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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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阿姊 少女手執(zhí)桐油傘,縑衣素裙,拾階于千仞料峭的回環(huán)崖梯。 轉過削翠斷壁,遙遙望見門派碑碣邊等待她的少年。 碑碣上“太行”二字,橫似千里陣云,豎如萬歲枯藤。 他向她奔去,但見桐油傘下清雅容貌在無知無覺間褪去稚氣,出落至無瑕不可方物。 少年想要看清她面龐上似悲似笑的神情,少女身影卻是逐漸銷蝕湮滅。 一聲“阿姊”脫口而出的剎那,擁入懷中之人終是同這錯落岳麓間的曉嵐般,于天光破暗時散去,唯有晨露仿佛淚水滴落他眉心。 寒野凝朝霧,霜天散夕霞,山中不知甲子,二十年倏忽如一日。 ※ 謝闌只覺腕子被人握住,那覆了劍繭的沁涼肌膚下筋骨如鋼似鐵,卻并沒有捏疼他——本應穩(wěn)如磐石的五指指節(jié),現(xiàn)下正在微微地顫抖著。 只覺很久過去,終是又有一只手,輕輕撩開了冪籬前輕縠。 眼前之人望之不過而立年歲,溫雅俊美的容貌竟是較謝闌處處透出五六分神似;本是一派出塵清雋、淵渟峙玉氣度,現(xiàn)下卻緊緊攥住了他的手,眸中閃爍不定,愣怔同自己相視。 慌亂間下意識退卻,然而忘了腳下乃是太行千階石道,謝闌失足踩空,好在被少年及時扶住,冪籬跌落,面容乍現(xiàn)。 男子似是著了魔障,突地發(fā)狠抱住謝闌,嘶聲道:“阿姊?……阿姊!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 猝不及防被身前男子緊緊擁入懷中,謝闌登時不知所措,然而聽得那聲聲呼喚,竟無絲毫失而復得的歡欣雀躍,唯有生怕這只是大夢一場的惶恐悲傷,他不由地也愣怔了。 卻是從未見過師尊這般失態(tài),秦滄翎慌忙扣住了澹臺律肩膀,急聲道:“師尊……師尊!師尊!你怎么了!……” 少頃,身前之人方才如夢初醒,緩慢放開了謝闌。 在眼前人年輕秀美的臉龐上反復打量,眸中情緒翻涌沸騰,失控化作深深失望,卻又仿佛溺水之人攀住了流逝而過的浮木,太過孤注一擲,余燼中重燃星火,灼得人喉嚨發(fā)緊,以至于讓謝闌壓抑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松開了緊握的雙手,掌心已是濡濕一層薄薄冷汗,澹臺律啞聲道:“澹臺音是你什么人?” ※ 洛京永安侯府,酌奇齋。 花梨鑲嵌大理石馬蹄足大案后,謝黎以一柄羚角裁刀,小心翼翼切開攤放桌上的書脊一角。 彼時父親病危彌留,正為五王兵亂動蕩之際,母親身為一品命婦,受邀伴姨母前往九重離宮,困于拂玉山。自己按兵洛京城內(nèi),奪取羽林禁軍十二衛(wèi)掌控權后聯(lián)同蕭溟里應外合,殺了蕭弈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大局落定自己疾馳回府時,已是靈幡高懸,魂燈長明。 謝忱在最后的清醒中平靜安排身后事,除卻一應交代,再未給謝黎留下公事公辦外的只言片語,唯讓心腹管家將這冊交予他。 謝黎也曾反復翻閱,百般不思其解,然而當時朝野一片人心惶惶,蕭溟登基前留在太乾宮內(nèi)主持大局,他則奉命整飭城外雍涼邊軍與城內(nèi)十二營守衛(wèi),不得片刻安歇,久而久之,便將這書遺忘在了父親的書軒中。 昨日黃昏雨歇霞明,晚來風調夜清,想必今朝天氣頗佳。父親生前收藏大量珍本佚冊于酌奇齋內(nèi),每日都有家仆掃塵熏香,祛除蛀蠹。他卻是憶起曾經(jīng)每年的這個時節(jié),謝闌倘若回到府上,遇上晴好的天光,定會將所有書冊字畫取出,鋪放在庭中晾曬。 暖陽輕灑,飄揚的輕絮落作無心的書箋,那人立于滿園翻飛的紙頁中,難見地以襻膊縛了袖袍,裸露的小臂瑩潤雪白,抱了一懷墨香,眼里盛著點點金芒。 思及此,謝黎竟鬼使神差走進了此方酌奇齋,復又再見這本心經(jīng)。 