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死水里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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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喻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幸福過。 那晚和鄭誠水rujiao融,第二日兩人親親熱熱地相擁著醒來。梁喻的腳趾頭在被窩里蹭鄭誠的小腿,鄭誠就閉著眼睛笑著問他干嘛。 “上班遲到了鄭警官?!?/br> “誰害的?” 梁喻就咯咯咯地笑著躲被窩里。 梁喻只談過一次戀愛,就是和晚晚那一次,于是他笨拙地想拿對晚晚的那一套對鄭誠。 鄭誠臨下班了見到梁喻來,以為他又在撒嬌,十幾分鐘路程也想和自己一起走回家,于是本可以再坐半小時處理完的事情也不想處理了,站起來解襯衣袖扣換衣服走人。 梁喻探頭探腦地過來,顧左右而言他地,鄭誠以為村子里找他麻煩,嚴(yán)肅地問他什么事,梁喻才吞吞吐吐地問鄭誠要不要去看電影,接著手掌張開,露出兩張錄像廳手寫的。 鄭誠松了口氣,搖搖頭覺得這小狐貍實(shí)在好笑,晚上在床上不知道多么放蕩,在床下問這點(diǎn)事也緊張。 “看啊為什么不看?”他脫下警服掛在辦公室衣架上,空隙中伸手出來把梁喻翹起的一綹發(fā)絲捋平。 “怕你覺得我浪費(fèi)……” “不會?!编嵳\永遠(yuǎn)不會多說兩句,但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轉(zhuǎn)過身來問:“你哪來的錢?沒給自己買東西?”他的聲音一嚴(yán)肅就顯得有些兇。 這才是梁喻緊張的點(diǎn),他吞吞吐吐:“我自己沒什么想買的……就…就……” 鄭誠嘆了口氣轉(zhuǎn)過來用兩只手扶住他肩膀:“明天再給你多留點(diǎn)錢,想看電影讓我來買就好了?!?/br> 梁喻側(cè)頭在鄭誠臉上親了一口,高高興興地:“嗯!” 昏暗的錄像廳的屏幕投射出縷縷燈光,映得空氣中有飛塵在漂浮。梁喻和鄭誠坐在竹板凳上支著下巴看。 梁喻:“她愛上自己的英雄,真好,還想再看一遍?!?/br> 鄭誠在昏暗的燈光里看他的側(cè)臉:“那就再來,我來買票?!?/br> 春天來了,梁喻穿著鄭誠買的新衣服走在鎮(zhèn)上的街上,天高云闊,他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手里或拎著水果或拎著飯盒快樂地朝派出所走去。有時他會瞥見陳平站在派出所對面的小賣店門口憂郁地看著他,他低下頭故意扮作沒看見。 方驥的電話又往派出所來過一回,好幾毛錢一分鐘的電話費(fèi),他傻乎乎在里面逐科逐科報(bào)自己的成績。 梁喻撲哧笑他:“我們阿驥這么能干?” 方驥支支吾吾:“老師……你覺得廣東怎么樣,我把學(xué)校報(bào)得遠(yuǎn)遠(yuǎn)的,考上就來接你!” 梁喻滿心都在等待鄭誠救他,已經(jīng)不期待方驥實(shí)現(xiàn)承諾,只是哄孩子一樣哄他:“好,阿驥覺得好就好?!?/br> “老師……”方驥還想說什么,那邊一個甜甜的女聲遠(yuǎn)遠(yuǎn)地打斷了他。 “阿驥,都幾點(diǎn)了呀!不是說好了天天都給我打飯嗎?你mama怎么說你的你忘了?……” “老師,我有點(diǎn)事先掛了,高考沖刺了,我以后可能沒時間打電話……” “阿驥!”那邊甜甜的的女聲由遠(yuǎn)及近,很明顯親密地靠在方驥耳邊了。 梁喻剛想問什么,電話就已經(jīng)掛了,他心里有股不舒服的情緒在涌動。 晚上回家,鄭誠的東西真實(shí)地進(jìn)入他的身體,被救贖的感覺充盈著他的胸腔,呻吟間那股不舒服的情緒慢慢散去,他安慰自己本就不指望半大小孩兒方驥,幸好鄭誠會救他。 如無意外,梁喻希望自己能一直和鄭誠這么過下去,直到鄭誠帶他逃出這個鬼地方,王貴、陳平、木林嫂,村子里的那些事他都逃避去想。 他全心全意地信任著鄭誠,于是面對真相的那一天那么殘酷,以至于他后來想起來都還有些模糊。 