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明月 過來,讓她在身邊好好伺候錢老板
君掀開喜帕時,聽到的卻是這番譏誚的話。 她幾乎是傻住了。坐在喜房等待時,她想過很多他看到她時的情形,甚至想 過他會不會因為自己平凡的容貌而失望,可沒想到他連喜帕都沒掀,就對她說了 這番話。 一直盈在心頭的期待霎時冰涼,指尖輕顫,一時之間,她不知所措了,不知 該怎麼面對這一切。 自去年元宵后,她就一直期盼再次見到他,甚至為能嫁給他而欣喜,對這場 從小就被指定的婚姻有了期望。 她從沒想過他會不想娶她。她被爹爹寵壞了,以為就如爹爹說的,她是最好 的,哪個男人能娶到她是福氣。 「怎麼,不會說話嗎?是傻了?還是我娶到了一個啞巴?」見新娘遲遲不語, 嚴非璽不耐煩地皺眉。 蘇曼睩眨了眨眼,眼前仍是一片紅,可男人嘲諷的口吻是那麼清晰,讓她知 道這一切是真實的。 她的夫君不想娶她。 蘇曼睩咬唇,這個體悟確實打擊了她。 深吸口氣,壓下心里的難堪,她拿下頭上的紅色喜帕,抬頭看向男人。 再次看到他,俊美深邃的臉龐不變,可是之前的感覺卻不見了。 那時在吹著塤的他清雅悠然,現(xiàn)在注視她的他,卻是桀驚不馴,眉眼盡是不 耐和厭煩。 在喜帕拿下時,嚴非璽微挑眉,入目的是一張平凡的容顏,不美,最多只算 得上白凈清秀——他得承認,雖然不想娶這個蘇家千金,可看到平凡的容貌時, 他還是失望的。 蘇曼睩將他的所有表情看進眼里,她捏緊掌心,忍住心里的難受,直視著他, 強逼自己出聲?!改悴幌肴⑽??」 婉轉(zhuǎn)如小調(diào)的聲音讓嚴非璽輕訝,他沒想到她的聲音這麼好聽。細看下,她 是長得平凡,可直視他的眼睛卻很美,烏瞳深深,右眼下的淡色淚痣讓瞳眸清亮 如月。 被這樣的眼睛注視會讓人有被吸進去的錯覺,嚴非璽差點深陷,他狼狽地別 開眼,有點惱怒地冷哼。 「沒錯,我一點都不想娶你?!故颤N娃娃親,他那時才四歲,什麼都不知道, 卻跟個未出生的娃娃訂親,對這樁親事,他只覺得可笑。 「那為什麼不退婚?」既然不想娶她,為何還要迎娶她過門,讓她這般難堪? 「你以為我不想嗎?要不是……」嚴非璽抿唇,惡狠狠地瞪她。要不是老頭 拿娘親的名義來壓他,他根本不會娶她。 他的瞪視讓蘇曼睩的心緊縮,毫不隱藏的厭惡更讓她困惑,不知自己是哪里 惹他討厭了。 她的心頭盡是茫然,看著他,她顫著聲問道:「要不是什麼?」 嚴非璽怒視她,熊熊的怒火燒著他的胸腹,被逼迎娶的不甘讓他心頭充滿憤 懣,連帶的也將怒火加在她身上,而她冷靜的態(tài)度讓他驚訝。 原以為她聽到他進門說的那些話會傷心氣忿,沒想到她的態(tài)度卻是這般平靜, 平靜得讓他想撕碎她,讓她嘗嘗他心頭的怒和恨。 他走向她,粗魯?shù)靥鹦∏傻南掳?,低下頭,很不懷好意地朝她笑?!改阒?/br> 道你嫁進什麼地方嗎?這里不是蘇家,這里頭盡是豺狼虎豹,你別以為你還能繼 續(xù)過著在蘇家的日子?!?/br> 「什麼意思?」出乎意料的,她沒有流露出恐懼,仍是用那雙烏瞳直勾勾地 望著他,甚至還能鎮(zhèn)定地出口詢問。 嚴非璽幾乎佩服起她了,十八歲的丫頭,他以為在蘇家的寵愛下她會是脆弱 不堪的。 「想知道?」他笑,開始期待當她知道這個家的情形時,會是什麼模樣。 「很快的,你就會明白了?!顾砷_手,他起身走向門口。 見他要離開,蘇曼睩下意識開口,「你要去哪?」