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誠下班的時候沒想到梁喻還坐在派出所側(cè)門的臺階上沒走。側(cè)門剛好在一條小巷里，死胡同、不臨街，梁喻蹲坐在那里一邊抱著胳膊縮著脖子哈氣，一邊往巷外大街上瞧，像在等人。

    秋天的山間夜里已經(jīng)凍起來了，鄭誠換下了警服，走出來的時候手里圍巾系了一半。

    梁喻看到他立馬驚喜地站起來：“鄭警官，你還沒走?！?/br>
    鄭誠看到他被風(fēng)吹得通紅的一張小臉，擋著門說：“等人？進來坐吧?！?/br>
    梁喻怕進去了萬一陳平來了看不到，抱著手死命搖頭。

    鄭誠嘆了口氣，走了。

    梁喻在后面悄悄揮手再見，心里空蕩蕩的。

    沒想到剛重新坐下來五分鐘，一張圍巾突然扔到梁喻臉上，把他本來就不大的臉團團蓋住。梁喻手忙腳亂的摘下來一看，是鄭誠剛剛系了一半的那張，鄭誠本人拎著只紙包著的燒雞遞給他，香噴噴的，好像還在冒油。

    梁喻太久沒見過這么多的rou，眼睛都綠了，喉結(jié)上下滾動，但竊竊地盯著鄭誠，不敢接。

    ＂吃吧小狐貍，我請你的。＂

    梁喻小心翼翼接過來，先是吃一口看一眼鄭誠，直到鄭誠翻了個白眼，背靠著門不看他了，他才狼吞虎咽地開始啃。

    “你剛剛叫我什么…”梁喻嘴里包著rou，口齒不清地。

    鄭誠在心里回答：小狐貍啊，小狐貍不就是要吃雞嗎？

    梁喻在派出所門口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也沒等到陳平，以為陳平只是忙去了，不知道陳平已經(jīng)找他找得瀕臨崩潰。

    陳平連滾帶爬地從進貨的小賣店跑出去，心已經(jīng)仿佛浸在涼水里，整個脊椎像被抽空了一樣，呼呼地往里灌風(fēng)。

    小鎮(zhèn)一條街來去，他慌張得在每個攤位前把疑似梁喻的人轉(zhuǎn)過來看，然后和人說不好意思。其實他明白那些人都不是梁喻——身高挺像，但梁喻有更窈窕的身材；身形像了，但梁喻氣質(zhì)又那么不同。

    是逃走了？

    陳平想都沒想就往鎮(zhèn)外跑。土路、山路，陳平伴著心里陣陣打鼓聲磕磕絆絆不敢停，好容易來到公路上。

    車不多，他攔住一輛。

    “沒看見?！?/br>
    再等下一輛。

    “找媳婦？”

    “嗯……”

    司機爽朗地笑了，很樂于助人的樣子：“這好辦，我?guī)湍憬o下個村子打電話，女人家跑不遠，讓他們帶著東西在下個村口等著，你女人長什么樣？看見了就給她一鋤頭，叫她以后再敢亂跑！”

    陳平這才突然癱坐在地上，意識到自己找不出留住梁喻的理由來。梁喻終于逃走了，這是他不敢面對卻又多么皆大歡喜的事。

    從小鎮(zhèn)出去還要走土路，然后坐車。車少，車票要收錢，坐到縣里還得換車。西安火車站外面老多騙子，自稱給你介紹工作的、幫忙拎行李但要收錢的……梁喻一個人，身無分文。陳平閉上眼睛，不敢細想。

    這時他才發(fā)覺，想困住他白頭偕老是私心，逃回家的路這么難，最重要的，竟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

    陳平心里有口斷頭臺，鍘刀越升越高，他的脖子就放在下面。

    他想：他逃走了，原來是今天。

    梁喻從來沒有放棄過逃走，也從來沒有愛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