不過……是了,那天鄭誠本來是要帶他去看電影的,那部穿著偷來的禮服與拯救自己的英雄相愛的。 他穿了鄭誠給他買的、他覺得顯得自己最挺拔的一件襯衣,提前到鄭誠辦公室等他下班。 門應(yīng)當(dāng)是關(guān)著的,但后來鎖掛不住開了條縫——鄭誠辦公室的門鎖壞了,好幾次梁喻在里面偷親鄭誠都害怕被看見。 梁喻想,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眷顧,讓他透過那條縫,看見陳平消瘦但筆直的背影坐在里面。 陳平:“他經(jīng)不起打擊了,如果不想救他就不要騙他?!?/br> 鄭誠本來話就不多,后來知道陳平在村子里如何自私地占有梁喻的身體,面對陳平他就更是不想講話,只是淡漠地回他:“不關(guān)你的事。” 陳平:“為什么不關(guān)我的事?他在村子里的時候不知道有多依賴我,你別不珍惜他的依賴?!?/br> 正戳到鄭誠肺管子上,但他毫不在意地笑:“這會兒你知道珍惜了?” 陳平深吸一口氣,沉靜道:“鄭誠,我來是因?yàn)槲蚁M@是假的……我聽說你要當(dāng)所長了,恭喜你?!?/br> 鄭誠:“謝謝?!?/br> 陳平:“當(dāng)上所長是要保證不出大案的,鄭誠,你不會救他……” 鄭誠沉默了一會,這沉默間的每一秒都讓梁喻覺得煎熬,他內(nèi)心大聲祈求著:鄭誠,說話,快反駁他! 良久,鄭誠緩緩?fù)鲁鲆痪洌骸熬退阄也粫?,那你呢,你就能……?/br> 門猛然被打開,梁喻紅著眼睛站在門外。 兩個人驚慌地站起來,都緊張地喊他小喻。 梁喻徑直走到鄭誠面前,紅著眼睛道:“這些天是不是打擾你了,我應(yīng)該病好了就一早和陳平回去。” 鄭誠本來就guntang的妒火瞬間以燎原之勢燒得他大腦一片空白,他一直不想面對的事實(shí)鋪陳開來,梁喻不只和他有情。 他一把拉起梁喻的手腕掠過陳平往檔案室走。門哐地在身后關(guān)上,聽見聲響趕來的同事在外面七嘴八舌地議論,陳平怕鄭誠傷了梁喻,哐哐哐地砸門。 鄭誠走到一排檔案架上,把頂層所有的檔案都扒拉下來,有些砸在桌子上,有些掉在地上散落一地,鄭誠指著檔案對梁喻說:“你自己看,這么多年,我搜集的這每一個檔案都是一個被拐的人。但他們真的需要我嗎?那個女孩自殺了,她的孩子跟我一樣一輩子都沒有mama了,還有木林嫂,我給的是他們想要的嗎?” 梁喻神色也激動起來:“你給了她選擇的機(jī)會,那個女孩沒說出口的也許是感激你啊!” 鄭誠自嘲一笑:“好,那我救得了一個,能救得了所有人嗎?如果我救不了,那你說,我憑什么偏偏救你?” 梁喻看著那一地的檔案,有的梳著學(xué)生頭甜蜜地笑著,有的戴著眼鏡沉靜嚴(yán)肅,而她們現(xiàn)在都是什么樣子,也許呆在小黑屋里不見天日,也許已經(jīng)和木林嫂一樣向命運(yùn)低頭,只求命運(yùn)給她最后的眷顧是生個兒子。 梁喻也想起自己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他這才意識到鄭誠好像從來沒有說過愛他。 他抬起頭看著鄭誠慘笑了一下,出口聲音已是沙?。骸班嵳\,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鄭誠沒想到梁喻會這么問,猛然愕住。 “你mama該多失望啊……”就在這一瞬間,梁喻開門出去了。 鄭誠感到心臟驀地抽疼,他下意識拿手按住,卻摸到胸前口袋里的東西。他緩緩摸出來,兩張手寫的電影票躺在手心,是結(jié)局并不圓滿的。 梁喻木然地走出派出所,陳平上來拉他,他只會行尸走rou般任陳平拉著走動。 梁喻以為自己此生再也不會踏上那條路,但趴在陳平背上,他又上了那條山路了。 陳平背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在草石間崎嶇,走到后面下起了雨,雨水把梁喻過長的頭發(fā)打得垂在頰邊,也模糊了眼睛。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梁喻在陳平背上發(fā)出動物受傷一樣的低哮,有水滴順著陳平的脖子滑到衣領(lǐng)里,他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梁喻的淚水。 原來他們每個人都在一塘死水里沉淪。