嚴非璽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 她,唇角似笑非笑,眼里的嘲弄卻那麼明顯。 「記住,你沒資格詢問我的一切。這間新房留給你了,二夫人?!箒G下這些 話,他不再回頭,踏步離開。 而她,被獨自留在新房。 蘇曼睩怔怔地看著門口,眸光輕移,發(fā)愣地望著桌上的紅色雙燭,再望向床 上的絳紅錦被,指尖下的交頸鴛鴦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每縫下一針,她期盼 的喜悅就多一分。 可是她的新婚夜卻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他的每一句話都在耳邊回蕩,是那 麼清楚刺耳。她的下巴還留著他粗暴的痕跡,疼痛漸漸蔓延,小手揪緊身下的錦 被,纖細的身子忍不住顫抖。 她多麼希望這是夢,若是夢該有多好,可是卻不是…… 蘇曼睩徐徐睜開眼,坐起身,疲累地扶著額頭,心頭的酸楚仍在。 她不懂,怎麼會夢見那時候。 那個冷清的洞房花燭夜,她就那樣被留在房里,只記得丈夫?qū)λ膮拹?,還 有那等著看好戲的眼神。 她茫然不解,不懂自己做錯什麼,為何惹他嫌惡,為何明明不愿,卻又娶她 進門。 可沒多久她就懂了,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嚴家人口復(fù)雜,公公妻妾眾多,嚴非璽雖是正妻所生,卻排行第二。大夫人 在嚴非璽八歲時逝世,為了掌管府中大權(quán)和得到嚴父的疼愛,妾室私下斗爭得頗 厲害,小小一個嚴府,可女人爭起來卻也跟皇帝后宮沒兩樣。 而她不管做什麼都不討好,獨自被丟在新房的事傳遍整個嚴府,加上嚴非璽 的冷落,她在嚴府像個笑話。 雖然嚴府的下人不敢對她不敬,私下難聽的碎言碎語卻也不少。在那里她格 格不入,只有碧落站在她身邊。 她將所有的委屈都忍下,明知他厭惡她,卻還是對他百般討好,溫順地接受 一切。 因為在那個元宵夜,在絢爛的煙火下,她就將他記在心里。 即使他討厭她、冷落她,她還是無視他的冷漠,極盡所能地討好他。她想抹 去他對她的討厭,她希望能得到他的喜歡,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她求的不多, 只要他一點點注視和溫柔。 她卑微地冀望他一點溫情,將所有的脾氣全壓下,極力做個好妻子、好媳婦, 最后呢?得到的是他無聲地離開嚴家,離去前,只讓仆人遞給她一張休書。 看著那張休書時,她覺得可笑,覺得自己就像個跳梁小丑。她是那麼努力地 想得到他的注視,對那些私下的嗤笑聽而不聞,告訴自己別在意,只要他能對她 好就夠了。 可是最后,她得到的卻是他離去的消息和下人給她的休書,在那一刻,她的 心整個冷了。 在嚴家的那兩年是她不愿再想起的日子,那個蘇曼睩太過可悲,也太過天真。 天真的以為付出就會有收獲,卻不知道人心是多麼難測,不知道愈卑微就會 愈被踐踏。 她傻過了,不會讓自己再傻一次。 回到蘇家,她不再委屈,不再吞忍,做回真真正正的蘇曼睩. 那雨年,還有那個人,她要將他們從心底抹去,再也不想億起。 可沒想到竟會再遇見他,而且還是在元宵夜。 蘇曼睩不禁冷笑。元宵元宵……她討厭這一天,討厭過元宵夜,這一天會讓 她想起自己以前的愚蠢。 