玉虛昆侖武學淵源,下至本派入門基礎混元七十二式,上至高山仰止九天游奕無雙劍法,傳世所遺之譜,皆由玄清天罡心經(jīng)貫通融匯。一書,入學淺易,是以并未同別派功法秘籍隱而不宣,販夫走卒亦可從書攤市集上購買,與五禽戲、八段錦一般習來強身鍛體,再尋常不過;然而此后更高修行,卻仿佛行進幽窈無窮的隧洞,常人往往盡志而終生不得,無緣領悟洞虛之沖秒。 心念一動,謝黎又將心經(jīng)仔細翻檢一遍。然而幼時便已倒背如流的文字,此番依然沒有覺出詞句行段間有甚差異。 再次打消了父親于書中隱藏了什么的念頭,卻在不經(jīng)意瞥見脊封縫隙間似有什么鼓囊囊的物什,好像是被薄紙貼在了鎖線上——若說永安侯府這本與旁人有何不同,唯有裝裱更為精美罷了,蝶式封訂使得全書可平整攤開,方便,漿糊黏合的背紙與書冊硬脊間形成不小空隙,正可藏物。 ※ 三杯清茗飄散裊然白汽,對面端坐之人已是恢復了往日端恪自持,眼睫低垂,牽袖抬杯略抿了一口茶水,微微頷首道:“方才失禮了,在下太行掌門澹臺律?!?/br> 此方乃山間一處辟出院落,粉墻黛瓦,墨樓青磚,月門上題“扶留”二字,舒展飛揚若鴻驚鶴翥。庭中繁復花木錯落橫斜,四時風致不斷,掛落的游廊漏窗邊擠擦著細碎疏竹,引了山間冷泉葺作活水泠池,浮萍悠悠,紅蓼初生,沿岸嶙峋崢嶸怪石由山巖延展而化,橫架一欄纖橋。 重樓依山,飛檐出甍,薜荔云蘿垂墻環(huán)柱,白芷茝蘭侵砌染階,從窗欞間望去,但見群山漫漫桃夭已是含苞。 屋內(nèi)陳設淡雅,明堂側接偏廳,輕簾相隔,現(xiàn)下所在次間入處橫展一架山中云起十二牒折屏,素白膩墻鏤空嵌入玲瓏槅架,卻無擺放金玉珍玩,只擱置了些樸拙盆景、木石器皿與緗帙縹囊。清一色紫檀木幾具,鶴首鏤雕漆畫翹頭案上懸托一柄古直長劍,上陳“和光同塵”匾,蒼遒筆跡入木三分,其旁垂掛的數(shù)副墨寶丹青,皆留款隱士逸客。待客臨窗長榻鋪著竹簟絨毯,矮腳方桌上唯有一只淡月白的圓潤小花樽,插二三枝枯蓬殘荷。 冪籬落地時沾滿了昨夜雨水與今朝晨露,被秦滄翎懸晾在檐下,薄紗隨風輕柔飄揚。 打開手里螺鈿淡彩烏木長匣,從中取出畫卷,澹臺律嘆了一口氣,道:“昔年之事,并非為師刻意諱莫如深,實是二十載彈指過,浮云化白衣蒼狗,所歷作諱語讖言?!毙齽犹从癞嬢S,徐徐展開裱綾,淺淡馨香破卷而出,正是當初秦滄翎雪夜于扶留院中所見人像。 畫中之人仿若大荒山巔終年封存的晶瑩冰雪所化,眉目以墨黛勾勒點就,唇角微彎,烏發(fā)蟬鬢,笑靨星眸;耳邊插了支白玉簪花,天衣飄揚,不染塵埃,似為海河姑射仙人,仿佛襄王夢中神女,除卻面容線條更偏女子柔和,幾乎同謝闌樣貌如出一轍。 謝闌看得幾乎失了神,但聽得澹臺律緩聲道:“這是為師孿生阿姊,名喚澹臺音,長于重明谷,為前任谷主鬼卿門下首徒。當年滄海橫流風起云涌天下會,云胡不歸擇選十三子弟入墟輿山,她乃破關第一人。靖南站役中,她下落不明至今,為師已尋了她快二十四年……” “羅浮宮,如今提起,你們也許只道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異邪教,卻不知當年猖獗至何等地步——本是前朝亂世沉疴,清昶兩州長久以來,黎民凡夫迷信供奉羅浮神,邪祀yin祭屢禁不絕,千里之地十不存一……白骨累砌,腥風穿野,湘漓江水掬起便見絲縷血色,可謂天怒人怨。朝廷同江湖十三盟聯(lián)軍歷時將近三年時間,終是將其剿滅。阿姊本為隨行軍醫(yī),只需于大軍后方為傷患救治施藥,卻在大勝的前夕突地離奇失蹤?!?/br> 默然半晌,澹臺律終是道:“世間無血緣牽絆卻面貌神似之事并非罕見,然而在下無法根除心頭僥幸……這位小友,能否告知在下令堂名姓籍貫、樣貌特征?” 謝闌被那對同自己相似十分的澄澈雙眸凝望,不由惶然,只是搖了搖頭,斂目低聲道:“我不知……我實是從未見過母親……” 澹臺律微微蹙眉,秦滄翎在案幾下輕握住謝闌蜷曲顫抖的手,道:“師尊,謝公子出身京城侯門,父親在先帝時承襲永安侯爵位,您可知曉這位侯爺?” “謝忱?”澹臺律脫口道。 