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77與自動書記人偶(下)
對于信的內(nèi)容,七七有三點要求: 文字要有殺意,但不是“我他媽殺盡你們口牙!”這樣直白,要含蓄禮貌,最好能引經(jīng)據(jù)典; 信是匿名的,可文字里要體現(xiàn)出寄信人的特點,讓收信人一看,就能大概想到是誰寄來的; 最后,還要讓收信人拿到信后,產(chǎn)生一定的負(fù)罪感,自己責(zé)備自己。 這三點看似嚴(yán)苛,但人偶小姐不以為意。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告訴她,越是提這種古怪要求的客人,腦子就越是空空如也。只要能說些漂亮話哄客人開心,就可以輕松交差。 “七七女士,容我多嘴問一句?!比伺家槐菊?jīng)道,“您為什么如此看重那段記憶呢?” “人偶小姐?!逼咂叻磫柕?,“你有愛人嗎?” 這一下,反倒把人偶小姐問住了。人偶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綠色寶石,臉上露出寂寞的神情,說道:“有……嗯、應(yīng)該說,有過?!?/br> “死了?還是分手了?” “在戰(zhàn)爭里失蹤了?!比伺夹〗阕ゾo了手中的寶石,“但我相信,他一定還活著……所以離開軍隊后,我選擇了這份跋山涉水的工作,為的就是打探他的消息……” “嗯嗯,關(guān)于愛人的回憶,一定深深烙印在心里吧?就像導(dǎo)航的指南針一樣,呼喚著你去這兒去那兒……”七七喝了口水,“但忽然有一天,你一覺醒來,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不要!”人偶忽然抬頭,神情略顯激動,“我不要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我也不想要,但它卻發(fā)生了?!逼咂邤偸中Φ溃翱茨惴磻?yīng),應(yīng)該能理解我了吧?” 人偶小姐低頭默不作聲,過了好久,才緩緩抬眼,怯生生地說:“那個,客人,我忽然想到,是否有這樣一種可能……” “什么?” “他會不會……是在故意躲著我,不愿意見我……呢?”人偶小姐泫然欲泣。 七七沉默許久,手里的杯子啪嚓出了一道縫隙,開口道:“那就更不可饒恕了!” 很快,恐嚇信寫好了,人偶小姐收拾東西,起身告辭。 “送信的時候小心點哦?!逼咂咝Φ?,“我可不想在報紙上看到你?!?/br> “謝謝您的關(guān)心。”人偶躬身施禮。 “你很像我,”七七說,“像我前幾年的樣子。” “是嗎?!比伺紲\笑道,“那客人您又是如何變得像現(xiàn)在這般……呃,自然……的呢?” “你過來……”七七附耳,對人偶說了幾句悄悄話。 人偶小姐白皙的臉頰頓時燒得通紅,身體猛地后撤,慌忙說了句“告辭”,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 出門時,人偶小姐與一位穿海軍制服的女軍官擦肩而過。 女軍官并沒有被人偶吸引,而是大步往剛才七七的位置走去。 這一回,七七沒有一杯水潑過去,而是恭敬地起身,挺胸朝軍官敬禮。 “政委同志?!?/br> “你躲在這兒干嘛?害我找你半天!”女政委把手里的金屬箱放到桌上。 “當(dāng)然,是因為這個咯……”七七低頭,看著桌上的箱子。 “哼,小孩子一樣……”女政委摘下帽子,飽經(jīng)海風(fēng)的臉上滿是堅毅而自豪的英氣,然而雙眼一落在七七身上,便流露出幾分溫柔的嫵媚,“把衣服脫了……” 七七低頭側(cè)臉,一顆顆解開胸前的扣子,向政委敞開身體。 而白皙的胴體,也隨衣襟一起打開,交錯的芯片和線路中間,一團鮮紅的臟器,裝在透明的塑料外殼里,隨著數(shù)字的變化緩緩蠕動…… 政委檢查了下參數(shù),打開手邊的金屬盒子,挑了幾種藥劑混合,用注射器注入七七的器官里。 “嗯……”七七身體微顫,小聲哼唧起來。 “怎么了?”政委問道,“不舒服嗎?” 七七側(cè)目而視,眉頭微皺,眼中滿是嬌羞與埋怨:“難、難為情……被你這樣……” “誰叫你不聽話的?”政委輕撫裝著臟器的塑料殼,“不是說早上找我嗎?” “哈啊……別、別摸……” 政委愛憐地笑了笑,繼續(xù)給七七注射護理液和消毒劑。 注射完畢,七七匆忙系好衣服,臉上的緋紅仍在,試著聊點別的緩解氣氛:“十月號上的事情……忙完了嗎?” 十月號,是政委任職的導(dǎo)彈巡洋艦,也是七七現(xiàn)在的容身之地。 “嗯,都已經(jīng)處理好了,我們會在這里停一周左右,算是假期吧!”政委把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拿過一塊腌rou嗅了嗅,繼續(xù)道,“白天的話,當(dāng)?shù)氐墓埼胰プ鰹槠?天的導(dǎo)讀講座,七七你也要去聽哦?!?/br> “知道了……誒?” 政委側(cè)身,躺倒在七七懷里,腦后扎起的黑色長發(fā)隨之飄散,散發(fā)淡淡海風(fēng)的氣味。 “到了晚上……就是咱們兩個人的時間了……”政委低聲說著,抓住七七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沒人打擾我們哦……不用像在船上那樣,匆匆忙忙,瞻前顧后的……” “政委同志您……” “現(xiàn)在我是布琳娜……” “……我只是一個叛逃的納粹機器人……” “唉,別聽內(nèi)務(wù)部那幫人亂講!”政委握緊七七的手,“你身體里是同胞的鮮血,用的是祖國的技術(shù),從事著為人民奉獻的工作,沒人有資格對你說三道四……” “謝謝您……” 如水的黑色長發(fā),在七七指間滑過,不知為何,七七只覺得這不是好兆頭,身體里的臟器扭成一團,難過異常。 傍晚,布琳娜政委被當(dāng)?shù)氐墓埲ズ染屏?。她一開始還拉著七七要一起去,七七斷然回絕,一個人在風(fēng)雪交加的街頭閑逛。 頭頂烏云密布,寒風(fēng)凜冽如刀,遠(yuǎn)眺灰暗的大海,龐大的“十月號”宛如鋼鐵巨獸,靜靜地臥在港口安眠。 此情此景,七七想起剛才那封“恐嚇信”上的內(nèi)容。 信的上只有兩句歌詞,用粗獷的路西亞字母寫成,以此體現(xiàn)出寄信人的身份—— “Не думай, что всё пропели(你別以為找到歸宿)” “Что бури все отгремели(別以為風(fēng)暴已不響)” 大雪紛飛,七七細(xì)細(xì)咀嚼這兩句話,忽然笑了,自言自語道—— “這分明是說給我聽的呀!狡猾的人偶小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