所以她到花吟樓,想藉由生意讓自己忘記這一天,沒想到卻在花吟樓看到那 個人。 因為他,她失眠了,好不容易睡著,卻又夢見以前的事,讓她想起自己當年 的可笑。 蘇曼睩閉了閉眼,情緒整個惡劣。她步下床,倒了杯冷茶,仰頭急切地喝下。 可是不夠,冰冷的茶水仍然穩(wěn)定不了她的心神。 蘇曼睩煩躁地放下茶杯,也不披上外衣,穿著白色單衣,赤著雙足,快步走 出內(nèi)室,打開外室的房門,踏出溫暖的閨房。 襲來的冷風讓她打個寒顫,混亂的腦袋瞬間冷靜,她閉上眼,倚著門,任冷 風吹著。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迷迷蒙蒙地聽到斥責。 「曼睩!你在做什麼?」 才睜開染上冰霜的眼睫,蘇曼睩就被溫暖的披風包住,然后被粗魯?shù)乩M門, 拖上床,厚厚的錦被包住她。 「你這丫頭想凍死在外頭是不是?不睡覺站在門口做什麼?」中年美婦又急 又怒,拿著錦被包好繼女,迅速向婢女道:「快去端盆熱水來,還有煮個姜湯, 快!」 「蓮、蓮姨……」蘇曼睩抖著聲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雙腳都凍僵了,身 體冷得直發(fā)抖。 「很好,看來你腦子還沒凍壞?!股徱痰伤谎?,溫暖的手包著她的,用力 摩搓呵氣。 「你這丫頭站在門口做什麼?是想凍死好讓你爹和我心痛嗎?」一邊暖著繼 女的手,她不忘罵著。 「不是……」蘇曼睩冷得喉嚨都乾了。 這時碧落端著姜湯和另一名婢女快步走進房。 「姜茶來了,小姐快喝。」聽到小姐大冷天的站在門口吹風,碧落嚇得心跳 都快停了,急慌慌地煮好姜湯,趕緊送過來。 蓮姨從碧落手里接過姜湯喂繼女喝下,一邊斥責碧落?!副搪洌闶窃觞N照 顧小姐的,竟然讓小姐站在門口受凍。」 「蓮姨,不關(guān)碧落的事。」幾口姜湯入喉,蘇曼睩終於能完整地說話,立即 讓蓮姨別責怪碧落?!甘俏蚁胱屇X子冷靜一下,跟碧落無關(guān)?!?/br> 碧落沒說話,沒照顧好小姐,她被夫人責罵是應(yīng)該的。她沉默地將水盆放到 地上,捧著小姐冰涼的雙足放進熱水里。 過冰的腳一碰到熱水立即傳來刺骨般的痛,蘇曼睩發(fā)出疼哼,眉頭緊緊皺起。 碧落趕緊抬頭,擔心地看著小姐?!感〗?,很疼嗎?」 「沒事。」蘇曼睩安撫地微笑,本就雪白的肌膚在冰冷的刺激下更是自得不 見血色。 碧落哪會不知道自家小姐在逞強。一大早就在外頭吹風,想也知道是昨天在 花吟樓遇到的那個人讓小姐心情不好,才會在大冷天里做這麼反常的事。要不是 夫人發(fā)現(xiàn),小姐不知道會在寒風里站到什麼時候。 想來想去,都是那個人的錯。碧落真想痛罵那人,好端端的干嘛出現(xiàn)在小姐 面前呀! 可夫人在一旁,她什麼也不能說,只能默默低下頭。 蓮姨將碧落的神色看進眼里,曼睩是會藏事,碧落這丫頭的心事卻很好看出, 而碧落眼里的憤怒則讓她疑惑,看來定是昨天出了什麼事,才會讓繼女無緣無故 地站在房門外受凍。 她原想詢問,又想到昨天是元宵夜,這一天可說是繼女心里的痛,想到這, 蓮姨就恨起那嚴家。 她是蘇曼睩母親的陪嫁丫鬟,對小姐用生命生下的蘇曼睩視如己出,當年就 是她看不慣蘇父頹廢的模樣,憤而打蘇父一巴掌,要他清醒,好好看看小姐為他 生下的女兒。 她這生無所出,當年嫁給蘇父前,蘇父就跟她說過了,他這輩子只會有蘇曼 睩這個女兒,不打算再添任何子女,如果她不同意的話,他也不想擔誤她的一生。 