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告別

    到了八月，天氣愈發(fā)炎熱，八月八號晚上八點整的時候，奧運會開幕式在北京舉行，這一天是周五，南宮丹要去倉庫值班，不過即使他留在家里，家中也沒有電視可看，鐘揮對此不感興趣，沒有費神在電腦上搜尋直播，南宮丹出門后，他在臥室開著空調(diào)繼續(xù)看書，南宮丹倒是可以在收音機(jī)里聽開幕式的直播，他一定會聽的。

    果然，南宮丹第二天早晨回來，很興奮地和鐘揮說：“昨天晚上的開幕式，很盛大的，雖然沒有看到畫面，可是只聽收音機(jī)里的介紹，就覺得很壯觀了，配的音樂也特別有氣魄，讓人想到了盛唐，真的是只有中國，才能夠舉辦這樣的開幕式。”

    鐘揮微微一笑：“可不是么，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光是吉祥物就弄了五個?！?/br>
    仿佛今后再無機(jī)會一樣，都搶著要在這一次登場，賺這一筆。

    南宮丹：“……后面各個國家運動員入場，伴奏的曲子也很好聽，都是她們當(dāng)?shù)氐囊魳??！?/br>
    鐘揮笑道：“我比較想聽的就是這個。”

    欣賞一下各國不同風(fēng)格的音樂，還是挺好的。

    從八月八號到八月二十四號，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南宮丹都關(guān)注奧運會，兩個人吃飯的時候，他就給鐘揮講，中國又得了幾塊金牌。

    鐘揮看他那“與有榮焉”的樣子，笑道：“大叔，這個周日打算鍛煉嗎？雖然現(xiàn)在天氣實在太熱了一點，不過你可以在房間里開著空調(diào)做俯臥撐的?！?/br>
    于是南宮丹頓時熄火，不再那么興奮，奧運的主旨是“全民體育健身”，為了響應(yīng)號召，本地公園幾個月前新增了一些戶外健身設(shè)備，比如說腹肌板、扭腰器之類，旁人倒是有過去使用，只是南宮丹從來沒嘗試過，在南宮丹看來，每天上下班騎自行車，就是鍛煉了，其實倒也說得通，畢竟日均一個小時的單車訓(xùn)練呢。

    到了二十五號，鐘揮與母親一起機(jī)場送別張凝，張凝這一次的假期是一個月，她與Jessica一起去北京看過了開幕式，在北京玩了幾天，就回到湖南，在湖南也是各處游玩拍照，回去的時候，旅行箱里裝了許多中國特產(chǎn)，主要是食物。

    機(jī)場上，張凝與袁敏怡久久擁抱，袁敏怡道：“到了那邊記得發(fā)郵件過來?！?/br>
    張凝說：“我會的?！?/br>
    分別這么多年，之所以沒有感覺太過生疏，就是因為有電子郵件，航空郵件和越洋電話都有些偏貴，郵件就容易得多了。

    Jessica也和鐘揮告別：“再見，真可惜這里不好用facebook，否則我們可以直接在那上面聯(lián)絡(luò)，我喜歡用facebook?！?/br>
    對于Jessica這一代美國人來講，facebook是最時尚的社交軟件，E－mail當(dāng)然也是用的，不過在日常社交，總覺得有點太老舊了一點，一般都是學(xué)?；蛘吖镜暮秒娮余]件。

    鐘揮也覺得有些遺憾，他對Jessica沒有那么深的感情，遺憾的是網(wǎng)絡(luò)如今有些受限，就像Jessica說的，用facebook有點困難，就在奧運會之前，據(jù)說有恐怖分子在臉書上策劃對中國的襲擊，中國要求臉書配合審查，臉書拒絕了，于是中國就屏蔽了臉書。

    鐘揮其實并不怎樣使用facebook，他只是不喜歡這樣的受限，不過畢竟只是一個facebook，也就算了。

    送了張凝和Jessica離開，回家的路上，袁敏怡感嘆著說：“小揮，你的成績這樣好，我本來很希望能夠送你去國外留學(xué)，美國日本之類，只是現(xiàn)在可能沒有那樣的能力。”

    離婚后家庭財力削弱了一半，袁敏怡雖然賺得不少，也可以算是中產(chǎn)階級了，然而自費出國留學(xué)的費用仍然是很大一筆負(fù)擔(dān)。

    鐘揮一笑：“媽，我還是先把國內(nèi)的研究生考取了再講其她。”

