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77與自動書記人偶(上)
如果說世界是一鍋粥,那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聞到鍋底燒糊的味道了。 希姆萊大人成為了帝國元首。就職儀式當(dāng)天,大洋彼岸的同盟國統(tǒng)領(lǐng)發(fā)表講話,稱贊希姆萊大人“為世界和平和人類進(jìn)步做出了重大貢獻(xiàn)”,同年,古斯塔夫皇家學(xué)院為希姆萊大人頒發(fā)了諾貝爾和平獎,以表彰其“拯救了處于戰(zhàn)爭邊緣的歐洲大陸?!?/br> 這就好比,幼兒園里又壯又橫的壞孩子,在班上痛痛快快拉了泡屎,沖天的臭氣,把其他小朋友們嚇破了膽,紛紛掏出口袋里的彩筆和橡皮上貢。 當(dāng)然,并非所有的小朋友們都是慫貨。東方的紅線聯(lián)盟就勃然大怒,整整有半年的時間,全國的新聞報紙全都在揭露和批判“納粹惡魔希姆萊的滔天罪行與險惡用心”,還制定了“出兵加里寧,公審希姆萊”的偉大斗爭計劃。 然而,誰來領(lǐng)導(dǎo)這場“神圣的審判”呢?紅線的將軍們誰也不服誰,最后大家達(dá)成一致,不如我們先打一仗,最后勝出的贏家,就是整個紅線的領(lǐng)袖。 將軍們拍手稱快,紛紛劃地為王,熱熱鬧鬧地開打。 希姆萊元首見了,便放下心來,繼續(xù)在帝國到處興建集中營,閑下來的時候,就把科學(xué)家們召集起來,一起研究他心心念念的“外星科技”…… 但無論世界如何顛倒錯亂,總有人不聞不問,只是一心履行他們的使命。 寒冬季節(jié),加里寧港大雪紛飛,一雙纖細(xì)的胳膊,推開了酒店的大門。 和外面的風(fēng)雪相比,酒店里可謂是冰火兩重天,粗魯?shù)氖勘统聊墓と?,彼此推杯換盞,開懷暢飲。身強力壯的女招待,把一塊塊掛著鹽霜的腌rou丟到桌上,嬉笑地回絕眾人敬來的烈酒。 而走進(jìn)來的女人,跟酒館里的氣氛格格不入。厚厚的皮衣下,是精致的短外套和花領(lǐng)襯衫,身下一席素色長裙,高跟皮靴踩著地板吱吱直響,手里提一只薄薄的公文包。 更怪的是,她還帶著一把精致的陽傘,上面積著厚厚的白雪。 大眼一看,仿佛是貴族辦公室里的優(yōu)雅文秘,瞬間移動到了隨機地點。 然而她本人倒沒覺得怎樣,她收起陽傘,抖落積雪,無視眾人的喧囂和口哨,目光堅定地大步朝里走。 在大堂角落一處不起眼的卡座,她找到了自己要見的人。 女人放下公文包和陽傘,手提裙擺,屈膝施禮道: “只要客人有所期望,無論天涯海角也會到達(dá),自動書記人偶,為您效勞。” “自動書記人偶”,是人們對從事“書信代寫”女性的稱呼。 而在電腦和網(wǎng)絡(luò)早已普及的今天,書信早已經(jīng)失去了實用性,跟書籍和唱片一樣,成了某種高端的“文化消費”。 自動書記人偶的工作,也從簡單地把語言打成文字,變成類似“私人文秘”的性質(zhì),用或細(xì)膩流暢、或熱烈奔放的文字,幫雇主表達(dá)他們欲說還休的心緒。 如果雇主有要求,人偶還要親自把信送到收信人手里,并附上得體的囑托和精美的禮品。 因此人偶小姐們,也有著與“人偶”之名相稱的精致容顏,和不辭辛苦跋山涉水的頑強精神。 而且,如有必要,還要懂得如何應(yīng)對各種危險處境—— 人偶小姐向客人行過禮,再抬頭時,卻見一杯水正朝自己潑來。 長裙如蝶翼般飄轉(zhuǎn),人偶側(cè)身躲過,稍微沾濕了一點發(fā)梢。 再轉(zhuǎn)頭時,一只拳頭朝她打來。人偶來不及躲閃,抬起胳膊格擋。 “嘭”地一聲,兩塊堅硬的金屬撞在一起,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仿佛鋼芯彈擊中坦克裝甲。 “還不賴?!睂Ψ叫Φ?。 拳頭張開,牢牢抓住人偶手腕,正要使出一記過肩摔;人偶猛地后撤,胳膊從手套里抽出,銀白色的金屬假肢,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根據(jù)服務(wù)條例。在緊急情況下,我們也有權(quán)自衛(wèi)?!