而她,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答應(yīng)蘇父,這一生不會生育子女,蘇曼睩就是 她唯一的女兒。 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她對蘇曼睩是疼進骨子里。丈夫疼這女兒,她這個繼 娘也是,把蘇曼睩當心肝寶貝般疼寵。 誰知道他們的心肝寶貝卻在婆家吃了苦,最后還被休回家。 當時兩老是氣得不行,尤其看到女兒憔悴的模樣,更是心疼極了,若不是女 兒阻止。他們早找嚴家算帳了。 這兩年來,曼睩看似正常,可她這個當娘的哪會看不出自己的女兒變了,她 不再像以前那樣開心了。 兩年前受的傷仍在她心里,每到元宵,她的心情就低落,只是在他們面前裝 著笑容,不讓他們cao心。 「曼睩啊,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別悶在心里?!姑^女的頭發(fā),蓮姨的眼 里盡是心疼。 她認為繼女的反常是因為元宵節(jié)的關(guān)系,定是這一天又勾起女兒的傷心,才 讓她這麼折磨自己。 蘇曼睩已暖和身子,捧著姜茶,她對蓮姨微笑,知道自己的舉動嚇壞她們了。 「蓮姨,我沒事。這事別讓爹知道,省得爹擔心?!挂堑浪驹陂T外受凍, 一定會為她難過,然后又怪自己當初不該讓她嫁進嚴家。 當年她被休回家,最難受的就是爹,他一直氣自己干嘛遵守當年的婚約,讓 她嫁得那麼遠,被欺負了他這個當?shù)膮s不能護在身前。 不想讓爹和蓮姨為她的事cao煩,所以她振作起來,不讓自己沉浸在悲傷里, 拚命讓自己遺忘。 誰知道一看到那人,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以往的事情全數(shù)回籠,讓她的情緒 躁動,難以壓抑。 想到那人,蘇曼睩的胸口就一縮,她暗暗呼吸,忍下煩躁的心情。 「你就怕你爹知道,那蓮姨呢?你就不怕嚇死蓮姨?」蓮姨沒好氣地瞪著繼 女。 知道蓮姨生氣了,蘇曼睩趕緊擠出笑容,討好地抱著她,朝她撒嬌?!笇Σ?/br> 起嘛,是曼睩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蓮姨別生氣嘛?!?/br> 被這麼呢噥軟語一番,蓮姨哪還能氣,「你這丫頭,每次都來這招。」她無 奈地點著繼女的額頭,也不追問她站在門口受凍吹風的原因,就怕再勾起她的傷 心回憶。 知道蓮姨不惱了,蘇曼睩笑彎眸,像個小女兒似的偎進蓮姨懷里?!阜判模?/br> 我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顾p輕說著,閉上眼,將那人的身影掃去。不管他來 南曦城是為了什麼,都與她無關(guān),那個人從沒把她放進心里,她又為何要受他影 響? 手指梳理著繼女柔軟的烏絲,蓮姨心里盡是替這個可憐的女兒心疼。她的女 兒這麼好,怎麼沒有人懂呢? 不過沒關(guān)系,她的女兒就由她和丈夫守著、護著,絕不許再有人傷害她。 心思一定,蓮姨決定說出她和丈失幾天前商量好的事?!嘎F,你今年二十 二歲了吧?!?/br> 「嗯?!固K曼睩輕應(yīng)一聲,仍是窩在蓮姨懷里?!冈觞N了嗎?」她問:心里 大概知道蓮姨想說什麼。 