    明年這個時候就要研究生考試，能否通過還不一定，所以暫時不必為了難以出國留學(xué)而傷感。

    再一次見到南宮丹，南宮丹便問：“告別的時候很難過吧？”

    鐘揮想了想：“阿姨是很戀戀不舍，Jessica倒是罷了，很從容的，畢竟在這里不能用facebook，她難以和美國的朋友們聯(lián)系，手機(jī)里的照片都不能和朋友及時分享?！?/br>
    另外Jessica也懷念美國的食物，比如牛排、蘋果派之類，雖然中餐文化博大精深，她也覺得是非常好吃，比在美國中餐館提供的菜肴美味得多，這才是真正的中國味道，不過吃了一陣之后，仿佛是突然“過度審美”了一樣，對美國那簡單的飲食有了強(qiáng)烈向往，于是便去麥當(dāng)勞吃漢堡包和炸雞塊，喝可口可樂。

    這一點也是張凝吐槽的：“在美國，哪里像中國這邊天天買菜，每周去大采購一次，買回許多食物塞進(jìn)冰箱里，吃的都是冷凍食品，凍rou凍餡餅之類，也有不用冷凍的，那邊有許多的罐頭，簡直是但凡想得出來的罐頭，她們都能做出來，各種各樣蔬菜水果的罐頭，還有rou罐頭，全都是半成品，起開罐頭將東西往鍋里一倒，加熱一下就成了，就覺得那哪里是廚房，簡直就是一個工廠，灶臺就是流水線，吃到嘴里都是一種工業(yè)產(chǎn)品的味道，不過很節(jié)省時間倒是真的?！?/br>
    袁敏怡笑道：“各有各的好處，我覺得這樣簡單些也挺好，在外面上了一天的班，又累又餓，誰還有心情那樣細(xì)致地做飯？趕快做成，吃過了就罷了，假如是節(jié)假日……其實要烹調(diào)大餐也挺麻煩的，特別占用時間，好不容易到了假日，就很想放松放松，假如還要花費兩三個小時做飯，就覺得休息日都給扯碎了一樣?！?/br>
    張凝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尤其之前要洗菜切菜，之后要洗碗刷鍋，倒不是怎樣重體力的勞動，也不需要很高技巧，就是特別膩煩，我一想到洗菜刷碗，就特別煩，好在罐頭蔬菜不用清洗，洗碗如今也有了洗碗機(jī)?！?/br>
    兩個人對這個話題有相當(dāng)多的共鳴，聊得很熱鬧。

    鐘揮在旁邊靜靜聽著，其實也有同感，從前不很覺得，自從與南宮丹同居，兩人分工比較明確和固定，鐘揮負(fù)責(zé)早飯，南宮丹來做晚飯，午飯鐘揮在學(xué)校食堂里吃，南宮丹上午睡覺，下午一兩點爬起來的時候，自己簡單弄一點，他一個人比較容易對付。

    這樣自己做飯，一餐兩餐還好，長年累月這樣做下來，即使每天只是烹調(diào)一餐，鐘揮也是覺得有點厭煩，每天早上都要做飯啊，要趕著去學(xué)校上課，因此起床比較早，趕快清洗食材，該切的切，該攪的攪，這一串忙碌下來，當(dāng)早飯端上桌面，鐘揮覺得，自己也沒什么心情吃了，所以他就覺得那些半成品食材挺好的，冷凍餃子直接下開水鍋煮，冷凍餡餅往微波爐里一放，加熱之后就可以吃了。

    不要說鐘揮和南宮丹兩個人的空閑時間都很寶貴，即使是有大把時間閑在家里，鐘揮也不想花這么多在烹調(diào)上面，還有許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啊，有人是以烹調(diào)為樂，以此當(dāng)做休閑的，只可惜鐘揮不是，他的確在努力提高廚藝，然而不過是為了滿足自身對食物口味的要求。

    九月，鐘揮開學(xué)，這是醫(yī)學(xué)本科最后一年，凡是有志于升學(xué)的，都格外加緊學(xué)習(xí)，十月就要報名統(tǒng)考，十二月進(jìn)行初試的考試，而此時又要在本校醫(yī)院進(jìn)行實習(xí)，白天實習(xí)，晚上復(fù)習(xí)，時間相當(dāng)緊張，班級里大半同學(xué)都忙于考研，少部分不考研的人，或者是保研，或者是準(zhǔn)備去國外讀書，所以鐘揮連周末也不回家，一直都是在學(xué)習(xí)。