比伺夹〗銛[好架勢,開口道,“再次確認(rèn)一下,是您申請了自動書記人偶服務(wù)嗎?” “嗯嗯,你沒找錯?!睂Ψ近c頭微笑,“我也沒找錯人。” “那么,七七女士?!比伺祭潇o地問道,“為什么一見面就襲擊我?請您給出合理的解釋,否則我有權(quán)不履行合約?!?/br> “這封信,我要你親自送到收件人手里?!逼咂呓o杯子重新倒?jié)M水,“而信的內(nèi)容,恐怕會讓你惹上麻煩——不過以你的本事,我看倒沒什么大問題?!?/br> “我不明白,七七女士?!比伺颊f道,“為什么……” “這是一封恐嚇信,收件人是第四帝國高層的女兒?!逼咂哒f道,“別傻站著了,坐下吧?!?/br> “你是機器人?”七七拿了塊方糖,丟進(jìn)水里攪拌。 “不是的。客人您是說我的手吧?”人偶從公文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我在戰(zhàn)爭中失去了雙臂,這是我的金屬義肢。” “那你說話怎么怪模怪樣的?”七七問。 “我從小被當(dāng)做戰(zhàn)爭工具培養(yǎng),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xí)慣?!比伺即鸬?,“當(dāng)然,最近我在努力客服這一點。” 人偶說罷,向七七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慘絕人寰的?!逼咂吒袊@道,“戰(zhàn)爭啊,讓人失去太多東西了。” “客人您在戰(zhàn)爭中,失去了什么呢?”人偶問。 “孩子?!逼咂邠u頭苦笑,“我的孩子,被納粹抓去做人體實驗,死掉了?!?/br> “抱歉……”人偶對著鍵盤敲敲打打,“讓您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我的孩子死掉了,但又沒完全死掉?!逼咂吆攘丝谒?,“她的一部分,還活在我的身體里,我只是空有一個軀殼罷了。” “是的。”人偶附和道,“刻骨銘心的記憶,永遠(yuǎn)鮮活?!?/br> “呵呵,我可不是在跟你打比方哦?!逼咂邷惿锨埃吐曊f道,“我的孩子,真的就在我的身體里,而我呢,也是真的被掏空了?!?/br>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人偶雙眼離開電腦,直視著七七。 “我也是人體實驗的一環(huán)。納粹掏空了我的身體,把我孩子的內(nèi)臟塞了進(jìn)去,然后重新縫好。” 人偶小姐不再發(fā)問,盯著七七一言不發(fā)。 “這個事情也不難理解?!逼咂吲牧伺淖郎系墓P記本,“就像電腦,基礎(chǔ)零件占用的空間越小,就可以倒出空間,添加別的模塊提高性能;而我的性能,你剛才也見識過了吧?我身體里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人體組織,其他的都是機械?!?/br> “這聽起來……”人偶小姐低聲道,“挺可怕的……” “一開始我也難過得要死,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受了?!逼咂呱眢w靠回去,“也許從某種意義上,之前的那個‘我’也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我,只是一個繼承了死者記憶的容器罷了——但無論怎樣,孩子總是無辜的。雖然被搞成這樣子,難過的時候,我也會哭的。” “說以……收信人也……跟這件事有關(guān)?”人偶小心發(fā)問道。 “啊啊,這倒不是?!逼咂邠u頭道,“收信人跟這事兒沒有關(guān)系?!?/br> “那……”人偶小姐徹底不明白了。 “實驗什么的,過去就過去了,但那家伙,做了更不可饒恕的事情?!逼咂咛?,指了指自己的太陽xue,“我的一段記憶,而且是非常珍貴的一段記憶,被她給刪掉了!” “這樣……” “我要找她問個清楚。”七七緩緩放下手,“然后,無論她出于什么理由,我都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