蓮姨知道以繼女的聰慧定也猜到自己想說什麼了,所以她也不拐彎抹角,直 接說道,「你年紀還輕,過去的事就忘了,別一直記在心里。我和你爹是不打算 讓你一直獨自一人的,照你爹的意思就是乾脆找個男人入贅,生個孩子繼承蘇家, 若找的男人你不喜歡,那等有了孩子把人趕了也就是了?!?/br> 「蓮姨……」蘇曼睩不禁失笑。 「笑什麼,我和你爹是認真的?!股徱梯p敲她的后腦,不許繼女把她的話當 兒戲?!嘎F啊,我和你爹只要你過得好就好,嫁人什麼的就算了,讓你嫁到別 人家我們也不放心,不如就待在蘇家,找個男人生個胖娃娃,孩子我和你爹幫你 帶就好。」 嚴家的事她和丈夫可不想再重演,再說那些來求親的人,哪個不是看上蘇家 的財富,還有人上門說要讓曼了當妾……呸!那混蛋他們直接讓人趕出去了,還 吩咐下去,斷絕對方和蘇家的商貨往來,他們蘇家不跟這種人做生意。 他們兩老左思右想,讓曼睩再嫁他們也不放心,倒不如就讓曼睩留在蘇家, 反正曼睩喜歡經(jīng)商,蘇家產(chǎn)業(yè)也被她管理得很好,若有中意的男人,就讓對方入 贅,有她和丈夫看著,也不怕曼睩再被欺負。 蘇曼睩將蓮姨的話聽進耳里,對爹和蓮姨的打算,她是不意外的。經(jīng)過兩年 前的事后,他們是不放心將她嫁出門了。 再說,被休離的女人能嫁什麼好人家,那些上門來提親的抱著什麼想法,她 也知道。 對嫁人這事,她是不打算的,可也不想再讓爹和蓮姨為她的事?lián)摹T僬f, 她確實想要個孩子。 既然如此,找人入贅是最好的方法了,反正有了孩子,再給對方一筆錢讓他 離開南曦城就好了。 如果對方糾纏不休的話,到時再下狠手段……半垂的烏瞳閃過一抹冷芒,可 在抬起頭時,美眸一如以往地沉靜,小臉上的笑容仍然清雅似水,如一彎弦月。 「好,蓮姨,就照你和爹的意思辦吧?!?/br> 不到一天,蘇家要招贅的消息就傳遍南曦城,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談?wù)撨@件事。 而且蘇家姑娘還放話了,她不要求學富五車,不過個性和相貌都必須符合她 的要求。 至於要求是什麼,這個蘇家姑娘就沒說了,只說要順她的眼。 順眼,這什麼要求呀? 眾人談?wù)摷娂?,還有人笑話,這蘇家大姑娘長得普通還被休離過,是想招什 麼好條件的夫婿? 「哼,再說啦,誰想被個女人家壓在身上,這還算男人嗎?」一名粗壯的叫 髯莽漢在酒樓里大放厥詞。 「被休過的女人選招婿,這蘇家姑娘還真一點婦道都不懂,難怪會被休回蘇 家!」 「噓,你小聲點,不怕這話傳到蘇家嗎?」同桌的人制止莽漢。 「怕什麼?老子又不靠蘇家吃飯,那蘇姑娘能拿老子怎樣?再說了,沒做虧 心事的話干嘛怕人說?」莽漢的聲音更大,洪亮的聲音在酒樓里響著。 「話不能這麼說。」另一桌的人站起來了。「要真能被蘇姑娘看上眼,那可 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你們看看蘇家的產(chǎn)業(yè)……」 「對對對,說得沒錯。」有人跟著附和?!妇退闾K姑娘貌如夜叉,可她身后 的財產(chǎn)就值得了?!?/br> 這話一出,惹來眾人的笑聲。 只有堂里右邊的一桌沒加入這群哄笑。 唐吟風搖著摺扇,聽著堂里聊著的話,不禁搖頭?!高@些人嘴巴還真不留口 德?!挂蝗捍竽腥四脗€女人家的事來說笑,真不知羞。 嚴非璽默不作聲,只是安靜地喝著茶,似對周遭的鬧聲聽而不聞。 