了,有些事是得由著他們?yōu)楹?。?/br> 阮岑繼續(xù)打絡(luò)子,顯見地慢了不少:“也不知他們倆最近在忙活什么,總是神神秘秘的?!?/br> 他們掛念的兩個娃娃正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香幾前,正對著一卷黃鸝鬧春圖。 主人取小搓香粉,抖入小爐熏上。這香存放有段時日,甚是幽微,他依然細(xì)細(xì)品過才煮茶待客,好似香氣無比馥郁。這來自南方的羈旅客著一身發(fā)白的竹紋袍,袖口磨損得厲害,作揖時露出袖上的針腳。背井離鄉(xiāng)的人總不快活,哪怕是流離失所,也肯大費(fèi)周折,去撐著那份中看不中用的清貴門面。 辛扇有些可憐他,轉(zhuǎn)而一想,不過各從其志,也沒什么可憐的。 “多謝兩位小友,我前日剛用完最后一瓶酒藥,真是巧了。” “嘿,能幫上忙就成?!毙辽葎e有所圖,聽聞“巧”字不免尷尬。他伸長脖子佯裝打量主人掛的琴,指問道,“那是什么?底下好像刻著字?和祭堂里放的東西挺像?!?/br> 素心接過茶小聲道謝,看她阿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謊,默默飲茶暖暖身子。 “此物名琴。琴上刻字,多為琴名或是銘文以表心志。”主人道,“雖說瞧著像,琴與琴間的差異尚不知有多少。小友在祭堂所見應(yīng)止于形似,和這琴當(dāng)是不一樣的?!?/br> 辛扇不服氣道:“誰說不一樣的?那上頭還刻著‘辟燭’兩個字呢。” “……辟燭?六通四辟之辟,無幽不燭之燭?”琴人驚愕,旋即微笑,“……當(dāng)真有趣?!?/br> “怎么個有趣法?” 琴人道:“這就說來話長了。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不過小友若有興致,當(dāng)逸聞講講卻也無妨?!彼捪婚]得太久,急需曬曬滿腹牢sao,倒也不覺一個小童問這有何不對。 辛扇撫掌:“那可好,我meimei和我最愛聽故事了。”辛素心跟著點(diǎn)頭附和。 “辟燭琴素有兇名,最早見于晏末野史……自晏末琴師婁氏殉國以降,辟燭琴主大多死于非命,不得善終?!?/br> “或曰婁氏不甘早亡,化作厲鬼附于琴上,鬼琴之名因此不脛而走,我看著卻不像這么回事。”琴師接著說,“一個殉國琴師,既心懷死志,哪還會有什么怨氣呢?” —— 婁曇守在薔薇架前出神。 風(fēng)搖花動,紅瓣不復(fù)先前亮麗,瓣沿皺縮卷翹,萎靡而嬌弱。他大氣不敢出地輕碰了下,迫使自己回想當(dāng)日恍惚中看到的人影,始終無法將其連成完整圖景。 忽有黑云蔽日,勁風(fēng)大作,刮落枝頭的薔薇。 他如受感召,定定望向花架之后,好似他這百年鬼魂領(lǐng)了佛恩,于此刻活了過來。 一人從花架后抱琴而來,仍是婁曇記憶里的模樣,清秀溫雅,長發(fā)披拂,卻增三分陰戾詭譎。他彎腰拾起地上枯死薔薇,又由它順風(fēng)勢飄進(jìn)園中干涸的小池中,神情淡淡,靜若冷月山雪。 婁曇如遭雷劈。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