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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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遠芳回到住處,沒見有人,先把晚上的飯菜準備了。過不多久,聽到外邊響動,他也不回頭。門自己開了,外頭站著兩個少年。高個兒的說了聲“蘇先生,我們回來了”,人在原地不挪窩。 這房間不大,那少年雖然站在門口,遠芳也看見他鼻青臉腫,衣服上的土可以拍掉,但撕破的地方遮不住,就問,“長生,怎么了?華英也過來?!?/br> 被叫長生的身后又出來一個,怯怯叫了聲先生。 遠芳見他眼睛紅紅的,招手說,過來。 那少年叫華英,比高個的劉長生還小一歲。進門前長生就連哄帶嚇唬,要他不許跟蘇遠芳說,就算要說,也要往輕了說。但華英年紀小,對蘇遠芳又很敬愛,禁不住后者三言兩語一問,就委委屈屈地全說了。 這兩個小的也是北燕遺民,跟著家人遷居到大齊后,生活一直困窘。長輩中有知道蘇遠芳住在京城的,就托人把他們送來,又帶了書信,名義上是給遠芳做學生,其實只為了討生活。但遠芳既然答應照看他們,卻不能只管溫飽,還是打點關系,把兩人都送進私塾,讀書認字。 這年歲的學生容易抱團欺生,華英和長生又是異族。兩人上學時,有些膽小的學生遠遠看著他們,交頭接耳,見長生兇狠地一眼瞪過來,就嘻嘻哈哈地跑開。膽子大些的呢,就常拍著手在他們身邊唱歌嘲笑。 這天放學后,幾個學生把華英團團圍住,推搡著不讓他走。華英幾次走不出去,急得臉蛋漲紅,用力睜大了眼睛,不叫眼淚掉下來。長生功課不好,被夫子留堂,出來后看到他們戲弄華英,就叫起來,“你們做什么!”過去推開兩個學生,把華英護在身后。 那些學生其實也沒多大惡意,只不過年少氣盛,不肯退讓,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長生從小就跟母親住在大齊,學了滿口的鄉(xiāng)野粗話,這時和人對嗆,居然一點沒吃虧。 對面打頭的少年罵不過他,急了就開粗口,說死不光的燕狗小雜種,畜生也來學人講話,也不撒泡尿照……話沒說完,胸口就挨了拳重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其他幾個大叫打人打人了,跟著就是一擁而上的群毆。 遠芳聽華英抽答著說完,只叫他去打盆水,再把藥箱拿來,打發(fā)了華英,又把長生叫過來。他看得清楚,華英雖然衣服骯臟,身上卻沒傷,倒是長生要狼狽很多,想必是打架時護著小的,自己一馬當先。 長生本來預計要被教訓,很有點不安。但遠芳沒罵他,一言不發(fā)地給他清理上藥。長生只顧齜牙咧嘴地忍痛,就把怕被教訓的事給忘了,又看到華英端著水在旁邊,紅著眼圈,看起來又要哭,就兇他,“哭有什么用。不許哭?!?/br> 華英用鼻子嗯了一聲。 長生訓他,“人家兇,你就要比他們更兇。人家打你一拳,你就要還十拳?!?/br> 華英不能同意這個,說,“他們人多,打不過的?!?/br> 長生大聲說,打不過也要打! 遠芳聽著他們說話,把傷口處理停當了,又招呼兩人吃飯。吃完后,兩個少年快手快腳收拾好碗筷,把桌子空出來。他們白天上學,晚上遠芳就教他們北燕文字。華英學的很快,長生不是讀書的材料,之前又打架打累了,沒寫幾個字腦袋就往下耷拉。 遠芳見了,就說,“長生,你先去睡吧?!?/br> 長生立刻睜大眼睛,說,“我不困?!?/br> 遠芳知道他脾氣倔,也不管他,就讓他這么瞌睡著撐到最后。 等兩個少年終于睡了,外頭有更夫路過,竹梆聲聲,一慢兩塊打了三下。遠芳坐在桌前,撥亮燈火,心想不知道宮里什么時候發(fā)兵邊關,天璇府那里還是要早做準備。他提筆蘸了墨,筆尖停在紙上,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原是北燕皇室的人,本姓是蕭,也是北燕國姓。北燕和大齊邊關糾紛了幾十年,今天你南下幾里,明天我就要北上占個村落。你來我往,誰都覺得自己占理。到十三年前一場爭斗,雙方都有軍隊列在邊關。 一開始,人人都以為只是場無關緊要的小仗,不然大齊也不能把太子派了來。但事出意料,齊軍因為有太子督陣,士氣大振,人人奮勇——好在未來皇帝面前爭個表現(xiàn)。太子又年輕貪功,五天內催促軍隊向北推進了百余里。