不在意嚴非璽的冷漠,唐吟風仍興致勃勃地說著?!覆贿^這個蘇家大姑娘還 真是與眾不同,你說是不是?」 嚴非璽沒回應(yīng),心思又想到蘇曼睩身上。 與眾不同,確實。她跟他記憶里的模樣全然不同,他記得她明明乖巧守禮, 枯燥的讓人感到無趣,在嚴家的她就像只柔弱的小兔子,對任何事都不敢反抗, 隨人欺凌。 可現(xiàn)在她卻要招贅,明明被休離,卻似乎過得更自在耀眼,讓他驚訝。若不 是親眼目睹,他絕對不敢相信這是他認識的那個蘇曼睩. 如果兩年前的她是這模樣,那他絕不會忽視她。 對蘇曼睩,他不是不愧疚的。兩年前他確實對她殘忍了,明知她是無辜的, 卻將一切憤怒發(fā)泄在她身上,任她在嚴家面對那群人,明明知道她在家里受到什 麼待遇,可他仍是視而不見。 離開嚴家時,他也沒再見她一面,只讓人將休書交給她就離開。直到前晚元 宵,他想到她,看到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才驚覺年少時的他對她有多不公平。 她的變化這麼大,是因為他嗎?是他給她的傷害太大了,才讓那個性情柔順 的姑娘變成如此這般嗎? 嚴非璽思索著,莽漢又大聲地在堂里喧鬧。 「那個蘇曼睩不是買下花吟樓嗎?搞不好就是因為春心寂寞難耐……」 嚴非璽皺眉,終於聽不下去,捻起一?;ㄉ鷾蕚鋸椷M莽漢的嘴巴讓他閉嘴時, 四周卻突然安靜下來。 眾人望向門口,蘇曼睩正走進酒樓,盈盈站立。 一襲繡花紗襦裙搭配櫻粉色的大袖衫襯得她身姿飄然,腰間寬腰帶上又系著 一層鵝黃色的絲質(zhì)腰帶,在柳腰前方打成優(yōu)雅的蓮花結(jié),更讓細腰顯得不盈一握。 粉色的披帛飄在身后,挽成半髻的秀發(fā)只別上一支牡丹流蘇簪,其余發(fā)絲落於肩 側(cè),明明只是清秀的相貌卻是遺世獨立,高雅清貴的氣質(zhì)讓眾人移不開眼。 「大姑娘?!咕茦钦乒窦泵ι锨埃履切┗煸挶淮蠊媚锫犨M耳里。要不是大 姑娘吩咐過別管那些流言蜚語,來者是客,生意照做,他早把那些客人趕出去了。 跟在蘇曼睩身邊的碧落早氣得直發(fā)抖了,惡狠狠的瞪著那名莽漢。她是沒聽 到全部,不過單那短短幾句就夠了。要不是小姐在旁邊,她早沖上前去罵人了。 可惡!生氣的碧落不只瞪著那莽漢,還橫掃大堂一圈,當目光落在右側(cè)時, 她驚愕地瞪大眼。他他他……他怎會在這? 她嚇得心口狠狠一跳,趕緊悄悄地擋住小姐的視線,偷窺小姐一眼,見小姐 沒發(fā)現(xiàn)時暗暗松口氣,可一顆心仍是吊在半空中,就怕小姐又看到那個人。 沒發(fā)現(xiàn)碧落奇怪的舉動,蘇曼睩朝掌柜微微一笑?!竸⑹?,我和人約在這里 談事,麻煩你幫我在三樓安排一個位置?!?/br> 這間饕珍樓是蘇家產(chǎn)業(yè),分為三個樓層,樓層不同價碼也不一樣,一樓大堂 大多是普通平民,二樓座位則是以白玉珠簾分隔,讓客人有隱私的空間,三樓則 讓人商談事情,位置之間都以屏風隔開。 蘇曼睩通常都跟人約在饕珍樓的三樓商談生意,至於那莽漢的話,她方才在 門外當然聽見了,倒也不羞惱,態(tài)度仍是一貫淡然,連目光都懶得望去。對無關(guān) 緊要的人,她不覺得有什麼好在意的,他們要說就隨他們?nèi)?。再說,更難聽的話 她也不是沒聽過,在嚴家時…… 蘇曼睩一頓,發(fā)現(xiàn)自己又想到當年的事,眉尖不禁輕擰。明明想遺忘,可自 從在花吟樓看到那個人后,她總是想起當年的事,這讓她不由得暗惱,原本平靜 的心也浮躁起來。 