    十一節(jié)的時候，因為假期充裕，鐘揮終于回家里去了，袁敏怡一看到他，便和他講：“你張阿姨和丈夫分居了?！?/br>
    鐘揮微微一愣：“怎么忽然會這樣？前一陣阿姨過來，看起來還好好的?！?/br>
    “就是太突然了，我才奇怪，不過她們兩個這件事還算平靜，目前只是說分居，并沒有到離婚這一步，兩個人都說先分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其實也沒有別的，就是文化差異比較大，這么多年雖然都在努力調(diào)試，彼此適應(yīng)，不過終究是覺得比較困難，現(xiàn)在雙方都覺得比較辛苦，就先分居。唉，真的是‘相愛容易相守難’，你張阿姨說，當(dāng)初戀愛的時候，感覺很好，可是生活在一起就各種矛盾?！?/br>
    鐘揮又問了幾句：“那么Jessica現(xiàn)在和誰住在一起？她能夠承受得住嗎？”

    “和她mama在一起，那孩子倒是還好，起初難過了一陣，現(xiàn)在雖然情緒有些低落，不過倒是還撐得住，把精力都轉(zhuǎn)向讀書上面?！?/br>
    袁敏怡思緒漂浮著，想著張凝那封長長的郵件里寫的話：“Mason是個好人，沒有出軌，沒有外遇，不過我們?nèi)匀粺o法繼續(xù)在一起，這讓我們兩個都很痛苦。我和Jessica說，即使分開了，仍然是她的親人，Mason會來看她，我們兩個也會共同撫養(yǎng)她，直到她可以獨立生活，大學(xué)學(xué)費不必?fù)?dān)心。我還和她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人的感情變化莫測，生活實在太復(fù)雜，唯獨能自己把握得住的，就是自己的能力?，F(xiàn)在想一想，我這一生最明智的決定不是出國，而是沒有當(dāng)家庭主婦，假如我此時是一個家庭主婦，該怎么辦？我認(rèn)識一個中國女人，到現(xiàn)在還苦苦地熬著，丈夫在外面有外遇，她只做不知道?！?/br>
    張凝提起的那個中國女人，袁敏怡從前也知道，張凝講過她的故事，是憑婚姻移民出國，到了美國當(dāng)家庭主婦——美國的家庭主婦還真的蠻多，很多人正式將此當(dāng)做一種職業(yè)——而且還是帶了孩子一起過去，起初還好，之后就給嫌棄，那個男人并不尊重她，因為她喜歡吃瓜子，丈夫非常討厭聽到嗑瓜子的“咔咔”聲，就羞辱她：“你是鸚鵡嗎？”

    然而為了自己和兒子的綠卡，她也只得忍耐。

    中國人在那邊也是有一些同鄉(xiāng)會之類的組織，張凝在那里認(rèn)識了那個女人，因為同是只身漂洋過海的女人——那位主婦雖然帶了兒子，然而兒子還小，也就等于她是一個人過來，額外還要照料孩子——因此兩個人有許多話聊，那個女人每次見了張凝，就和她倒苦水。

    張凝起初也很為她氣不過，覺得那個男人素質(zhì)太差，還是受過大學(xué)教育的呢，結(jié)果也是這個樣子，不過冷靜下來之后，張凝就給她建議：“或者趕快學(xué)好英語，出去工作吧，至不濟(jì)在唐人街打工也好，有自己的一份收入，萬一有什么事情，也能應(yīng)付。”

    對方倒是也含含糊糊地答應(yīng)，只是后來好像一直沒有采取行動，那么張凝就以為，她便只好忍耐了，除非是放棄綠卡，帶著兒子回國，這也算是“尊嚴(yán)換綠卡”吧。

    至于張凝感嘆的，“早知如此，還不如找一個中國人”，袁敏怡勸她，“這未必是找哪國人的問題，中國的離婚率現(xiàn)在也在升高”，比如自己，找的是地道中國人，還是同鄉(xiāng)，結(jié)果也是一樣。

    鐘揮點了點頭，Jessica的境遇比自己當(dāng)初要好一些，希望她能度過這一次危機(jī)，人生的考驗有很多，這只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