也有幾個穩(wěn)重的副將想攔,沒攔住。 燕軍雖然后撤,但軍容不散,遇到有百姓要跟著走的,就讓百姓走在頭里,軍隊在后護衛(wèi)。齊軍紀律嚴明,雖然一路北進,并不驚擾尋常百姓。 幾天后,齊軍到了一座名叫樂安的小城城下。樂安雖然地方小,位置卻很要緊,再往北就是十三燕郡。城中守軍見齊兵勢大,己方后援又來不及趕到,幾個將官商議后,把軍隊和全城百姓撤出,走之前,在城里城外的各處水源里都下了重藥。 這些人工于心計,知道齊國士兵自帶干糧,可以不動城里的糧食,但不能不喝城里的水,也知道軍隊里肯定有人驗毒,所以在水里下的不是毒藥,而是一種當?shù)靥赜械臑a藥。北方有種野草,開出的花是嫩黃色,一開就是一片,所以得名滿地黃。花謝后結出的種子可以用來清腸,雖然不像巴豆大黃那樣立竿見影,但好在無色無味,完全不能防備。 退出樂安的燕軍和援兵會合后,算好了藥性發(fā)作的時刻,大勢反擊,一夜間把小城又奪了回來。當時齊兵一個個上吐下瀉,來不及迎戰(zhàn),又在深夜中分不清敵我,單這一仗就折了七成兵力。到天亮時,燕軍收拾兵器,清點死傷,誰也想不到地上一具被踐踏而死,衣著華貴的尸首,就是當時的大齊太子。 幾個月后,邊境上列隊的齊兵黑壓壓地宛如烏云蔽日,馬蹄隆隆,像天邊傳來的驚雷。正是大齊皇帝以傾國之力出戰(zhàn),要報喪子之仇。 之后幾場大仗打得慘烈無比。雙方伏尸千里,尸體下的泥土全被染成紅色。齊軍攻下一座城,就四面放火,城外耕地牧田,城內民舍商鋪,全部焚燒殆盡。有人稍作抗拒的,立刻亂刀砍死。 齊軍一直攻到北燕都城下,齊帝派人傳信,要他們獻出城池,俯首稱臣,并交出當時樂安的守軍和那里居住的百姓。北燕國君不肯投降,說你齊人殺我燕人已經(jīng)百倍千倍于此,又斬殺來使,決意死戰(zhàn)。 圍城這一仗打了有半年。到城破那天,曾參與樂安一戰(zhàn)的北燕將士只剩下七個人。這七人一齊站上城墻,拔刀自刎。但當時的都城里聚集了各郡逃亡過來的百姓,要想分辨出哪個是來自樂安的,卻再也不能夠了。 于是大齊皇帝下旨,把北燕十六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男子發(fā)入軍中,終身為役。又出了歸齊令、宗法制,在關外焚田毀屋,強迫那些遺民遷入大齊,從此歸為賤籍,不與士農(nóng)工商為伍。其中有姓蕭的,又責令全部改姓。 當時蘇遠芳和兄姊一起,坐著囚車被押解進京。一路上看到處處焦土,遍地是來不及掩埋的尸體。路邊有饑餓的野狗找食,就把死尸的皮rou咬開,嚼食里面的內臟。 到京城后,他們二三十個少年男女被關在宮里。那時皇后重病,皇帝又要整頓軍隊,沒人理會他們。只有幾個太監(jiān)每天過來供給三餐,叫他們不至于餓死。 又拖了幾個月,皇后薨斃,那些侍衛(wèi)和太監(jiān)知道皇帝把這些人恨進骨髓,要是能活下來,最好也就是賜給臣下為奴為婢,就算死了,也沒人會追究罪責,于是放心大膽地把供給的一天三頓減到兩頓,然后是一頓。一來可以從中克扣錢糧,二來這些囚犯既然時時都在挨餓,只要給幾塊糕點,拿他們取樂也很方便。這樣過了三年,這些少年兒女里活著的只剩了六七人。 那天蘇遠芳在房里,聽到門口有人跑來跑去,大聲吆喝。當時他每天能想的只是這一天要怎么去找吃食,對外面的異響全不理會。過了會兒,有個小太監(jiān)匆匆跑進來,喝令他快去洗臉沐浴,再把頭發(fā)梳好,又急急忙忙跑去下間屋子說一樣的話。等洗漱好了,就有人把他們帶出去,站成一排。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耀眼,遠芳還沒看清過來的是誰,就聽到身后有人呵斥,“小賤種,二殿下來了,還不快跪?!?/br> 遠芳在被人輕賤時,原也是跪過的,但這時聽那人說話辱及父母,又說來的是齊國的殿下,不知哪里來的氣力,硬是直挺挺站著,不肯跟身邊的人一樣跪下去。 說話的那個大怒,重重扇了他一記耳光,抓著肩膀要去踢他膝彎,卻聽到有人朗聲說,“放開他。” 那人動手快,住手也很快,立刻放手退到一邊。 遠芳被那記巴掌打得頭昏眼花,搖搖晃晃地站穩(wěn),用力睜大眼睛,朝出聲的地方看,看到朗朗麗日下,一個和自己差不多歲數(shù)的少年站在跟前,看過來的目光又是好奇又是憐惜,溫言在問,“我叫顧思昭,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