「大姑娘的老位置,小老兒都有留著。等等我讓人備些好菜端過去?!箘⒄?/br> 柜笑道。大姑娘每次和人談事情都約在三樓靠近欄臺的座位,因此這位置每天都 特地為她保留著。 蘇曼睩壓下心頭的煩躁,暗暗吸口氣,將所有情緒藏在笑容里,笑著朝劉掌 柜道:「麻煩劉叔了。另外,待會會有個唐公子……」話還沒說完,一名藍衫公 子就來到她面前。 「大姑娘?!固埔黠L有禮地朝她一揖,俊龐露出風流卻又不失禮數(shù)的笑容。 「初次見面,在下唐吟風?!?/br> 蘇曼睩微訝地看向來人,讓她吃驚的不是對方英俊的相貌,而是年紀。她以 為唐家主事者該有年紀了,沒想到卻是個青年公子。 「唐某和朋友等著見大姑娘一面許久了?!固埔黠L笑道,手上的摺扇指了指 身后。 朋友? 蘇曼睩望去,可碧落卻突然擋住她的視線,她愣了愣,看向碧落,卻見碧落 一臉不安,她不禁疑惑,「碧落你怎麼了?」 「呃……小姐……」碧落緊張得話都說不全了,明明是冬天,可她的額頭卻 冒著汗。 碧落奇怪的模樣讓蘇曼睩擔心?!冈觞N了?你……」 「蘇姑娘。」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讓蘇曼睩停下欲出口的話,她的身體僵住, 心頭隱隱顫動。 這個聲音……即使經(jīng)過兩年,可她還是記得。 蘇曼睩看向碧落,碧落只得無奈地移開身子,俊雅頑長的身影落入蘇曼睩眼 里,藏在袖里的指尖不自覺地陷入掌心,烏眸閃過許多思緒,最后化為冰冷。 嚴非璽走到她身前,薄唇彎起意味深長的淺笑,茶眸瞬也不瞬地與她相視, 比起她的僵冷,他卻是悠然自若。 「又見面了,蘇姑娘?!?/br> 第三章 嚴非璽不得不說,蘇曼睩真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當她看到他的那一刻,他清楚看見她眼里的痛恨,他以為她會轉(zhuǎn)身就離開, 或者當場出口諷刺他——畢竟當年是他對不起她。 照他這些天在南曦城的聽聞,蘇家大姑娘從來不是好惹的人物,精明冷靜, 在商場上睚皆必報,狡猾卻又八面玲瓏的經(jīng)商手段全然不輸給男人。 每每聽到她的事蹟,他都懷疑是不是同一徊人,因為當年在嚴家的她在他眼 中幾乎是順從得近乎懦弱,讓人不喜,加上那時他對她心里只有厭惡,對她的順 從也就覺得厭惡。 可兩次的碰面,加上這幾天在城里的聽聞,讓他知道那個柔順的女人變了, 變得讓人玩味。 而她眼中的冰冷徹底地告訴他,她根本不想再看到他。說真的,即使她報復(fù) 他嚴非璽也不意外,畢竟當年他確實虧欠她。 嚴非璽甚至認為今天唐吟風想談生意應(yīng)是談不成了,他可是唐吟風口中的朋 友,也許蘇曼睩會遷怒,直接拒絕和唐家合作。 可蘇曼睩卻沒有,看到他時也只是一時情緒波動,繼而又恢復(fù)冷淡,然后徹 底漠視他。 抿進一口薄酒,嚴非璽坐在樓欄旁的長椅上,一手執(zhí)著酒杯,一手置於曲起 的右膝上,背靠著木欄,旁邊的小茶幾放著一壺茶和幾盤茶點,他慵懶地喝著酒, 狹長好看的茶眸默默注視著坐在八仙桌旁,離他有段距離的蘇曼睩. 兩人的位置剛好面對面,讓他能仔細觀察她。 面對對面的目光,蘇曼睩采取漠視。她冷靜地和唐吟風商談,對那個人視而 不見。 再次看到嚴非璽,她確實只想轉(zhuǎn)身離開??吹侥侨?,她就會想起自己當初的 不堪,那是她不想再回想的過去。 