下意識于袖中回握少年,謝闌抬起頭,同澹臺律四目相對,那雙眼晶亮好似兩顆玄烏珠投入水銀,神光猶如煞氣襲人的寒刃,裹挾復燃死灰,依然炙熱而痛苦。 “師尊,其中有何內(nèi)情?” 少年的問詢仿佛天外之音,相望的兩人方才恍惚回神,這才發(fā)覺皆是屏息至幾乎力竭。澹臺律闔上眼,斂去外泄戾氣,平復翻涌心緒,啞聲道:“……謝忱,靖南戰(zhàn)役主帥大將軍雷鳳庭麾下驍騎參領,昆侖派青靈散人俗家弟子?!?/br> 窗欞劃碎的天光落于面龐,二十年前的舊事蒙上塵埃,如今由他親自拭去:“某次戰(zhàn)后,阿姊為謝忱醫(yī)治療傷。阿姊秉持醫(yī)者仁心,他卻是動了欲念,開始對阿姊追纏不放……我那時年少氣盛,聞說五陵年少多風流紈绔,對他不假辭色,然而阿姊卻道她與謝家五郎兩心相悅,我心有不甘,卻無法插手……” “直至最后一戰(zhàn),聯(lián)軍兵分四路包抄珠搖山,先鋒騎自西攻入蘼蕪谷,阿姊隨他留守北淵泉峰……全勝后,阿姊便失蹤不見……從此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我質問謝忱,他卻一問三不知……若非你師祖出手,我已是親手結果了他……” “大軍凱旋班師,,先帝賜襲永安侯爵位,又許連襟殊榮,他毫不猶豫承恩頓首,全然將前緣拋諸腦后……其時我在清昶兩州苦苦尋覓阿姊,再有得曉消息,也只是些后宅陰私,無暇顧及……流言蜚語縱然空xue來風,然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如斯低劣污糟人品,只恨我當初優(yōu)柔寡斷,害了阿姊……” 真相于猝不及防間撕裂謊言,冰寒惡意沁入骨髓,周身鮮血似凍結停滯,奔流不復,謝闌低聲喃喃道:“……他們說母親出身風塵……除了綰姨……但父親他也,從未……從未否認過……” 扣住矮桌桌角的手骨節(jié)發(fā)白,澹臺律的話語因強抑憤怒而顫抖斷續(xù):“謝忱……他……他怎敢……” 強忍胃部痙攣抽痛與發(fā)昏的神志,謝闌勉強道:“我記事很早,約莫兩歲前……綰姨同我在京畿淳平縣相依過活,直到一日綰姨攜我去集市,偶遇謝家車馬……綰姨竭力否則我身份,父親卻道是我同母親生得這般相似……當時家仆抱了我去,綰姨跪抱著父親哭泣懇求一同入府照顧我……十二歲綰姨臨走時,她欲要同我說些什么……父親卻勒令我離開……我沒能見到綰姨最后一面……” “喀啦”一聲脆響,強直堅硬的紫檀桌角生生折斷,案上花樽無耐內(nèi)力震蕩,眨眼間寸寸皸裂破碎,爆濺毀炸的剎那,秦滄翎下意識抬臂護住了謝闌,澹臺律卻是一個掙袖,飛刺的殘片悉數(shù)收攏于掌心。 鮮血自指縫間淋漓滴落于干枯折斷的蓮蓬之上,秦滄翎脫口驚道:“師尊!” 肩頭微顫,長吁一口郁氣,只是頹然搖了搖頭,澹臺律垂首低聲道:“無事,翎兒……對不住,是為師沖動了?!?/br> 秦滄翎正欲松開摟護住謝闌的手,低頭便見人伏在他臂間,臉色蒼白得有些駭人。 “闌哥哥!” 謝闌闔上眼睛,半晌,以低弱的氣音囁嚅道:“無事……就是嗅著血腥,有些難受,歇一歇就好……” 少年咬了咬唇,扶他躺倒,下榻取來只凈面銅盆,從琉璃暖瓶中倒了半溫清水,讓澹臺律洗去了滿手鮮血與碎瓷,又輕車熟路地自一旁立柜里翻找出藥箱,取了繃帶替他纏上。 待到一切處理妥當,方才坐回榻邊,卻見謝闌額角沁出微微冷汗,臉色不僅尚未恢復半分,竟是最后一絲絲血暈也褪去了。 澹臺律移開損壞的矮桌桌案,有些愧疚道:“讓為師看看……”說罷手已是搭上了謝闌垂落身側的腕子。 秦滄翎抱起謝闌,撩開那被冷汗黏在頰邊的發(fā)絲。 恍然間,只覺然如此情景,卻是似曾相識,少年心中陡然騰起強烈不詳之感,仿佛蛇蟲豺豸于隱秘處窺探般直令人汗毛豎立,下意識打開了澹臺律為謝闌切脈的手,驚道:“師尊!當心!” 說時遲那時快,謝闌睜開的雙眼漆黑無光,體內(nèi)至陰至毒的寒氣決堤般涌泄而出,飛速滲入澹臺律手上的傷口,直往心脈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