可理智硬是壓住心里的沖動。她沒忘記自己到饕珍樓是來和人商談生意,她 不會讓自己做失禮的事,更不允許自己受他影響。 那個人,已經(jīng)跟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早在她拿到休書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 不再將他放在心里。 置於膝上的雙手默默收緊,蘇曼睩一臉平靜,唇瓣還能勾起淡淡淺笑,似什 麼都沒發(fā)生,仍是眾人眼里那個精明厲害的蘇家大姑娘。 「唐公子,唐家的藥材剛在南方鋪路當然沒問題,其實蘇家近來也想在東北 發(fā)展,早聽聞唐家除了藥材外,對於香料也非常有研究,我正想在東北開幾間香 粉館,打算和唐家合作香料生意?!?/br> 唐家在東北以藥材起家,在東北可說是藥材的龍頭,這次唐家想朝南方發(fā)展, 首要拜訪的就是蘇家,若能和蘇家合作,那唐家在南方的拓展將會順利許多,而 蘇曼睩早打算將蘇家產(chǎn)業(yè)觸及東北,蘇家在南方的地位已穩(wěn)固許久,她不想只守 成,而是打算讓蘇家商號遍及各地,因此若能和唐家合作,對蘇家是有利無害的。 因此即便看出嚴非璽似乎和唐家關(guān)系匪淺——她可不信唐家會讓一個朋友在 旁聽取合作事宜——不過不管嚴非璽和唐家有何關(guān)系都與她無關(guān),她要的只是這 次合作成功。 「沒想到大姑娘竟打算在東北開香粉館,唐家當然樂意將香料賣給大姑娘, 若大姑娘對東北不熟悉,唐家愿意派人幫忙?!固埔黠L呵呵笑道,心頭卻嘀咕, 對周遭的奇怪氛圍感到詭異。 這個嚴非璽一直瞧著蘇家大姑娘,完全不避諱,目光直接又理所當然,而大 姑娘卻是漠視,對嚴非璽視而不見。大姑娘身邊的丫鬟臉色則是不怎麼好看,有 時還會偷偷地瞪著嚴非璽,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唐吟風狐疑地瞄嚴非璽一眼。奇怪,非璽是哪時候惹到蘇家了?而且狀似還 是惹到蘇家大姑娘。可非璽不是第一次來到南曦城嗎? 嚴非璽的目光仍直勾勾地看著蘇曼睩,面對她的無視也不惱,心里甚至升起 一股想看到那張白玉小臉上的冷靜崩毀的念頭……對自己的想法,他感到訝異, 卻不想阻止。 在唐吟風和蘇曼睩商談好一切合作條件時,他終於緩緩啟唇。 「聽說蘇姑娘要招婿?」 蘇曼睩一直無視那探索的目光,她知道嚴非璽在想什麼,定是對她的改變感 到詫異。 現(xiàn)在的她哪有一絲當年那個委屈吞忍的嚴家二夫人的模樣,現(xiàn)在的她是蘇曼 睩,蘇家掌權(quán)的大姑娘。 徐徐抬眸,她終於和他對上目光,烏瞳沒有一絲波動,就像面對個陌生人, 「沒想到公子對坊間的八卦也這般關(guān)注。」如婉轉(zhuǎn)小調(diào)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又 隱有暗指。 被暗示是鄉(xiāng)間三姑六婆的嚴非璽勾唇,心頭興味更濃。被暗諷總比被無視好。 晃著青玉酒杯,嚴非璽擺出贊嘆又敬佩的表情,「沒辦法,誰讓蘇姑娘名滿 天下,如蘇姑娘這般的特別女子實在難得一見,讓在下想不關(guān)注也不行?!惯@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